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道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很显然两个婆子之间,是以左边那个为首的。她从前没和顾成卉打过多少交道。此时听了这意有所指的话也仍然不晓得警惕,只拉长了一张脸道:“老夫人身子不好,不让五小姐去看,也是怕您搅扰了老夫人。若您真有孝心,还是请回罢!”
顾成卉果然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都说五小姐不好惹,还不是乖乖儿地被堵在了院子里几天?这个洋洋得意的念头在那婆子心里刚刚升起来,忽然见顾成卉朝前踏了一步。她才要紧跟上去。不想却被半夏用胳膊肘重重地推开了——正当她以为五小姐要硬闯的时候,顾成卉回头朝她一笑道:“妈妈不急,我就只站在这儿罢了。”说着指了指眼前的一块地。
婆子愣愣地瞧了瞧她手指的地方——不过一步之遥。五小姐站在这儿要干什么?总不会是要吹风罢?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顾成卉忽然“扑通”一声,冲着寿安堂的方向跪下了。她一边在地上叩头,一边大声道:“祖母病重卧床三日,孙女儿不孝无能,为仆妇所拦,竟不能亲往探望。孙女儿只有在此为您磕头祈福。祝愿祖母早日安康……”
她叩一次头,便朗声说一遍;一连叩了三次头,便说了三遍。与现在的音量一比。刚才那简直都不算什么——往来的人早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引起了一片侧目和窃窃私语。几个胆大的丫鬟甚至还驻足在路边张望了一会儿,才匆匆地跑了。
说到第二遍的时候,那婆子才反应过来,赶忙地要去拉顾成卉。——还不等手碰到她,已经重重地挨了半夏一拉,同时喝骂道:“姑娘也是你随便碰的?”一旁的忍冬也帮腔拦住了另一个婆子道:“我们姑娘给老夫人磕头祈福。怎么着,你是想要打断?”
两个婆子果然无话可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顾成卉几乎是喊完了三次。别说附近经过的仆妇们听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远处还有人听见响动特地过来瞧瞧的——顾成卉站起身,拍拍裙子上沾着的灰。神情从容地道:“好了,我们回罢。”说罢扔下了两个膛目结舌的婆子。径自进了关月山居的院门。
才一把门关紧了,顾成卉唇边就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的笑。“这样一来,应该就差不多了……咱们等着罢。”
两个丫鬟对望了一眼,点点头,主仆三人回了屋。
正如顾成卉预料的一般,她才刚刚歇了午觉起来,关月山居就来了一个访客。
乐妈妈径自从院门口儿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叫人通报——外头的婆子一见她来,忙不迭地就推开了院子门,乐妈妈抬步就往里走,等小丫头瞧见她时,她已经一路来到了顾成卉的主屋前。
乐妈妈一张脸拉得极长,在门口扬声就喊了一句:“五小姐!”嗓门挺大,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倒把里面正在给顾成卉梳头的忍冬吓了一跳。
屋里半夏探头一看是她,立刻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道:“乐妈妈真是好规矩,一声儿通报也没有就直往里闯。你怎么在门口就停下来啦?还知道是姑娘屋子啊?你倒是进来呀!”
还不等乐妈妈出声,屋里顾成卉就发话了。“半夏!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太太屋里的妈妈,也是你教训得的?莫说是你了,连我这个小姐也没有资格儿呢。”
一边说,她已经一边从屋里走了出来,眯着眼笑着对乐妈妈道:“我这丫头就是没规矩!妈妈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还把没规矩三字说得特别重。
被主仆俩一唱一和这么一挤兑,乐妈妈脸色涨得紫红,又无言以对——她把半夏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极不高兴地道:“五小姐不是想要去瞧老夫人吗?太太叫我来接您!……以后这事儿,跟太太通报一声就行了,虽说您去了也只是搅扰碍事,但太太哪有不应的理儿?何苦还做得那个样子,叩什么头!白惹人闲话!”
明明刚才还一副挑衅的模样呢,她这话一说,顾成卉却好像充耳不闻似的,只管慢悠悠地往外走。乐妈妈一打量,这才发现顾成卉穿了完整的一身儿出门的衣服,头发也梳得好好儿的——就像是她早就知道要出门了一样。甚至连半夏和忍冬都是一副准备好了的模样,快步跟在了顾成卉身后。
顾成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头朝愣愣的乐妈妈一笑:“还站着干什么?不是要去寿安堂吗?妈妈带路吧!”
乐妈妈一激灵——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可她仍然记得那次也是为五小姐带路,结果被她给整了一回——她忙跟上了顾成卉的脚步,只牢牢地走在她身边,一步不敢越过去。
一路来到了寿安堂,还没有走近主屋,就隐隐地听见了屋里传来说话的声气。顾成卉凝神一听,发觉顾老爷好像也在。这个时候,乐妈妈忽然又知道要通报了,她叫了一个小丫头去报了一声后,与顾成卉一道进了主屋的门。
一只脚才刚刚跨过门槛,顾成卉就十分自然而然地偏头对乐妈妈道:“……我为祖母祈福可不是做样子,妈妈方才那话倒是差了……”就好像二人是一路聊到这儿似的。
乐妈妈哪想到她竟会在这儿等着自己,一时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顾成卉这才快速扫了一眼屋里。
老夫人病沉了起不来身,只能在里间躺着,此时外间里只有顾老爷与孙氏二人。听了顾成卉的半截话尾,顾老爷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乐妈妈——就在顾成卉以为他要出声训斥的时候,没想到顾老爷似乎忍了忍,又转过了头。
顾成卉的眉毛一下子就微微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盯了孙氏一眼。
孙氏坐在往日老夫人的位子上,反而是顾老爷坐到了下首。她用一种像是在自己屋里似的自然态度,对顾成卉淡淡地道:“五丫头来了?既然来了,就瞧瞧你祖母去罢。丫鬟留在外面。”说罢站起身,叫上了乐妈妈,二人一块儿打头进了里间。
不但没有了往日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孙氏对老夫人也不肯叫一声“母亲”了,甚至连起身走人都没和顾老爷说一声……然而往日那个最注重礼节的顾老爷,今日却一声儿也没吭。顾成卉不由得暗暗瞥了他一眼,只见顾老爷低头坐着,掩饰似的吃了一口茶。
到底是怎么了?瞧这样,倒像是孙氏握住了他的什么软肋似的……
走进里间,顾成卉方才还疑虑重重的心思一下子被她遗忘了。
明明是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可屋子里十分昏暗。门窗都关得严严地,所有的帘子都被放了下来遮光。虽然已是初冬时分,可走进这间屋子,竟有一种别处没有的阴冷之感。乐妈妈走过去将床帐拉了起来,露出老夫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
“祖母,祖母……您醒醒,我是小五……”顾成卉喉咙里有点儿哽咽,简直不能相信这与自己初来时那个健旺得如同壮年人一般的祖母是同一个人。
老夫人昏昏沉沉地睡着,若不是还有呼吸起伏,只怕顾成卉要以为她死了。
顾成卉又轻声呼唤了两声,老夫人依旧惘然不知地沉睡着。
“五小姐,老夫人正睡着呢,你一来就要吵醒她,这可怎么成?”乐妈妈包含讥讽地道。
顾成卉恍若未闻,只四下看了看。“林妈妈呢?还有牵马呢?”
在一行人进来之前,祖母的屋里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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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一会儿……
庶道难 第231章 见过祖母以后
孙氏用一种十分悠然的语气开了口。“五丫头真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照顾病人的事儿可多了去了,难道林妈妈她们还能成日闲坐在屋里?”一边说话,她一边冷冷地盯着顾成卉,好像接下来只要她一开口,就立马要发作似的。
顾成卉没应声,只低下头去给祖母掖了掖被角。被子一入手,她就不禁有些惊讶:天已经冷了下来了,自己屋里连门帘子都早已换成了夹棉的,可祖母身上盖的竟然还是夏被。
屋里一时没人出声,孙氏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地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顾成卉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起这个话,反而转头问乐妈妈道:“祖母这几天怎么样?”
乐妈妈瞥了瞥嘴角道:“……还不是老样子,睡得多,醒得少。”简单一句,竟就说完了。
顾成卉皱着眉头看着她,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乐妈妈瞧了孙氏一眼,见自家主子丝毫没有一丝神色变化,便也拢起了手,装作不知道似的低下了头。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照顾病人的!顾成卉有点忍不住了,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拉动了一下。她心里一跳,急忙回头,果然正对上了老夫人一双半睁着的眼睛。
“五……五……”老夫人的声气十分微弱,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听起来像是“五”字的音。光是这么一个字,似乎就已经用掉了她许多力气,竟就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只不住地喘气——每一下看起来都费尽了力。
顾成卉哪忍心叫她继续说下去,忙拉住了老夫人冰凉的手道:“祖母,是我,小五在这儿呢……您慢一点儿……”
老夫人勉力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顾成卉,又把目光挪到了坐在床尾的孙氏身上。她猛地咳了好几声,脸色涨红了。倒是终于能说出一点话来了——“孙、孙……收五……五丫头,到你……”
说到了一半,又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虽然顾成卉听得一头雾水,可这些细枝末节现在都不重要了——她忙学着往日林妈妈的动作,轻缓地有规律地替老夫人揉起了胸口。一边揉,一边有些不解地看了孙氏一眼。
孙氏此时的表情很古怪。她似乎想装成听不懂的样子一般睁大了眼睛,只是嘴角却微微地挑起了一丝冷笑,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使孙氏的脸看起来微微有些扭曲。她有些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对乐妈妈道:“母亲病沉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了。也不知道母亲是想要五丫头干嘛……”
乐妈妈连连点头应是。
手掌下才刚刚平缓了些的胸口猛地又剧烈起伏起来。顾成卉忙抬头一瞧,见老夫人紧紧地皱着眉头,十分痛苦、又像是恼怒似地道:“……叫……叫……文……”她实在听不清楚。却也知道祖母大约是为了孙氏的一句话而动了气,忙劝道:“祖母,您可千万要冷静!”
老夫人挣扎着开合了几下嘴唇,顾成卉忙把耳朵贴了上去。细如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却是在说一句“叫文远来”。
顾成卉心下一凛,刚要起身,肩膀却突然被人粗手重脚地使劲一扳,她一时没站住,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扶住了床头架子,她回头一看,乐妈妈的手还搭在自己肩上。孙氏好像没看见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捧了一杯茶,低头吃了一口,悠悠道:“五丫头,是时候该走了。留的时间长了,对病人休息不好。”
这一幕全落进了床上老夫人的眼里,顿时从她喉间发出了一连串的“咯咯”声,似乎是生气极了。顾成卉顾不上对乐妈妈发作,刚要上去瞧瞧,没想到孙氏却一把拉下了床帐子,挥手道:“走罢!”
顾成卉才急急道了一句“祖母息怒,保重身子”,肩膀就挨乐妈妈推了一下。她紧咬下唇,一声儿也没吭地出了门。
走进外间的时候,乐妈妈的手一下子就从她的肩上抽走了。顾成卉觉得自己的脸色大概已经难看极了,两个丫鬟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一下变得焦虑了起来——连顾老爷都好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笑眯眯地放下了茶杯,问道:“五丫头见过母亲了?”
废话。顾成卉心里轻骂了一句,木着脸道:“父亲,祖母方才发话要您进去呢。”
顾老爷的第一反应,竟是去看孙氏。见孙氏只是低头吃茶,顾老爷面色晦暗不明地沉默了一会儿,干声笑道:“五丫头可听清楚了?母亲病得如此沉重……好了好了,我一会儿就进去。”
他话音一落,屋里接着静默了半响。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顾成卉行礼告退——顾成卉咬了咬嘴唇,站着没动。
恐怕自从老夫人病倒以后,这几日以来顾老爷还没有进去瞧过她罢?
“父亲,祖母身边无人伺候,一个人躺在那么阴冷的屋子里,想必很盼望能早点儿见到您。您还是早些过去的好……”顾成卉轻声说罢,向顾老爷深深行了一礼。
不管他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她都希望顾老爷能念一念多年来的母子情分,这一礼,算是她替老夫人行的罢!
当顾成卉重新站直身子的时候,她有点儿欣慰地瞧见顾老爷的神色变了——那种掩饰似的假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紧皱起的眉头,和整个人都沉重下来了的氛围。顾成卉懒得再去看孙氏的脸色,胡乱给她行了个草草的礼,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寿安堂。
乐妈妈也不必孙氏吩咐,马上紧随其后,跟上了顾成卉,生怕她到处乱走似的。
顾老爷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过了半响,这才犹豫地问道:“……母亲身边没有留伺候的人吗?林妈妈呢?”虽然不喜欢林妈妈,可是她对老夫人的一片忠心,可真是阖府皆知的。
“忙着呢,总不能一天到晚在屋里闲坐着罢!”孙氏又搬出来了同样的理由来打发了顾老爷。
好像有些坐立不安似的,过了一会儿,顾老爷猛地站起身来,道:“我去见见母亲!上一次我还是在她发病之时见到的,也有几日了……”一边说,一边抬步就要往里间去。
孙氏面上毫无惧色,微微冷笑了一下,道:“莫非你听了那丫头一句话,就以为我是在虐待你娘不成?”
顾老爷有些迟疑的脚步,不由停住了。他回头朝孙氏叹了口气道:“立春,我知道我与母亲有时或许对你严苛了些。可我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可这么多年以来,她对我、对你也是从没有过半点不是之处……如今她病了,我……”
回忆起了过去,顾老爷听起来更是唏嘘。“哥儿兄弟三个,我并不最出挑,可母亲还是偏疼我多一些,硬是花了不少心力,将我拉拔到如今这个位子上。我欠母亲良多……”
孙氏的脸好像一块石板似的,一丝表情都没有。
“……私下擅自改了七丫头的身份,确实是我一时糊涂,万万不该……我也不需要舅爷上折子去告我混淆嫡庶之罪,到开朝的时候,我便自己上一个折子请罪,不管到时有什么处罚,我都一律认了就是……”
话虽然十分冠冕堂皇,却是顾老爷方才仔细斟酌后的决定。如今老皇去逝,按例举国着孝服五日,停公停朝五日。待开了朝,到时太子仍在西北赶不回来,在新皇迟迟未决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他上折请罪的最好时机——这种时候,几位代理大臣一天十二个时辰尚嫌不够用,谁有工夫来理会他把一个嫡女给降了身份?
这点小心思,孙氏稍微一想,自是一清二楚。不过就算她想明白了,又能如何?顾老爷忖道,如今要紧之事还是老夫人的病。待老夫人身子好起来了,那么一切什么收五丫头到名下呀、嫁去卫家呀,都会回到正轨上来。
他越想越觉得内心轻松,转身大步朝里间走去。
这一次,孙氏再没有要挟自己的借口了!
好像听见了他心底的声音似的,孙氏缓缓地开了口。“老爷,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哥哥打算上两份折子来着?”
顾老爷又一次嘎然止步。
“混淆嫡庶倒也罢了,诚如老爷所说——女子不上族谱,您也没有改动家谱,过错终究不算大。只是……不知道与守孝期间的女子淫行无道,又算不算是大罪过?”孙氏微微地笑了。“孟姑娘如今的肚子,只怕与杨姨娘一样高了罢?也对,毕竟是同一时候怀上的身子……”
“你……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老爷有点结巴了。这件事他瞒得死死的,就是怕孟雪如孝期与自己苟且的事传出去……
孙氏没有回答, 反而笑着问道:“老爷还是来这儿坐下罢,我也没有待母亲不好,你何必着急呢!我还没问你,卫家的夫人要几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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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欢迎阅读庶道难,我是本书作者,
我的名字叫“就是不分卷”
希望大家在看到密密麻麻一大长卷时能读得喜欢,
谢谢!
庶道难 第232章 施计
被乐妈妈几乎是押解一般地送回了关月山居时,顾成卉沉着脸发现院门开了一半,两个守门的婆子正把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窥视——也不知是瞧什么瞧得这样入神,竟连几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这种感觉,简直称得上是恶心。
顾成卉的目光凌厉地在二人身上一划而过,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身边乐妈妈干巴巴地咳了一声,两个婆子这才受了一惊似的跳起来,回过头满脸堆笑地道:“哎唷,不知道五小姐和妈妈竟都回来得这么快……方才好像有个虫子飞进去了,我俩想替您捉了呢。”
时近十二月份了,虫子早已绝了迹。这种借口简直让人想怜悯她们的脑子——连乐妈妈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喝道:“做好分内事,少扯些乱七八糟的!”
两个婆子尴尬地笑着应是,目光不住地往顾成卉身上转。顾成卉面无表情地往院门口处走去,忽然“嗳哟”一声,脚下一绊,竟是险些跌倒在地。忍冬吓了一跳,忙将顾成卉扶了起来,连声问道:“姑娘没事罢?”
婆子们赶紧退开了两步,见顾成卉勉强对忍冬笑道:“无妨,大概是在祖母那里焦心忧虑,因此一时有些脚软罢。”说罢,她这才叫忍冬扶着迈过了门槛。
随着主仆三人进了院子,院门也关了起来。顾成卉凉凉的声音在门后响了起来:“——去拿门闩把门堵上,省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进来探头探脑。”
乐妈妈顿感大失面子,走之前狠狠白了两个婆子一眼。二人立马缩了缩脖子。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顾成卉在吩咐完了以后,却马上又无声地用口型嘱咐道:“不要闩门,做做样子。”
忍冬和半夏的迷惑都清楚地写在了脸上。不过既然姑娘有命,二人自不会不从,忙找来了做门闩用的长木棍,在门后哗里哗啦地弄响了一番。便又把木棍悄悄放了回去。
外头守门的婆子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待闩门声、脚步声都消失了以后,这才不屑地“嗤”了一声道:“院子里是有什么奇珍异宝?还作出这样小家气的事儿,连看都不让看。”
“就是!不过是一个庶女,能有什么?连太太的院子。我们也是常看的!”
二人叽叽咕咕地嚼了一会儿舌头,叫站在门后一直听着的半夏脸都气白了。顾成卉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噤声,主仆几个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屋子。
当天夜里五更时候,顾成卉强忍住了十二万分的困倦,几乎是闭着眼睛爬起来了。
在她床尾处守夜的忍冬听见响动。也起了身,低声道:“姑娘到底要干什么?您同我说了,我去罢……”
又累又困的顾成卉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还是自己爬起了身,将梳妆台上挂着的一只荷包取了下来。
忍冬忙擦亮了火折子,燃起了一支蜡烛。
冬日的五更时分,还黑得有如深潭一般。叫顾成卉不知怎么,想起了沈晏安的双眸。她赶走了这个念头,就着昏暗的烛光把荷包打开,摸出了三颗金珠子。
金珠子每一颗都有指甲大小,黄金闪闪的光泽,即使在暗夜里,也依然透着强大的魅力。——这些金珠子。还是有一回见长辈时给的见面礼,后来小富婆顾成卉手里一直没缺过钱,因此今日还是头一次动用。
忍冬的表情更加迷茫了。
“跟我来。”顾成卉握住了珠子,套上了一双软缎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走进院子里。忍冬忙跟上了,一点声音也没敢发出来。
二人一路来到了院门处,顾成卉用气声道:“把院门开一条缝。”
忍冬拉住了门把手,一点一点地缓缓拉开了沉重的木门。——幸亏是没有闩上,要不然在这寂静的冬夜里,将闩条抽下来的声音简直能传出二里地去。
当门开到了胳膊那么宽的缝儿时,顾成卉示意忍冬停下了。她蹲下身子,先看了一眼。两个婆子背靠着院墙,睡得死死的,什么也没察觉。她小心地从门缝里探出手臂去,悄悄地将三颗金珠子放在了门槛外的地面上。放好了之后,她又瞧了一眼,确认金珠子没有滚走以后,便朝忍冬努了努嘴,示意她把门掩上。
走开了一段距离,顾成卉才对忍冬笑道:“细辛这丫头当真可怜,就是跟睡懒觉无缘呢——你去把她叫起来!”
忍冬一愣,还是跑去叫醒了细辛。
经过一段时日的日夜颠倒,细辛好像有些习惯姑娘不让她好好睡觉了——她没过一会儿就醒过了神,对顾成卉笑道:“姑娘,我可以去了?”
“嗯,你去罢。我再睡一会儿回笼觉……”一边打着呵欠,顾成卉一边倒在了床上。
顾成卉的床此时看起来格外舒适——细辛表情幽怨地叹了口气,临走的时候瞧见忍冬满脸迷茫,一把拉住她笑道:“你是不是好奇呀?那就随我来罢!”接着不由分说地把忍冬给拽到了院门口,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两把小板凳,与忍冬并排坐好了。
“现在要干嘛?”忍冬低声问道。
细辛指了指天空,“等天亮。”说罢,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呵欠。
在两个小姑娘焦急的等待中,冬日的天幕终于不情不愿地化作了青白色。待这青白色从东方一点点地蔓延开来,将天空都染亮了以后,细辛轻轻拉了拉忍冬的袖子,二人起身来到了院门口。
近距离地站在了门口,细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猛地用中气十足的嘹亮嗓音对着空院子喊道:“姑娘今儿个起得早,你们几个都给我打水扫洒去!赶快,该干嘛干嘛啊……忍冬,你把门闩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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