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农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香辣凤爪
先听人家说什么婚书,老冯头就狠狠地瞪了孙氏一眼。孙氏缩了缩头,没敢出声。听见罗素云说这一席话,老冯头也红了红脸,望着围观的人群一拱手道:“叫诸位看笑话了,不过是家事,家事罢了……”
见老冯头不接话茬,罗素云伸了脖子又准备说话,竹枝却伸手拍了拍她,示意不用再说。李秉诚也匆匆赶了过来,挤过人群,见着罗素云便低声呵斥了一句:“你又跑来添什么乱?”
罗素云瞪着眼回望过去,脖子一梗道:“我都不怕出丑了,你怕什么?”
李秉诚看了眼竹枝,把罗素云往旁边拉了拉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这种事情,你也不跟侄女儿商量商量,这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嚷了出来,你让侄女儿的脸往哪儿搁?”
但凡嫁娶,必然有婚书,便是纳妾,只要是良家子,也得到官府上档子。冯家和罗家这桩婚事没有立婚书,差不多就是罗家贪图聘礼,将女儿卖给了冯家,只不过没有立个身契罢了。硬生生揭穿了开来,人家无非笑冯家占了便宜,却要不耻罗家的行径。说得严重些,罗家还有几个儿女未论婚嫁呢,这往后嫁娶一事上头,少不得被人看轻了去。
本来李秉诚也晓得罗素云的心思,对自己娘家那是又恨到骨子里,又不忍心看他们遭罪。可她心里弯弯绕还是少了些,就只顾着眼下了,这事若是传开,少不得罗王氏又要上门来找她的麻烦。
竹枝并不晓得这其中的干系,只是听说没有婚书,心道这婚事自然也不成立,忽就对冯家人的事情不在意了。她笑着对李秉诚道:“姑姑也是好意,姑父您就别说她了。我这下午还没个吃饭的地儿,您要是不嫌弃,让我去叨扰一顿行不?”
罗素云哪里会说不好?抓了竹枝的手就说要买菜。那边老冯头不乐意孙氏带着女儿出来露了丑,拖着孙氏就往人群外头走,却剩下大纲呆立了一会儿,也没正眼瞧过竹枝,也跟着走了。
他们这一走,绸缎庄跟前的人群才散了去。竹枝一边跟罗素云说着新居的事情,一边寻思着问问这婚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冯头把孙氏一路拽到了磨坊里头,进了后院才甩开手,无奈道:“不是说了么?找了她几次也没找着,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避开我们,你又何苦去找她?”
孙氏揉着手腕骂道:“没出息的老东西,跟了你一辈子,哪件事情不是靠我出头?你是不晓得,她如今可不得了,就是那个女大人。她再发达,也是我们冯家的媳妇儿,怎么能不提携我们冯家的。你看那李家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凭的什么?不就是因为老大媳妇的关系么?做什么要便宜外人,反倒把自家人丢下?我再去求她一下,难道这我做婆母的给她低声下气了,她还要把我怎么了不成?女人嘛,有啥我不知道的?待会儿让大纲再去哄哄他媳妇,好生哄转回来,咱们良儿也就有了出路了。你又不是不晓得如今青阳观那边有多大的油水,不说别的,我们良儿做个小管事什么的,决不会差了吧?”
她兀自絮絮叨叨,已经沉浸在了美好的幻想之中,把刚在街上被竹枝冷漠相对,甚至被丫头抽了嘴巴子的事情完全丢到了脑后。
冷不防大纲在旁边问道:“娘,婚书是咋回事?”
孙氏吃了一惊,这才发现大纲也跟了过来,蹲在磨子那屋门口,抬头问起这事。老冯头一去也是听人说起婚书的事,听见儿子问起来,也不晓得怎么说,拿眼看向孙氏。
她嗯嗯啊啊了一会儿,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笑着道:“大纲啊,这有什么?咱们酒也摆了,乡邻哪个不晓得她罗竹枝是你媳妇儿?不就是个纸么?等会儿我就去买个帖子写了就是。”
可大纲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起老冯头:“爹啊,我记得当初有这东西的啊!”
当初成亲前,确实好像看见了这婚书,是张大红洒金的纸,孙氏拿出来晃了一下,他也没有细看。
老冯头语噎,这其中的内情他怎么不知道?不过就是因为这媳妇没带嫁妆,又是罗氏的姑姑牵的线。可孙氏为了省那几个钱,就没置办。要说乡下人家,也确实没把这个当回事儿,摆了酒,洞了房,就是自家媳妇了,谁认真那些个劳什子东西?偏就这会儿被老李家的嚷了出来,回来这一根筋的儿子也追问起来。
老冯头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瞪了孙氏一眼,一甩袖子往前头去了。
孙氏也拉了脸,瞪着大纲:“有爹娘做主就行了,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活儿做完了?丢下活儿就跑,怕我吃了你媳妇还是怎么?”说罢也转手走了。
大纲没说什么,蹲了一会儿,慢腾腾地起了身,继续推起磨来。
竹枝几个到了李家,刚刚坐下,小福便寻了来。说是找了个做饭的人,只等竹枝见过试了手艺,再决定留下还是不留。既然如此,竹枝便叫小福将那人领到新宅子去,买了菜叫李家人一起去吃。既是试菜,也当时新居乔迁了。
做饭的这位大婶约莫四十多岁,也是附近村里的,男人瘸了条腿勉强在家操持田地,一个儿子成了亲,下头还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家里田地不多,她便想着寻些事情贴补家用。人看起来倒也规矩干净,饭食虽不是做得顶好,整治出来的酒菜也还可口。李家人尝了尝,都道还好,竹枝也觉得不错,便将她留下了。因她夫家姓刘,便都唤作刘婶。
晚间送了客,竹枝他们几个便将白日买的布拿出来裁剪,至少一人先要做一身粗布衣裳等着使用。竹枝缝衣刺绣是不在行的,不过在旁边看着迎春和牡丹动手罢了,一面思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冯家的事情她不准备理会了,若是孙氏等人再上门来,撵出去就是。罗素云也略提了提,似乎是当日罗家银钱不凑手,陈氏想送下头安海安江两个进学,听说冯家出二两银子做聘礼迎娶竹枝,也没细打算便将她嫁了。所谓成亲,也不过是冯家办了酒席请村人吃了顿饭,至于竹枝,套个车便接回来了,就穿了一件大红的薄袄儿,还是向冯良家的王氏借的。到了冯家,便被百般不情愿的王氏剥下来了。
这也真跟卖儿鬻女没什么区别了。
竹枝默然,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自己以前在罗家的地位真是太低了。(未完待续。)
花开农家 137 老冯来访
一听罗素云提起以前的事情,竹枝就只有一个感觉:闹心。吃罢了饭,李家一家人告辞出门,临走前,罗素云还是有些不放心,拉着竹枝又嘱咐了半晌,方才扶着儿媳妇离开。
竹枝怔怔地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直到李家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方才叹了口气,准备掩门。扭头却发现老冯头带着冯大纲蹲在一旁。老冯头站着,只是搓着手也不说话,大纲蹲在一边,耷拉着脑袋看不出什么。
见她看过来,老冯头笑着上前唤道:“老大家的……”说罢发现大纲还是蹲在墙角没起身,回身轻轻踢了他一下,大纲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还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竹枝微微福了一礼,生疏地问道:“您这是有什么事?”
小福心有不忍,拉了拉竹枝的袖子低声唤道:“夫人……”说着指了指大纲。
竹枝无奈,只得道:“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
旁边牡丹撅了嘴,还是先行进去叫刘婶泡茶。进来了就是客,总不能连茶也不泡一杯,失了礼数。谁知到了后头一说,迎春便爆道:“请他们进来作甚?下午将咱们堵在大道上,可不就是存了心想让夫人难看么?这样的人家……”
话没说完,牡丹便拉了她一把,她才恍然旁边还有新来的刘婶,这才住了口没有多说,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两句。想了想,吩咐刘婶将后厨收拾好,自己忙拉了牡丹往前去,一副生怕竹枝吃了亏的模样。
到了前头,竹枝已经将冯氏父子二人让进了前院客厅里,小福正站在大纲身边问长问短。老冯头见他们很是熟悉的模样,有些诧异,随进便又有些恼怒起来。
本来他就是打了给竹枝赔礼道歉的幌子,实则不过是套套近乎。孙氏说的话他也不是没有听进去,想到冯良,也颇为心动。若是能通过竹枝给他在青阳观的工地上谋个什么小职位,先不说能得几个钱,就是能有个人管束他一二,也是好的。
结果到了地头,大纲竟跟那个小厮一边儿闲聊起来,也不怕失了身份。更可气的是,总不能让他这公爹出面跟竹枝说什么赔礼道歉的话吧?总归是长辈,这点面子可不能丢。
瞪了大纲两眼,偏他好似没什么察觉似的,自顾自地跟那小厮说得热闹。老冯头忍不住重重咳了两声,见大纲转过头来看他,忙开言道:“大纲,不是说要跟你媳妇儿赔不是的么?怎么不开口了?”
竹枝暗自撇嘴,又不知道他们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只坐了正位垂眸不语。
大纲楞楞地扭过头来,“啊”了一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竹枝也不说话,老冯头也有些着恼,老大媳妇的架子也端得太高了些,便指着大纲恨恨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眼力都没有?总归是你媳妇儿,说两句软话又如何?难道非要我这做爹的给你媳妇赔不是不成?你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两口儿之间的事情,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非闹得全镇人都晓得,难道这面子上头就好看了?如今你媳妇可不同往常了,你还端着‘夫为天’的架子是想唬哪个?”
原本竹枝还只是听听罢了,可听这老冯头越说越不像话起来,摆明了就是拿着长辈的架子来训斥自己。这话说是说大纲,实际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原来还以为老冯头不过是不管家中琐事,现在看来,也跟孙氏是一路货色,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旁边迎春本就没将冯家人看在眼里,听他这说话,忍不住开口道:“这位老爷,您若是教训儿子,只管回家管教就是。您有什么事赶紧说,我们夫人明日还有事呢!”
这话竹枝爱听,她也想说,可总归想着顾着些面子情,不好开口,迎春说说既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况且说得也没错,便赞许地看了迎春一眼。
老冯头可不爱听,这丫头果然如同孙氏所说,太不将主人家当回事了。听说下午就是这个丫头还打了自家婆娘,便对竹枝道:“老大媳妇儿,不是我说,这下人奴仆的可都要好生调教,你这丫头也太不像个事儿,下午还打了你婆婆。你性子绵软好说话,可也不能让下人爬到自己头上去,依得我说,提脚卖了是正经。丫头下人么,只要有钱,再买几个就是。”
迎春一听就鼓了眼睛,老冯头一看,便伸出手来指着道:“你看看,你看看!老大媳妇儿你要是不好说的,交给你婆婆帮你调教两天就是。”
这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竹枝哂然一笑,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丫头虽粗鄙了些,不过到底是御史台周大人家调教的,平日服侍的也尽心,倒像我小妹子一般,就不劳冯老爷操心了。”
听她唤自己“冯老爷”,又提起御史台周大人,老冯头忽然想起来下午的事情,不由噎了一下,又挂了笑准备开口。
竹枝摆了摆手,有些疲倦地道:“若是您没有旁的事儿,我也就不强留了。”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老冯头大急,忙拉了大纲过来:“跟你媳妇儿年把没见,你也没话说?”
大纲一僵,被老冯头硬拖到厅堂中间站了,嗯嗯了两声方道:“咱回家吧。”
竹枝是真的累的,今日早间去了下河村,跟吴大师一顿擂台;午间回来又碰上孙氏闹了一场;晚间虽是跟李家人一同吃饭,却也觉得有些疲倦,便揭开了话头道:“这话切莫说起了,虽是家丑,之前我姑母也说明了,咱们并无婚书庚帖,算不得一家人。之前的事情也就罢了,虽说你们冯家出了聘礼,我一条命,也尽够陪了。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不要再往来了。”
老冯头一听大急,忍不住推了大纲一把,嘴里呵斥道:“你这窝囊废!连自个儿媳妇都看不住……”又扭头对竹枝道:“老大媳妇,都是一家人,何苦说这些话来着?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跟大纲那也是百年修来的缘分,哪能因为些许小事便这般撂开手去?之前的事情不提了,跟大纲回家,你们好好过日子嘛!”
这话叫竹枝听着好笑起来,撑着头问他:“婚书也没有,哪里来的婚可拆?您老也别再说笑了,不如好生带着大纲回去,再给他说一门媳妇就是!反正原本你们也是当我死了嘛,有何区别?”
这怎么可能?老冯头摇头道:“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哪里有什么拆不拆,成不成的?老大媳妇,我晓得你对你婆婆有些怨气,可她不也是人老糊涂了么?你又何必跟她计较?左右你跟大纲也已经分了家了,往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就是,不用管我们的。”
旁边迎春扫了眼竹枝的脸色,晓得她已经颇不耐烦了,便开口道:“这位老爷,您可真爱说笑,我家夫人都说了不追究你家强取民女的事情了,您还跟这儿纠缠?要不这样,小福,你拿着夫人的名帖去县衙跑一趟,就问问大人,这样的事情依律当如何处置?咱们一码归一码,先算清前账,再说往后如何?哦,对了,还要问问擅弄邪术,逼死媳妇的,又当如何处置?”
一席话一出,就连竹枝也忍不住对这丫头刮目相看起来,暗道将这丫头放个管外头琐事的位置果然没错,周家宅门里头到底锻炼人,便是个混了几日的粗使小丫头,糊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果然老冯头一听就有些发憷,这些所谓的“罪名”听着都很吓人,那什么律令他也不了解,可光听就觉得心肝发颤。更别提什么拿着名帖去找县太爷,老大媳妇如今也是官,这官官相护的,一番处置下来……哪里是之前的事情揭过不提的模样,分明是要将老冯家这点基业整得倾家荡产的模样。
可恨这大儿子大纲,平时还觉得他老实巴交没什么话是个实诚人,可一到这种时候,就看出来木讷寡言没出息了。老冯头不禁想到,若是老三冯俊在这儿,一定不会让自己被个丫头拿捏住。
随后又想到冯俊也是要做官的人,怎么可能娶个老大媳妇儿这样的村妇,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拉了大纲灰溜溜地走了。
竹枝自然不会起身相送,小福将他们送了出去,关门落锁回来,见竹枝还坐在厅上发呆,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竹枝见状,便问他:“怎么了?”
小福咬了咬嘴唇,思忖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夫人,你真不打算同大纲哥过日子了?”
见竹枝似乎有些诧异,他忙摆着手解释道:“夫人,竹枝姐,我,我也没有旁的意思……”
他一紧张,竹枝反倒露出一丝笑来,招手叫他:“别慌张,过来坐下,慢慢说就是。”
旁边牡丹忍不住鄙视了小福一眼:“那种人你还想帮他说好话不成?”
迎春正从外头进来,听见便问:“帮谁说甚好话?”
他们这一问,小福倒真有些紧张了,磨磨蹭蹭地在旁边坐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才好。(未完待续。)
花开农家 138 心思
将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虚坐了,小福抬眼还没开口,只看到旁边迎春和牡丹气鼓鼓的样子,莫名就心虚起来。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夫人,大纲哥真是个好人。旁的不说,我和胡掌柜那块儿,他一直瞒着冯家都不知道的,就是怕冯家有事无事来寻我们,生怕给我们招惹了麻烦。可他都带着您过去了,说明也是将您当做自家人了。虽说大纲哥话少了些,可是为人本分。冯老爷说的也没错,您和大纲哥毕竟夫妻一场,何必因为冯家那些人生分了?反正也是冯老爷说的,你们都分出来了,不用理会冯家人,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这宅子虽然不大,可没个男人主事,实在也……”
他本来想说“实在有些不像话”,可觉得这话自己说到底有些不合适,憋住了没敢说出口。
竹枝苦笑了一下,大概在旁人眼里,她跟大纲已经是夫妻一场,若是分开来,吃亏的总是自己,所以总是劝着自己这边。她还没开口,旁边迎春便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小福,你怎么能这样说?夫人待你好,还是你那什么大纲哥待你好?你怎么能让夫人往那火坑里头跳?”
指责了小福,她又转头对竹枝道:“夫人,莫怪奴婢多嘴。奴婢也是庄子上头长大的,这样的事情不晓得看过多少。说是说分出去过了,可老人有个三灾两病的,总不能不去看一眼。兄弟有个手长手短的,总不能不帮衬一把。若是不然,只怕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人了。您可别听小福的,这些事儿,到了最后,人家也只会怪女人不帮衬着,多少都是闲话,听着也腻烦死人了!”
她一边说,牡丹就在旁边点头。可不就是迎春说的这般?人家总归是一家人,这媳妇儿是个外来的,多少都要受欺负。如今夫人过得好好的,又何必去冯家受那个气?这冯家的老爷子老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灯,夫人哪里是跟他们磋磨的人?
竹枝笑着将手一摊:“小福,你也听见了。迎春这话说得没错,再者说了,若是我真跟你大纲哥搬出来单过不管冯家的事,岂不是连累你大纲哥不孝?到时又有许多闲话,这又何必呢?左右如今闲话已经不少了,既然过得舒坦,也就罢了。若是不舒坦,又是何必?”
说罢这番话,实在是觉得累的很了,竹枝自去梳洗入睡,迎春牡丹两个服侍不提。
小福呆坐着想了想,觉得若是竹枝跟大纲分开实在可惜,趁着他们都睡了,便掩了门,去找大纲说话。
冯记磨坊的后院儿里头,大纲还没睡觉。
今晚老冯头是特地留在镇子里头,只为了能同竹枝搭上话。没想到一直等到了晚饭之后,结果也不如人意。回到磨坊,大纲烧水伺候老冯头梳洗,就听他絮絮叨叨了一晚上,这会儿老冯头睡了,大纲拖着磨子,听着熟悉的磨子转动的声音,这才觉得清净些。
时辰已经不早了,青河镇虽然繁华了许多,到底还是乡间小镇,晚间并没有县城那般热闹。所以小福在外头轻轻叩响后门的时候,大纲立刻便听见了,出来开了门。
小福也不肯进去,两人便掩了门蹲在墙根下说话。
“大纲哥,我劝过夫人了,可她还是不肯跟你和好,唉!”小福耷拉着头,对于这件事情非常在意。
大纲的脸色掩在黑暗中看不出来,只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旁的话可说。
知道他话不多,小福也不在意,忍不住就望着大纲抱怨起来:“夫人对人挺好的,你对我也好,你说,你们怎么就不能过到一块儿去呢?今日你爹不是也说了么?不用你们管他们,你们都分出来单过了,还有什么不行的?也不晓得夫人是在犟什么?还有那个迎春,就在旁边一个劲地撺掇夫人,说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什么的,还说什么孝不孝的,真是添乱。”
“你这孩子!”大纲低低笑了一声,揉了揉小福的头,似乎是叹息,似乎是感叹的口气。
小福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老爹死得早,差不多就是跟着胡掌柜和李厨子长大的,接触的不多的人里,大纲哥虽然话少,可对他是真的好,每次干了活儿回来,总不忘记给他带块糖,带块点心的。当然,夫人也很好,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两个人就不能过到一块儿去呢?
明日还要去下河村,小福没敢久留,跟大纲说了会儿闲话就回去了。大纲怕他一个人回去出事,把他一直送到了宅子门口,看着他进了门,在外头呆站了一会儿,这才回去磨坊里头。
次日早上起来,两个丫头已经将粗布的衣裳赶好了,竹枝看着迎春敖红了的眼睛不由有些歉意,叫她去睡一会儿,等下刘婶来了就在家吃饭看宅子,自己只带着牡丹去就好。又说迎春:“也不是什么急得不得了的,何必这样赶?”
迎春揉了揉眼睛笑道:“粗针大线的,倒也不费什么功夫,夫人您先试试合身不合身,趁着没出门,奴婢好再改改。”
竹枝拿来试了,并没有一点不合适,便赶了迎春去睡觉。换了粗布衣裳,又用带子扎紧了裤腿,带着牡丹往下河村去了。
今日下河村已经传遍了,新来的探花郎大人便是冯家大儿媳妇的事情,是以竹枝一下车,旁边便有不少人来看。去年她到下河村的时日并不长,好多人虽对竹枝的事情耳熟能详,但说起这人长得什么样,终究是没什么印象。见了竹枝的模样,便低声私语起来。
这冯家老大的媳妇长得也不差嘛,看起来水灵灵的,哪里像是被邪魔附体的模样?
吴大师也准备好了,出来一见村人围着竹枝指点着瞧热闹,便忍不住嗤笑道:“看吧,谁见过女子抛头露面的?你若是不好意思,只管回去就是!”
这人……真是懒得理会他。竹枝跟后头两个书办打了招呼,看也没看吴大师一眼,又见后头村长夫妇跟着出来了,笑着行礼打了个招呼。
倒是吴大师落在后头,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再在山里瞧见竹枝,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女子么,抛头露面本就不该,已经嫁做人妇了居然还置夫家与不顾,这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要知道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敢在孝字上头有半点亏欠。她一个女子,怎么就能这样罔顾人伦?
竹枝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看过了图纸,此时再看实景,心中拼凑着花木扶疏之时的模样。
须知这花木不同旁的东西,生长无序,全靠匠人照料。吴大师的规划倒是好的,可是花木也不会按着他的心意生长,更别提有些移栽过来的花木,原本的生长环境不同,造成了花木的模样也会有所区别。若是换了环境,可能花木的疏密就会出现差别。就好比原来朝南的一面在移栽之后朝了北,初时看着不显,待时日过去,便会现出差别来。
吴大师的规划倒是蛮好的,不过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上头,他那人又是个不太好说话高傲的,竹枝一边瞧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他商讨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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