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情何以甚
赤心巡天 第三十三章 乞罪于天,剖以肝胆
齐王宫西南角,有一座非常突兀的宫殿。
地处偏僻,人烟冷清。
这宫殿外观,乍看之下,似一块青色巨石。
事实上它也的确是由一整块青色巨石,挖空内部,构建而成。
这便是青石宫,废太子姜无量囚居之所。
此地少有人来,便纵有不得不经行附近的,也都低头匆匆行过,生恐被某种不幸所沾染。
姜无量当初刚被废的时候,尚且自由。除断了继统之望外,与其余皇子并无太多区别。
但在第六年的时候,有御史奏告,废太子私下有怨怼之语。
帝君由此大怒,将他囚居青石宫,令其老死此生。
屈指算来,姜无量囚居此地,已经十九年!
这十九年来,别说什么权贵来往,就连蛾蝇鸟雀,也都不往这边飞。
而在中秋的这一天傍晚,青石宫外,来了一个青衫文士。
十八年前名满临淄的他,十八年后已没有几个人认得。
他身体似有些虚弱,也看不出修为,连脚步都不甚稳当。
但他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他过来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但每一步又那样坚决。这看起来矛盾,但恰恰显出他每一步都在三思之后,每一步都下定了决心。
这里是偌大齐宫的偏僻角落,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所在。甚至连执戟立门的卫士都不见。
囚禁姜无量的也并非卫士,而是齐帝令旨。
青衫文士在冰冷的石道上前行,高高的宫墙将巍峨齐宫围在身后,而独一个突兀的青石宫,就在石道尽头,已在眼前。
路已尽了,青衫文士停下脚步,看着尘封十九年的宫门。
整个人匍匐下来,匍匐在地上,以最卑贱的姿态叩头,以最谦卑的声音,叩门。
一只麻雀在飞檐上歇脚,歪头不解地瞧着这人,大约是觉得陌生且怪异。
许放给整个大齐王宫带来的感觉,应便是如此。
他是陌生的,也是怪异的。他是突兀的,也是嘈杂的。
但他一出口,石破天惊!
“罪人许放,前来向圣太子请罪!”
那是一种沙哑的、却竭尽全力嘶吼的声音。
没有修为支撑,却贯注仅有的全部生命力,声嘶力竭。
而“圣太子”……
算上姜无量被废的时间,他离开权力中心已经整整二十五年。
整整二十五年,太子这个名位与他无关。
如今的大齐,太子殿下是姜无华,居所是长乐宫!
姜无量是被囚居在此,此地自然也有“狱卒”,只不在明面。
十九年了,姜无量寸步未出,这里的“狱卒”都换了几十轮。
那是几个修为不俗的太监。
十九年风吹雨打,青石宫外,石生青苔,檐结蛛网。
已没有多少人会关注这里,包括本身守在这里的“狱卒”们。
现今对姜无华太子之位有威胁的,是三皇女姜无忧、九皇子姜无邪,以及十一皇子姜无弃。
很多人甚至都忘了,姜无华并非皇长子。真正的皇长子,早被谪落。
所以当那文士青衫缓步而来,几个“狱卒”都懒得投去注意。
直到他跪倒,匍匐,直到他喊出那一声“圣太子”。
几个太监才耸然动容!
出大事了!
他们还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心里已有了这样的觉悟。
而他们不敢阻止。
当那一声“圣太子”出口,这一切就不是他们有资格喊停的了。
许放泣涕横流,哀声凄切:“昔者许放狂悖,不解天时,不明慈心。受奸人蛊惑,妄动三寸之舌。以歪曲无耻之语,粪涂仁者堂皇之身!”
“迩来二十有六年矣!”
“天道有常,报应不爽。雷罚仇孽,苦煎恶肠!”
“天地绝我许放,此报应当。累及家人,罪有应得!”
“又生不如死十八年,每夜熬心肝!”
“回首前尘,幡然悔悟,方知贤明无过于圣太子。而许放无德,使国失贤储。”
“乞罪于天,剖以肝胆!”
许放当年怒骂姜无量,震动朝野。翻拣前事时,通常被视为姜无量彻底垮台的信号。
那一年是齐历元凤二十八年,也就是道历三八九二年。
而就在次年,元凤二十九年,姜无量便遭废黜,正式离开齐国权力中心。
今年是元凤五十四年,因而许放说迩来二十有六年。
昔日以“狂”著称的名士许放,今日以最卑贱的姿态请罪。
字字伤心,声声泣血。
越来越多的太监、宫女,在各宫间奔走。
各种各样的传讯手段,几乎同一时间发生作用。
这发生在偏僻冷宫青石宫外的一幕,以暴风般的姿态,迅速席卷临淄!
……
青石宫外的蛛网,本身就极像这丝缕密结的大齐王宫。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被“蛛网”上的猎食者所察觉。
为什么说大齐嫡争就在太子姜无华、三皇女姜无忧、九皇子姜无邪、十一皇子姜无弃这几人中展开?
除开他们都修习了至尊紫薇中天典里的天经地纬二部外。
另一个很鲜明的标志就是,齐君的皇子皇女中,只有他们几人,还住在大齐王宫里,并且各自独有一宫。
华英宫中,一英气凌人的劲装女子忽的停下演兵,将手中一杆画戟随手扔开,“不练了!看戏!”
那杆画戟在空中连翻连滚,竟然轰声隆隆。
一个老妪伸手将其接住,举重若轻,隆声暗哑。似对她的任性也习以为常,只拿出一只华丽布囊来,将画戟前端细心套住。
……
养心宫中。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面目阴柔的华服男子怪笑起来,随手将怀里衣衫不整的侍女推开:“取酒来!”
……
老太监匆匆走进长生宫。
一个削瘦的人影背光而坐,正在练字。
老太监蹑手蹑脚走到近前,附耳说了些什么。
这少年长得俊俏,可惜脸色过于苍白。使他带了些病态。闻言倒是十分沉静,就连执毫写字的手,也未停顿半分。
一幅字写罢。
才用干净好听的声音说道:“且看长乐宫如何吧。”
……
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长乐宫。
长乐宫的主人,今太子姜无华,向来低调内敛。世人多有传言,说他只是捡了前太子的便宜。只凭着生得早,姜无量又屡犯大错,因而才得入主东宫。
对于青石宫的异动,长乐宫应当是最警醒的。
但此时的长乐宫里……
面容很是朴实的太子殿下,还在厨房里忙碌着。
掌厨太监们站成一排,愁眉苦脸地瞧着他。
只见太子殿下袖子撸得老高,眼睛紧紧盯着火候,嘴里只喊:“娘子,娘子!肘子我可须糯些,勿谓言之不预也!”
远远只传回一声娇喝:“可!”
……
而青石宫内。
始终缄默的青石宫内。
良久,只响起了一声轻叹。
无爱恨,无怨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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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第三十四章 青石长乐
“回首前尘,幡然悔悟,方知贤明无过于圣太子。而许放无德,使国失贤储。”
“乞罪于天,剖以肝胆!”
青石宫前的许放,并不知道这事情在以怎样的速度蔓延。
当他说完最后八个字,竟由匍匐的姿态,转为跪姿。
接着拿出一把匕首,就那样泪流满面的,划破身体,剖开了自己的心肝胆脏!
自剖肝胆,以明其心。
……
一年只一次的胜景枫霞并晚,正在盛开。
霞山别府里坐着的,都是在临淄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其中,四海商盟盟主庆嬉与石门李氏大儒李正书,尤其耳聪目明。
美景如画,宴饮欢畅。
但随着各家下人不断进来耳语,气氛渐渐就变了。
养气功夫极深的李正书,竟失神刹那。
庆嬉那浑浊的老眼一瞬间暴起精芒,亮堂得让人无法对视。
作为全场地位最高的人物,他们的失态第一时间被众人察知。
唯独重玄胜本人,仍旧谈笑如常。
许放在青石宫外请罪。
很多人并不能理解这事的意义。
在元凤二十八年,也即道历三八九二年。
许放大骂齐国当时的太子姜无量,其中最险恶的一句,是这样说的:“居社稷之重,却肩不能承一羽。处天下之要,却心不能容一物。既虔心笃佛,何不青灯此生?”
姜无量是亲近释家的,向笃佛门。这也是深为齐帝不喜的一点。
许放之骂,被视作潮起,掀起的是浩浩荡荡的朝野上下对姜无量的讨伐。
一骂之后,各地声讨奏章纷如雨落。
姜无量由此只撑了一年,便在元凤二十九年,惨遭废黜。
然而今日许放却说,他当日骂的,都是废话屁话,是“以歪曲无耻之语,粪涂仁者堂皇之身”。
自唾自贱,说自己是在满嘴喷粪。
全家死绝,他也只说“雷罚仇孽,苦煎恶肠”,当做自己的因果报应,罪有应得。
他要做什么?
至少在明面上一看便知。
他是要以自己的残躯残命,为废太子正名!
然而,这名是那么好矫正的吗?
姜无量当年惨遭废黜的背景是什么?
在他被废之前五年,东域有一件牵动天下的大事。
也就是齐历元凤二十四年,道历三八八八年。在这一年,齐夏之间,发生了一场决定东域霸主地位的大战。
这场大战最后的胜利者是齐国,夏国被打回南域,此后三十年,未再东北望。
重玄褚良亦是在此战一战闻名,成就凶屠之威。
然而在这一场战争开始之前,姜无量是最坚定的主和派。他一力主持与夏国合谈,双方平分东域。他的政治主张,是建立在彼时齐国内部不稳的基础上,主张休养生息,德而后伐。当然这也不必再说。
当今齐帝乃是自比齐武帝的君主,决心一战,谁也无法挽回。太子姜无量带头劝阻,他便直接将姜无量禁足,不许其人发声。这件事在当时也宣布了主和派的全面失败。
而后齐夏一战,齐国大获全胜,奠定东域霸主之威。
齐帝证明了他的英武,相对应的,太子姜无量便证明了他的怯懦与无能。
战后,姜无量还煎熬着做了五年太子,直到狂士许放一骂,各地群起而攻,此后东宫遭黜。
……
许放说他骂错了,他是受人蒙蔽,也就相当于说,当年姜无量没错。姜无量是毁于阴谋,败于政争,而非无才失德。
那么,错的是谁?
而这件事影响有多大呢?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说它小,是因为区区一个许放,根本改变不了姜无量的局面。它对姜无华的太子之位毫无威胁,对齐国的政治形势几乎没有影响——即使许放姿态这样惨烈。
说它大,是因为它表示了可能有一股力量在试图为姜无量翻盘。洗清旧年骂名,很可能只是试探的第一步。
而消失多年的许放,就是那一颗试探各方反应的棋子。
往大了说,这极有可能触怒齐帝。
元凤二十九年,姜无量被废。与此同时发生的,是东域曾一度仅次于悬空寺的佛宗枯荣院,被齐帝下旨夷平。
在元凤三十五年,姜无量私下对君父有怨怼之语事发,齐帝一口气杀了十七位替姜无量求情的大臣,并囚居姜无量于青石宫,让他老死其间。
齐帝对皇长子的失望、厌弃,几乎人人尽知。
那么这股试图为姜无量翻盘的力量,来自何方?
若是挖掘许放这个人,只要有心细挖,那么十八年前他全家被逼死的事情,就自然清清楚楚。
如庆嬉这等聚宝商会的老对手,对聚宝商会当年如何逼死许放全家自然心知肚明。
事实上许放就是在他找人搜集的证据下,才对聚宝商会心生厌恶。
庆嬉尤其知道一个细节,当年的聚宝商会,与姜无量是有一些往来的。苏奢以极其敏锐的眼光,在姜无量垮台之前,及时完成了切割,才免于之后的清洗。
聚宝商会行报复之事,逼死许放全家,这事也可大可小。
这件事可以有多小?
许家全家死绝,曾名动临淄的许放,道心破碎,修为尽毁,流落街头,生不如死十八年……无人问津!
而这件事可以有多大?
许放作为攻击姜无量的急先锋,在姜无量被囚居青石宫一年之后,惨遭报复,这当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尤其许放销声匿迹多年,一出现就剖肝剖胆,自证心意。
若联系这一切,便很容易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强摁着许放低头,以极其残忍的手段,逼迫着许放转变立场。
无论这一只手背后的主人是谁,是姜无量本人,还是那些想要把姜无量踩死的人。
但这只手本身,毫无疑问可以等同于聚宝商会。
背后的存在无论查不查得出来,这只手都很难再保住。
可以说,此时的聚宝商会,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
这件事与重玄胜有没有关系?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也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但对于亲眼看到重玄胜御前奏对的李正书,对于自阳地惨败后就深刻了解并密切关注重玄胜的庆嬉来说,他们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这个重玄胜,他岂止是要给聚宝商会一点颜色看看,而是要一巴掌将整个聚宝商会碾灭!
所以如李正书、庆嬉这等人物,才会动容失色!
而今日出现在霞山别府的所有人,都是在为重玄胜作证,证明他与事无涉。
想到这些,再看看主座上重玄明光喜气洋洋的脸,便觉十分可怜。
……
“胜公子!”
众人却见,堂堂四海商盟盟主庆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竟举起酒杯,对重玄胜祝酒!
一直红光满面的重玄明光,这时才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只听庆嬉当众说道:“老夫驭下不严,下面的人在阳域多有得罪,幸赖胜公子管教,才算悬崖勒马。得胜公子不计前嫌,邀见胜景,老夫感慨万千!还望以后,多多合作!”
说罢,竟先饮尽。
重玄胜忙忙站起,连连道:“庆老先生大人大量,后辈小子感激不尽才是!”
说罢连饮三杯,而后才道:“至于合作的事……好说!”
主位上重玄明光一颗心越来越紧,眼前所见,还是那枫霞并晚胜景。
看那山色云色天色皆红,忽觉,如血染一般!
赤心巡天 第三十五章 时间不等人,好景难留住。
“销声匿迹多年的许放到了青石宫,口呼圣太子,向姜无量请罪。”
“……许放剖心坦肝,自证心意!”
消息这样陆续传来。
一直到许放死去,余波未止,反而愈震愈大!
无论风云如何变幻,宴饮仍在继续。
因为……天色未暗,景未赏完。
只是枫霞并晚固然是临淄七大胜景之一,在场又有几人能赏?
心思都不在此了。
最中心的主桌上,人最少。坐着的是庆嬉、李正书,重玄明光当仁不让地在主位,另外还有两个作陪的世家长者,徒有个身份,没甚么好提,而重玄胜敬陪末座。在庆嬉主动示好之后,虽然重玄明光面上不太好看,但气氛还是热烈起来。
李龙川、许象乾、晏抚、高哲等世家嫡脉公子,则在次桌,姜望作陪。
在座的各个心眼明亮,一听到许放这个名字,就料知是与聚宝商会有关。当年许家的那桩公案,虽然少有人提,但并非就消失在人们记忆里。
姜望知道消息并不比他们快。
许放是一定要死的,这一点许放自己早有准备,重玄胜也不曾避讳过。这件事说大很大,绝不能沾到重玄胜身上,至少在明面上绝不能。
因而重玄胜才亲自去余里坊找人,只请了姜望同行。
十四还在养伤,身边再没有能够完全信任的人。
对于许放来说,如果重玄胜也受了影响,就没有人能帮他完成后续的复仇了。
他的死,只是奏响了报复聚宝商会的号角,而后续的冲杀,还需要力量雄厚的人来完成。
所以切割重玄胜与此事的关系,非独是重玄胜的事情,也是许放自己要竭力做到的。
那间客栈的最后一别,姜望对许放的死也是有准备的。只唯独没有想到,他以这样激烈的方式,剖心坦肝!
他仿佛能够看到,许放在这样说,这样问。
“我是出于公心……”
“他们……还在怪我吗?”
掏出心肝来给世人看,他许放是何其磊落坦荡!
但讽刺的是,从此世人固然或许都能认可他许放狂则狂矣,却是磊落一生。可这一次……却的的确确是他并不坦荡的剖白。
他不是认罪,是陷害。他不是出自公义,而是出自仇恨。他心中并不自认有错,然而他欺骗自己,也欺骗世人。
或许做一个坦心鬼,把心肝坦露,来告诉他十八年不敢死、不敢去面对的家人,他许放的情感。
只是黄泉路上,真的会有人在等。真的会有人跟他说一声“罢了”,或者“永不原谅”吗?
鼻头方阔的高哲这时端起酒杯:“临淄七景,果然闻名不如相见。姜兄更是英雄少年,令高某为之心折啊,这杯酒我饮了,姜兄自便!”
瞧着高哲满杯入喉,姜望也举杯一饮而尽。
“高兄说的哪里话。”
“改日得空,得去我静海郡瞧瞧海景才是。也不比临淄景色稍输!”
“那是自然!”
这时,晏平之孙晏抚亦出声道:“往日埋首典籍,倒的确疏忽风物,之后有暇,还是要多出来转转,”
他的声音恬淡温和,没什么攻击性。
同样是示好,比起高哲就要不着痕迹一些。
姜望足可以代表重玄胜,从他在这桌待客便可以看出来。
他们对姜望示好,其实便是回应于重玄胜的落子。
表示以后可以进一步合作,而不仅仅是酒肉朋友。
重玄遵被送进稷下学宫一年,只是扳回一局,而重玄胜迅速发起反击并且如此凌厉。他们心中的天平,已经倒向重玄胜这一边。
至于许象乾和李龙川,这会倒是并不怎么说话。他们与姜望的交情自然是近一层的,倒不需要这时候再表什么决心。
“自然!”姜望回应道:“我于临淄陌生得紧,还需要各位多照应才是,如此巨城,免得迷路!”
“当要照应!”许象乾大包大揽:“待会夜上华灯,就去温玉水榭照应你!当然,你得带钱!”
也不知他是不是对“照应”这词有什么误解。
“许兄这话就生分了。”高哲笑道:“有晏兄在,哪轮得到咱们谁出钱?”
晏家老宅所在的郡,只名一个字——“贝”!
“财”这个字,就是从“贝”而来,贝郡自然是天下闻名的豪富。
而作为贝郡首屈一指的家族,晏家的富贵,当然也不必再说。
高哲的话里,有些似有似无的深意,但晏抚全不计较,只是温声笑笑:“同去便是。”
晏抚的气质让姜望很容易联想到枫林城的王长祥。但他们的温和又有本质不同。王长祥是不争不抢的温和,晏抚的温和,则带着骨子里的清傲自矜。
换句话说,晏抚的温和是不屑,王长祥的温和是不争。
许象乾就喜欢愿意掏钱的,本来他对静海郡高家没什么好感,只看在姜望的面子上,才没有给高哲脸色看,与高哲同来的晏抚,他读书人老许也是瞧不上的。
但这会一看晏抚那花钱不眨眼的架势,顿时就觉得他顺眼多了,一个劲的道:“同去同去!”
时间不等人,好景难留住。
枫霞并晚将将结束,众人正欲散场的散场,转场的转场。
忽有下人来报,说是聚宝商会会主苏奢府外求见。
无论散场的还是转场的,全都按住了脚步,坐稳了椅子。
这等好戏,如何能错过?
主桌上,重玄胜如若未闻,自顾喝酒吃肉,其他人倒也不说什么,各怀心思,冷眼旁观。
倒是重玄明光有些坐不住,好歹他也知道这里是谁的私宅,便问重玄胜道:“岂有让客人等在门外的道理啊?”
重玄胜瞧了自己这伯父一眼,心知他是为了重玄遵与聚宝商会的合作考虑。然而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若与自己的伯父闹出矛盾,说出去是丢重玄家的脸。
毋庸怀疑,重玄老爷子一定会把他吊在树上慢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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