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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寒衣青
贵妃确实还是要点脸的。
虽说所谓的“茶汤泼到了身上”这点子借口大家都心照不宣,但那也是在心里想想,并不带到脸上来落人把柄。而贵妃刚才才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现在还没有几个呼吸的时候,就再要翻脸的话,也实在太过说不过去了。
故此虽然心头呕得慌,这一次贵妃也并未再说什么,略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后,也算十分雍容地吩咐宫女将徐善然挪到一旁休息,又示意去叫太医过来诊治。
这时还是坐在一旁的窦氏忙道:“不敢劳烦娘娘,今日是娘娘的大喜日子,美得被一个小辈给冲撞了,叫我儿媳送她出宫也就罢了。”
贵妃也并不说什么了,要笑不笑地点了头,转身却携了刚才冲上来说她被滚汤溅到的侄女走,结果今日的宴饮还没有结束,便传来这个侄女将嫁给昭誉帝现在年纪最大的儿子,辉王黄炽的长孙,成为未来的长孙妃。
但这些还是后话。
此刻徐善然被高婵与杨氏一起带着出了宫,几人将徐善然送上马车,马车一驶离皇宫,徐善然便睁开了眼睛,自高婵怀中坐起。
已经拿了药准备给徐善然上药的高婵紧张说:“快别动,当心伤口!”
“没事。”徐善然皱眉,“深不深?”
高婵镇静说:“没什么,回府叫大夫过来问问,我看不会留疤的。”须臾又柔声说,“我先帮你擦擦。”
徐善然便点点头不再管这个,她的目光这时便落到了杨氏身上。
杨氏真正想极了要知道徐善然今日为什么会这样做,刚才窦氏也暗示了她探探消息。要是换成血玉钗事情之前,她保不定兜头就问了,但有了血玉钗一事,又有了这多日来徐善瑞的推心置腹,杨氏的心就在不知不觉中定了下来。
此刻她也按捺着心情,柔声问:“痛不痛?我看高姑娘说得没错,这伤痕不重,过个十来日也就结痂脱落了,好好上药,想来如何也不会留下疤痕的。”说着便动手理了理徐善然微有些散乱的发髻——跟着徐善然嫁过去的一屋子下人都是臂助没错,但偏生那府里头没有一个长辈,邵劲此刻又不在,这事由她来做,倒是亲密得正好。
徐善然便笑起来,也投桃报李,十分温和地说了些话:“我知道的,嫂嫂不必忧心,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两日便好了。”
杨氏从徐善然的话中听出了些东西,虽说反复对自己说过要镇静要镇静,这时还是忍不住蹙了下眉心:得罪了眼看着就要封后的贵妃,还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吗?也真不知道这姑奶奶是有泼天的本事还是有泼天的胆子。
她见徐善然还是肯说些话的,便又试图往这事上面引了引,当然主要是问贵妃为什么突然发怒。
徐善然却淡淡一笑:“想是我不小心洒了东西在她的裙子上吧。”这便是不打算说的意思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邵劲的府邸,杨氏最后也没有问出什么,但还是掌着笑脸,忙前忙后,等徐善然安顿下来才告辞回府。
徐善然上好了药就在房里休息,倒不是方才的事花了她多少功夫——而是她想留着一些力气,来面对也许已经得到消息,不久之久就会回来的邵劲。
但哪怕已经有了这一面对的准备,徐善然也并没有想到,就在她刚刚躺下去,距离回府还不过半个时辰,昏沉之中刚有了些睡意的时候,在外头得到了消息的邵劲已经带着一队亲兵冲进了府里!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快吓傻了,心急火燎马不停蹄地冲进京郊,去皇宫的路都跑过了一半,才被赶来的人通知徐善然已经回到了府中,生生拖住脚步往自己府邸跑。
也是因为这样焦虑,当他进了府中一眼看见有下人见他进来就偷偷摸摸往后院跑的时候,他简直快气疯了,当场就摔了马鞭指着人大骂道:
“我看看谁敢去后院通知你们的女主人,敢这样做的,我现在就先杀了他!”





见善 144第一四四章 心意
“哦?是吗?”一道冷冷的声音自后边传来,邵劲循声看去,就见高婵已经自后头的月洞门中走了出来。
这位一直跟在徐善然身旁的女孩子从过去到现在的装束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衣衫总是黑白二色的,脸上也常覆着个面纱,除了徐善然,看谁都冷冰冰地带着一股审视的味道。
她现在走出来,走到邵劲面前,冷声说:“那我要去后头告诉她,你是不是也要先杀了我?”
说着她又上前一步,环视邵劲带来的那些人,说:“你不是说要杀人吗?我看看谁敢动手。”她的手臂抬起来,手指已经落到身后的一个模样整齐,头插一根金钗的仆妇上头,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那月洞门后又急匆匆地跑出来了另一个人!
那人还在跑着呢,就心急火燎地喊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这两句话好歹拖了点时间,王一棍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高婵身边,他也不急着去看邵劲,忙拉着高婵说:“哎呦我的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说着他借着这句话,又飞快压低了声音说,“你和他置气有什么意义?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急着掺合做什么?你怎么知道夫人不是在等着大人进去呢?”
高婵也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她跟在徐善然身旁,当然情知徐善然是在等着邵劲的。只是邵劲回来的声势太大,又明说了不让人先进去通知徐善然,她生怕对方对徐善然不利而徐善然毫无准备,这才先站了出来的……
王一棍一看高婵的神色就知道她被说动了。
他正要再接再励,一旁的邵劲就先郁闷起来了。
他心道我和一个小姑娘较个什么劲呢,现在的重点又不是这个!
想到这里,他直接翻身下马,对背后的人说:“你们留在这里,来几个人带他们去休息。”后半句话是对着前院乌泱泱的小厮说的。
他又对高婵说:“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和善善说点话,你让他们都不要出声。”
还在琢磨言辞的王一棍也不由在心里给邵劲点了个赞。
高婵并非想要破坏两人的感情,见邵劲如此行事便默不作声地退开了,等邵劲往里头走了之后,她又跟在后边,不远不近地随着邵劲一起向前。
有了前院的那一出,这后院中的一应人等自然都被吩咐过了。
邵劲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徐善然的院子前,正在院子里做针线活的棠心见外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偏生还没有小丫头事先知会,不由得一愣,跟着就从门廊下的小杌子上站了起来。
邵劲正要阻止对方进去通知徐善然,却见棠心并不往门内走去,反而来到邵劲身旁,小声说:“夫人现在正在榻上休息,不管如何,老爷先进去看看吧。”
邵劲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其他,忙丢下了旁人径自推门进屋。
在屋外,棠心松了一口气,正要坐回原地继续做针线,一转头却对上了高婵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情不自禁地蹙了眉,也不理会高婵,一扭身径自坐回原位,继续之前的针线活计了。
这些眉眼官司都是闲话,卧室里边,歪在长榻上休息的徐善然因为听到声音、感觉有人近身而略有迷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疾步走到身旁的男人。
她不由惊了一下,刚半撑起身子就被人按住,耳边同时听见熟悉的嗓音说:“善善!”
徐善然这才意识到出现在她屋子里的人是邵劲。
她的眉头先紧了一下,跟着又慢慢放松。
她定睛细看屈膝蹲在身前的人,看见对方眉头紧拧着,嘴唇抿成一线,一向疏阔开朗的笑容已经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在眼睛里翻涌的怒气。
但就算这样,他按着她肩膀的力道,也并没有比往常重上那么一些,他将她按下去,或者扶起来的动作,也一如往常那般小心翼翼。
徐善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太过隐蔽,并不能叫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发现。
可它又是这么的沉重而鲜明,让叹气的主人自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忽视。
这一次的事情重点在贵妃身上吗?
不,不是的。
一只秋后的蚱蜢,就算她不着手处理,对方也不一定能蹦跶多久。
贵妃是什么出身?
一介浣纱女,侥幸得了帝宠,生了女儿儿子,又和朝中勋贵连了宗,这样盛宠不衰的十来年一过,当年入宫时候的小心谨慎就全忘在了脑后。
而这深宫之中,不拘是谁,一旦忘记了最重要的‘谨慎’二字,早晚没个下场。
先时徐善然在车上对杨氏轻描淡写,并非如杨氏所想的那般拿大,而是这件事在她而言,确实不如何重要,和之前的谢惠梅一役并不可同日而语。再则虽大家才刚窥个开头,可对徐善然而言,连结局也已经看了八/九不离十了,这样一来就更没有说的必要了——就算将那前后所有的勾连给说了个一清二楚,依杨氏的性格,只怕也是半信半疑,还不如省些力气,随意揭过,反正结果不过两三日间也差不多有了,到时自然一切明晰。
而真正的,在这一次事情上,叫徐善然放进心里的,还是邵劲。
邵劲的想法,邵劲的态度——乃至是邵劲最后的决定。
对于贵妃这件事,邵劲的意思是叫她抱病在家,不要掺合。
对于一个丈夫一个男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十分体贴的行为了。
但……
或许是自己做决定已经做得太久了,也或许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女人。
徐善然很难在知道一切、并有能力解决这一切的时候,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就这样放任自流。
尤其是在这些事是针对邵劲的时候。
也许她也有些喜欢对方了。
徐善然咀嚼着自己的内心,这样暗自想道。
正因为邵劲待她十分地好,而她终究不是真正铁石心肠的人,所以也就将对方的一切放进心里……也就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处理两个人的关系,并且去保护另外一个人。
然后恰属悖论的是,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们之间便不得不发生矛盾、争吵、乃至于其他的不理解。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命危於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
徐善然在心中默默念着当年自己时常念的《金刚经》。
因为两个人都在想自己的事情,所以邵劲匆匆赶进来之后,卧室内一时反陷入了沉默之后。
须臾,还是徐善然先回过神来,见邵劲还蹲在自己面前,就向里挪了□子,让出长榻的一小半,软声说:“先上来坐坐?”
邵劲眼中的怒气在不知在看见徐善然之后已经消弭了一些,他听见徐善然这么说,也就站起来沿着榻边坐下,问:“你……”
“贵妃这一次只怕不能顺利过关了。”徐善然仿佛不经意地打断了邵劲的话,因为是在室内,她穿得便有些少,身上还搭了一床薄薄的被子,刚才动了一下,被子就从胸前滑到了腰间,现在她说话的同时正将被子往上拉,小半肩膀与一只雪臂皆在衣衫下隐隐绰绰。
邵劲看见了,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
他安插在宫中的人只说徐善然和贵妃发生了冲突,徐善然晕了过去,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心急火燎的回来就是怕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现在看起来——徐善然神思清楚,身上也并未有明显的被殴打的痕迹,至少距离他想的可怕的情景好上了不少。
至于贵妃什么的,邵劲现在哪里想听?
他有点敷衍地“嗯”了一声,既想要直接问伤到了哪里,又怕这个问题叫徐善然心里不舒服,最后还是顺着徐善然的话音说下去:“贵妃怎么了?”
“她太急了。”徐善然整理了一下自己垂放下来的长发,“陛下刚刚才从宫变之中脱出身来,哪怕陛下确实因为身体不好,授意了她召开生辰宴,乃至透露了谁是下一任的皇帝,预备着先立太子,但她如何敢就这样心急火燎的连太孙妃都着手准备了?”
说着徐善然淡淡一笑。
宫宴之中,一开始侧对着她、坐在贵妃身前的女孩子徐善然一时没有认出来,等和贵妃交过手后,那一声“姑母”却叫徐善然醒过神来——贵妃出身浣纱女,父母早亡膝上有只有她一个女儿,这所谓的姑母可不是什么真和贵妃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在这种敏感时期凑上前来,还有什么可想的?
无非是贵妃借联宗的势,联宗借贵妃的宠罢了。
而在这个时候,这种私下里的小动作,只怕是昭誉帝所无法容忍的。
徐善然说的话邵劲都听进去了,但他还有一半的注意力留在徐善然本人身上。
他注意到徐善然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长长的垂到腰背的头发放下来的时候确实不太方便……就是午休所以没有梳起来吧……午休?
邵劲忽然怔了一下,他意识到都成亲月余了,自己也仅仅在晚上休息或者早上梳头的时候,看见徐善然将梳起的长发解下,并且除了梳头的时间,连晚上休息时徐善然这一头长发都没有全解开了!
那这个时候——
他几乎冲口问出:“你的脸怎么了?”




见善 第一四五章 无情
徐善然:“……”
邵劲和徐善然认识了这么久,就没几次见过徐善然说不出话来的,这简直就是从侧面证明了他的猜测,他停了停,再次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徐善然:“……没什么。”
邵劲:“让我看看。”
“说了没什么。”徐善然说。
“既然没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看?”邵劲简直执拗起来了。
倒是徐善然,在话说出口后就有些哭笑不得:‘说了没什么’吗?这种口气可真不像是平常的自己……
也许这是一个很能改变人的男人?她看着邵劲,忍不住这样想道。
而她在自己还没有清楚认识到的时候,已经确实被对方所改变了……
这边的徐善然微有走神,左边床边,抓到了重点的邵劲这回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他一见徐善然分神,就干脆利落地直接伸手去撩对方的头发——反正他的对手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他真要动手,对方甚至来不及反应呢。
徐善然也确实没来得及反应,她只觉得自己面颊一凉,侧边的头发就被撩开了,那半边刚刚上好了药、却还隐隐作疼的脸颊这就暴露在空气之中。
邵劲的脸色几乎在看见徐善然那半边脸颊的时候就真正落了下来。
他的怒气不再只压抑在眼底,真正浮现在了脸上。
而当这样的怒气和冰冷一旦没有保留的释放出来,哪怕是徐善然,都感觉到了一丝从心底升起的惊悸。
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当初自己碰见对方时的情景。
徐善然忍不住回想,那时候自己看到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庶子、被磋磨得厉害、胳膊瘦的跟竹竿一样……然后谁能想到今天呢?
掌管京营一营兵马,成为京营三营实际上的话事者,就是不言不动,也已经站在了漩涡的中心,若真的行动,那顷刻间就是狂风暴雨。
只是一转眼的时间。
甚至连她都还没有真正意识清楚。
但旋即徐善然又有点失笑。
她发现自己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全回想过去了。
她动了一下,让开邵劲的手,让自己的头发再次落下来,半是不满说:“丑得要命,叫你不要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邵劲沉默半晌,脸上翻涌的怒气渐渐收回去了,接着他干巴巴说:“不管怎么样的你,都好看。”
徐善然不由笑起来,却抬杠道:“我觉得丑就够了。”
邵劲跟妹子说了两句话,心疼早蹭蹭压过愤怒,此刻就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用手指碰碰又不敢伸手:“疼不疼?……哎,你要真爱惜自己,进宫干什么?”他说着觉得这话显得太过抱怨,又忙说,“还有这点伤真不算什么——”等等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了?“总之它一点也不损你的美貌!”
徐善然发现只要和邵劲在一起,自己总能乐上好一会。她挑了自己想回复的说:“我这还不算什么?那李夫人因病不愿见武帝,岂不是庸人自扰?”
邵劲不以为然极了:“那家伙啊——李夫人怎么能和你比?他爱色,可我爱你啊!”
这话一出,饶是徐善然平日千伶百俐能舌绽莲花,也被邵劲特别直接还不以为奇的告白给说傻了。
倒是邵劲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他说完之后看见徐善然的长发垂下来,便又说:“还是扎起来吧,头发长长的盖在脸颊上,不利于伤口愈合。要是到时候留了疤,我还没什么,你日日对镜看见,岂不是恨得要死?”
“……”徐善然心道这点我还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估量着你会回来,我又何苦如此?
说话间,邵劲左右找了找,在旁边的小香几上看见了卸下来的发钗与发绳。
那些发钗是不用想了,邵劲真不知道怎么用,发绳可就简单多了,他挑起一根红色的绳子,将徐善然的头发用手束成一束,然后用红绳子一圈一圈地把头发缠着绑起来,最后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ok,搞定!
邵劲说:“这样就好了!”他又道,“我刚才进来看你在休息,还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下?”
徐善然在邵劲帮自己绑头发的时候就回过了神来,她也不说什么,就轻轻点了下头,侧身躺下。
邵劲自长榻边站了起来,他看着徐善然睡下去,又帮对方掖了下被子,然后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事了,妹子也已经闭上眼睛,这才才静悄悄往外走去。
而等到一出房门,他的脸色就再次落了下来。
这时院外还立着高婵与王一棍。
王一棍看见邵劲的脸色,不由上前说:“东主……”
“出去再说。”邵劲简单说了一句,就大步向外院走去。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路上任是谁看见了邵劲的脸色都并不敢上前,一直到外书房里,邵劲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问:“我若想处理贵妃,该怎么做?”
王一棍:“……”
邵劲又问:“先生可有教我?”
王一棍说:“东主现下大可不必为了一介女人心烦……”
邵劲:“哦?”
王一棍说:“陛下刚脱樊笼便病体难支,正是最意识消沉心下难安之际,贵妃在此时刻不守在陛□边照料陛下,相反汲汲营营,陛下看见了,心里如何会没有想法?而贵妃出身微贱,内无子嗣相伴,外无亲族支撑,一旦失去帝心,今日金尊玉贵,明日便命如草芥。哪怕我等什么也不做,贵妃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他清了清喉咙,“东主此时真正应当考量的,还是接下去马上就要到来的新旧交替。”
邵劲认真听着王一棍说完了。
然后他冷冷说了一句:“你知道的可真和善善一样清楚。”
王一棍乍听此言,冷汗刷地就落了下来,一时半会竟还不知道如何接话。
而邵劲也并不等王一棍接话,他在冷不丁说了方才那句话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续道:“继续说,接下去的新旧交替怎么样?”
“……”王一棍平缓了一下过于剧烈的心跳,他接着说,“陛下现在盛宠东主,既是东主今日的幸,也是东主来日的不幸。今日陛下将这京中防御全交给东主,一来是因为东主在陛下避居西苑的时候就着力帮助陛下,二来也是因为东主并不揽权的性格。现在陛下正值草木皆兵之际,东主记住,不管如何,切切不可让陛下觉得东主恋权。任是陛下想给东主加上什么职位,东主越是推脱,官衔反而越是十拿九稳。但东主也许注意,不可推脱得像是逃避。”
“可若太子确立,新帝登基。东主之于太子并未有救其于危难的情分,而又手掌着太多的兵权……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新帝既不信任于东主,东主就万万不可再拿着京营的兵权了。或退或调,总要坚辞官职,放开这一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
王一棍所说的这些话都是老成之语,邵劲并无什么不解之处。两人就细节再谈论了一番之后,王一棍离开,邵劲则坐在书房中想自己的事情。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刚才他和王一棍说话,外书房就没有让人进来服侍。
现在房内的光线比外头暗得更快,外头尚还是浅蓝色的,屋子里头已经是一片墨蓝。
白日的余晖在敞开的窗户下照出最后一片亮光。
邵劲的身体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手,因为最接近窗户,而能被照亮。
他此刻正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从还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努力着,最初是努力着逃离怀恩伯府,接着是努力杀了邵文忠,然后是努力和善善一起处理掉谢惠梅——而现在,这些所有的,都一一实现了。
好像再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成为了大官,手下有好一批依附着他的士兵,出入都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钱就更不用说了,这个虽然一直不好曝光,但从小到大有那么多发明,他还真的一点都不缺,而最关键的是,他甚至娶到了善善,娶到了自己一直想娶的女孩子,而对方也确实如他每晚做梦时候所想的那样,最好的形容词也不足以形容她的万一。
人生到此,真的再没有了什么问题吧?
他不需要再追逐什么了,只需要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把他已经得到的东西守好就够了——这些很难吗?这些要求很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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