良田美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然宅
李氏被宋二叔挤兑的满脸通红,当初秀才在的时候,哪一年不往家交银子,在家农活也不少干,白面都给二房的孩子吃,也不少给二房的两个儿子置衣裳,他挣这些年钱,还不够给他办场后事的?然而黄氏抻着脸坐在那,她终究没敢把话说出来。
冬宝推了推尴尬的坐立不安的李氏,说道:“娘,赶快吃饭,窝头要凉了。”委屈了什么都不能委屈自己的肚皮。冬宝又抬眼看了看横眉瞪眼的宋二叔,宋二叔这样的男人她见的多了,见了软的就装模作样的吓唬人,越理他那岔,他就越来劲。
“二叔,我也想急着还给我爹办事借的钱,等吃完饭我就到村口的官道上跪着,看有谁买丫鬟的不,您给宽限两天。到时候谁问咋回事,我就说您急着还钱,多留一天就多吃一天的饭。”冬宝说道。
宋榆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敢在家里逼着黄氏和大嫂卖冬宝,却不敢当着村里的人卖自己的侄女,冬宝的娘还在,他没这个权力去卖冬宝,村里的长辈和村长也不会饶了他,宋杨是塔沟集史上第一个秀才,刚死两个月,他这当弟弟的就急火火的卖侄女,传出去太难听了。
黄氏不开口,李氏不接话,宋榆被冬宝一个丫头片子挤兑的满心都是火气,瞪着眼端起自己的碗一气喝完了剩下的稀饭,嘭的一声,重重的把碗放到了桌子上,披着自己的夹袄背着手怒气冲冲的走了。
宋二婶和宋招娣连忙跟了过去,大毛二毛临走时还冲冬宝吐舌头做鬼脸,“吃白饭的,吃白饭的!”
不一会,饭桌上走的只剩下黄氏,宋老头,李氏还有冬宝了,宋老头低头喝稀饭,从头到尾都不吭声,宋家人也习惯了他这么沉默了,仿佛是个隐形人一般,黄氏哼了一声,骂李氏道:“你咋教的?啊?这么小就牙尖嘴利不饶人,连她叔都敢攮捶,明儿个是不是就要我们老两口的命了?”
攮捶是塔沟集的土话,大概意思是欺负,不尊敬。
“咋会呢,奶。”冬宝笑道,“等将来我挣钱了,还要孝敬你跟爷哩。”
指望她一个赔钱货丫头片子孝敬?黄氏差点要笑出声,这丫头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刚要开骂,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宋老头开口了,“少说两句吧,冬宝还小。”
话音未落,三人都诧异的看着宋老头,在冬宝记忆里,宋老头是个寡言不管事的性子,除了喊他吃饭时他会嗯一声,别的时候基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然而干地里活却是利索的好手,还会编竹筐背篓,手巧的很。
老伴都发话了,黄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瞪了冬宝一眼,便不再吭声。
宋榆回到西厢房后,背着手走来走去怒气难平,看着地上的板凳都觉得不顺眼,狠狠的几脚踢上去,把小板凳踢的飞出去老远,才觉得心里气好受点,仿佛踢的是那吃白饭的丫头。
见宋二婶和招娣进屋,宋榆气咻咻的指着堂屋的方向说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顿顿都是窝头稀饭,早晚得去要饭!”
宋二婶上前给他顺气,“生这场子气干啥!”
宋榆就势坐到了床沿上,冷哼了一声,“我咋不生气,恁大一个人留家里吃白饭,一屁股外债留给咱,我上午就找娘说了,任我咋说都不搭腔,她到底咋想的?冬宝一个赔钱丫头片子,还比大毛二毛金贵了?就是卖了又咋啦,早晚不是我们宋家的人!”
宋二婶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叹气道:“谁叫人家爹死了哩,这家里你成老大了,不管她们,村里人不戳咱脊梁骨啊?要我说啊,这家里就数咱二房最可怜,爹娘为了供大哥念书,你从小就干活,要是爹娘不那么偏心,哎,你也是个秀才了!如今吧,又要供三弟念书,又委屈到你了,这个家啥好事没你的,替人背债养孩子的事成你的了!”
宋榆越听脸色越难看,忽的从床上站了起来,握了拳头捶了几下床沿,“都当老子是冤大头!老子是那么好欺负的?”
宋二婶连忙好言劝了几句,“这事得从长计议,当家的是招娣她奶,咱再说也没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宋招娣小声说道:“冬宝在家也能干活……”要是把冬宝卖了,家里的那些杂活不都成她的了?割猪草喂猪喂鸡什么的,她躲都躲不过去。
“放屁!”宋二叔吼了她一声,“那也叫活儿?你不能干?”
吓的宋招娣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垂头缩成了一团,生怕再惹恼了父亲,被痛骂一顿。
这会上,院子门口传来了全子的声音,“冬宝姐,你吃完饭了没?到我家来玩吧!”
宋二婶神色一动,推了下缩在角落里的宋招娣,“去,跟冬宝去全子家玩去!”
“我……我……”宋招娣想起宋二婶之前跟她说的话,不禁满脸通红,然而全子没叫她,她拉不下脸面求冬宝带她一起过去,羞涩之下,赌气说道:“我不去。”
宋二婶恨铁不成钢,使劲的拧了她一下,疼的宋招娣嗷嗷叫了起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看人家冬宝,多大点的孩子比你厉害多了!快去!”
冬宝才十岁的丫头片子,哄的林家两兄弟围着她团团转,她就不信她闺女比冬宝差了。
宋招娣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冬宝从东屋出来了,赶紧掀开帘子出去迎了上去。
良田美井 第22章 丢脸
见宋招娣从东屋出来,冬宝也没当回事,径直往院门口走,全子来叫她肯定是煮好了野鸡蛋,等她过去吃鸡蛋。
“哎,冬宝。”宋招娣叫住了她,脸上端着有些尴尬的笑,“你这是去哪啊?”
到底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没那么多的心机,心里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即便是笑眯眯的跟冬宝说话,眼神也是不耐烦和瞧不起的。
冬宝诧异不已,全子传完话就先跑回家了,只得对宋招娣说道:“我出去玩会。”
“去哪玩啊?姐跟你一起去吧。”宋招娣走到了冬宝跟前,挽起了冬宝的胳膊。
这么一瞬间,冬宝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不迭的躲开了宋招娣伸过来的手,她才不信刚全子在门口说那么大声,宋招娣没听到。冬宝说道:“全子叫我去他家玩。”人家可没叫你。
“那我跟你一起去。”宋招娣笑道,一笑起来,长脸显得更长了。
冬宝当然不能让她跟着一起去,这丫头对林实有意思哩,大实哥那么照顾她,她咋能带宋招娣去林实跟前晃悠,那不是坑人家么!再说了,就三个野鸡蛋,宋招娣去了怎么分,不分给她,又得闹,秋霞婶子是个好人,肯定得拿自己家鸡下的蛋再煮一个,不能让人家破费。
“下回吧,这回全子没叫你。”冬宝说道。
“这碍啥事?”宋招娣勉强耐着性子,“都是邻居,我去他家玩一趟就不行了?”
冬宝直接甩手了,点头道:“也是,那姐你去吧。”说完就往回走。
宋招娣傻眼了,“咋,你不去啊?”
“不去!”冬宝踏入了东屋,直接关上了门。
宋招娣气的在院子里跺脚,指着东屋手指头都是颤抖的,“你个死妮子,你等着!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人家没叫她,她也是大姑娘了,和冬宝一起去还好说,自己一个人上门她可干不出来,不是叫村里人传闲话么!
东屋始终没动静,宋招娣骂了几句,只能垂着头灰溜溜的回了西厢房,她厚着脸皮去求冬宝带她去林家玩,人家压根不带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丢脸的很。
宋二婶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等宋招娣一进门,就夹住了她的耳朵,使劲的扭,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连冬宝那丫头片子都玩不过!白养你这么大!”
宋招娣本来就觉得羞恼,自己的亲娘不安慰自己也罢了,还这么骂她,嫌她没用,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嚷嚷道:“你打死我算了!省的给你丢人!”
她虽然瞧不起冬宝和李氏,但是有时候会很羡慕冬宝,冬宝是秀才闺女,长的比她好,最关键的是,李氏疼冬宝,从来没打骂过冬宝,就算是冬宝没挣到钱从城里回来了,也没骂过她,干啥都护着她。
宋二婶怒极,捂住了宋招娣的嘴,骂道:“叫什么叫!自己没用还瞎嚷嚷,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是不?”
宋招娣恨恨的瞪了宋二婶一眼,抽噎着坐到一边生闷气,爹娘眼里只有大毛二毛,她心里不是没有怨言的,只不过她怨恨也没用,只能尽力讨好爹娘,自己日子也能过的好过一些。
宋二叔基本是不管宋二婶管教宋招娣的,此刻听宋招娣抽泣声听的心烦,猛的拍了下床,喝道:“憋住!”
高亢凶戾的喝骂让宋招娣吓的抖了抖,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也不敢大声的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吸了半天的气才缓过劲来,脸憋的通红。见她没用,宋二婶也懒得再搭理她,转而跟宋二叔说起了家里的事。
“大哥这些年可没少往家里拿钱,瞧那屋的光景。”宋二婶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东屋,“也不像是攒的有私房,家里头吃的粮食不用买,喂的有猪有鸡,咋娘连给大哥办后事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十分的怀疑黄氏手里其实是有钱的,但藏着掖着不拿出来,宁愿借钱给老大办后事。
宋二叔阴着脸,往镇上的方向歪了歪嘴,“老婆子手里藏着钱,还不是给老三留的,生怕老三手头紧,念书不专心。”
宋二婶的猜测得到了丈夫的认同,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事可不能这样,不说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能偏心眼子偏成这样啊!咱可是有俩儿子的,将来娶媳妇盖房子哪样不得花钱?凭啥钱留给老三?我不干!分家算了,大房没儿子,家里的地没她们的份,给大哥办后事留下的债,本来就该冬宝跟大嫂还,老三咱也不能继续供了,看大哥就知道了,读书有几个能出息的?”
宋二婶说的口沫横飞,义愤填膺,分家分的利落干脆,全然不管黄氏手里攥的钱,是宋秀才挣回来的。
“分啥家啊?”宋二叔哼道,“老三还没成家,就是分家,老头老太也是跟着咱,最多把冬宝和大嫂分出去,连地都没有,孤儿寡母的拿啥还债,借咱家钱的人家也不会愿意。”还有一点他没说,大嫂可是个能干的,一个女人能抵一个壮劳力,撵走了地里的活就没人分担,他就得下大劲了,苦的是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二婶跟宋二叔背对着背抱着肚子坐床上生闷气,愈发的看家里人不顺眼。
等宋招娣进了屋,冬宝便从东屋出来了,脚步轻快的去了林实家里。
她倒是能理解宋招娣的心思,情窦初开的年纪,旁边就有一个优秀的后生,想不动心都难。
全子站在大门口迎接了她,拉着她跑进了林家的堂屋,小声埋怨道:“冬宝姐,你咋才过来啊?”
秋霞婶子和林实都在堂屋里坐着,堂屋桌子上摆着一个瓷碗,碗里头装着水,放着三枚白花花的蛋。
蛋煮熟后放凉水里,蛋壳就好剥一些。
“煮好了,就等你过来了。”秋霞婶子笑道。
冬宝笑着跟秋霞婶子说道:“谢谢婶子。”想了想,觉得得跟林家人提个醒,便对全子说道:“本来你叫了我,我就出来了,不过招娣姐非得要我带着她过来,我想着蛋不够分,就没带她过来,招娣姐还生了我好大一场气咧。”
秋霞婶子脸上的笑容就少了许多,看了眼林实,点头笑道:“下回煮蛋多了,就叫她过来吧。”下回?没门的事!都十二岁的丫头了,快定亲的年纪了,想都别想进她家的门,也别想肖想她儿子!
冬宝看秋霞婶子听懂了她的意思,便拿了蛋回去了,说回去和娘分着吃,又惹得秋霞婶子好一阵夸奖。林实看冬宝脸都被自己娘亲夸红了,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都说冬宝回来变得胆大了,他觉得这小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脸皮薄腼腆的很。
回到她和李氏住的东屋后,冬宝剥了皮和李氏分着吃了,又把中午藏在床下的蛇蜕拿来给李氏看了,听冬宝说这个能卖钱,李氏十分的惊诧,将信将疑,往年她在田间地头见到的不少,从来不知道这玩意还能换钱。
两人剥下来的鸡蛋壳被李氏小心的藏在袖子里,下午下地干活的时候偷偷扔到了河里,遇到几个人,都跟她夸秀才闺女了不起,学城里的郎中把栓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叫她又惊又喜,只能点头应着。
吃了晚饭,宋二叔回西厢房后怎么也坐不住,又去堂屋找黄氏了,话里话外说了半天,就问家里欠的外债咋还,以后日子咋过。
黄氏坐在那里,破天荒点上了油灯,豆大的昏黄灯光只能照亮黄氏周边一小部分的空间,撇着嘴说道:“我知道,你们嫌我偏心老三,你三弟跟你大哥不一样,我瞧着他是有大出息的,明年他就下考场了,眼下这节骨眼,不能叫他分了心,要供就一气供出来。眼下是苦了点,等老三考中了秀才,接着考举人进士,将来当了官老爷,你这当哥的,也跟着享福不是,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宋老二是她儿子,黄氏态度好的很,要是她儿媳妇敢来这么问,黄氏一定骂的来人狗血淋头。
黄氏说的轻飘飘的,前途万丈光明,宋老二气的要命,当初老大读书读那么好,考了那么多年也只是个秀才,还供老三考?家里的钱都留给老三,他怎么办?过几年大毛要说亲,谁肯嫁姑娘过来?
“娘你说的轻巧,眼下咋办,人家来要债咋办?冬宝你又不愿意卖,一个丫头片子,还真当成个宝了?大毛二毛呢?那可是您亲孙子!”宋二叔叫道。
在灶房里忙完的李氏出来,就听到了堂屋里宋二叔的叫声,默不作声的回了东屋。入了夜,李氏听着身旁女儿睡着后平稳的呼吸声,愁的睡不着觉,欠下的几两银子的外债,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精神都要崩溃了,她一个只会土坷垃刨食的乡下妇人,论斤卖了,都不够还外债的。
“娘,你咋还不睡啊?”冬宝被李氏翻来覆去叹气的声音惊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李氏没想到吵醒了女儿,连忙说道:“睡,马上就睡。”
冬宝抱住了李氏的胳膊,说道:“娘,咱去镇上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挣钱的门路,最好能挣到足够的钱,把秀才爹办后事欠下的钱还上,才有希望带着李氏脱离宋家。
良田美井 第23章 沅水镇
离冬宝所在的塔沟集最近的镇是沅水镇,走路要大半个时辰,而冬宝被卖去做工的地方则是管辖塔沟集的城,安州城,安州城离塔沟集更远,就是坐马车也要走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眼下地里的活不多,但李氏要想扔下手头的活去镇上,必须得有个向黄氏说的通的理由,那就是去镇上看冬宝的大舅。婆婆再不讲理,总不能阻着不让媳妇去看娘家大哥。黄氏虽然不高兴李氏回娘家,可李氏每次去镇上看大哥,空着手去总能带回来一两样回礼,一包红糖或者一包糖角子什么的,体面又好看,值好几个钱。
听李氏说要去镇上,黄氏不怎么高兴的“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习惯性的挤兑了李氏两句,“你哥是有钱人,在镇上开铺子做生意,给你男人办后事,他就出两吊钱,他是不是你亲哥啊?”
李氏被挤兑的脸上挂不住,低头拉着冬宝往外走,冬宝暗中撇了撇嘴,是宋家死人了又不是李家死人了,给两吊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单家那么有钱,还只给了一吊钱哩。黄氏就是个刁蛮不讲理的,莫非认为连李氏的娘家大哥都该跟秀才爹一样,为了宋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本事去单家门口骂呗。
出了宋家的门,冬宝就明显的感觉到李氏的脚步比先前轻快多了,在宋家整日看黄氏和宋家二房的脸色,李氏整个人都是愁苦压抑的,走出宋家,仿佛脱离了枷锁牢笼一般。
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完全出来,东方的天空一片红色的朝霞,地里早有勤快的农民戴了斗笠扛着锄头下地,早熟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不少,星星点点的嫩黄点缀在绿色的田野里,十分好看。
经过一片坡地的时候,冬宝注意到坡地上隆起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坟包,李氏拉着冬宝的手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指着远处一个坟头说道:“宝儿,那是你爹的坟,还记得吗?过些日子就是清明了,该给你爹上坟了。”
远处的坟头大大小小不少,荒草丛生,晨雾朦胧中,冬宝也分不清楚李氏手指的到底是哪一个,有些坟头没有立碑,有些坟头则是竖了碑,秀才爹的坟头应该就在那些竖了碑的坟头之中,到底是个秀才,坟也不能太寒酸了。
李氏只是匆匆一指,就拉着冬宝快步往前走,似是不愿意多看的模样。摊上这种极品凤凰男老公,夫妻间再多的感情也消磨光了。
等出了塔沟集,冬宝对李氏说道:“娘,咱们就在镇上逛逛,找药铺看能不能把蛇蜕卖了,就不去大舅家了吧,空着手不好看。”这些年李氏去大舅家,连像样的礼物都没有,家里的钱都在黄氏手里,黄氏才不可能给李氏钱让她去走娘家亲戚,在黄氏眼里,儿媳妇都是宋家的,凭什么拿宋家的钱去给李家送礼,那是吃里爬外!至于李家大舅给李氏的回礼,那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李氏空手上门,又拿东西回来,大舅母的脸色早就不好看了,再去也是叫人家嫌弃。
听冬宝这么说,李氏心里头不好受,她也不想上门看大嫂子的脸色,去大哥家吧,空着手不好看,不去吧,爹娘都没了,再不走大哥这门亲,怕是要断掉了,她真成没娘家的人了。
“去你大舅店门口看看你大舅就走,咱不拿大舅家的东西。”李氏说道,也下定了决心。她厚着脸皮接受大哥给的礼物,也是存了讨好黄氏的意思,没有儿子黄氏对她不满至极,能拿点红糖糕点回去,黄氏对她的脸色多少能好看一些。
这次李氏是下定了决心,要硬气一回,不拿大哥家的东西了,反正秀才也死了,黄氏骂就骂吧,她都受着,只要冬宝能安稳长大,她就没别的念想了。
冬宝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李氏是干惯了农活的,脚下大踏步的往前走,走的带风飞快,冬宝勉强跟着,走了快一个小时,两个人才进了沅水镇。
不同于塔沟集三五处房子院落聚集一起的农家民居模式,沅水镇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虽然算不上气派,但敞亮整齐,比茅草土坯垒起来的农舍好不知道多少倍。街边开铺子的,摆摊的很多,卖包子油条的,卖糖人零嘴的,卖布匹水粉的应有尽有,这会上正是赶集人最多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李氏怕冬宝走散了,一直紧紧拉着冬宝的手,冬宝看着两旁热闹的街市,有些目不暇接,李氏还当她是在乡下呆久了,看到这么热闹的集市一时新鲜,却不知道冬宝一直在想的是怎么想办法挣上四两三吊钱,还家里的外债。
这个摊子上人围的多,是卖烧饼的,冬宝踮着脚看着,随即摇头,做饼子的手艺是关键,味道不好生意就难做,她和李氏谁都不会炕烧饼,等手艺摸索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也没本钱去让她们两个摸索。
“想吃烧饼?”李氏见冬宝一个劲的看烧饼摊子,便问道,心里有些难受,身上一个钱都没有,早上黄氏一听她要去镇上大哥家里,连早饭都没让她和冬宝吃,就叫她们出门了,冬宝饿了想吃烧饼,她这个当娘的连个烧饼都给女儿买不了。
冬宝摇了摇头,她不想吃烧饼,她想吃肉!在宋家吃的是粗粮,吃不饱不说,饭里连点油星都没有。现代人讲究吃粗粮,少吃油,健康养生,真让他们吃半个月的窝头稀饭试试,面黄肌瘦不说,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她现在只想吃肉,吃油厚味重、她前世压根看都不想看的红烧肉!没红烧肉的话,大肉包子也行啊。前世吃工作餐时,她还把菜里头的肥肉挑出来扔一边,现在想想真是造孽啊!老天爷是看她浪费粮食,才罚她到这个地方受罪的吧!
看女儿馋的一个劲咽口水,嘴上还说不想吃,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就是馋的慌也不跟她闹,李氏心里心疼不已,拉着冬宝往前走。
冬宝一路走一路看,卖其他东西的很多,然而却没有看到卖豆芽豆腐的摊子,莫不是这个陌生的时空还没有出现豆腐?想到这里,冬宝的心急速的跳动了起来,也不至于啊,家里吃饭的时候有大酱,这可是黄豆发酵出来的大豆酱,技术成熟,大豆酱都出来了,没道理豆腐还没出现。
“娘,这集上咋没看到卖豆腐的?”冬宝问道。
李氏笑了,拉着冬宝的手往前走,“咋啦,想吃豆腐?你从前不是不吃的吗?咱们这做豆腐的少,做出来的豆腐吃起来老有股涩味,听说咱们安州的水跟别的地方的水不一样,做出来的豆腐没别的地方好吃。”
冬宝愣住了,她从来到这个时空就喝这个地方的水,从未觉得水里有涩味。做豆腐有涩味,那只能说明这个地方水质硬,水里含有太多让豆浆产生絮凝作用的物质。然而这些都不是难事,只要掌握好往豆浆里加卤水或者石膏的时间和剂量,就能做出口感润滑鲜嫩的豆腐。
别小看了加卤水和石膏的时间和剂量,这在过去手工豆腐作坊里,都是不传之秘。甚至于点豆腐的卤水,都是祖传的卤水缸里一缸一缸发酵出来的,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卤水缸藏的隐秘,成分概不外传。
冬宝和李氏先找到了一家药铺,门口挂着一杆白底黑字的旗子,写着一个大大的“药”字,在空中迎风飘扬。
进了药铺,门口的伙计上下打量了冬宝和李氏几眼,明显是乡下人,衣衫破旧,补丁摞补丁,肯定是家里有人生病了来抓药的,便问道:“大婶子,来抓药?”
李氏颇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的看向了冬宝。
冬宝站到了李氏前面,摇头笑道:“大哥,我们不是来抓药的,我们是来卖药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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