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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寒衣青
“听到了。”邵劲回。
“那?”宁舞鹤问。
邵劲手中的眉笔在素笺上写下了最后几个字符。
他看着自己写出的那些字母。 这个时代应该只有他懂得什么是拼音了吧。
邵劲举着手臂将手中的纸片拿起来看。
他念着自己写在上面的句子:
善善,我今天看见了谢惠梅。
真正面对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阁老给人多大的压力。
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说这种没啥趣味的事情。
我听说你跟着师母一起上山了?
我觉得你可以找个时间追追蝴蝶玩?和你身旁的那个小丫头一起躲在被子里下跳棋?输的人就讲个鬼故事?或者在脸上贴一张小纸条?这样输得最多的就满脸条子,如果半夜有人进来探查,你们可以齐齐一转头,然后——哇唬!
当然哇唬之后你们就赶紧收拾一下睡觉了,这样对方再跑回来看见一片寂静的场景之后才会怀疑自己撞邪了,才有惊吓效果!
然后邵劲把这张写到了头的素笺一翻露出后面的那一张来,继续拼着自己的拼音:
总之上山也挺好的,正好可以开动脑筋想玩什么玩什么!
今天我虽然刚见了谢惠梅,但我估计再没有两天我也得见见太子。
太子那边的话,我觉得你给的建议很有效,我打算再按照你说的卖给太子一些把柄,我猜太子对我所说的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应该不会真正介意……
“喂,喂?”宁舞鹤叫道,“我就在你身旁你也能发呆?”
邵劲:“……你又不是美人,看你还不如我自己发发呆。”
宁舞鹤气笑了:“你今天是不是想打架!听没听见我刚才问什么啊?”他看着邵劲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没听见了,只好再指指邵劲手中的东西重复道,“你画什么鬼画符呢。”
邵劲斜眼:“你看不懂的东西就是鬼画符哦?”
宁舞鹤哼笑:“说得好像你的小美人看得懂一样。”
他这只是纯粹的嘴炮,不想话音才落,邵劲就呆呆地看着他。
宁舞鹤:“……怎么了?”
邵劲这心酸的:“事实简直惨淡得叫人无法面对……”特么的他这是写情书啊,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要是连妹子都看不懂的话,这玩意究竟价!值!何!在!
两人互相抬杠也抬累了,邵劲一点不客气当着宁舞鹤的面再扬起被子睡下去,在用被子遮住脸的时候还记得叮嘱一声:“你最近就住这里吧,帮我看看太子什么时候传来消息,我先养精蓄锐一阵。”
宁舞鹤说累了,没脾气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又突然狐疑说:“你不会半道溜出去吧?”
饶是以邵劲之天马行空的思维,都被宁舞鹤问得愣住了:“我溜出去干嘛……”
“找人啊。”宁舞鹤说。他没有挑明,但具体说得是谁,简直显而易见了。
邵劲简直笑起来了:“我溜出去干嘛啊!这么点小事你怎么会觉得善善搞不定呢?”
宁舞鹤都被这称呼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抖了抖,将那点恶寒抖去,就听邵劲轻快的声音又响起来:“都认识多久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你也应该对她有信心才对!”
……要了命了,这家伙的脑袋不是被昨天的事情给刺激坏了吧?
宁舞鹤实在不能坦坦荡荡的和邵劲谈论另一个闺阁少女的本事,他正要反驳,不期就看见眉毛扬起,嘴角裂开,笑得灿烂极了。
他要说的话也不由歇了下去。
而至于此时的邵劲。
妹子很给力,邵劲很得意。
他只想着这种事情妹子自己能够搞定,他不需要再去添乱,倒是那些该由他才完成的,比如在这一两年之间,如果他还不能取得太子与皇帝的信任,不能斩获权利,不能寒窗苦读走上金銮殿,那么来日,当徐善然解决许许多多该她解决或不该她解决的事情,他又怎么打马游街赢得美人归?
在邵劲想及徐善然的时候,之前离开的谢惠梅也正好和身旁的人谈到邵劲。
那人正说着邵劲今日在灵堂上的表现,当时邵劲一脸的泪和两口的血都是实实在在被人看见的,此刻他说起这件事,便直接提到:“不知昨晚进入怀恩伯府的到底是哪里的人……”
谢惠梅不以为然一笑。
那人眼见如此,忙问:“不知阁老有何见教?”
谢惠梅轻捻长须,只说了一句:“我听说这怀恩伯府的二子在小时候并不为家人重视。他今日的表现,多少失之真实了。”
那人一惊:“难道那竖子敢当堂欺骗众位大人?”
谢惠梅摆摆手:“这个不急着下定论,且再看一二。”
说罢,他便想起了正好有一着新棋,可以试着动一动了。但这些到底是小处,真正重要的,还是……
老人的目光穿透层层建筑,虚虚投在皇宫正上方。
他多年的计划,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怀恩伯府几至灭门的惨案在这种连皇宫之中都风波诡谲的时间里,并不真正引人注意。
邵劲每日在灵堂外打坐,送走了一批批来去匆匆的祭奠着,不过第三日晚上,就得到了太子的召唤。
这个时间比邵劲自己预想的还要早一些,但早就做好了的决定并不会因为时间的前后有所改变,在当天晚上,当邵劲被太监带到上了车,一路来到宁王王府之内时,邵劲不待太子当面说出什么,便一下扑到对方脚下,声线都因紧张而变尖了:“——殿下救我!”
太子能找邵劲过来当然是有事情,现在猛一听见这句话,他当下愣了一愣,旋即才说:“什么事情叫风节如此失态?”
邵劲还是垂着头,他的声音极为干涩而沙哑。
他微微抖着嗓音说:“罪臣、罪臣不孝不悌,杀了母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一百章成就达成!
不知道这篇文会不会有两百章成就2333





见善 第一零一章 千秋月照不同人
什么?
饶是以太子的城府之深,在这一刻也险险变了面色!
但是几乎转瞬之间,在那一刹那的惊疑过后,深深的疑虑就再涌上了这位皇子龙孙的心头。
邵劲为何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邵劲是怎么做成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既然做成了,在现在他还没有发现的时刻,邵劲又为什么一下子就要把事情捅破?
这等突如其来,石破天惊之语,会不会彻头彻尾都是一场骗局?
……不,但又不太像。
太子注视着跪在自己跟前的邵劲。在他的视线里,这个年纪还不算大的青年身躯轻轻打着摆子,面色一时惶恐,一时狰狞,哪里有半分前几日晚上当着他的面横剑自刎的死节风采?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太子没有陈素娥花姑娘,邵劲也不敢怎么抬头。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捏成拳撑着地面,这当然是不太规范的礼仪,但那摆出这个动作的主人现在想必也没有心思关注这点细枝末节了,关注着这个的,正是邵劲跟前的太子。
他的目光在邵劲不住跳动的眼皮,微微颤抖的嘴唇,不时抽动一下的脸颊上来回逡巡了很久。
并没有破绽。
惶恐、狰狞、忐忑、绝望,无数的情绪在邵劲脸上闪过,每一种神态在太子看来,都发乎于情,毫无矫饰,这样的矛盾,正是一个人子害死了血亲之人之后会出现的情绪。
至少从面上是没有破绽的。
更何况——
太子来来回回地沉吟,要说这是装的,他竟不能参透邵劲或者那幕后可能之人的想法。
何苦呢?
在宫变那天晚上,邵劲的所作所为也有许多人看见,哪怕千金买马骨,他也是要将邵劲提拔起来用用的,何苦他本身也对这个知情识趣的臣子多有好感,可以说邵劲的未来已是一片坦途。在这种节骨眼上,哪怕是邵劲有被的谋划,也正该韬光养晦,真正掌握了权利,再言其他,怎么会在揠苗助长的悬在这种时候布局?
何况这种不孝不悌的罪名,他根本不用再多费其他心思,直接向外一说,天下人的唾沫都要将邵劲给淹死。就算下注,这样全盘压上九死无生的注也太大了,根本没有必要。
太子开始在房中踱步,他终于开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邵劲因这句询问轻轻抖了一下,他的脸上一瞬闪过更深的羞愧和狰狞。他又紧了紧拳头,似乎在用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又似乎仅是定定神,跟着他说:“……殿下,微臣的哥哥自小与微臣不睦,微臣昨日回家,又与哥哥发生冲突,微臣那日心情激荡,不堪忍受,竟失手将哥哥打伤。母亲自然勃然大怒,厉声喝令微臣回房思过,待明日父亲自宫中回来,便交给他亲断。”
“微臣是庶子,哥哥是弟子,母亲有所偏颇本事常事,是以微臣自在炎玉先生身旁发奋苦读,只为有朝一日能为自己正名,在家中占有一席之地。而时至今日,微臣被父亲带入宫廷,面见陛下,又侍奉于诸王身傍,微臣自以为年岁渐长,近日也不再只受家族庇荫而无能反馈,嫡母与哥哥的态度本来有所转变,不想……”邵劲徐徐说来,声音又低又沉。
但太子并无多少闲心听这些后宅纷争。
哪怕他曾经也在皇宫之中由母妃带着与众兄弟勾心斗角,上演过一出一出的大戏,但此时此刻,终于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太子,不可能再多花一两分的心思在那上面。
何况嫡母打压庶子,没几个贵妇人拿到面上说,也没几个贵妇人会不做。
太子直接接了话,声音冷硬:“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邵劲张了好一会嘴,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不。”
这一个字出来,后头的那些话好像就容易些了,他深吸一口气,艰涩说道:“那天夜里,微臣愤懑于心,辗转反侧也难以入睡,等到下半夜正自迷迷糊糊之际,忽听见外头有些喧闹火光,便很快起身向外看去。但这时候,大火已经漫天而起……”
“孤听闻刑部对于怀恩伯家的惨案初步判断是有外人闯入纵火杀人,现在你既然承认这点,那你刚才说你不孝不悌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告诉孤这一切都是你的布置!?”太子厉声问!
邵劲嘴唇抖起来,他数次发声,音节都有些飘,好一会了才找到正确的发音:“我、微臣……在火中,曾见到嫡母与兄弟……”
这倒是太子一时没有想到的,他怔了一下:“然后?”
“——微臣在那一刻本能带着他们离开,若是毫不迟疑的话……”邵劲最后的声音,就像是从喉咙中硬生生扯出来一样。
黄烙终于微皱了一下眉。
他再次开始打量起邵劲的神色,好半天后,才说:“我听刑部负责此案的官员说,在这起惨案之中,怀恩伯夫人姜氏与御前侍卫邵方的尸身都并不完整。对方断定这是一起寻仇案,并且幕后主使者与怀恩伯一家有深仇大恨。”
“……”邵劲。
黄烙好整以暇说:“人死万事皆休,不管他身前造了什么孽,到了这一步,哪怕为一线天良,大多数人也会给死者完整的身躯,好叫他不要当了鬼也做个零碎之鬼。而怀恩伯虽是勋贵,素日来有些文人气,至少孤没有听闻怀恩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方人马,与怀恩伯有这样的泼天之仇?”
邵劲惨笑一声,直接说破:“微臣自知说出昨晚之事必叫陛下有所疑虑。殿下疑心昨夜主使之人是微臣也是应有之理。只是……微臣生母早丧,怀恩伯府中纵有许多不堪的回忆,怀恩伯府也是微臣唯一的能遮风避雨的家。微臣虽与嫡母嫡兄素有嫌隙,但嫡母到底不曾苛刻到底,也叫微臣和炎玉先生潜心学习……”
“从出生到现在,微臣呆过最久的地方、微臣面对最久的人、微臣……微臣与家中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要把生命中最大的最重要的一部分,硬生生剜去?要在一夜之间就化身恶鬼,斩断嫡母四肢,咬碎嫡兄躯体?”
黄烙久久不语。
他亦被这最后一席话震住,等回过神来时,心底的最后一丝怀疑也已经消退。
他便长叹了一声,上前两步,将邵劲自地上扶起:“风节啊风节,孤如何不知你的人材?只是我辈为官为民,一念差错,少则一家一室,多则一国一城,尽数陷于刀山火海之中。你可知你这一念之差,若教天下知晓,就是名节尽丧,天下之人群起而攻之啊!”
邵劲死死抓住黄烙的衣摆,再次哭求:“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前头既然已经抻够了,此刻黄烙便直言安抚:“孤既已尽知,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但你先要同孤直说,你此番一来便将事情合盘拖出,可是这件事已然被旁人察觉?”
邵劲脸上神态又起变化,他说:“谢阁老前日来过府中,微臣当日紧张,只怕有些失态,实没有自信能瞒过谢阁老……”
黄烙的目光闪了一闪。
他看着眼前的邵劲,忽的微微一笑。
他已尽知面前之人的用途所在了。
千秋月照不同人。
同一日夜间,在大慈寺中。
萧萧树木连绵起伏至远山,恰似一望而无际的绿线。树梢草丛之中的夏蝉鸣叫声在山间接二连三的响起,水声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隐隐绰绰的诵经声,叫着幽静的地方也添了几分禅意。
徐善然站在阴影之中。
她的面前是一间还点着烛光、掩着门的佛堂。
她就在这漏着光的地方,自细细的缝隙中看见了里头的境况。
高高大大的铜制佛像在烛光的摇曳下说不出的威严,袅袅的烟雾又将其半遮半掩,为其增添缥缈出尘之气。
佛前木鱼被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入徐善然的耳朵里,同时传入的,还有属于女人的窃窃私语。
她看得清楚极了。
自己的母亲背对着自己,背脊佝偻地跪在佛祖面前,一下一下地敲着,一句一句地念着。
他也听得清楚极了。
“大慈大悲广大灵感菩萨,信女何素雪在此祈愿。”
“濠州徐氏十三代五女徐善然年幼无知,被人蒙蔽,一切因果怨报求祈降临在信女身上。”
“小女幼时坎坷,此生此世,信女只求其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何氏压低了声音在门板的阻隔下,本来是模模糊糊的,但不知为何,这些声音在她听来,字字句句极为清晰,一个一个,落到心口,在勾连肚肠。
徐善然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苦笑。
这几日上山,她计划着将事情一并解决,总要将其押到母亲彻底忍不住的时候。
但是一位母亲对其孩子的爱究竟有多伟大?
在她执意忤逆母亲心意,一言不发的时候,母亲虽带她上山,却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迟迟没有下手,何况是打她骂她的。
她想忍着、忍着,忍过这几日再说,结果就先看见了这一幕。
她为父母所做的一切,父母不知。
而父母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又真的一一了然于胸不漏一丝了吗?
屋中的念诵之声似有些停了。
徐善然赶在何氏出来之前离开。
她打算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了,至于契机——
她的目光在路旁两侧的佛堂中转过,很快看见那摆在香案上的零零碎碎。
既然直到这个时候了何氏也不舍得打她一下,那么一出小小的苦肉计,说不得就足够制造出她想要的效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本来在十二点前写完的,但是更新上来闹了好久……大家看文愉快》《




见善 第一零二章 母女谈心
何氏睡得有些不安稳。
一阵一阵的乱梦让她在半梦半醒间茫然无措地徘徊着,疲惫就像枷锁一样捆着躯壳,她的意识倒是还算清醒,但不管怎么样努力,总是来自冥冥中的紧张让她不能安枕。
这样的紧张到底是什么呢?
何氏苦苦思索。
这样的紧张,就好似……好似那天夜里,她怎么也睡不着,终于在半夜被火光惊起,突然想看看女儿,结果却见到空无一人的室内那时的心情——
好像从那天开始,她每天每天,都特别怕有一个人突然闯进来,指着她狠狠说:“何素雪,你教的好女儿,她做的那些龌龊事我都知道了——”
“你胡说!”她又惊慌,又愤怒,大叫道,“我女儿最是乖巧不过——”
“太太?太太?你是不是魇着了?”桂妈妈的声音挣破所有迷雾,重重传到何氏耳朵里。
何氏猛地惊起来,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好半天才就着窗外的天色意识到一夜已经过去了,她问:“我刚刚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奴婢只听见太太你含混的嘀咕了不知道什么话。”桂妈妈忙道。
何氏送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桂妈妈虽关切地看着她,脸上却残留着些焦虑。她不由问道:“怎么了?”又突然急起来,“是不是五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桂妈妈忙说:“太太不要急,姑娘那边没什么,就是刚刚去念经的时候撞到了供桌,脚被供桌上的果盘砸了一下。”
何氏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提起来背过去,她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身旁的丫头都是摆设吗?现在怎么样了?”一席话说下来,再联想到刚才的梦境,她心烦意乱得不行,掀了被子便匆匆下床,“快给我梳洗一下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这话落下,满屋子的侍婢立刻忙得团团转,不过一时的功夫,何氏已经带着桂妈妈匆匆来到徐善然礼佛的佛堂之前。
她一眼看去,就见自己的女儿扶着丫头的手,似准备从地上站起来走走,不想刚迈出一步,那被砸到的腿使不上劲,整个人便又往旁边歪了歪。
亲眼见着了这一幕,何氏哪里还顾得了之前自己放下的“你要是不说日后就不要再同我说话”狠话,人还没跨进门口,口中就叫了一声:“小心些!”
佛堂里的几个人齐齐转头,别的丫头当然不入何氏的眼,何氏的目光牢牢黏在徐善然身上,一眼就看见对方微微发红的眼眶,这八年以来,她如何见到自己女儿掉一滴泪过?此刻心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跟在何氏身旁的桂妈妈最是知机,眼见着现下气氛正好,直说一句“我带着小丫头们去叫大夫过来”,便把母女两身旁的丫头都赶到了外边去,只一眨眼间,这个小小的佛堂就只剩下徐善然与何氏了。
或许是面对亲人的时候,人总有几分娇气,此刻徐善然面对何氏,是如何也做不到像邵劲面对太子那样,眼泪说来就来堪比奥斯卡影帝,最终也不过是声音软软的叫了一声“娘亲”。
何氏听得这一声,实在心酸极了,她说:“今生的儿女前世的债,早晚有一日你这冤家得要了我的命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善然少有的滞了滞,才接上话:“……母亲就这般不信任女儿吗?女儿前几日不过在思索要怎么把事情告诉母亲而已,母亲就说如此诛心之话……”
按说话到此时怎么也该掉一两滴泪,但相较于何氏真正伤心的表情,徐善然沉默一会后,脸上竟露出了笑容来。
她就带着十五六岁少女所有的娇憨的笑容走到何氏身旁,挽着何氏的胳膊到蒲团前跪坐好,低声嗔道:“娘,别的不说,你只想想,我们家大门二门三门,一道道门哪一个没有人把守了?外头进来仔细盘查的时候,里头出去就很容易吗?祖母在的时候,哪怕娘你要出去外边,也要先通过大伯母拿对牌,上上下下套车的套车,准备器具的准备器具,还没有一刻钟,这消息就传得半个府邸都知道了!”
何氏紧皱着眉头:“你是想说那一天晚上你没有出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也好似松了松,她不由自主地想:确实啊,府里规矩甚重,除了成年男丁之外,哪里有丫头仆妇半夜出门的道理?哪怕是用老的小厮和总管,出去也是要对牌好好记录的。女儿就是想出去,又拿什么办法出去呢?
这个道理一想明白,这些日子沉甸甸缀在心头的重石就一下子松了。何氏几乎立刻就想到自己的女儿也许不过是半夜在园子里走走……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直说呢?
何氏这边念头纷乱。
徐善然的想法就简单而直接得多了,她心道这时候也只能叫老国公为自己兜底了,遂小声说:“那一天晚上我确实出了府,但祖父知道这件事情。”
这又是从没有想到过的可能,何氏大吃一惊:“什么!?”
这就是徐善然要告诉何氏的了。她再从容解释说:“娘,您还记得周姨娘的事情吗?”
“怎么说了这个……”何氏的脸上有些疑惑,“周姨娘害了病,挪到庄子上没多久就去了。”
“周姨娘是外人安插入我们家的探子。”徐善然说,“在那年,女儿刚好看到了周姨娘的一些事情,又恰巧察觉到府中不太对劲,便私下里悄悄和祖父说了,不想祖父十分高兴,以后便常与女儿说许多事情,女儿也顺着祖父的意思做了一点事……”
“做了什么事?”何氏紧跟着问,问过之后才意识到徐善然刚才究竟说了什么,一时间她又惊呆了,“等等,你说周姨娘是别人的人?”
徐善然肯定地点过头之后再说:“接触了一些外头的事物。比如女儿知道我们家在朝堂上的位置,知道我们的盟友和敌人,女儿手头上也有一些可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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