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农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香辣凤爪
一进院子就迎面撞见罗王氏和罗安山、罗竹叶几个,他们虽听说竹枝还活着,可见着真人,还是跟活见鬼似的,张大了口连声惊呼。
竹枝也懒得理会他们,跟着金锁往堂屋去。
罗老二正愁眉苦脸地抱头蹲在檐下,忽见身边多了几双鞋,抬头一看,一屁股往后栽倒,坐在了地上。
进了屋,便瞧见罗素云正握着陈氏的手抹泪,陈氏眼神发直,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罗安海罗安江两个正伏在陈氏腿上哭。
看见竹枝来了,罗素云抬头抹了把泪,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道:“枝儿,你来看看你母亲。”
又低头对陈氏道:“竹枝来了,你看,是竹枝来了。”
陈氏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嘴里念念有词。
竹枝见着,不知怎么心里就是一酸。不过年把光景,陈氏竟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便是旁人见着也觉得心酸,更何况是这身子的亲生母亲。虽说这芯子换了人,可母女连心不是假的,竹枝只觉得心中胀痛难耐,不知怎么,眼泪就下来了。
两个小的见了竹枝,安海站起来不住打量竹枝,安江就已经扑了过来,哭着唤她:“姐,姐,你没死,姐你快救救娘吧!她都不认识人了!”
简直像做梦一样,竹枝下意识地拥住了扑进怀里来的安江,眼看着陈氏不晓得说什么好。
还是小福乖觉,上前对竹枝低声道:“夫人跟……跟老太太说会儿话,我们就先出去了?”
说罢见竹枝微微点头,便招呼了安海安江同迎春牡丹两个出去,体贴地关上了房门。堂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罗素云和竹枝母女俩。
罗素云见竹枝也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叹了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带了几分责备道:“你看你母亲都这样了,亲母女,还有什么仇要记那么久呢?”
一面说,一面拉了竹枝走到陈氏跟前。
陈氏依旧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她坐着,竹枝便不得不蹲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妇人,尽力忽略心底的胀痛和不听使唤的眼泪,哑着嗓子唤道:“娘!”
这一声一喊出来,似乎心头有什么桎梏松动了一下,顿时觉得轻松了起来。
陈氏听见这声呼唤,眼瞳猛地一缩,看着罗素云开口说了这半晌第一句正常些的话:“姑奶奶,我好似听见枝儿唤我哩!”
罗素云又抹起了眼泪,指着竹枝道:“不是好似,枝儿这不是来了么?你快清醒些!”
陈氏低头一看,膝前蹲了个年轻妇人,头插金钗,身穿锦缎,面色白皙,双颊透出嫣红,哪里是自己那个常年面黄肌瘦穿着补丁衣裳的女儿?
她慌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往罗素云身边站,口中说道:“哎呀,这可怎么使得……”
罗素云哭笑不得,看样子陈氏是没认出自己女儿,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竹枝却扯了帕子揩了揩脸上的泪痕道:“怎么?认不出来了?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还说什么想女儿想得入了魔?”最初那一刹那的惊愕过去,她心里满满的怨恨都浮了起来。
对陈氏的怜惜和痛感更多的来源于这身子本尊,而怨恨则是来源于自己。或许听起来有点费解,可情况的确如此。一想到当初回门的事情,后来罗家说自己闲话的事情,还有最后被陈氏推开的那一下,积在心里许久的怨恨便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什么入魔?不过是为你自己开脱罢了。从小到大,你可曾善待过她一分?正眼瞧过她一次?将她嫁进冯家那种人家,你可曾想过她过得什么日子?她是你的女儿,还是你斗气的工具?你这般作态,做给谁看?安海安江还小,你是要让他们有个疯子娘,一辈子抬不起头么?!”
竹枝本以为自己对这事儿已经看得开了,没想到一开口,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么多,不禁也有些后悔。不待陈氏和罗素云反应过来,她便转身开了房门,对站在门口的迎春牡丹道:“我们走!”
里头陈氏也止不住地眼泪直掉,听见她说要走,颤着声音唤道:“枝儿,真是我的枝儿……枝儿,我是娘啊!娘对不起你啊!”
罗素云也道:“枝儿你这是干啥,快回来!”
外头罗王氏不知在跟罗老大说些什么,罗竹叶和罗安山惊奇地打量竹枝,罗老二搓着手不说话,安海安江兄弟两个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竹枝看着这一院子的人,心里就烦得要死,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小福几个拔腿便走,也不理会后头人都在说什么。
一路疾行到了客栈门口,方才觉得好受些,可心头始终觉得有一股子郁气散不去,堵得嗓子眼儿都跟着发疼。
恰好王氏同冯雪在对街,瞧见竹枝头上的金钗,王氏便指给冯雪看:“诺,就是那个蝴蝶钗,可真漂亮啊!”
冯雪看了一眼,疑惑地眯起了眼睛道:“我怎么觉得那个人好像大嫂?”
王氏只注意钗子去了,哪里注意过带着钗子的人长什么模样?听冯雪一说,忙去打量,却只见到竹枝走进客栈的背影,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老大家的那个邪物,生死无论,即使嫁过来也没带一点嫁妆,哪里能穿得起这般好的衣裳?想到这个小姑子跟自己一向也就那么亲近,心下不快,嘟了嘴道:“死都死了的邪物,提她干什么?没得晦气!”
冯雪越回想越是觉得那人跟大嫂相似,硬是要跟着过去瞧瞧,王氏不肯,想着儿子还在磨坊铺子里头,也该回去喂奶了,两人便在当街争执起来。到底冯雪没争过王氏,只得跟着回去了。
只是一路走,一路还在寻思着这事。回了磨坊,她见老冯头和冯槐几个都在忙,趁人不注意,便去了后院。rs
花开农家 129 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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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坊后院里头,依旧是那间破旧的房间里,大纲只穿了一件单衣,佝偻着身子,吃力地拖动着巨大的石碾子。身上的单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一身肌肉的轮廓。
冯雪瞧着心里有些发酸。自从大嫂出事之后,这个大哥就更加沉默起来,不是外出做工,就是在磨坊里跟老骡子一样成日做活。就这点来说,她也觉得娘太过偏心了些,凭什么二哥游手好闲地每天到处游荡,可大哥就要不停地做活。现在就是外出做工,娘的脸也拉得老长老长,非要大哥连夜把铺子里头要卖的各种面啊粉的都磨好了,才肯放他走。回来的时候又恨不得掏光大哥的兜,以前大哥还常给她和冯槐带个花儿糖果的,现在也不能带了,娘会骂的。
察觉到门口的冯雪,冯大纲也没停脚,就是扬了脸冲她挤了个笑,又腾出手来摆了摆,示意这里脏,叫她往前头去。
冯雪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了,难道告诉他说好像见着大嫂了,大哥就会有什么不同么?
她忽然泄了气,垂头丧气地又往前头去了。
可没想到前头铺子里正有人跟老冯头说起竹枝的事。也是那个医馆的大夫嘴不严,从李家出来,顺嘴就说是竹枝娘想竹枝都想疯魔了,整个人神志不清什么什么的。青河镇才多大?不一会儿这些话就传到了冯记磨坊这边儿,越穿越离谱,说是快到周年了,死了的竹枝成了魔,要回来报仇什么什么的。
老冯头听了面上倒是平静,笑了笑对街坊道:“这些神神道道的,也就你们相信,哪儿会有那些事?”回过头却皱起了眉头,颇为不悦的模样。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冯家对不起老大媳妇,要不然人家也不能传出这样的闲话来,那言下之意,可不就是说冯家对不起老大媳妇,人都死了也不会放过他们么?
这事儿闹得……老冯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人言可畏不假,可他一个平头小百姓,顶多管管自家事,还管得了别人的嘴巴?不过自家事他都管不好……
旁边王氏就跟着叽歪上了,抱着孩子一脸八卦:“哟,早先我还碰见我那嫁到罗家的表姑呢,都没听说这事儿,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对了,”她瞧见刚进来的冯雪,叫她道:“小姑啊,你不是说之前看见有个人像老大家的么?真的假的?”
“有这事儿?”老冯头吃惊地睁大了眼,朝着冯雪瞧过来。
冯雪局促地站住了,没想到他们怎么也在说大嫂的事儿,心里嘀咕,嘴上还是答道:“是在那边客栈瞧见有个人,背影瞧着挺像的。”
“哟!这可不得了!这老大家的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啊?这话刚出来就有个像老大家的,可真是邪乎得厉害!”王氏把孩子紧紧抱住,一脸吓得不轻的样子。
“行了行了,都打住吧!这事儿谁也不准再说,都给我干活去!”老冯烦躁地一挥手,给几个儿女指派了活计,背着手往后院儿溜达去了。
晚些时候回了家,孙氏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嘴里不住地抱怨:“这一个两个的,听说逢集就跑得没影了,这家里的活计还干不干了?要累死我这老婆子还是怎么?我死了你们就讨了好了?”
一家人都没人搭话,孙氏气呼呼地念叨半晌,也就罢了。晚间老两口睡在床上,老冯才说了白天的事,吓得孙氏从床上蹦了起来:“是人是鬼呢?那罗家的真疯了?”
老冯不悦地瞅了她一眼,低声呵斥道:“瞎咧咧什么?不过就听了那么一说罢了,谁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孙氏可不是那种揭过不提的人,捉着老冯的袖子低声道:“你说,要不上镇上好生打听打听?上河村那边也去打听打听?要说这事儿也真邪乎,这都快一年了,我这心还揪着呢!”
老冯一甩手,支起身子道:“快省省吧你!要不是你成天作,这家里能出这么多事儿?我把家里交给你,你自己想想你把这家给管成什么样了?老大媳妇儿叫你整没了,老二今天又没瞧见,上哪儿去了?要不是俊儿还算争气,我……”
孙氏一怔,随即捶着床板嚎起来:“好你个冯老二!成亲这么多年,原来你就这么看我啊!你,你什么你?你想把我怎么滴?你倒是说啊!说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朝着老冯脸上抓挠过去,老冯头一甩避开了,瞧她还在干嚎,历数嫁进冯家多年的辛苦,心里憋闷,干脆起身穿了鞋,走到了院子里头。
星空璀璨,可心情却是无比压抑,他看了眼院子角落那间始终没有明亮过的小屋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镇上竹枝也在叹气,她还没睡,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谱,说实话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陈氏的转变实在是太突然了。一身的辛酸毫不掩饰地揭露出她这一年过得有多么不容易,可之前也没听罗素云提过一丝半豪,不知道是为什么原因。
若是自己是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指不定就像看电视剧似的,也不吝惜那一两滴眼泪,陪着哭上一哭。可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发现事实往往与表相相去甚远。
就好比现在,迎春几个一路上嘀咕陈氏看起来好可怜,夫人好狠心。竹枝听了实在火大,把两个丫头都支使出去了,可心中还是愤愤,你们现在倒是觉得她可怜,可我当初可怜的时候,谁能看见?
那陈氏不是跟妯娌争强好胜么?自己不过是她弃如敝屣的一个女儿,什么时候会在她心里有这么重的份量了?早有这份心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拿着女儿当猪狗使唤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死了,罗竹枝早就死了!当陈氏不费一文嫁妆把她打发到冯家的时候,那个任劳任怨从不多嘴的大姑娘新媳妇就死在了那条冰冷的河里。如今的罗竹枝,不过是异世一抹孤魂,虽顶了这个名,这个身体,可她到底不是罗竹枝,做不到十几年如一日地任由驱使。所以她才会反抗,才会用自己的方法对立冯家。
也许当初有走弯了的路,看走眼的人,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一年前初到的那个罗竹枝了,她要报复,要把所有人加诸在她身上的苦与痛,仇与怨,全部找回来!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她痛苦的人。
可是真当面对换了一个人般的陈氏时,她发现自己畏缩了,心软了,尤其是当那声“娘”叫出了口,似乎心中有一片阴云散了开去,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本尊的执念,还是自己那点恻隐之心。虽然当时她很坚定地走了,可是她不敢保证如果有下一次,她会怎么做。
还有,今天的消息肯定会走漏出去,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冯家那一帮子人,到时如果人家上了门,她也还没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看来搬家的事情要抓紧办理了,赶明儿一大早就叫小福过去把那宅子买了,要是可以,尽早搬过去,也少些麻烦。
屋里忽然投下一片阴影,竹枝还没回过神,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先是一惊,随即回过神来,紧紧地反拥住对方:“你怎么突然来了?”
头上的男人长叹了口气:“你好像不开心?”
竹枝松了手,沉默不语,冷谦将她紧紧抱了一下,松开来拖过凳子坐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静静打量着竹枝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竹枝才抬眼打量着冷谦,问他:“曾经我很想报复他们,可是今天我见到……见到我娘,她跟变了个人似的,我忽然觉得,好像又不对。”
看她苦苦思索的样子,冷谦似乎有些心疼,拍了拍她的手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何必如此困扰?如今你这样子,就是不做什么,也足够他们痛苦了。”
竹枝转念一想,冷谦说的倒是不错,现在她只需亮明了身份,然后什么都不做,也足够罗家那一家人烦恼的了。眼看她飞黄腾达了,自家人非但不能跟着沾光,还讨不了好处,罗家人只怕不晓得有多郁闷呢!
她脸上的阴云这才散了几分,又问冷谦:“你怎么突然来了?”
冷谦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却没有蒙面,一张冷峻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玉雕似的,叫人忍不住想摸上去。只是此时听见竹枝揪着这话不放,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红晕,脱口而出:“想你了,来看看你。”
听见这话,竹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脸上也笑开了花,末了忽然想到一事,郑重地问道:“你不是造就离开了么?怎么说来又来了?可有地方落脚?我准备在镇尾买个小院儿,要不你就住过去?”
若是冷谦无事,往后几天只是稍微避一下旁人耳目,他们便可以在一起单独相处几天。想到这里,竹枝就开心,忽又想起小福,笑着道:“我新带了个孩子,叫小福,特别伶俐,你还没见过吧?”
冷谦却脸色一变,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地捉起竹枝的手对她说:“竹枝,我有件事要说给你听。”
他这是干什么?竹枝心中又慌又喜,莫非是因为到了青河,所以他要跟自己商量成亲?又或者是他不准备继续干那暗夜里的事,准备陪着自己和和美美到老?
冷谦一字一顿道:“竹枝,其实这事说来话长,你要知道,我也是有苦衷的……”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被轻轻叩响,牡丹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您可歇下了?”rs
花开农家 130 吴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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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人打断,冷谦立即谨慎地收起了话头,竹枝颇为不悦地扬声答道:“不用你们伺候,让我自己安静一下。”
门外牡丹回道:“禀夫人,工部魏主事着人来了。”
虽听说是工部来人,想必是青阳观的事,可竹枝还是有些不悦,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干什么去了偏等到这么晚。
瞧着她那气呼呼的样子,冷谦了柔和了脸上冷峻的线条哑然而笑,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罢了,我先回去了,待你忙完了再来寻你说话便是。”
竹枝只得无奈地答应了,眼瞧着冷谦悄无声息地从窗子翻了出去,这才转身略整了整发鬓,开了房门。
门外牡丹带着一个小厮,竹枝倒也认得,正是魏主事身边用的人,便和气地道:“真不好意思,正准备歇下,没想到这会儿魏主事还有事?”
那小厮能得魏主事赏识,也是个机灵的,知道竹枝这是明着跟自己客气,实则是指责魏主事这么晚了还过来找她,心中不满呢!当即苦着脸道:“叨扰夫人本是不该,只是我家大人也不想。您快些收拾一下,往工部宅子去一趟吧,哎哟,要翻天了!”
竹枝吓了一跳,却也不敢怠慢,忙唤过牡丹,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好生梳妆了,带了小福跟那小厮一同过去。
她换衣服的功夫,机灵的小福已经将事情原委打听清楚了。原来这青阳观是皇帝赦令建造,请了本朝最有名的园林大师宫中书画局的供奉吴乘风的前来设计建造。这位吴乘风大师精于园林一道,书画皆是上乘,唯有一样,就是瞧不起女子。原本听说皇帝委派了一位负责花木事宜的御赐探花郎也就罢了,后来又听说这位探花郎是个女子,便上书跟皇帝闹了一回,叫皇帝给驳了。
吴大师心中不爽,可是青阳观已经开了工,再者他也认为花木本是小道,与园林不过是点缀,到时这花木如何布置,还不是任由他来搓圆搓扁。
今日吴大师得空,回了青河镇,听说这位探花郎大人已经到了任,当即就发了脾气。说是既然到了任,为何不去工地上。魏主事是周大人的人,早就得了嘱咐要交好竹枝,放了竹枝自行安排。这也是因为吴大师之前的工作安排上头,花木是排在后头的,远远未到开始的时候。
谁知吴大师不肯,两人争执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吴大师还是不肯罢休,非要亲眼见一见这破天荒的女性探花郎大人。魏主事拗不过,只好遣了小厮去请竹枝。
一路上小厮不停给竹枝说着好话,反正意思就是一条,这都是吴大师给害的,可不关魏主事的事情。
竹枝面上含笑,心里也是隐隐不喜。她最烦的就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了,明明就是性别不同,偏就好像自己高了异性一层,只要对方是个女性,一定是胸大无脑,靠卖萌卖笑才能活下去。她的前世里头,这样的男人虽有,可是越来越少了。到了这个异世,虽有轻视她性别的,也没有表现得如此明显的。
不知道这位吴大师是多大年纪了,长了这么颗榆木脑袋不开窍的。难道活了一辈子还搞不清楚?就工作本身而言,只存在有没有难度,可不见得分了性别的。在她前世那个时代,很多原来只有男人做过的工作,女人也在做,甚至比男人做的还要好。出任各国元首、豪商巨富、一方霸主的,也不是没有女性的。
只要在不伤了和气的前提下,竹枝简直想给对方一点难堪。不,就算是伤了和气,也得把自己的地位给明确起来,总不能事情还没开始做,就因为这个性别让人排斥吧?
宅子与竹枝租住的客栈相距不远,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还没进屋,便听见魏主事无奈地在说:“……小官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抗命不遵不成?小官要是上这么个折子,只怕……”
话没说完,随着小厮上前通禀,屋里的话音便止住了。
竹枝定了定神,高昂着脖子,挺直了胸膛,拿出自己精气神最佳的一面走了进去。
屋内两人也同时向门口看来。只见竹枝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装扮,身上是天青色的褙子,套着孔雀蓝的蜀锦马面裙,头上一对梅花钗,整个人也犹如梅花一般,宁静中犹挺立着铮铮傲骨。
魏主事默默擦了擦汗,上前笑着招呼道:“夫人来了?快些请坐,这不是吴大师急着有事要找您么,大晚上的把您给叫来,真是不好意思。”倒不是他想抬高罗氏,只是叫这位吴大师逼得快跳窗逃跑了,就她来之前,吴大师正逼着自己上奏,要请上谕撵了刚赴任的探花郎。好容易混到个六品,这种事情岂是做得的?说不定皇上还没见着折子,他就先让周大人找茬给撸了。
竹枝微笑着同魏主事见了礼,嘴里说道:“不妨事。大家都是为君分忧罢了。”眼睛则向屋里坐着的另一人瞄去。
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吴大师?竹枝心里微微吃惊,哪里是她想象中的白发老头子,分明是个神采飞扬的青年人。他正坐在上首,毫无起身的意思,一身月白长衫,下摆还有几块泥点子,肤色微深,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端的一副好相貌。只可惜他昂着头,脸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神色为这幅好皮囊减了不少分。
听见了魏主事同竹枝答话,这位高傲的吴大师也没有低头起身,只是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便扭过了头,盯着案几上的供瓶,好似里头开出了一朵绝世名品的好花来。
竹枝自然也不会主动见礼,而是装作不知地问魏主事:“不知吴大师有何事要见我?”
魏主事为难地回头看了吴乘风一眼,他是宫中供奉,也得皇帝宠爱不假,可是论官职,这供奉不过是个七品罢了,比竹枝这从六品还低些,论理应该是吴乘风主动拜见竹枝。
可若是论皇帝的宠爱,刚刚被赐封的探花郎大人显然又不如名动天下的吴供奉,这可叫魏主事左右为难,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不过到底是在官场削尖了脑袋混出一身油滑本领,魏主事打着哈哈笑道:“瞧我这脑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来来来,罗夫人,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园林圣手吴乘风吴大人。不过你可别叫他大人,虽是常伴圣上的宫廷供奉,吴大人醉心山水,不屑名利,还是称一声吴大师好了。”
他一席话,点出了吴乘风的身份,也在暗里告诉竹枝自己的为难,这位可是颇得圣心的,他一个小小主事得罪不起。
竹枝望着魏主事微微点头一笑,转身便柔声唤道:“吴大师安好。”
这么给面子?魏主事心中放松了一半,看来这罗氏还是挺不错的。
可另一个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吴乘风也不起身,也不行礼,转过头昂着下巴傲慢地问:“你就是那个得了探花郎的女人?”
竹枝手紧了紧,笑着答道:“皇上厚爱罢了。”没错啊,你有火冲皇上发去,这是皇上封的,又不是我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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