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长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社那
至于会不会有人无意间捡到这东西,她并不担心,毕竟程玦和姜慎都还在那画里,待他们出来时,这画必然会被他们毁了,不会留下后患。
解决了心头的一大难题,引商站在街上长舒了一口气,想着去看看病中的青玄先生。
“小娘子。”
未等她抬腿呢,就有人这样唤了她一声。
引商看了眼身上的道袍,觉得这人实在是失礼,甭管她是男是女,总该尊称一句小道长才对。
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容貌秀美的年轻男子。
若说貌美的男子,引商平生见过不少,平日里也不偏爱容貌上佳的男人,但她更喜欢的是青玄先生那样的男人,那才是她的意中人,在这世上,她只觉得青玄先生生得最好看,哪怕她认识他时,他已年过古稀。
故此,她在见到眼前这人时,也只是不在意的多看了一眼这比华鸢更俏,比卫瑕更美,比苏雅更俊朗的相貌,便淡淡问道,“施主有何事?”
那人却不答话,只是遥遥望了一眼街上遍是鬼魂的场景,然后笑道,“夜路难走,可否与小娘子同行?”
“不行。”引商的话已经出了口,可是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又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是担心他一个人走夜路被哪个歹人谋财害命,于是又改了主意,“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再看看那幅模样,真若是被哪个歹人逮住,定是要连同清白也被歹人劫了去。
这世上怎么偏生就有这样的男人,倒显得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英武有力,虎背熊腰。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但凡他们经过的地方,竟无鬼魂经过。经了这么多事情,引商已是多疑的性子,忍不住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是个过路人罢了。”他倒是没有半点心虚。
他说自己是路人,她便当他是路人。
快要走到城北的时候,她终于站住了脚步,“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她真希望他能说声“不”。
可是对方偏偏点了点头,“不如再走走?”
她很快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若不是为了积德行善,自己怎么会干这种麻烦事。
只是接下来这一路上,两人不再是沉默无话,这个男人年纪虽轻,腹中却有大才华,引商也不过是为了催促他快点回家才在无意间与他谈起了道家的学问,谁知这人在三言两语间就让她恨不得停下脚步听他说上三天三夜。
他的声音清清冽冽的,即使说得最多,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何况那些话语都足以让人受用一生。
引商听他说了许多,最后听到他说起渡亡一事,不由开口问道,“北帝若真能渡得了世人,为何渡不得他自己?”
这一问并未让那年轻人思虑许久,他不过是敛了敛眼眸,然后轻声答道,“心怀慈悲,哀悯众生,其实自有太乙救苦天尊去渡引那些亡魂往生。酆都大帝治得是天下鬼神,若有一日他当真能渡得了自己,也就不在其位了。”
“你是说,若为北帝,其实定要尝尽世间百苦却又不必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堕入地狱之人皆有其苦,贪嗔痴念很总要占了一样,酆都大帝若是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怎能明白世人之苦?又如何执掌那生死大权?”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声气,“其实这世上并无真正的公道,北帝心中的公道,正是世人心中的公道。”
这话让引商沉思许久,待她回过神的时候,那男子已经笑着走在了前面,他招手示意她跟过去,两人就这样挤在人群中缓步前行。偶有微风拂来吹动他的发丝,他也未理,只是环顾着这街市之景,眼中满是眷恋,似是不舍,又似是遗憾。
直到拥挤的人群挤得引商连发簪都掉了下去,他才终是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弯下身为她拾起,然而未有还给她的意思,“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望小娘子珍重,来日若有相见之时……”最后半句话,像是故意没有说完。
月下,他唇边漾着的笑,竟比那月色还要清冷慑人。
引商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时,这人竟已带着她的簪子渐渐走远,徒留她一人站在街上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于人群之中,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那背影,明明完全不像,却又好像像极了一个人……
到底是哪个人?
懵懵懂懂的转身,她本打算继续往亲仁坊那边赶,却在刚刚走出不到十步的时候撞见了急匆匆寻到此处的苏雅。
他一来就扶住了她的肩,然后轻声告诉她,“青玄先生他……”
“他怎么了?”引商心一沉,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一年的七月十五,天朗气清,诸事皆宜,青玄先生溘逝。
未等她绝望得跌坐下去,苏雅拉了一把,硬是把一个东西塞在了她手里,“这是先生临终前手里攥着的……”
那是一个木簪子。
忽然间,忆起的是刚刚那年轻人唇边的笑。
片刻前的种种倏然间尽皆涌上心头,引商握着那簪子拜倒在那年轻人离去的方向,终于哭喊出声,“先生。”
渡长安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钟馗(1)
青玄先生故去之后,后事皆由卫钰操办。
堂堂一个御史中丞,竟来帮一个无官无爵的老道士操办后事,这听起来着实不合常理。可是青玄先生与寻常的道士不同,先生在世时贤名远播,平日里结交的都是权贵王孙,莫说是拜入门下的学生了,就连能得他点拨几句的都是名门子弟。
虽说这噩耗传来得有些突然,不过先生到底已经是耄耋之年了,大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悲戚过后,倒也能平静下心绪前来吊唁。
先生是出家人,终生未曾娶妻生子,故去后,身边的侍从也在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踪影,府内竟无一个亲人或弟子可以料理后事。在这些客人中,卫钰的地位算不上高,只能说是他与青玄先生生前交好,大家又一时寻不到卫瑕的踪影,一向很敬仰青玄先生的贵妃这才将后事托了他去办。
那几日里,亲仁坊那间宅邸人来人往,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断过。当然,这样的情形下,寻常的平民百姓连那宅子的院门都踏不进半步。
因着身份低微,引商自七月十五那夜见了青玄先生最后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去那间府邸碍别人的眼。至于遗物,她所得到的,也就只有青玄先生临终前说要还给她的一根簪子。
而那簪子其实还是她自己的。
她抱着簪子在家里坐了足有七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那里出神了。最后还是苏雅看不过去了,主动过来安慰了她一声,“先生他其实并非寻常人,就算是……就算是不在了,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去地狱受苦的。”
“可是,”她扭过头看向他,喃喃道,“无论他是何人,无论他去了何处,他终究是离我而去,不在了啊……”
自幼“丧”父,又有个华鸢那样的师父在,青玄先生其实更像是她的父亲,哪怕两人的年纪之差足以做对爷孙。而自从娘亲离世,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就仅剩青玄先生一人了。
如今,就连青玄先生都不在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宅子实在是太大了。”她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身后这栋小楼。
就在昨日,他们这座宅子终于重新修盖成,可是住在这里的人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姜慎、程玦甚至是范无救,他们都像是困在了那画里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华鸢离去,卫瑕不见踪影,花渡回了阴间,就连与他们住了没多久的枕临都足有几日未归了。
即便这一切都似乎是有原因的,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是让人觉得心慌难安。
苏雅现在还是天灵的模样,顶着那张憨厚老实的面孔,认认真真的对她说,“哪怕只剩我一个了,也足够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从这里离开。”
“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摇了摇头,“但你怕是忘了,在阴曹地府还未建成的时候,我已经在冥司生活了。在我们那个地界,提我的名号,可是比知道北帝的人还要多。在长安,还没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我。若想无声无息的让我从这里消失,不可能。”
说完,他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便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结果却见她呆呆愣愣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兽。
“怎么了?”
“你说话这语气实在是很像华鸢。”她如实答了。
苏雅不免失笑,“我可不是他假扮来骗你的。”
“我知道。”
她也明白,这两人相识已久难免有些像,在华鸢离去之后,苏雅便时常用这样的语气来与她说话,似是无意,又似是故意如此。何况,“除了这个之外,你也没什么像他的。”
单单那眼神,就相差甚远。
引商仅从一个眼神认出华鸢,不是因为她真的聪明,更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情意,只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让人难忘罢了。
要说华鸢这人,那副皮相真是天下难寻的出众,按理说无论到了何处都该是扎眼得很。可是他那个性子,实在是很难让人留意他的容貌。而无论以何种容貌出现,他的眼神倒是从未改变过。
那眼神,说是淡漠不对,说是无念无欲也不对,非要说的话,就是疏离了。
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无论身处凡尘俗世或是天宫地狱,无论是对着相近之人还是敌人,无论喜怒,眼中都带着那么一丝疏离。
身在尘埃之中,心在天外。
正因这一点,直到如今,引商都分辨不出他的真心到底在何处。
实在是太累了……
“别想了。”见她又在沉思,苏雅也并未问她在想些什么,催她先去睡上一觉。
引商点点头,也知道自己不能成日这样下去,日子还久着呢。
可就在她要转身回去的时候,陶府的侍童匆匆找上了门。这一次,不是要见卫瑕,而是要见她。
自青玄先生离世之后,引商便将陶家的事情忘在了脑后,但是陶胥显然没忘。她问那侍童发生了什么事,对方也不说,只求她跟他去见他们家七郎。
帮人总要帮到底。引商想了想,便跟着他出了门,顺便嘱咐苏雅,“若是我那小妹妹寻来,就说我明日一定在家见她。”
程念至今仍对程玦和那幅画的事情耿耿于怀,她总要给对方一个解释。只是前几日碍于青玄先生刚刚离世,程念也未敢上门扰她,估摸着这两日就会再来了。
苏雅点头应下了,然后又说,“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那古画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引商本以为此去陶家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只是当她再次见到陶胥时,却发现对方比之前更瘦了一些,两颊都几乎要凹陷下去了。
“唉,喝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未进门时,侍童便唉声叹气的。
“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引商不解。
“还不是因为那个薇娘。”侍童为她细细说了一遍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虽说陶家的下人们也不知七郎口中的“薇娘”到底是谁,可是难得七郎主动提起一个女人,陶家便倾尽全力在长安城寻找那个名叫“傅薇娘”的女子,甚至托了关系,请金吾卫和京兆尹相助。
陶家世代为官,家门自是显赫,只是,当三日后金吾卫送来了长安城所有名为“傅薇娘”的女子的画像时,陶胥将手伸向的却是家人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幅。
他想娶的那个傅薇娘,偏偏是平康坊的娼妓!
得知了心上人的身世之后,就连陶胥自己都吃了一惊。可是郑重想了半日之后,他还是不改自己最初的心思,声称自己定要娶薇娘过门。
陶家怎能容许一个出身如此卑贱的女子进门?哪怕儿子强撑着病弱之躯与他们争辩,最后也只换来一句,“进门可以,无名无份。”
傅薇娘若是能进陶家的门,定是要以婢女的身份伺候着他,而且不能时常近他的身,将来陶胥娶了正妻,她就更要安分守己。
莫说是傅薇娘了,当陶胥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都难以点头。
当引商跟着侍童来到陶府的时候,还刚巧听到他的母亲在对他说,“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人……”
待那位妇人看了她一眼离开后,引商才终于能坐到陶胥身边,“您找我前来有何事?”
“我这身子,平日出不得门,前日才去了先生府上吊唁。”
陶胥现在这副模样,一是因为薇娘,二是因为青玄先生离世。两人开口时,都难免提到先生的事情,直到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各自叹息一声。引商知道陶胥在愧疚先生临终前还为自己的事情忧心,便也宽慰了他几句。
等到说完这些,两人才提起了薇娘之事。
“这事,我就帮不了你了。”
身份之差,任是谁也改变不了,引商连劝都不知该如何劝起。
陶胥原也没指望着她能帮他什么,默默点点头,“我明白。”
正因为谁也帮不了他,所以,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这些事。而除了傅薇娘之外,这天底下怕是只有眼前这个小道士最清楚他在画中经历了什么。
他与薇娘的情意,也算是经过生死的,旁人如何替代得了。
引商在陶家待到快要宵禁时才起身离开,临走时嘱咐了他一声叫他先养好身子,若是再有什么鬼神之事,尽管去平康坊寻她。
陶胥其人,她还是愿意结交的,单凭对方经历了这许多古怪之事却从不问她的身份,就已经很难得了。
待她回到平康坊的那座宅子时,街上的人已经比白日里少了一些,她推开院门走进去,本以为会一眼看到苏雅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却是空荡荡的小楼。
无论是院内还是楼里,何处都不见苏雅的身影。引商不死心,又去姜宅寻了一遍,可是仍然不见其人。
就在上午,这个人明明还信誓旦旦的说着,“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从这里离开……若想无声无息的让我从这里消失,不可能。”
可是不过半天的工夫,他就不见了踪影。
夜黑风凉,站在院外的引商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宅子,突然打了个寒颤,无端生出些惊慌来。
而就在这时,院门被风吹得微微一动,竟从门后滚出来一样东西来。因着天色昏暗,引商稍稍靠近了一些才看清,那竟是一截还带着血污的手指头!
而那手指上的一些小伤痕,实在是不难认出主人的身份。
“苏雅……”
渡长安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钟馗(2)
今夜风雨不断,街上的行人都早早回了家。乌云蔽月,引商握着那半截手指头站在两个宅子之间的位置,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院落里,只觉得原本已经住惯了的家突然变得鬼气森森,让人单单望上一眼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也算是见惯了离奇古怪之事,自六岁起就不再害怕一人居住,可是事到如今,看着这空荡荡的宅邸,想到身边多人无故消失,竟也生出几分惊惧之感来,犹豫许久都不敢踏进门槛。
到底是谁伤了苏雅?她现在又该怎样做?
雨越下越大,整条街上空无一人。这样的情形下,引商越是想理出个头绪来,耳畔的雨声也越是扰人思绪,淅淅沥沥的,让人静不下心来。
没一会儿,大雨就将她浇得全身都湿透了,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踏进那院门半步,宁肯站在更空旷的街上,想着这样就算是要逃跑也容易些。
苏雅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在这长安城里,能够无声无息带走他的人几乎没有。那比他道行更高,又与他有仇的人会是谁?
单说他与北帝的交情,阴间就无人敢动他,不然怎么会有恶鬼打着他的名号出来作恶。
可这若不是阴间的人,还能是阳世哪个道士不成?
除了青玄先生之外,哪个道士的道行这么高?
正想着,她突然觉得左肩一沉,斜眸一看,竟是一只惨白的手搭在了上面。心下一惊,她吓得转身连连倒退,几张道符也随之甩出了手。
即便是大雨天,在她念了那几句咒之后,这道符上倏地燃起的火苗也没有被雨水浇灭,逼着那人也跟着倒退了几步,险些就被烧了个正着。
“引商!”
最后,还是这熟悉的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
引商的手已经摸在了身上那面铜镜上,听闻此言,不由停下手,然后略带诧异的看向面前的人,“谢必安?”
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谢必安。
他还穿着那一身素白麻衣,配着那惨白的脸色,手里撑着把血红色的纸伞,在昏暗的雨夜远远望去,定能吓哭一条街的人。
可是这一次又与他往次出现时有些不同,在他递了另一把伞给引商的时候,竟有一个少女从他身后微微探出个头来,“这里就是长安城了?”
那少女看起来还是刚刚及笄的年纪,扎着个双髻,穿着身桃色的衣衫,从后面站出来之后双手也是牢牢挽着谢必安的胳膊,笑盈盈的唤他,“相公。”
话音刚落,引商又被吓得退了一步。而且,比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倒觉得这一声唤更吓人一些。
这女子竟是谢必安的妻子?
她初见谢必安的时候就曾听华鸢说起过,谢必安其实是娶过亲的。只是今日初见,难免会觉得诧异。
而谢必安对这个少女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是啊,这里就是长安城了。”
那声音轻柔不腻人,倒像是将一汪春水都化在其中,虽触碰不到,但那情意却能一眼望到底,足以让人溺死在水底。
就连引商这个无关的外人都因为他眼底的溺爱而软了一颗心,这溺爱,非贬义。
只有那少女像是看惯了这样的他,摇了摇他的胳膊,便让他快介绍一下眼前的人。
谢必安这才重新看向引商,解释道,“之前也曾提起过的,这是我的妻子。最近下面有些不太平,而我刚好来阳间办件差事,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阴司,便带她一起来了。”
他的妻子姓岳,乳名唤作吱吱,在华鸢口中是剽悍又鬼见鬼怕的阴司恶霸,但在谢必安眼里,却娇弱得弱不禁风,需要时时护在手心里才是。这样的丈夫,与其说是被夫妻情意蒙了眼可怜,不如说是真让人艳羡。
认识了岳吱吱,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引商也顾不上询问这夫妻二人此来阳世的目的,先忙不迭的问了一声,“你可知花渡的下落?”
一次两次也便罢了,可是花渡次次都在回到阴间之后不见踪影,让人怎能放心得下?
只是,对于此事谢必安并不知情。他是这些阴差的统领没错,但也不可能知晓每一个下属都在私下里做了什么。
“不过,若是你真想寻他,我现在召他过来也不难。”谢必安倒也不忍看她急切为难。
好歹也是阴差的大统领,比起程玦来,他无需去看那阴差到底身在何处,只要一声召唤,就能召其前来。
若能直接见到花渡,自是再好不过。可是引商刚要应下来的时候却又多了一丝顾虑——如果花渡此时正要要事在身,她岂不是会给对方添麻烦?
见她犹豫,谢必安似是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对他,总有顾虑。”
引商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说得确实没错,每当遇到与花渡有关的事情时,她总会比对待任何一人时都要犹豫。可这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最开始本就是她硬要与对方相识,到后来渐渐发现自己与对方有着前世的牵扯,哪怕对方在与她结识时也带了私心,但是说到底还是她对对方的亏欠更深,以至于现在凡事都要思量一番,以防自己一念之差再做下什么错事。
“还是莫要叫他了。”思虑过后,她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无论迟与早,她知道他总会回来的。
对她的“不争气”,谢必安并无异议,这本就与他无关,至多是因为关心这个朋友,才多说了一句罢了。
“我要在长安住上一阵子,你……”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宅邸,“为何不进去?”
引商这才把自己今日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他,“依你来看,这事是谁做下的?”
谢必安果然蹙了下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半天才说,“这件事正是我来阳世的原因,只是说来话长。”
听闻此言,引商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请他进小楼里去坐。有他在,她哪还会怕回到这宅子。
岳吱吱许久没有来到阳间,看这些宅子只觉得新奇,一进了小楼就四处张望着,谢必安则在妻子身旁低声说着什么,引得岳吱吱双眼都亮了亮。引商请他们坐下之后,将屋子里的烛灯都点上,又将门窗尽皆关好,隔着门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再觉得这宅子阴森可怖。
那截断指摆在了小桌上,谢必安只瞥了一眼就有了结论,“这是被一柄七星宝剑所伤,那剑专为驱鬼降魔所铸,锋利无比,苏雅不过是被斩下一根手指,已算他本事大。至于那剑的主人,是一个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的大汉,姓钟名馗字正南,生前只因相貌丑陋而落榜,愤怒之下于殿前触阶自尽而死。”
引商忍不住惊奇道,“这你都看得出?”
谢必安像是在看傻子一般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因为我亲眼见过那柄剑的主人。”
依他所说,这个名为钟馗的亡魂其实早该魂归地府,但是只因死时怨念太深,至今未入轮回。当年也不知是阴差办事不利,还是十殿阎君有意如此,竟让他一直徘徊人间,直到今日才派了黑白无常出来一查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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