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小娘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雪梨心底的疑惑就快长成参天大树了啊!这个疑惑就一直在她心里揣着,可又不好明着问出来。而且易氏显也是知道她心存疑虑的,只是不主动解释。
如此一言一语地互相聊,聊到快晌午的时候易氏就说留她用午膳了,说她这儿的午膳怎么也比不得御膳。
雪梨当然也无心蹭饭,配合地说好好好,那奴婢就不扰良媛娘子休息了,等到小王子百日的时候我给你们送贺礼去。
然后易氏和善地把她送到正则宫门口,雪梨一福身告退,易氏却突然一拉她。
“良媛娘子?”她蹙眉望过去,心底生了戒备,易氏的神色有些僵:“阮姑娘你……”
这是怎么了?
她狐疑地睇着易氏,易氏瞧了瞧她身边随着的人,又强蕴出点笑来,说:“姑娘是不是也有日子没去看过平安帝姬了?我这儿……给孩子打玉佩的时候给帝姬也打了一块,姑娘方不方便去送一趟?”
这种要求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啊!
雪梨立刻就要拒绝,易氏却先了一步说:“要不姑娘你差个人去送一趟也行!”
雪梨僵着,易氏一摸袖子已把那玉佩摸出来塞给她了,而后不由分说地就转身回去,甚至都要小跑起来了。
雪梨傻在原地:……
怎么突然感觉易氏比她还不会办事!
她只好迷茫地看向白嬷嬷,询问她的意思。
白嬷嬷也难得一见地摸不着半点头绪了,把易氏塞给她的那块玉佩拿过来看了看,连装玉佩的锦囊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无异后只好说:“这样吧,我把这玉佩送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易良媛真没什么恶意只是有难言之隐,又是关乎帝姬的事,咱太避着也不行。”
也是,她也还真心喜欢阿杳呢。只是知道淑妃不喜欢她去看,便去悦和宫的次数很少了,只在阿杳到紫宸殿的时候会去瞧瞧。
让白嬷嬷去应该是合适的,白嬷嬷年纪大资历深,真出了什么岔子,淑妃也不敢随便动她。
雪梨就点点头:“那嬷嬷当心……您带着福贵去吧,若有什么不妥,也好有人来传个话。”
白嬷嬷就带着福贵去了。
一刻之后,二人平安无事地回来把所见所闻一说,雪梨一下就皱眉了。
白嬷嬷说帝姬哭得很凶、嗓子都哑也不停,福贵也接话说:“可不?我们去的时候帝姬哭得正厉害,我们是进寝殿去见的淑妃夫人,隔着一个正殿都能听见她的哭声。”
“这……为什么啊!”雪梨一下子就觉得这不正常。阿杳一直都挺乖的,刚出生那会儿爱哭那是难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鲜见她哭了。
现在可都快两岁了,怎么会哭得那么厉害?而且,她嗓子都哭哑了,淑妃夫人也不去看?
她觉得易氏急着推她去看阿杳肯定跟这个有关,拉着福贵就追问:“你们瞧见什么没有?谁在侧殿?是她不听话闹脾气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若不行,咱还得去打听打听。”
“好像也没那么糟。”白嬷嬷眉头紧蹙着说,“出来的时候我借口出恭,绕到边上去听了听,里面是有乳母哄着的,态度也好得很。帝姬长、帝姬短地叫着,姑娘您要是觉得淑妃夫人虐待这孩子……那倒不至于。”
雪梨稍稍松了点气,又问:“还有别的没?”
“别的就不太清楚了。倒是听见乳母说什么‘再练三遍,就三遍’——可这是说练什么,就真不好猜了。”
越听越离奇了啊!
雪梨认真地想了半天,两岁不到的孩子她能“练”什么啊?
写字?画画?女红?古筝?哪样她也学不了啊!
要说是练说话呢倒说得通,可仔细想想也不像——阿杳那个小话唠,几个月的时候就咿咿呀呀的嘴巴不停,月余前她来紫宸殿的时候,雪梨还听乳母跟陛下说帝姬学说话学得可快了,哪至于逼成这样啊?
雪梨闹不明白,思来想去之后就只好先去禀陛下一声。兴许是根本没什么大事,只是平白给他添个麻烦,但万一有呢?
还是叫着白嬷嬷和福贵一起,进了紫宸殿,都用不着她怎么开口,俩人就把刚才的事又都复述了一遍。
他们说完之后看着她、她望着皇帝,很小心地问他:“陛下,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谢昭其实也是一头雾水。
他见阿杳的次数并不少,早不觉得那是个收养来的女儿了。再忙也要去看看,每次还都要把乳母叫来将大事小情都问一遍。
……没听说阿杳在学什么很难的事啊?
不过这事干想没用。
“去把帝姬抱来,乳母分着押过来。不必跟淑妃多说什么。”皇帝吩咐了一句,陈冀江立刻着手去办去了。
片刻后,徐世水领着阿杳进了殿,阿杳跟他并不算熟也还是乖乖的,进了殿后四处望望,一见雪梨眼睛就亮了:“姨!鱼香!”
谢昭眉头轻挑,心说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进殿先叫姨也就算了!然后根本不理他这个当父皇的,直接要鱼香算怎么回事啊?!
不过倒也正好。
他走过去把阿杳一把抱起来,审视一番,脸上寻不着泪痕了,但细看下去眼底确实还有些微红,是刚哭过的样子。
他坐回去,把阿杳放在膝头,温言温语:“阿杳乖,父皇问阿杳些事,你乖乖告诉父皇,然后去找鱼香玩,好不好?”
“嗯!”阿杳开心地点了下头,接着主动承诺:“不揪尾巴!”
谢昭一声笑,摸着她的额头说不是要问这个,接着才道:“姨说你刚才哭了,为什么哭?”
阿杳脸上的笑顿时没了,小小的眉头皱皱,低头:“不哭了。阿杳会听话。”
她以为他们在怪她?
雪梨觉得心头被狠一刺,谢昭更是面色全然沉了下去,缓了缓气,方又道:“阿杳一直很听话。来,告诉父皇,你母妃最近让你学什么呢?是不是太难学了,才把你急哭了?”
阿杳低着头不吭气。
雪梨也顾不得皇帝问没问完了,心里一急,身子前倾凑近她,柔声细语道:“乖,快告诉你父皇。一会儿让你随便跟鱼香玩,姨还给你做点心吃,好不好?”
阿杳显然有些动摇,她抬头望着雪梨,眼睛一转再转地纠结了半天。末了,却还是把头低了回去。
她说:“母妃不让说。”
御膳小娘子 第103章 去留
雪梨和谢昭便开始了一起对阿杳“威逼利诱”的过程。
其实主要是利诱。
雪梨拿点心和狮子哄她,从最初的“随你和鱼香玩”到最后的“今晚让你抱着鱼香睡觉好不好”;谢昭则霸气些,直接跟她说“乖啊,告诉父皇,等天暖和了,父皇带你去爬山起码好不好”。
片刻后,被哄得天花乱坠的阿杳“招供”了。
她稚嫩的声音一字字地说:“要过年了,母妃说学给父皇拜年。”
——她正值这个年龄,说话半会半不会的,想听她一个人说得详细基本不可能。但有这句话就好办了,顺着这个再去问乳母,就不怕乳母扯谎糊弄事。
不用陛下多开口,陈冀江听她说完一睇在旁候着的徐世水,徐世水一躬身就去了。
他疾步出了殿,叫了手底下的宦官来问,那几个果然没问出什么来。虽然是分着问话的,乳母们还是众口一词说没什么特殊的事,帝姬挺好的。
于是徐世水想想,也不分着问了。叫人把四个乳母都叫到一个小间里,徐世水面无表情地坐着,抿了口茶,瞧瞧四个噤若寒蝉的乳母,轻笑:“帝姬已经说了,淑妃夫人让她学拜年,这拜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啊……甭扛着了,别觉得自己伺候帝姬时间长了,帝姬身边就非你们不可。老老实实说了兴许能留你们一命,这要是不说啊,直接把你们四个扔井里淹死,再挑几个新的进来,也不费什么工夫。”
四人顿时都面色惨白,僵住徐世水面前半天却又谁都不敢贸然开口。
许久,最年长的祁氏道:“大人……”
徐世水眼皮子一抬,挥手就让把另外三个带出去,睇着她道:“说。”
祁氏面色紧了一紧,咬着牙说:“奴婢、奴婢直接去禀给陛下,行不行?”
哟呵,这倒是个聪明的。
徐世水知道,她这是怕自己说完之后,他直接就把她发落了。虽然他本也没这么狠的打算吧,但让她直接去禀也没坏处。
他便叫人押着祁氏朝紫宸殿去,到了殿门口听说,陛下带着帝姬去御膳女官的小院了,便又往小院去。
小院里,阿杳玩得可开心了!
鱼香大了,往那儿一趴长长一只大黄狮子,爪子得有阿杳的几倍大。阿杳就把小手往它爪子上按,鱼香一脸淡定地把爪子抽出来压在她手上,她再把手抽出来压它爪子……
就这么个小游戏让阿杳玩得不亦乐乎,“咯咯咯”笑得都停不住了。皇帝坐在石案边喝着热茶笑看,雪梨也在旁边看得一脸轻松:多灵巧可爱的孩子啊!
之后阿杳玩腻了按爪子的游戏就又去玩鱼香的尾巴了,自己承诺的“不揪尾巴”早就忘了,把鱼香给烦的啊……
后来鱼香就蹿到正院和北院间的院墙上卧着去了。不过这院墙不够高,它一根圆圆的长尾巴还是拖在底下,阿杳在底下一蹦一蹦地去够,鱼香还把尾巴一甩一甩的,也不知道这意思是不想让她玩了还是配合着逗她玩呢。
雪梨瞧瞧鱼香的样子……
威风凛凛的一只大母狮子卧在墙头上,前爪交叠轻搭,双目从容冷峻地眺望着远方,眉梢眼底隐能读出一行字来:这熊孩子,真是烦死狮了。
雪梨揣摩着它的心情“扑哧”就笑了,笑音还没落,就见徐世水疾步押着人进来了。
皇帝也抬眸看过去,阿杳同样注意到来人是谁,停下蹦跶着的脚,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奶娘!”
白嬷嬷反应快,一瞧徐世水押人来的这个架势,怕一会儿问起话来不好看,立刻上前把阿杳往屋里抱,口中笑道:“帝姬乖,进屋吃些点心歇一歇,一会儿再出来玩,啊。”
阿杳哪懂这是出了什么事,一听嬷嬷这么说,乖乖点头,然后搂着白嬷嬷的脖子就进去了。
谢昭余光瞥着,待她们完全进了屋去、又关好了门,目光才一凛:“怎么回事。”
“自己说吧!”徐世水一推祁氏,祁氏“扑通”就跪下了:“陛、陛下……帝姬在悦和宫,过得可怜啊……”
她说到这儿已然哭了起来,在旁人看来许是有点假,雪梨倒觉得是真的。
奶娘们也都是自己先有孩子才能当奶娘,祁氏的儿子比阿杳大几个月,今年夏天的时候得了一场急病,没留住。打从那会儿开始,雪梨就发现祁氏好像越来越疼阿杳了,她估摸着是因为她刚没了儿子,还劝过她,祁氏只苦笑着说:“没办法啊……我这一闭眼睛就想到他,可又能怎么办呢?我现在是真怕帝姬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受不受牵连另说,可你说,这么点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多可怜啊……”
所以雪梨觉得祁氏待阿杳绝对是真心好的,目下见她哭得厉害、皇帝面色又不善,她便在旁小声道:“陛下稍等等吧,祁姐姐是真疼阿杳的。”
皇帝面色稍霁,平气等着祁氏哭完了,才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祁氏擦擦眼泪,一叩首,头也不敢抬地说下去。
她说,其实淑妃夫人待帝姬也说不上“不好”,只是到底不是亲生的,特别上心也确没有。再加上帝姬平日里又有四个乳母加上宫女一起照顾着,并不需要淑妃夫人自己做什么,所以一直以来淑妃夫人也就是一早一晚问问怎么样。
而至于这回,是因为快过年了,淑妃夫人打算让帝姬学学过年的礼数,到时候表个孝心。
祁氏说,淑妃夫人让帝姬学着行稽首大礼,另再学一句“父皇新年大吉”——这听着是不难,可是阿杳才多大?还不到两岁!
眼下也就是走路走得算稳当了,若要跑一跑就得要人好好盯着,一不小心就是个跟头。这大礼对她又哪有那么好学?身子不稳就行不好,只好一遍遍地练。
再加上她连记事的年龄都还没到,能认得父皇母妃奶娘那是因为见得多。但像行礼这种事,目下是十一月,学好了不练了,到了过年可能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淑妃夫人就交代乳母让她每天练一阵子,一天五十遍,一遍也不许少。
“五十遍?!”雪梨当场就惊得喊出声来了。
是,这动作算不上难,跪下去双手交叠置地,磕个头再起来,就算完了,她们刚进宫的时候也都是要一遍遍练的,。
可是阿杳还不到两岁啊!五十遍不累死她?怪不得哭得那么厉害!
雪梨稍一细想就心疼坏了,祁氏又道:“刚开始夫人是陪着帝姬的,帝姬不肯学她也哄哄。后来帝姬每天都要为这个哭一哭,夫人同样的话说多了便烦了,直接交给奴婢们带着她学——就算帝姬哭得再狠,奴婢们也不敢违淑妃夫人的命啊!”
谢昭冷气倒吸,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氏。要不是刚才雪梨说祁氏真的待阿杳好,他可能已经下旨把人拖出去杖毙了。
院中死寂了须臾,皇帝短吁了口气,吩咐祁氏:“去把帝姬抱出来。”
祁氏赶紧应“诺”,再一叩首后起了身,推门进了雪梨的卧房,把阿杳抱了出去。
她把阿杳交到皇帝怀里时,阿杳还伸着小手哄她呢:“奶娘不哭!奶娘不哭!”
满院子的人都被这景象弄得心里不是滋味。包括发落过不少宫人、称得上一声手狠心黑的陈冀江,这会儿都觉得这事太恶心了。
这么点的小孩子懂什么?会叫苦叫累却没有反抗的余地。若没人发现这事,她便要再练一个多月一直熬到过年,然后过年时一个头磕下去说一声“父皇新年大吉”,大抵也没人会多想这意味着她吃了多少苦,只会觉得这孩子真孝顺,还会觉得淑妃夫人教得好吧?
淑妃夫人会拿她来博宠博赞誉,也是谁都没料到的事。
谢昭抱着阿杳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直至阿杳歪头问他“父皇不高兴?”,他才勉强一笑,说:“阿杳啊,如果父皇不让你回你母妃那里了,让你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你愿不愿意?”
阿杳不解地眨眨眼:“去哪里住?”
“嗯……父皇还没想好。”他一刮她的鼻子,“这样,阿杳先去跟鱼香玩,父皇想想,想好之后带你去看,你再看你喜不喜欢,好不好?”
阿杳乖巧地点点头。
她默默觉得,能不让她学拜年,不管去哪里都好。学拜年真的好累,她不懂为什么母妃说她学好这个就能让父皇开心,父皇总说她开心他就开心的,可是她学这个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啊!
看着阿杳从皇帝腿上蹭下去跑去找鱼香玩,雪梨想了想,哄着阿杳、叫上鱼香一起到屋里去了。
他看上去太沉闷了,让他自己静一静吧。阿杳父母的死对他来说多难忘却她心里清楚,这会儿他多少会觉得对不起陆勇和何皎。
就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平复一番心情也想一想阿杳接下来的去处。后宫那么多人呢,雪梨也不好给她什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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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却是兀自静了好久之后,都无法平心静气地想这件事情。
内心的愤怒实在太多了。他知道淑妃一直以来多少存着争心,从跟丽妃争到试图压制雪梨。
但便是这样,他也没想到她会利用这么小的孩子去争。
他可以不追究当初她想在阿杳和雪梨间划出主仆之分,却不能不追究她这样折腾阿杳——这不只是争强好胜而已,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让一岁多的小孩子受尽苦头,简直就是恶念。
可是该把阿杳交给谁,他一时却又没有别的思路。
惠妃是不行的,就算不想着均衡后宫势力的事,他也不能把阿杳交给惠妃。
惠妃掌着六宫大权,每天要她料理的大事小情已经太多,她又真当得起那个“惠”字——无论他和她相处起来有多吃力都必须承认这一点。如果他把阿杳送去柔嘉宫,惠妃必定会照顾得尽心尽力,阿杳倒是没事了,但惠妃早晚要累垮。
位在九嫔的那两位也算好人选。那两个是给他开蒙时从尚寝局挑的大宫女,规矩守礼但谦卑得过了头,就为这个他才把她们两个放到了九嫔的位子上,要不然随随便便一个后进宫的大户人家的嫔妃都敢踩她们。
让这样的人教帝姬是不行的。他不想阿杳活得那么谨小慎微,小时候习惯于这样,一辈子都没好处。
可再往下……
谢昭真是觉得谁都不合适。身份太低的倒是可以抬,可是底下的小嫔妃们他并不了解啊,连打交道还算多的淑妃都让他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再往下挑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谁知道她们会不会也拿阿杳算计什么?
偌大一个后宫居然找不出个能带孩子的?谢昭哭笑不得。
他长叹了口气。想了想,不然去问问阿杳吧,平常总有不少嫔妃会去看她,若她能说出个喜欢的,比他这么干想好多了。
他便起身向正屋走去,刚跨过门槛一唤“阿杳”,就见侧躺在榻的雪梨蓦地转过头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谢昭怔怔,雪梨指指床榻内侧,做着口型:“玩累了,睡了。”
还没法问她了。
谢昭一声低笑,走到榻边去看。阿杳面朝着雪梨,已经睡得熟了,呼吸均匀平稳,脸上好像还隐有点儿笑。
被她玩得也很累的鱼香同样睡了,原是卧在床榻底下,见他进来又钻出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求安慰。
谢昭拍拍鱼香狮子头:“乖啊,辛苦你了。”
鱼香就又心满意足地钻回去睡了。
雪梨还是躺着。
她知道自己这么面对皇帝挺失礼的,可无奈阿杳抱着她的胳膊。踟蹰了一会儿,雪梨小心地看看阿杳的睡容,到底还是想试着把胳膊抽出来。
可她甫一动,阿杳就醒了,眼皮稍抬抬:“姨……”
“姨不走……姨换个姿势……”雪梨一边拍着阿杳的背一边可算把胳膊抽出来了。别说,还真被抱得有点酸。
她捶捶胳膊,站起来问皇帝:“陛下可想好送阿杳去哪儿了?”
谢昭一喟,只好摇头。
雪梨心底一念涌动,她一再跟自己强调这个想法不合适,私心里又拼命地想试一试。
迟疑了好久,她犹犹豫豫地抬了眼:“陛下,奴婢有个……有个想法,许不太合适,奴婢能说么?”
“说就是了。”谢昭短促一笑,见她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捶胳膊,伸出手帮她捏。
雪梨长沉了一口气,望着他道:“奴婢可以照顾她一阵子的。陛下想好让谁带她之后,在让人接走就是了。奴婢看她还挺喜欢这儿的,又有鱼香陪她玩,至少不会让她闷闷不乐的。”
谢昭眉头稍皱,当即道:“别闹。照顾孩子哪有那么容易?不止是她好就行了,累坏了你也不行。”
他没办法开口让她不在御膳房做事、只留在这儿照顾阿杳——如果他主动说了,她就只能点头答应。可是这么多日子下来,他很清楚她绝对不是只拿御膳房的活当差事办,她本身是喜欢下厨的,让她放下她绝不开心。
可让她两头兼顾就太累了,阿杳这个年龄,再懂事也还是有胡搅蛮缠的时候,若她当值之后再回来强打精神哄阿杳?这不是跟淑妃折腾阿杳一样狠吗?
可是雪梨默了默,诚恳说:“奴婢觉得阿杳不是缺少照顾她的人。”
她身边光乳母就有四个,还有别的宫女宦官。就像祁氏刚才说的,在悦和宫根本用不着淑妃夫人亲自做什么,换了别人也一样。
她说:“她少的是个真心疼她、又并不像祁姐姐那样自觉身份比她低很多的人。奴婢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大把的时间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未必重要,要紧的是在阿杳需要关心的时候这个人得在。”
比如睡前给她讲讲故事、起床给她念念歌谣,每天抽出一点工夫听她咿咿呀呀地说些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在她不懂事的时候给她讲讲道理、在她做得好的时候夸一夸她……
其实这些真的不难,拼的不是时间和力气,而是心思。
这是雪梨刚才哄着她睡觉的时候发现的。阿杳睡前强睁着双眼跟她念叨了好几次“姨不走”,她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淑妃夫人平时并不会带着阿杳一起睡觉、而奶娘们又因为身份差别不能跟帝姬同榻。
可她还好小。就算不会日日缠着,偶尔有个不开心的时候,也一定希望有大人能一直守在她身边揽着她睡觉。
雪梨就这么胡思乱想地哄着她睡,越想越辛酸。最后阿杳倒是睡着了,她好悬没看着她的小脸儿哭出来。
比起大人们会争权夺利,小孩子所求的那么简单。可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们给不了她?就因为是在宫里?
“陛下,行不行嘛。”她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央他。
谢昭睇视着她苦笑一喟:“那朕告诉御膳房,你以后当一天值歇一天,不许当晚值。手痒想下厨就把这边的小厨房收拾出来,要什么食材让福贵去御膳房给你取。”
雪梨面上的企求转为讶然。她刚才满心都是让他答应阿杳留下来着,可没想到他心里还念着她爱下厨的事儿。
“诺!”雪梨轻松明快地一应,谢昭神色稍沉,又说:“还有。”
“嗯?”她一副认真听嘱咐的神色,谢昭稍颔首陡一拉她,把她按在怀里冷声叮嘱,“不许再以奴婢自称了听见没有?你跟阿杳都不讲究这个了,跟我客气个什么?”
他私底下许多时候都不跟她自称“朕”了,她就偏一点感觉都没有。两个人明明是互相有意了吧?她也不觉得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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