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寒衣青
那是轻轻地不辨男女的笑声。
徐丹瑜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你是谁!你在哪里!”
“你知道我是谁。”这一回,那声音很快回答,并没有再装神弄鬼。
徐丹瑜稍微镇静下来,他试探性问:“你在哪里?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带我来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回,那阴沉沉地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是什么人,却在这里巧言狡辩,莫非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你杀的那个——”
“等等!等等!”徐丹瑜慌乱地叫着,他仿佛受不了似的连连后退,“够了够了,我还记得,你们想要干什么?”
“说说湛国公府最近的事情。”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似乎没有看见又或者并不在意徐丹瑜的动作,只命令道。
“国公府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徐丹瑜语调急促,在话语慌乱的同时,他的目光却并不如同他外表所表现的那样毫无章法。
他早在刚刚起身的时候就飞快地扫过这个不大的佛堂。
从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外头不大的院落,那院落的大门紧锁着,又隔佛堂隔得远,如果人藏在外头,除非大喊,否则他根本就听不见;而在院落之中,青石板铺得整齐,虽然石缝中间已经乱生杂草,但这些杂草稀疏矮小,根本不能藏人。
还有这佛堂。
说话之人最可能的就是藏在这佛堂之中了。
但这佛堂中的帘幔已经被虫噬得烂了,多数都剩下半幅要掉不掉地挂在窗边,也并不可能藏人;而那供桌之下与佛像背后——
徐丹瑜现在就站在佛像背后,佛像背后并没有人;而在他慌乱退后之前,他也已经同样“慌乱”地将那蒲团一脚踢进供桌之下,可惜的是蒲团毫无障碍地穿过供桌,直撞到那佛像的桌子下才算罢休。
那里头也不可能藏人。
那就只剩下最后的地方了。
佛像背后,与敞开大门相对应的紧闭的窗格之后,有人正藏在后边,装神弄鬼。
阴森森的佛堂之内,一盏烛光在风中几欲熄灭。
光线摇曳下,那伸伸缩缩的影子如同鬼魂,在墙上与徐丹瑜的脸上张牙舞爪。
慌乱的表情之下,徐丹瑜的眼神与佛堂一样阴沉。
他听见那声音冷哼说:“不要耍花样,我问的是这些天来徐善瑞与你们四房之间的冲突。”
“这件事……”徐丹瑜终于挪到了自己想要到达的位置,他仿佛迟疑似地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地抬起手臂猛地照后一贯,直接将那闭合的窗格给用力推了出去!
然后他猛地向前一蹿,半个身体都自窗格中蹿了出去,目光隐带得意的准备落到那藏在寺庙之后的人身上——
又一阵风吹过了。
徐丹瑜得意的表情僵住了。
佛堂背后,紧闭的窗格之下,除了青石板之外就只有不远处的石墙和与前院一样稀疏的杂草,荒凉到连一株多余的树都没有,又哪里来的什么人呢?
他扶着窗框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那声音再一次响起来,还是像刚才一样,像是从他的脚底开始,如同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不松手。
他根本听不出那声音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只听见这声音开始大笑,狂妄地大笑。四面八方的狂笑朝他涌来,挤压着他,轻而易举地将他颠仆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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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 第一二三章 乱象
山间的风到了晚间不免阴森。
破败的寺庙往往代表人贫瘠的内心。
徐丹瑜在最初最得意的念头被毫不容情的打碎之后,哪怕对这声音的出现还有疑虑,哪怕或者其并不真的相信世上有鬼神之类的东西,他也真正对谢惠梅之属的恐怖有了直接的认识。
因而很快的,他就跪坐在蒲团面前,战战兢兢地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个遍。
哪怕曾经已经想好了的在关键之处含混一二准备,都没能施展出来。
等这正事开始之后,那仿佛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声音再没有做出任何恐吓徐丹瑜的事情。
它甚至连发声都很少,不过在关键之处说上一二句的内容,转瞬就消失无踪。
这样的平静倒叫徐丹瑜渐渐回过神来。
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哪怕他回过了神,也不敢再做造次……何况这不正是徐善然所想要的结果?
他怀着一种很难说得分明的恶念与和对眼前声音差不多的畏惧,将事情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说得清清楚楚,一直到那本来会发出的声音在许久都没有出现位置。
佛堂中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下月光如纱披在那残缺的佛像之上。
先时狰狞恐怖的神像在这一刻也变得平静,似乎那来自天际的光辉已经将这里寄居的恶鬼驱走。
徐丹瑜狐疑地呼唤了一声:“大人?”
没有回答。
他大胆地起来绕着屋子走了几步,也没有声音。
他再将活动范围扩大到院子之中——但还是没有被阻止。
最后,他伸手去碰触那院落紧闭的大门,就在他的手指堪堪碰触又似乎一点儿没有碰触到的时候,门突地发出极响的“吱呀”一声,无风自动地敞开了!
徐丹瑜简直被骇得直接倒退了一步,他脸色青青白白地看着面前洞开的大门,片刻后一咬牙,只冲入那大门之外的漆黑之中!
“唯一”的人走了,寺庙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草在风的帮助下沙沙摇摆,山林的丛生次第响起,两道门后只露出一角的佛像,虽然破败,唇角的笑容却显得温馨。
大概有近半刻钟的功夫。
两道黑影突然自墙上先后翻了下来,还有一个一瘸一拐的声音光明正大的自洞开的大门中走了进来。
月光很快摆脱阴影,照亮他们的脸。
这些熟悉的面容赫然正属于邵劲、何守、已经王一棍。
王一棍左胳膊处还夹着他那根长长的拐杖,他一走进寺庙,就用那拐杖来来回回地敲击青石板地面,嘴里还对着旁边的两个人咕哝:“我说你们啊,里头的人都走光了,还翻身什么墙?在瘸子面前炫耀自己的腿脚好?这岂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能别这么缺心眼吗?”
邵劲和何守都懒得理他。
何守跳下来的时候也用脚重重跺了跺石板地面,跟着从回声之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邵劲的法子就简单多了,他直接蹲□,用手拨开杂草,只瞟了一眼,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底下是中空的,也不知道他们挖出了多大的山腹,上头还有庙呢,不怕挖到一半塌了?”
何守心不在焉:“也许是特意找了那摸金校尉来,他们天天像个钻地鼠一样,地炸得又快又好,眼下的小玩意算什么?他们能用薄薄的一层土支撑一万人站立的山谷不塌呢,但如果这一万人四散踏步或者埋锅造饭,嘿嘿……”
邵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这简直是牛人在身边的活生生例子,他也不禁竖然起敬:“这么厉害吗!”
“厉害是厉害,不过这种发死人财的事情……”虽然刻意收敛了,但何守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点不以为然和鄙视来,“算了,不说了,这种小事等以后你能去军中掌军的时候自然而然会了解到。还是看看眼前这个吧。”
“得了吧,”王一棍在旁边无所事事兴致缺缺,“不就是在底下挖了个空洞然后利用无数的小洞让声音传递出来,装鬼吓人吗?快点谈正事吧,这种谁都知道的答案就不要翻来覆去的说了。说了也不显得你聪明。”
邵劲:“……”
何守:“……”
王一棍又搓搓下巴:“唉,不过你家的庶子竟然会真被这种拙劣的表演给吓到,还真是应了一句驴粪球表面光,锦绣竹肚中空……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邵劲随口:“说得你好像不是书生一样。”
王一棍哈哈笑道:“老夫是什么人,羞于与那凡夫俗子为伍!”
邵劲:“……”
何守:“别吵……”
他说:“这地头你们看是不是他们的固定据点还是临时据点?我们下去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邵劲:“唔。”
邵劲这边才刚发出了声音,那头的王一棍的又不耐烦地瞅了人一眼:“你见过哪个做探子发展个下线就立刻把他带到固定据点中去?又有哪个探子不细心到能在一个临时的据点给你留下足以调查出什么重要内容的东西来的?他到底是你的探子还是对头的探子啊?”
他直接嘲道:“脑袋不好就闭嘴,别现了,一边站着去。”
何守:“……”
邵劲:“……”
何守不可思议:“他以前的主家怎么没有把他的另一条腿也给打断了?”
邵劲:“冷、冷静点。”
在旁边的两人虽说嘀咕了这一句,到底没冲王一棍发火。
王一棍也不再与那两人搅合,只沉吟着在这方寸之地间来回走了一遍,跟着却并不在徐丹瑜曾经呆过许久的佛像前多做停留,而是又走到了外头去,眯着眼睛,冲山林远处窥视不语。
旁边的邵劲与何守磨蹭了一下。
何守坚决不开口。
邵劲只得问:“现在?”
王一棍说:“回去。见到你师妹再说话。”
……妹子我都不一定能见到,你说见就见嘛!
邵劲不高兴,瞬间就明白了何守刚才“之前主家为什么没有敲断他另一条腿”的疑惑,他现在也很有这个冲动好嘛!
不过这一回,一行人正赶得刚好,等回到大慈寺,已经是又一天的凌晨时分。
徐善然也不知是已经睡醒过来还是还没有睡去,反正正衣冠整齐地等着这几个人。
一灯如豆。
一间小小的卧房里坐了四个人,除了邵劲和王一棍这两个之外,就是徐善然与高婵。
而何守则守到了外院去。他是何三老爷很早以前给徐善然的侍卫,守在这里完全能够名正言顺的监视周围是否有人接近,想来再不会出现什么人跑到跟前要敲门了,屋子里的主人才发现的情况。
众人在圆桌旁坐下,邵劲先言语简单的将那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跟着就看王一棍:他可还记得,这家伙在那庙里就像蛤蟆打哈欠一样口气特别大的将他和何守挨个嘲了个遍。
王一棍并没有在意邵劲的眼神。
他也没有说很复杂的事情,只简单的将那庙宇的地点,名字说了一说。
“那地方离京中不远,是在梅山上面,快马疾驰不消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
“这山山势虽高,早年却有人将山路都修好了。”
“不过小娘子大概不知道,差不多在十年多年前……”
“十二年前。”徐善然说。
王一棍面色古怪地看了徐善然一眼,就冲这个确切的时间,他也肯定徐善然已经纯然明白他等下要说的话了。而坐在另一旁的自己的东主呢……
邵劲:“0 0?”
王一棍:……突然就后悔了,现在换东主还来得及吗?
这点小插曲当然是只博一笑,王一棍自己在心底笑上一笑也就罢了。
他继续说:“没错,一十二年前,梅山周边不知为何突然传起了闹鬼的流言,先是山下的村落中人畜频频受伤,再接着官府介入无果,也不知是谁的主意,那些村人举村搬迁,这样一来,山上本来还算香火鼎盛的寺庙也就衰败下去,不过一年时间,庙祝和僧人都随之离去,山上连同山下,一起空了下来——”
邵劲听到这时也明白了:“就是说,那个地方其实是很早以前就被圈定下来的。在十二年前,谢惠梅就暗中搞手脚装神弄鬼把当时在那里住的人逼走,暗中在梅山……呃,搞了个探子用的临时据点?”
他心想这逻辑怎么有点不对啊,探子把哪里搞作临时据点不好,非要大手笔耗这样的人力物力在外地又是搞谣言又是搞地洞的?
王一棍只好说:“京中夜里宵禁不?”
“当然宵禁。”
“既然街道宵禁了,那城门难道还漏夜开启等外人随意进去?”王一棍嘲。
徐善然也说:“他的意思是,谢惠梅至少掌握了一个可以随意在半夜进出京城而不惊动城门守卫的方式,否则徐丹瑜不会能半夜出现在梅山之上。这个方式可以是最简单的买通城门守卫从小门进出;也可以是一条直通内外城的密道。如果是前者,一切好说;但依谢惠梅的地位、力量,他如何会做用这种方式最容易落下把柄的方式试探一个公府庶子?”
“这就多半是后者了。”
“既然是后者,谢惠梅手中掌握的那条密道是狭小的只能容一个人慢慢通过的呢?还是宽敞的可以从城外直接把军队带进来的呢?”
说道这里,徐善然已经自圆桌旁站起。
她背转过身,乌鸦鸦的头发绾成双髻,身上是一件青莲色暗纹袍子,身上环佩虽多,走起路来却一声不闻。
还真是个‘大家闺秀’。王一棍看看徐善然,暗自咕哝。
跟着他又瞥瞥邵劲,这回无奈: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喂!
这话多半有些抹黑之意,因为不一会功夫,邵劲就说了正题。他虽然在有些事情上不够老辣,但能说出来的那些,切入点总是十分尖锐的:“谢惠梅手头有军队吗?”
这话就不好接了,王一棍一时沉吟。
虽昭誉帝现在龙游浅滩,但若认真评断,这个在位数十年的皇帝并不是一个平庸之辈,就算不能做开疆扩土的中兴雄主,也是一个足堪大任的守成之君。
而谢惠梅作为首辅,在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十分的大了。很难想象昭誉帝还会让他插手军中之事。
他最后说:“这事找何大人进来问问?他曾在军中,总比我们知道这方面的情况。”
徐善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过微一点头。
本来有些百无聊赖坐在一边,时不时走神,一走神目光就落在徐善然身上的高婵就站起来,叫了外头的何守进来。
外边的人进来后,将刚才的话一听,就疑道:“属下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
他是何三老爷的心腹,他既说不知,也就是何三老爷这个将领也不知了。
王一棍摩挲着自己的拐杖:“何大人,你有没有发现梅山地势太好了?登高一站,京中街道尽收眼底啊,关键的是,那弯弯曲曲的道路,竟都还能够看清。”
何守斜了斜眼:这会会叫何大人了?
不过等他一听清楚王一棍的话,他的面色就严肃了起来:“现下一回想,确实如此。若要攻打京城,别说那些老道的将军了,就是标下多半也会先将梅山占下来再说。”他一不注意,在军中惯用的自称都出来了。
他又想了想,犹疑说:“虽说属下从没有听过谢阁老有将手伸入军中的情况。但谢阁老是文官之首,我朝文官向来比武将金贵,若谢阁老真有这个意思,绝大多数的将军心头只怕也要打打鼓的。”
话到此时,也就差不多了。
王一棍与何守先后告退,高婵在离开的时候将目光在邵劲身上停留了一会,让被看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接着才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合上门。
这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徐善然与邵劲二人。
徐善然轻声说:“谢惠梅手头有军队。”
她的目光又是一闪,眸中似有幽光明灭:“这些军队最近正好有所异动,就国公府所知,他们的口号是‘清君侧,正纲常’。”
邵劲怔了一下,而后明白过来徐善然在说什么:
谢惠梅是为了昭誉帝调动军队的?
滑天下之大稽!
作者有话要说:5.4号的更新。
晚上还有一章,不过不一定能十二点之前写完。
所以早睡的姑娘们都去睡吧,可以留到明天起来看~
见善 第一二四章 惊闻
出了门的王一棍没什么好停留的,很快就远离院子自己找了个房间休息去。
何守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呆着:一个靠近角落但视野十分不错的树桩桌子旁,写着年轮的桌子上放着几样零碎的东西和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
但来到自己位置前的何守并没有立刻坐下来,而是问意外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婵摇了一下头。
她今天并未穿着浅色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袭几乎能融入黑夜中的黑色衣袍。再加上覆面的面巾与拢入袖中的双手,乍一看上去,就与在夜里游荡的幽魂一般无二了。
她站在何守旁边有些久,久到何守以为对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才发出声音:“那头的灯火是怎么回事?”
何守顺势一看:“估计是四太太的人,他们并不靠近这里,只在外头巡逻。”
这也是何氏一点不好说出的心意。
自打那一次知晓自己女儿在私底下做什么事之后,何氏一方面多了许多求神拜佛的内容,一方面也暗暗做了点布置,毕竟女儿好,大家爱,女儿坏,母亲爱。
父母之于子女实在是前生欠下的债今世来还,何氏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女儿做的那些不符合“大家闺秀”这一范本的事情都给捂死了,至于其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哦。”高婵平淡地应了一声,转身自走了。
注视着人离去的身影,何守琢磨了一下,才心道这是对方不信任自己,特意过来张望一下。
不过人走了,他也真松了一口气。
对于徐丹瑜那种没见过血没上过战场的人来说,破庙里头那找不见人的声音或许比高婵可怕,但对于他来说,他宁愿在那破庙中呼呼大睡,也不太想多看高婵两眼。
并无其他,概因后者实在太像个活死人了。
她冷冰冰的目光看他就跟看一根草,一棵树,一块死肉一样没什么差别。
在她心中,她自己只怕也跟一根,一棵树,一块死肉一样没什么差别。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一扇墙之隔,室内外别如天渊。
徐善然在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就微微蹙着眉并不言语。
在室内的另一个人眼睛里,她精致的面容有一些被阴影所侵蚀,眼神飘忽,因为思考问题而显得对面前的人漫不经心。
……没错,面前的人就是他。
……但虽然,对方都漫不经心了,他也不觉得生气。
……就,因为妹子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
邵劲暗搓搓地为自己的解答点了一个赞。
然后他想了想说:“谢惠梅手头有军队这事是大家都知道还是就你们知道。”
徐善然说:“就我们知道。”
邵劲大胆猜测:“难道谢惠梅是想造反?”
徐善然:“……”
邵劲:“……”
他咳了声:“很不靠谱吗?”这猜测。
徐善然说:“……倒也不。”
她说得有点艰难,不是这猜测真的一点不可能或者这猜测很可笑,而是因为邵劲在说造反这样大事时候那显然已经刻入骨子里的不以为然。
哪怕是她,在前世对皇室、对生命积怨最深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呢?
杀头,夷九族?
当然有,可还不止。
还有天下人的唾骂和天下人的苦难,和史笔如铁钉在历史上千秋万世的耻辱。
谢惠梅会这样做吗?
谢惠梅真的不会这样做吗?
徐善然突然也有一丝不确定了。
不过很快她就定了定神,因为邵劲在得到她回答之后又提出了第二个猜想:“那就挟天子以令诸侯?以黄烙的精明尚且将谢惠梅视为二虎,那现在那些对黄烙一点威胁都构不成的兄弟对谢惠梅来说应该手到擒来?”
既然谢惠梅手头的军队不是为了昭誉帝,那么除了一造反,二挟天子以令诸侯,好像就没有第三个答案了。
徐善然这回轻点了一下头:“并非不可能。”
邵劲唔了一声:“现在如果帮太子打倒谢惠梅,太子的继承仪式和登基仪式就再没有疑问了……”他沉默一下,然后有点犹疑,“这和我们的目的好像确实不冲突。”
“没错,并不冲突。”徐善然说。
从八年前开始,从怀恩伯那件事开始,她和邵劲的目光就都锁定在谢惠梅身上。
打倒了谢惠梅,一切就结束了。
至于黄烙是怎么拿到帝位的,只要湛国公府并没有参与进这个争端里,并没有恶了皇帝,那想来也不会有她前世记忆里的那些事情。
再接着,只要湛国公府低调行事,必要的时候坚定站在新帝身旁帮新帝一把,等新帝坐稳皇位,一切也就全迎刃而解了。
邵劲瞅瞅徐善然依旧皱着的眉头:“但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徐善然失笑。
她并未讳言,接着说:“但还有一些事情,我没有弄明白。”——比如前一世,就她后来查到的消息,那次的昭誉帝相较于现在,可谓病体沉疴,连清醒的时间都少,身旁又没有忠心耿耿的大太监冯德胜,只是在熬日子而已。
这样的处境下,满朝文武都只能站在黄烙身后了,她的家里如何也不会冒奇险再去救一个半脚踏进了陵墓之中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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