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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只见孙氏啪地一声拍了桌子站起身来,一把将锦囊扫下桌子,怒气冲冠地朝顾成卉喝道:“你给我跪下!”
顾成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神抖了几下,只是不敢抬头去看孙氏,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曹许二位见了,心中更是思绪闪动,可身份放在那,不可能弯腰去捡起那扇囊来看,目光就一遍遍地在地上划过。
孙氏的声音都气得抖了:“好……好得很!我和老爷对你都是千疼万宠,老夫人更是把你当心尖宝贝似的……但往日我们虽疼你却也不敢疏忽了对你的教导。你如今、你如今竟然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来!”她顿了一顿,余光扫了下曹许二人,话说得就更透了;“私相授受、以词寄情!顾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来!”
这话一出,亭中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顾成卉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下意识地道:“太太,我没有……”
孙氏冷笑一声,示意软草捡起那扇囊来,眼睛死死盯着顾成卉:“为表花前意,殷勤赠玉郎。这样的词句,你还要怎么狡辩?!”说着她眉心一蹙,好像盛怒之下伤了心神,脚下踉跄了一下。早在一旁的顾七忙冲上去扶住她,孙氏这才捂着心口坐下了,顾七又是惊讶又是为难,眉头皱得紧紧地问顾成卉道:“姐姐究竟做了什么,竟让娘这样生气!”
此时曹许二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之余也带了一些瞧别人热闹的心态,朝顾成卉望去。顾成卉埋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见肩膀一抽一抽地,好像在哭。孙氏朝身旁的仆妇喊道:“这事儿我是做不了主了,你快去前头把老爷请过来!”又转头向犹豫着要不要告辞的曹许两位夫人说道:“今天这事实在是意料之外,您二位千万不能走,等我处理完这事了,定要让我亲自赔罪才好。”
这样的阴私不但不捂着,还要让外人来看……许夫人满腹狐疑地坐了回去。曹夫人却更加觉得这是孙氏与自己亲厚的表示,对孙氏说道:“我早就看她不是安分的……只是不要闹得大了,免得带累了其他姐妹。七姑娘这样好的容貌人品,将来可是有大前程的。”孙氏听了就感激地点点头。
过不多一会儿,接到下人急报的顾老爷就步履匆匆地赶来了。因为曹许二人都已人至中年,见男客的忌讳也不那么大了,就起身与顾老爷见了礼。顾老爷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强压着火气见过了二位夫人,看也不看顾成卉,虽然已经知道了大概,还是向孙氏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氏忙用帕子捂了眼角,声音又是气又是恨:“都是我教养不力,竟让家中出了这么一个祸害。刚才看她的绣品,她、她竟私下做了男子用的扇囊,还提了句诗,是什么‘为表花前意,殷勤赠玉郎’!也不知道是要送给谁的!”
顾老爷听了,只觉得血一阵阵往脑子里冲,回头猛地一脚踹倒了跪着的顾成卉,大声骂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你个孽障还不都交代清楚?!”顾成卉哪里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眼泪一下就流了满脸,但她仍是紧咬下唇一句不发,眼睛也不看顾老爷与孙氏,只盯着地板。顾老爷见了她这倔强样子,火烧得更旺了,也顾不得还有外客在就扬起了手要打。





庶道难 第三十七章 釜底抽薪
顾老爷这手才刚扬起来,顾七忽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护在了顾成卉身前,一双大眼含着眼泪,向父亲哀声恳求道:“父亲,姐姐一时糊涂,做下这样的丑事,理当受罚。但是姐姐一向身子病弱,经不得您的打,小七愿意代姐姐受罚,父亲您就打我吧!”一旁的忍冬听着,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七小姐一句话,竟就坐定了自家姑娘私相授受的事实!
可在顾老爷听来,这番话句句哀切、字字泣血,姐妹之情深厚得让他不禁动容。他自然不可能去踹这个一向疼爱的小女儿,哑声道:“好孩子,你快起来,这事跟你没关系……”忙指示了两个丫鬟去扶起顾七。就连曹夫人都拿着帕子去按眼角,低声直道:“七姑娘真是一片赤诚。”
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呢,亭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闹成这副样子!”
众人一凛,转头望去,果然正是老夫人脸色沉沉地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雪地里。孙氏一惊,想不通怎么老太太来得这么快,一时不由得有些无措。就见顾老爷叫了声:“母亲来了,外面冷!”就赶忙出去,把老夫人迎进了亭子,众人也纷纷起身行礼。
这样一来亭子地方就不够大了,立时便有几个丫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老夫人甩开顾老爷来扶她的手,拉着一张脸,才刚走进暖亭,孙氏就忙起身给老夫人让了座。老夫人看也不看孙氏一眼,径直坐下来了,冷笑一声说道:“今日这亭中事,也不知我老婆子配不配知道?”她扫了一眼两位外客、孙氏、顾老爷,和底下跪着的顾成卉,眼见阵仗闹得这么大,不由怒火更盛。若不是五丫头遣人报信,看孙氏的样子,似乎是想把她蒙在鼓里了!
这个话一说,孙氏也大概猜到了老夫人发怒的原因,顾不上懊悔,忙道:“母亲这话折杀儿媳了……”说着就委委屈屈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丑事是现摆着的,不要说老夫人了,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能说顾成卉没错。她此刻巴不得能够把这件事拆开来揉碎了,见谁就和谁细细地说上一遍才好!
等孙氏一席话完了,老夫人听了,只紧紧皱着眉头,问还跪在地上的顾成卉:“你母亲说的,可都是事实?”
老夫人来了,就可以收网了。
顾成卉忽然惊恐之色尽褪,好像刚才做错事、怕成一团的人不是她似的。她抬起头用衣袖把眼泪都擦干净了,朗声说:“回祖母,回父亲。这扇囊的确是我做了送人的,我也确实在上面绣了诗句不假。”她的目光越过脸色变幻的众人,直直望进了孙氏的眼里,目光中还带了一点笑意:“只不过,我是听说明松哥哥快要回家了,这个扇囊是我做了送给他的。小五绣的诗词是一句‘长风几万里,助兄上凌烟’,至于太太说的那句嘛,我就实在不知道了——。”她话尾拉得长长的,说不出的意犹未尽,众人不由得就多想了想。
孙氏脸刷地白了一下,但还不等她说话,老夫人目光就一扫众人,严厉地问道:“那扇囊谁拿着呢?!快呈上来!”
软草急急忙忙地把扇囊递了过去,顾老爷这时候才想起来看证物,也忙凑了上来。老夫人哼了一声,将扇囊展开一看,只见扇囊上确确实实绣了一行蝇头小字,正如顾成卉所说,是一句“长风几万里,助兄上凌烟。”
这一下,顾老爷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脸涨得猪肝样通红。事情到底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刚才就发了这么大火,还叫外人都看了去!有谁不知道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给兄长送东西,真是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祝词了……他就恼怒地瞪了一眼孙氏,随即扭过头去。
孙氏一看这场面就知道那扇囊出了问题,脑袋里嗡的一声,一下就被潮水般的羞辱给淹没了。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人给釜底抽薪了,这最关健的物证变了模样,那刚才自己红口白牙的一番指责、又气又急的几次作态,岂不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外人,把那假惺惺的笑话全给看在了眼里……她真恨不得一昏了之。但是她可不敢昏,昏过去了岂不是任那顾五随口编排了?孙氏就死死咬着舌尖,勉强保持着一点清明。
顾七见了母亲眼都红了,嘴唇咬得发白,一副险险晕过去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急了。这一急就乱了阵脚,她再顾不得尊卑礼仪,扇囊还在老夫人手里呢,她就拉过来忙忙看了一眼,转头朝顾成卉喝骂道:“你真是个恶毒的东西!你怎么能绣得出这样的字来,你连绣个边都绣得七扭八歪,你就是想拿这个脱罪而已!”
听了这话,暖亭里一时竟然都寂静了下来。孙氏没有来得及阻止顾七,此刻又羞又恼更是恨不得自己死了的好,曹许二位夫人更是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顾七,尤其是刚才还不停夸她的曹夫人——刚才还苦苦为姐姐求情,还说要以身代罚,可见了姐姐脱罪,一转眼却泼妇似的骂上了……要不是顾及着场面,顾成卉简直想拍手叫好。
她故作惊讶地问道:“妹妹,怎么我做见不得人的事时,绣字就是我的,现在证明了我的清白,绣字就不是我的了?”
顾七话一出口,就知道犯了大错。此时听顾成卉来激她,她总算还有一点聪明,只紧紧咬了唇不出声,生怕再被这个奸猾似鬼的姐姐抓住什么痛脚。她求助似的望向自己母亲,然而孙氏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正急着想借口脱身呢。
老夫人冷笑一声,心里算是明白了。她让给顾成卉起了身,这时才招了招手,身旁的丫鬟牵马立刻奉上了一杯茶。老夫人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开口问道:“是啊,我也想问这句话。我还有别的疑问,要请教儿媳呢。儿媳你连看也没看清楚,怎么就能断定,五丫头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庶道难 第三十八章 火上浇油
孙氏当机立断,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这个问题若是没有答好,以后也不必再顾什么当家夫人的脸面了,当下孙氏便一脸悔恨自责的神色说道:“都是儿媳不好,儿媳轻信了一些府中关于卉丫头的风言风语,所以今日也没看清那绣字,就开始着急上火了……”说着又很愧疚似的对顾成卉道:“都是母亲的不是,让卉丫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顾成卉怎么会让她这样轻易地滑溜开去,此刻她眼睛还是红的,嘴一扁就自然是一副委屈之极的表情:“小五不敢怪太太没看清,只是那句诗我从没听过的,小五实在不敢受啊!”
没看清,又怎么有鼻子有眼地说了句诗出来?若是听来的——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淫词艳诗,当家太太还记得这么牢,看见女儿一点绣字就想到那上面去了……孙氏恍惚之间,好像看见连曹夫人也都扭开了头去不看她。她心里气苦,仍勉强解释道:“都是一些嚼舌根的贼下人说的,我便是听了他们形容的这样惟妙惟肖,才误以为卉丫头……”
“这顾府里竟然到处都是这样的下人么?说上几句闲话,就连当家主母的心智都给迷惑了!”老夫人的语气里尽是嘲讽,句句诛心。孙氏自知刚才一番话是经不起深究的,在与陷害庶女、与理家失误之间相比,孙氏自然是两害权其轻,必须牢牢咬住后者不放。当下就泪水连连地说道:“儿媳偏听偏信,管家不力……”
这毕竟不是公堂审案,哪怕明知她在狡辩,又能如何?
顾成卉赶紧抹了抹眼泪,低声呜呜地说了句:“到底是谁……”这一下提醒了老夫人,怒气冲冲地问道:“好,你的错我们一会再论。你先把这些胆敢嚼主子舌头的下人告诉我!我必不让他们好过了!”
孙氏愣了一下,这——这要说谁好呢。报上谁的名字来,都免不了一番口舌,最后还要失了人心!她正自一头冷汗呢,忽然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那细辛把锦囊拿给我时,我就没有细看,而后又经过了软草的一道手,字就全变了。不知道是在谁手上时,把锦囊换掉的……不管怎么说,这两人定有一人帮着那顾成卉的,可是留不得了!敢害我孙立春,就得有接受报复的心理准备!
孙氏就下了狠心地说道:“我正是一日午觉起来时,听见软草和细辛在我院子聊天,正编排卉丫头,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细辛可是卉丫头的人,我便信了……”
顾成卉听了,都忍不住要暗暗赞一声孙氏难缠。到了这样的时候,还忍不住要给自己卸掉一条臂膀,真算是敬业了。她就顿了一下,问孙氏道:“还有这等事?多亏太太告诉我了。不知太太还记不记得是哪一日呢?”
孙氏怎么会上这样的当,只说:“这我就不记得了。”明明是口舌如簧的一个人,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顾成卉也没法硬咬死她在撒谎,于是点了点头不予置评,只望向细辛和软草二人:“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然这样欺我?太太当日不肯多做追究,你们倒反了天了!”
老夫人目光一厉。孙氏听见她这么说,才忽的意识到自己犯的错,汗就下来了。身为当家主母,当时就信了下人们的闲话,却不闻不问,任凭事态发展到今天这步,这叫人怎么想?谁也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到其中的不合理处,不免让人怀疑她是趁机推卸罪责了。
细辛倒还罢了,在场众人谁都没有想到孙氏会咬出软草来,连软草自己也是一愣,好在她机灵,马上随着细辛跪下,口中直道:“奴婢不敢……”就在两个丫鬟叩头喊冤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顾老爷忽然大喝一声:“够了!都住口!”
接着他走向曹许二位夫人,深深地施了一礼道:“今日未能好好款待二位,还以家宅琐事污了二位的清听。实在不敢多耽搁二位夫人,也无颜再继续做这个东道主了,鄙人已传下话去,为二位夫人备了厚礼赔罪,还望夫人们不要以今日事对我们见怪。”
这话就是要赶人了,不但要赶人,还变着法儿的暗示着,求她们不要把家丑外扬。这位父亲,倒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
曹许二人听了这话,巴不得快从这境地里脱身,就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向顾老爷、老夫人一一告辞。轮到了孙氏就犯难了:上午还威风八面与自己把酒谈笑的主母,做出了这么没脸的事,此时正在那跪着,这样的尴尬情况,是去还是不去辞行?
好在孙氏也明白,只站起身来强挤出了笑容,权当无事似的主动说:“搅扰两位了,今日是我的不是,改日我们有空再聚。”
曹许二人就都松了一口气,忙应了。临走的时候,许夫人忽然看了一眼顾成卉,口唇欲动,却终究一言不发地走了。而曹夫人看见顾成卉就觉得如芒在背似的,走得比许夫人还快。待二人走得看不见了,孙氏目光一扫在场低着头的女儿们,又瞧了一眼老夫人,到底还是装作不知道一般,没有再度跪下去。
老夫人端起了茶杯,遮掩住了唇边噙着的一丝冷笑。
孙氏嫁进顾府十几年,育有一子二女,加之娘家昌盛,她在顾府中,腰板还是硬的。只是她这个时候直起腰板来,会不会叫老夫人怒意更盛,就不好说了……顾成卉心里想着,装没看见似的也低下了头。
一旁的忍冬,不由想起今天早上在屋子里时,姑娘跟她们透露的一星半点来。
“我一个庶出、没姨娘、不受宠的姑娘,拿什么去和当家太太斗?当然只有借别人的势了。祖母和太太之间本就不是毫无嫌隙,如今我又住进了祖母的院子,就是想要谨小慎微地侍奉太太,只怕她也不会就此放过我。何不干脆加一把火,叫神仙们斗去?”顾成卉轻轻一笑,对忍冬说道:“从前我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今日这一出戏演对了,只怕祖母不自觉地,就要更信重我一些的。”
想到这儿,忍冬刹住了念头,重又老老实实地垂下眼帘。




庶道难 第三十九章 处置
见客人们都走了,自然也不必在冰天雪地里还留在园子里了,顾老爷虽然生气,却也不忘对嫡母说:“到底是这么冷的天气,虽然有炉子,但母亲留在外面久了也容易着凉。不如母亲还是回寿安堂去吧?”
老夫人看着他,似笑非笑:“那孙氏呢?”
老夫人今天之所以死死咬住孙氏不肯留半分情面,原因顾老爷也不是不能猜到一点。此刻听了这话,他就显而易见地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没敢看嫡母的脸色,轻声道:“回去以后儿子一定好好教训她!还请母亲不要再动气伤了身。”见老夫人仍是神色不虞,又劝道:“您就是想想五丫头,她身子虚弱,也不能在外头时间太久……”
老夫人这一段时日以来,冷眼观察顾成卉,自然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侍奉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也因此,顾老爷这句话就激起了她更大的火气。老夫人将手中茶杯啪地就扔在了顾老爷脚下,骂道:“五丫头也是你的亲女儿,不是外面抱回来的,你踹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身子不好呢!要护着你媳妇儿的时候,就又想起来了!”
当着小辈的面被这样指着鼻子骂,顾老爷难堪极了,只是也不敢表现出什么。顾成卉低头看看自己肩膀上那老大一个黑脚印,心里其实是有点生气的——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处处忍气吞声地做人还要被人处处算计,若不是这一次得了先手,自己早就掉到那深渊里头去了。顾成卉向来是爱恨分明的一个人,她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顾老爷和孙氏,暗暗把这个帐记下了。
顾成卉想了想,诚恳地劝起了老夫人:“祖母,您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父亲与太太感情深厚,小五不愿意让长辈为难,再者说了,作为小辈怎能只记得父母的是非过错。不如这件事就算了吧,太太想来也是无心之失。”说着就冲孙氏微微笑了笑。孙氏却是全身都抖了起来,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不过十岁年纪的小姑娘,怎么会这样心思如妖……
顾成卉这一席话说得实在是太正确了,以致于谁都挑不出她半点错来。然而在顾老爷听来,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倘若他还是要坚持带孙氏回院子里处罚,不就成了因为与她感情深而徇私包庇吗?这可是一个把柄,从此在老夫人面前处处制肘还是小事,万一影响到自己的官声才是大事。
顾老爷想到这儿,就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孙氏。孙氏被他这一眼看得透心凉,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之时就听顾老爷沉沉地说道:“孙氏今日在外人面前惹出这样的丑事,自然是要交给母亲处罚的。儿子只是不愿意母亲为此累了心神而已……”
老夫人冷笑了一下,也不去戳破他,只缓缓地问:“那依你看,孙氏都犯了什么错?有该怎么罚?”
“孙氏治家不力,放任下人,偏听偏信,疏忽管教。又没有尽到当家主母的责任,在外人前就把事情闹开,让我们顾府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不如就罚她半年月银,去祠堂抄家规十日可好?”
顾成卉听了简直都快板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她仗着此刻站在顾老爷的身后,被他高高大大的身子挡着,忍不住就狠狠翻了个白眼。顾老爷整段话都没提到她这个受害人,还想把事情定性在孙氏轻信谗言上,罚得这么浮皮潦草的,唬弄谁呢?她就给了一旁跪着的两个下人一个眼色。
这可是要直接对上顾老爷的!接到了眼色,软草就有点犹豫了,然而细辛却丝毫没有迟疑,咚一个响头磕在了地板上,声音震得人人可闻。她一脸坚决之色,大声道:“老爷、老夫人,天地可鉴,细辛从没有造过我家姑娘半句谣言,在今日之前更是没有和软草姐姐说过话。倘若非要冤我,说从我这里听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那细辛便只好以死明志了!”
顾老爷双目喷火,好像打算一口咬死这个丫鬟似的,咬着牙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你这是在拿死来威胁主子不成?”
细辛梗着脖子,也不看他,说:“细辛不敢,但是细辛大字不识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要说从我嘴里说出来什么花啊玉郎啊的,我也是万不敢当!”
先是表明态度,再来提出疑点,看来这几日对细辛私下做的训练还是有成果的,顾成卉不禁有了一点老师带徒弟的成就感。
顾老爷也迟疑了。其实不在于他到底信谁,而是细辛这样把话挑开了,他就不好再稀里糊涂地大事化小,找替罪羊了。他不禁有些气恨起顾成卉来,什么东西!自己没半点规矩,教出来的奴才也这样浑身是刺,除了相貌,和她姨娘简直没有半分相似!
然而忽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上前正反给了细辛两个重重的耳光,口中骂道:“说你做错了事你还不承认,这样满口抹油的奸仆,我替姐姐教训你!”众人定睛一看,正是顾七。
想来她也是学聪明了一点,要打人还找了理由。
眼看着细辛的脸颊慢慢浮现出两个红红的巴掌印,顾成卉才是真的愤怒了。她前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这样护短,来不及细想就一把抓住了顾七又高高扬起的手来,声音冷得好像可以结冰:“妹妹真是目无长辈了。不分青红皂白,当着祖母和父母的面儿,对姐姐的丫鬟是说打就打,想来是我这个庶姐不配被你放在眼里了。”
孙氏护女心切,忙出声道:“七丫头是顾府的小姐,一个丫鬟自然是可以打得的。五丫头你不能因为我的疏忽,就对她事事见怪起来。”
顾成卉听了,眼里像狼一样的狠光更盛,却微微一笑地给孙氏行了个礼,说:“太太说的是,女儿受教了。”她这样乖觉,倒让顾老爷和孙氏不习惯了。老夫人也是一脸的不耐烦,只盯着顾老爷冷淡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走神了没听见。你再说一次,孙氏应该怎么处置。”




庶道难 第四十章 姜是老的辣
这句话一说,顾老爷就知道了分量。他看老夫人动了真怒,竟是一副不追究到底不罢休的姿态,不禁也有些急了:“母亲,这毕竟不是大错……”看样子,是想捡起孙氏方才那漏洞百出的辩护词了。
——如果平白遭了这一回罪,却叫他这样轻易为孙氏含混过去,以后那还不是谁想来踩,就能踩上一脚的吗?
因此不等顾老爷把话说完,顾成卉顺势就冲过去抱住了老夫人的腿,把头埋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祖母,小五不敢怪太太,想必太太是无心的。只是,这些诛心的话如今被外人都听了去!您想,连太太都信了拿来问我,何况是外面的陌生人呢!小五没有脸再呆在府里了,不如您允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吧!”她一边哭一边想——别说,前世看的红楼梦,如今还真用上了。
她每哭一句,顾老爷的脸色就铁青一分,什么不是大错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逼得女儿都要出家了还不是大错?他还不至于这样不要脸。只不过被自己女儿逼到头上,感觉确实也不是太好,当下憋着气说道:“……五丫头,不要再哭闹了,成何体统!母亲,您看什么合适,就您来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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