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小娘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太后蹙蹙眉头,并不在乎牟家的死活。
她问得更明白了些:“哀家的娘家呢?”
“似是暂还无事。”许淳生将头埋得很低,“御令卫把事情压得死,具体的臣实在打听不到。但曲家确未有什么大动静,除却嫁进牟家的那位入了牢以外,别人似是没牵连上。”
皇太后朱唇微挑,稍有了点笑:“这就好。哀家也觉得他没有那样的本事能一举动到曲家。”
许淳生躬身未言,太后下颌微杨,声音也提高了些:“至于那些个不起眼的小户,他想砍了解气,就随他吧。反正哀家也已忍了这么些年,他从哀家手里夺走的东西不少了,再让他痛快一回也无妨!”
她心里到底是明白的,这个“儿子”并不跟她一心。好在,她还有另一个儿子。
“可是,太后……”许淳生心里跳得突突的,“还有一事……”
皇太后凤眸微凛:“说。”
许淳生不自觉地稍退了半步:“早些时候,御令卫找不到卫大人了,陛下急于找人却又不能为此再调更多御令卫,就只好向各王府借护卫来用。臣打听了,二殿下、三殿下、九殿下各差了四百人去,四殿下和八殿下差了五百人,五殿下素来和陛下亲近,留了一百人守王府安全,余下的全差去了。但七殿下他……”
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不肯帮忙?”
许淳生头都不敢抬:“他把一千人全交给御令卫了。”
有些空荡的一方寝殿里,气氛中骤然腾起难言的复杂。
皇太后滞了不知多久,许淳生只觉得过了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才听到太后的声音虚缓响起:“你、你说什么?”
许淳生如鲠在喉,未敢再说。
“他怎么能!”皇太后怒不可遏,想自欺欺人地不多探究儿子要表明的意思,却又做不到。
几年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谢晗还小,不懂这些轻重,所以还会跟他皇兄亲近。
但现在……
皇太后只觉一阵腥甜从腹中翻涌而上,她眉心搐了又搐才将这感觉忍了回去。
她狠一击案:“天亮就传他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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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
雪梨一早上起来听了个惊天大事:子娴不见了?!
来禀这事的,是苏子娴小厨房的人,进了屋“扑通”就给她跪下了,哭着说:“女官昨晚做了几样菜,提着食盒出去,跟我们说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可我们左等右等也见不到人,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怕她出事,不得不来扰娘子。”
然后她又听说,昨天夜里洛安城一夜都不太平,好像有不明身份的刺客来闹事,南边的打杀持续了很久。听闻官府死了许多人,也难免误伤到百姓,但有没有百姓因此而亡,暂还不知。
雪梨心里一下就被击空了!
苏子娴和她将近十年的朋友,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她非得急死不可。
当即就扔下那宫女出去了,急匆匆地去问家中看门的小厮,小厮却有些茫然,摇头说不记得了,昨天几个宫女都进出了几趟,他也分不清谁是谁。
雪梨更着急了,又去找高氏,拽着高氏就问:“娘!您看见子娴没有?跟我年龄差不多的那个,昨天还跟我一起下厨来着!”
高氏更迷茫,摇头说不知道没见过。
更让雪梨绝望的,是连御令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昨晚值守的几人倒是记得苏子娴出去了,可她去了哪儿、为什么没回来,他们就实在不知道了。
雪梨手心里都出了凉汗。她们都是久在宫里,对洛安不熟,苏子娴更是连家人都不在洛安。
整整一夜,她不回来也没个信儿传回来,总不能是自己回宫去了。
也不可能是随便找个客栈住下了,这有些坏规矩。再说,就算真是,苏子娴也该让她知道一下啊……
而且她何必去住客栈呢?阮家就在这儿放着,她干什么去花那个冤枉钱?
雪梨急得在屋里打转,越想越觉得搞不好她就是被刺客误伤的百姓中的一个。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央时湛把这事告诉卫忱、看能不能劳卫忱帮忙找找。
可时湛静了一会儿后说:“卫大人……也出了些事,现下生死未卜。”
雪梨:“……?!”
事情实在比她想象得可怕太多,她一时连该做什么反应都不知道。眼前一黑,亏得眼前的几个御令卫眼疾手快,才没让她栽下去。
雪梨缓了好一会儿,被人半扶半架着到廊下坐下,才发现自己都快把扶着她胳膊的两个御令卫的手掐破了。
“发生什么了?”她问得虚弱,强缓了缓神,又问,“那陛下……”
“陛下一切安好。”时湛颔首禀说,“娘子不必太过担忧。满城都有人在找卫大人,苏姑娘的事我也会告知他们,让他们一起找。”
雪梨魂不守舍地让他们退开,独自又在廊下坐了好久才终于起了身。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却不敢回房。
阿沅大概还睡着,但阿杳已经起来了。看她这个样子,阿杳一定会很担心她。
雪梨强定了三分心神后摸去了厨房,面无表情地让几个宫女都出去,站在放着食材的架子前怔了好一会儿,几是下意识地取了架子上的山楂干,丢进水里泡了一会儿,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紧咬着牙关去淘米,能把眼泪忍住,却忍不住心里的万般恐惧。
认识的年头已经太长了,在宫里头分分合合的事见了很多,但她从来没想过,苏子娴也会这样从她身边消失不见!
刚认识的那年她们都才八岁啊……
两个人都不算资质顶好的人。小宫女什么事都要从头学,做不好就要挨罚,她们刚开始会在夜里摸着胳膊上的伤口自己偷偷哭,哭着还要劝对方;后来得知可以拿月例给自己买吃的,知道对方又挨了罚后就掏大半个月的月钱出来买糖买点心哄对方开心!
后来到了御膳房,有一阵子被汪万植欺负地那么惨,她们都还是互相扶持的!
那时候雪梨手里有“指挥使大人”给的药,她们就一起用。刚开始谁也不瞎客气,后来则都自己会努力少用一点,帮对方涂药时则都一点也不知节省了。
在她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苏子娴总是在的。如今,那些最苦最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雪梨万没想到,她会在自己回家省亲的平静日子里,突然一夜未归、杳无音讯……
又正是洛安城里乱着的时候!
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在雪梨脑海中激荡,甚至连从话本里读到的各样血腥场面都成了活生生的画面,毫不留情地在她脑海里晃来晃去,每个画面中都有苏子娴,有的还会有卫忱……
她再拼命地克制也没用,竭力地想要把全部心思都投在眼前这锅山楂粥上。
她跟自己说:哪有那么巧?子娴没准就是出去玩累了懒得赶回来了。把粥做好,她回来刚好能吃!
但便是这样,待她把白粥熬得半熟、再把泡好的山楂干扔进锅的时候,泪水还是迷得双眼都看不清了。她捂着嘴忍住声音,过了片刻后,仍支撑不住地蹲了下去。她背靠着灶台抱膝坐着,心底的恐惧叫得嚣张,让她的眼泪止住一阵又涌出下一阵。
“姐姐!”门被“咣”地撞开,青梨四下看了一圈才瞧见她,愕了一瞬后才又过来,“姐姐别哭!子娴姐姐回来了!娘让我告诉你一声!”
雪梨呆滞地抬起头,手撑着地站起身,似不敢相信地蒙神看了她好一会儿,猛一搂青梨:“哇……”
“姐、姐姐?”青梨被她哭得措手不及,不敢挣又不知怎么哄,半天才挣扎出一声,“别哭……姐姐别哭!子娴姐姐活着呢!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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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很没骨气地哭了好久,心里痛快了之后,直接从厨房外的水缸里舀水洗了把脸,又好好把脸擦干净了才去找苏子娴。
推开院门,雪梨紧张一唤:“子娴!”
“嘘……”离得最近的一位医女立刻示意她噤声,走近了压音道,“苏姑娘睡着呢,她流了好多血,人才刚醒过来,受的惊吓也不轻,娘子放轻些。”
这是真被夜里的打斗误伤了?
雪梨赶忙点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去。
卧房中,苏子娴平躺在榻,因盖着被子,看不到身上何处受了伤,只能看见额上缠了一条白练,额角处隐隐透出点血迹来。
她并没有如同医女所说的“正睡着”,反是杏眸圆睁,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
“子娴?”雪梨犹豫着轻道,在榻边坐下,立刻把手摸到被子里去握她的手。
苏子娴也反握了握她,目光有些空洞:“你什么时候回宫?”
雪梨一愣,答说:“这要等陛下的意思……怎么了?”
“哦……”苏子娴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帮我个忙。”
“你说。”雪梨当即道。
“如果卫大人来看我……”苏子娴清冷一笑,“拦住他,我不要见他。”
什么?
雪梨一时没能懂其中纠葛,先行追问:“你见到他了?”
那卫忱也没事?
“嗯。”苏子娴脸上好像带着点自嘲,短促地应了一声就阖了眼,闭上眼睛,并不想多提似的告诉她,“他送我回来的。”
御膳小娘子 第142章 卫苏
紫宸殿。
皇帝彻夜未眠,又如常去上了早朝。下朝回来读了两本奏章,只觉困得读不进去。
正想回寝殿先睡一会儿,御令卫急禀说卫忱求见。
皇帝倏然一凛,忙道“快请”。
卫忱即刻入了殿,飞鱼服上血迹森森。
右臂上一道划伤从胳膊肘延伸到手腕,破了的衣袖中能看到伤口嶙峋。这道伤太深了,谢昭未细看便看出皮肉翻烂,半凝的血在伤口中注满,整道伤看上去就像一道猩红可怖的凹槽。
左胸上也有一大块血迹,漫了足有两掌大。乍一看触目惊心,但并不见衣衫颇漏,似并不是他的血。
卫忱驻足抱拳:“陛下。”
“坐下说。”皇帝颔首,旋即叫人去请御医。
卫忱落了座,面色看上去比皇帝更显疲惫,他默了会儿说:“臣知道一直以来伤御令卫的刺客,是谁的人了。”
“谁?”皇帝目光微震,此时最易想到的答案让他心跳乱了一阵。
“划伤臣胳膊的镖,跟取了陆勇性命的那一枚一样。”卫忱撑身站起来,将一枚仍带着血迹的银镖放到皇帝案头,“陛下看一眼。”
皇帝颔首:“是一样。”
卫忱静了须臾:“臣追了他们一路,到最后打斗的地点时追上了两个。那地方人不少,臣加着小心还是误伤了四个人,他们并未管过。直到臣受了这处伤,想趁掷镖之人离得近出刀伤他,但一刀刺偏撞上了他背后一处宅子的大门——臣看到他们两个眼底同时慌了,一齐上来挡,但只是将臣挡开而已。他们逼得臣足足退了十几丈,其间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一刀要臣的命,可他们似乎全忘了。”
这说明院中可能就是他们的主家、或者于主家而言很要紧的人了。
“城南。”皇帝想了想,“查到是哪家了?”
“是。”卫忱乏力不堪地坐回去,“曲家家主的长子近来身体抱恙,买了那处宅子来修养。”
曲家!
纵使多少已有了点猜测,这两个字这般被卫忱道出来时,谢昭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十年了,他母亲的娘家人,一直在以穷凶极恶的手段伤他的御令卫。
而曲家家主……
谢昭犹还记得,自己儿时叫过他好几年的“舅舅”。后来继位了,走动得少了,这层关系才淡了。
卫忱抬目看向他:“陛下,您对何皎说过,要在陆勇的墓前,将凶手挫骨扬灰!”
“是,朕说过。”谢昭无力地应道。发虚的声音与再一层冷汗一并沁出。
静了少顷,他又问:“可还有别的证据?”
要彻查曲家,总要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卫忱的话足以让他相信,却不足以让他在与曲家彻底翻脸后去堵悠悠众口。
“暂还没有。”卫忱摇头一喟,凝神片刻,又起了身,“臣先行告退,更多的证据臣会去查。但今日,臣还有些别的事。”
“别的事?”皇帝微显不解。
卫忱点头:“私事。”
“去吧。”皇帝没多拦他。在这个紧要关头,还能让他甩下正事去料理的私事,必不是小事,谁也不能在这会儿拦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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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
雪梨详细地问了太医苏子娴都有什么忌口之后,给她炖了道笋片鸭汤,又做了香菇油菜和地三鲜两个小炒。米饭和粥各盛了一碗,一起端进苏子娴房里。
苏子娴一闻鸭汤味,还真觉得饿了。又觉得精神还好,直接下榻来吃,雪梨这才看到她伤了哪儿。
她左肩处中衣里的白练缠得厚厚的,可从前面看有血迹从中衣透出来,从后面看也一样。
……这是被刺透了啊?
雪梨一细想吓得够呛,问都没敢多问,把粥和米饭都推到她面前,然后伏案看她吃。
苏子娴看起来也并不想跟她多解释这伤的样子,只说鸭汤做得好香,而后把熬成金黄色的汤舀了一勺出来浇在米饭上,搭着炒菜吃得十分痛快。
胃口好就好。伤得这么重,吃不下东西就糟了。
雪梨笑笑:“原还做了个山楂粥等你回来吃呢,刚才尝了一下没做好。一会儿我去重做,晚上可以吃着玩儿!”
苏子娴正夹菜的手稍稍一顿,立时明白这么简单的东西她为什么会做不好。
“让你担心了。”子娴把刚夹起来的小油菜扔进自己碗里,又从汤中夹了个笋片出来喂到雪梨嘴边,“赔个不是!再也不会了!”
……你敢再没诚意点吗???
……拿她做的菜来给她赔不是也就算了,还只给个笋片?好歹给个鸭腿啊!
雪梨怒目一瞪,刚抬手要跟她拍桌子,外面一袭一句:“大人,您真不能进去。”
二人同时怔了一瞬,她再看子娴时,她已面色僵住。
雪梨把手轻拍下去:“回头再跟你算账!”
她说罢就推门出去了,反手就把门重新关上。转身一眼看到卫忱被彭启钟彭启钰兄弟俩拦在数步外,他穿了身窄袖的直裾,从轮廓不难看出右臂上的白练缠得很厚,见到她就忙喊:“雪梨!”
雪梨走上前去,看看他,一叹:“子娴说不想见你,你让她好好歇着吧。”
卫忱睇一睇她,满脸堆笑着跟她扯皮:“你是我干妹妹啊……”
“子娴跟我还情同姐妹呢。”雪梨一句话顶过去,顿了顿,又认真劝道,“哥,你别难为我。我虽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只能帮她。她伤得挺重的,见到我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想见你,我当时答应了,现下自然不能让你进去。”
卫忱一阵沉默。
雪梨又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昨晚去哪儿了?怎么是让你送回来的?”
卫忱摇一摇头,只一拎手里的食盒:“迟些再说。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我还有事要查,先走了。”
雪梨:“……”
然后她依言将食盒拎进去了,打开刚看清里面是一道山药豆沙糕、一盏鸡茸蔬菜粥和两道小凉菜,苏子娴就把食盒一抱,走到门边连盒子带菜一起扔出去了!
雪梨傻眼,眼见苏子娴扔完之后身子一虚差点摔着,赶紧去扶她,又招呼人收拾外面。
第二天,卫忱又来了。
他看上去疲惫极了,眼下乌青重的一看就是一直没睡。这回他半句话都没多说,见雪梨出来“挡驾”,直接就把手里的食盒塞给她了,然后转身就走。
苏子娴照例扔得爽快。
雪梨看到摔了一地的萝卜丝酥饼、樱桃奶糕和雪菜黄鱼煨面,悲愤之情窜上心头:有话好好说,拿好吃的泄愤是不对的……
之后的数日,这两个人显然来劲了。
卫忱过来把东西一塞,她进去一转交,苏子娴扭脸就给扔出去。好几回,雪梨都想拦住卫忱说你别急着走,一会儿在外面接一下成不?
她把这话忍了。但是,又照顾苏子娴又苦恼于“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的结果就是,原本在她心头的许多挥之不去的担忧一时间都淡了。
或者说是有点应接不暇。比如,她之前会隔日给皇帝写一封长信,各种所见所闻都写给他,觉得他得空时读来解闷也好。
可这些日子她被这两个人折腾得连这个闲心都没了,只让时湛每日进宫报个平安、再听时湛回来后给她报皇帝的平安。
蓦地惊觉这一点的时候,雪梨难免觉得特别对不起自家夫君……
她就闷头回屋写信去了,照旧是写所见所闻——然则近些日子来的“所见所闻”几乎只有卫忱和苏子娴,写完搁笔一读就发现大半内容全是他们俩的怪事。
她十分苦恼地问皇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傍晚时,接到皇帝给她回的一句话:转告苏子娴,明轩君近来分心太多,屡屡误事。再有下回,革职查办。
单凭这句话,雪梨也不清楚这是实情还是他在使坏帮卫忱。总之不敢耽搁,她把信一收就去找苏子娴了。
次日卫忱再来时,刚看到出来挡他的雪梨,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见苏子娴在她身后也出来了。
苏子娴冷着张脸:“大人请。”
卫忱登时看起来十分开心,把跟雪梨打招呼的事忘了,疾步跟着苏子娴进屋了。
雪梨在他如一阵风般从耳边掠过后,懵得一脸:子娴的厌烦都写脸上了,他还这么高兴?没事吧?
接着,她想关上门,把里面的一方天地留给他们好好说话。但苏子娴非拖她进去陪着,雪梨被卫忱的目光划拉来划拉去,如坐针毡。
——他显然是想把她划拉出去啊!
——但这不是她的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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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忱又是拎着食盒来的。今天,里面是一道排骨蒸豆腐、一道醋溜白菜、一碗米饭,另还有一碟桃酥。
雪梨紧张地看着苏子娴:你可别当着面扔……
苏子娴倒是没扔,她一声冷笑:“大人费这个工夫干什么?本姑娘是打御膳房出来的!不缺这口吃的!”
“我知道你不缺吃的。”卫忱仍还努力笑着,微一颔首,“如果有合口的你就吃,若没有……我明天再送别的来。”
雪梨瞠目结舌,苏子娴咬牙切齿。
三人干巴巴地对坐,少顷,苏子娴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你……有……病……啊……”
雪梨继续瞠目结舌。要不是苏子娴的手一直拽着她,她真的想溜了。
虽然扔下朋友很不合适,但她坐在这里也是横竖都觉得不合适啊!
卫忱没说话,静看着苏子娴,苏子娴缓了缓神色:“大人您别白费工夫了,您连送了这么多天,我一口都没吃,不信您问雪梨。”
苏子娴说着一指雪梨,卫忱目光一扫她,雪梨下意识地就点头连连:是是是。
子娴又道:“我今儿会见大人,也跟大人连送了这么多天的东西没关系!是陛下说大人您为这个误事太多了,再有一次就革职查办——所以我想跟大人说清楚,两边不落好您不如省省!陛下那边正是用人的时候呢!”
雪梨正要再点头应和,陡见卫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瞬间把点头应和的心给忍了。
——看来那句话八成是陛下帮他敲苏子娴的门呢。
然后她就继续傻坐着,努力把自己变得像个木雕一样,能不掺合就不掺合。
须臾,卫忱的手指轻敲敲桌面:“娶妻的事不能‘省’,来日还得下聘行六礼,几道菜算什么?”
他口气悠悠的,冷不丁地掷出这么个内容,让刚得以投入装木雕的雪梨愕然看向他。
苏子娴也震住,僵了须臾复又冷笑:“谁要陪你送死!”
“当然不要苏姑娘陪我送死。”卫忱眉头微挑,神色转而郑重,“此番大事之后,我若还活着,以后就不会再有‘送死’的事了。到时候,你嫁不嫁我?”
他承诺的是以后,然则苏子娴从话里注意到的却是眼下。
她面色一白:“你是说这次……”
“这次会是我有生以来最险的事。”卫忱面容平静,不做隐瞒地告诉她,“那天没有你我已经死了。之后的很多天,也随时会。但能熬过这一道,就不会再有什么险了,我会尽力娶你的——除非你真的恨上我了。”
苏子娴眼底的情绪乱成一团,紧握着雪梨的手都有些松了。雪梨反手将她一握,示意她安心。
卫忱含歉又道:“那天的恶语相向,也是我怕这次可能会……”他神色一松,“我眼看着陆勇离世,留下妻子伤心欲绝,最后又只剩下阿杳一个。我……我确实是不敢成亲的,即便我喜欢你。”
“可是从我对你动心那天开始……”
“我知道你从那时就想得明白豁得出去。至少,你自认想得明白。”卫忱哑声一笑,“但我不能因为你豁得出去就真的让你豁出去。何皎也和陆勇说过和你一般无二的话,我不能让你变成下一个她。”
困扰数日的疑团渐渐地在雪梨心底消散了。从二人的话里,她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之前到底有什么纠葛。
末了,她终于拍了拍苏子娴的手,兀自离开。临出房门的时候,她听到的最后几句话是……
“那你现在娶我!我立时三刻跟你去户部报户籍!”
卫忱:“不行,绝不行。”
“你都跟我说明白了!我已经动心够多了,你死了我横竖都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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