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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霍悠然用最简单的字眼诉说自己,我是谁?你二十六年的妹妹,无需介绍,无需解释,是我!我!急促的喘息表达了霍悠然激动不已的心情,霍悠然的病还没有利索,这样急促的喘息是很容易岔气的,所以霍悠然又咳了起来。
听到咳嗽声,张婆和张氏立刻进来,张氏抱起霍悠然,抱的过程中看见霍悠然死死的握住霍忻然的手,眼神里满满的依赖。
比起霍悠然的惊喜,霍忻然此刻看到这样的霍悠然不全是惊喜,是你,是你!那原来的你怎么了?原来的霍悠然又怎么了?死而复生,生而既死,霍忻然想到这些,满腔柔情生生憋在心里。
张婆掰着霍忻然的手把两个孩子分开道:“忻忻,妹妹不舒服,妹妹要休息了。”
“哦!”霍忻然维持他一贯乖巧的样子,又很认真把‘看妹妹’的感受说出来:“妹妹瘦了很多。”
张婆摸了一把霍悠然的小脸儿,却安慰道:“好歹挣扎过来了。”
霍悠然天天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没有一点食欲,也没有胃口,怎么能不瘦呢,不过张氏看见霍悠然待霍忻然的样子,有了些许欣慰的。有些话张氏只在心里来来回回的打转,连霍修都没有透露一个字。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手把手带大的孩子,这个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生病带出来的恹恹的情绪,是漠然,是陌生,是觉得她还活着,可是她对这个家没有感情了,不过现在她真正的活了,她知道有个亲哥哥,那样的依赖。
张氏平和的笑着,她试着说服自己,是她误会了,女儿还是原来的女儿,怎么会是漠然的,陌生的,怎么会对这个家没有感情呢。
张婆强把霍忻然拉了出去。霍忻然数度回头,贪看着霍悠然。
张氏搂着霍悠然顺气,被张氏抱着,霍悠然失去的理智找回了些,慢慢阖上眼睛装睡,嘴角噙着微笑。
我是我,你是你吗?不是也没有关系,霍悠然现在找到了一个人生的支点,她自顾自地的觉得,若果你我的生命都重来一回,你我相伴着长大,也算勉强可以接受的人生,上辈子你我皆身死,这辈子大不了从头来过。
张婆拉着霍忻然去了厨房,两个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霍忻然背了几节莲藕,最下面扣着一个碗,装了块豆腐。张婆背了许多芋头,最下面一个咸甜的黄豆酱罐子。吃食是给女儿女婿带的,碗和罐子是要带回去的,张婆一个人住在余店,也没有几个碗,是以张婆开了柜子找干净的容器来盛。
第一层柜子放着一碗咸菜,一碗清炖的猪蹄汤,一只摸了盐的生猪蹄,一碗冷饭,四碗满满的猪油渣,这样就把第一层柜子放满了,张婆随手拿了一块猪油渣试试咸淡,头抬看第二个柜子。张婆子人矮,精确来说不到一百五十公分,所以第二层柜子里面的东西看得见,勾得着,却不好拿。张婆又随手拉过靠在柜子边的小竹凳踩上去……
嘎吱一声。
多年的训练没丢下,霍忻然听觉灵敏,动作也算敏捷,出手紧紧握住了竹凳的一角。
张婆稳稳的站住了,拿到了她要的罐子,低头看霍忻然蹲在凳子边上。张婆还以为霍忻然要吃呢,捡起一块猪油渣喂到霍忻然嘴里,随口抱怨道:“你娘真不会过日子,自家吃油买那么好的肉脂!”
霍忻然嘿嘿为他娘说话:“这样的猪油渣好吃。”
张婆也就是随口一说,转而在女儿面前就不抱怨了,道:“女婿可回来?”
而另一边,霍忻然放开了竹凳,手上扎进了一根木刺。霍忻然磨磨牙,用牙齿把木刺拔出来,口水舔了舔小伤口,把破竹凳藏起来,第二天找了一条麻绳把破的位置箍起来。
张婆是要做午饭了,霍修回来多做一点,霍修不回来少做一点。张婆来女儿家和自家一样,手上没个停歇,这会儿自然把烧饭的事揽过来。
霍悠然已经不咳嗽了,张氏把她放回床上才进厨房回道:“四郎要请李家兄弟在外头吃,猪蹄炖上。”
家里男人不在还要吃猪蹄,是特意做给张婆吃的,张婆舍不得吃,忙要推辞,张氏解释了,还笑着调侃道:“……原要送人,李家坚持不收才留下的。只当那家收下了,我们白吃罢了。”
这样一说张婆就坦然受了。中午做了红烧猪蹄,清炒猪油渣芋头,原来残留的猪蹄汤炖了笋。
西都人烧菜喜欢酱一酱,但是生病的人又主张他们吃清淡。所以另外盛出两小碗清炒猪油渣芋头,猪蹄炖笋汤是给霍悠然的。
就着霍忻然下饭,霍悠然这一顿吃得比前几天加起来的都多。
现在霍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时间。张氏由着张婆收拾碗筷,自己去织布,张婆又打发霍忻然去霍修和张氏的那张床上睡午觉。
霍修和张氏睡觉的地儿和张氏织布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屋子,中间用帘子隔断,所以张婆估摸着霍忻然睡着了,才坐过去和女儿说话。
亲母女,张氏能感受到女儿的变化,张婆也能感受到女儿的情绪,张婆先问了道:“这回悠悠一病,花去了家里多少。”
现在女儿女婿住的房子太拥挤,柴都没地儿放,整捆的柴塞在床底下,所以女儿女婿一直在攒钱,预备着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可是攒点钱哪那么容易,日子一天天的过,钱总是这么一日日的花出去,这回霍悠然一病,一定又花了许多,换房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张氏未语先叹了一口气,过后怕是张婆误会,忙轻声道:“没有多少。李家兄弟荐了个好大夫,是自家亲戚,过来瞧病诊金也没有,已经比预想的省去许多。”
张氏是不想和娘亲诉说家里的艰难,诊金没收,但是那张药方上有一味参须,花了家里两年的储蓄,钱没有了可以再赚,但是这个人……在娘面前,张氏忽然落泪道:“悠悠……悠悠不是那个悠悠了!”





雕梁画栋 第4章 前世
“这是怎么说……”张婆挨近了女儿道。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张氏连忙把心思收了,擦了眼泪,拢了头发站起来去开门。张氏先打开一条门缝,见是熟人,是仁和县六桥乡施家田村的樵夫陈大鹏的儿子陈银,才把门打开。
陈银只十一二岁,站在门槛外咧着一口黄牙喊:“四哥!”
“四郎做事去了,没在家。”张氏道。
陈银挠挠头,略尴尬的道:“这样啊,我在李家铺子没找着四哥。”
施家田方向从南门进城,去李家铺子再走到霍家,已经绕了大半个都城。张氏笑着道:“进来歇一歇吧。”
陈银这才迈脚,看霍家里头统共两间屋子,还没有自家地方宽敞,霍修不在,就不好意思进屋,只在天井下站了,道:“嫂子,我只传一句话,昨晚半夜你家大嫂生了,是个女娃。”
张氏脚上一顿,面容一僵,马上又端上喜闻降生的笑容来,并做主了道:“是嘛,那四郎和我明天赶早就家去。”
陈银传了话,又得了准信就不言语的要回走,张氏到底不能让他白跑大半个城,留他喝了一碗水,吃了一碗猪肉渣拌饭。陈银在天井下坐了,扒拉完了饭道声谢就赶紧走了。
张婆一直在屋里没动静,过后才出来笑着说一句:“真是个腼腆的孩子。”
张氏端了碗经过张婆身边,张婆敛了笑容叹息道:“你大嫂真是命苦,难不成……也是这命中无子的命格。”
也是,张婆就是命中无子。
张氏把碗轻轻搁在灶上,亦是叹道:“我多想……大嫂能生个儿子!”
张婆摇摇头,不过她大嫂总是没有自己亲闺女要紧,张婆看一间厨房右边,霍家两间屋子都是隔断的,隔断了挤是挤些,用着也算四间屋子了,厨房右边两个孩子睡着,现在霍悠然睡着,所以张婆蚊声问:“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句……”悠悠不是那个悠悠!
被别的事情一岔开,张氏就再没有勇气说出来了,含糊道:“我最近是累着了,守着她日夜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织机上都落了灰,明儿早又要家去……”
张氏说话间,霍忻然假装迷迷糊糊的走进来。
张婆见了,就把这个话丢开了,绞了帕子给霍忻然擦脸,然后放他找邻里孩子们玩耍。霍忻然摇一摇头,一奔一跳的找霍悠然去了。张婆要拦,张氏倒是劝道:“悠悠病已经好了,让他们兄妹一处待着。”然后张氏去了房间,开了陪嫁过来的牛皮箱,准备送给新生儿的礼。
张氏有两口牛皮箱,从张婆老娘那一辈传到张氏手里,三代人了。里层是一层薄薄的衫木打底,然后一层一层包了四层经过药材浸泡过的黄牛皮,最外头刷上红漆,落上一把铜锁,这样的牛皮箱,用上一二百年,也不会发霉虫蛀。所以张氏把霍忻然和霍悠然的衣服都收在这里,从尿片襁褓到现在三四岁的衣服。
张氏铺陈在床上,选出两件一两个月大的衣服,也没有男孩女孩的区别,小门小户人家有足够的衣服穿就不错了,还分什么男孩女孩。张氏选了两件,思索了一下,又选了两件两三个月大的。
张婆在一旁看得肉疼,道:“诶哟诶,你可真大方。”
在张婆心里,这些衣服都是她外孙的,霍忻然霍悠然用过了,张氏往后还会有孩子,不得接着用,一个补丁都没有,就是洗的勤了衣裳着泛白,都是好衣服。
张氏只是那么一听,并不心疼。她以诚心待大嫂,也希望大嫂能一直诚心待她。
张婆也只是那么一说,还得帮着张氏收拾铺陈开来的衣服,然后又拿出针线篓子,把几件衣服几处线头拆了重新缝一遍,这样才耐用。
叙事分成两条线,当霍忻然一奔一跳的跑到霍悠然面前,霍悠然一掀被子,雀跃的叫唤了一声‘哥’,然后紧紧的抓着霍忻然的手臂,就是不松开,好像再放手,就触摸不到了。霍悠然笑得有几分傻气,好像这样紧紧的抓住,就能确定,这个人是赵哲,仅仅是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的区别,还是那一个人。
这个称呼就不对,原来的霍悠然都是软软懦懦的叫‘哥哥’,赵婵永远是爽利清脆的叫一个字‘哥’。霍忻然一指抵唇,听着张氏和张婆在厨房的动静,轻微的提醒道:“我们说话小声一点。”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张氏和张婆就在外头,张氏都已经怀疑悠悠不是悠悠了。
霍悠然赶紧点头,握着霍忻然的手,指尖都颤抖到发麻,但是脸上无声的狂笑着,眼睛瞬间发亮,灵动洋溢着生气,和两个时辰前的死鱼眼睛判若两人。
霍忻然也因为这离奇的重逢而喜悦不已,不能说话,就紧紧拥抱住了霍悠然。
霍悠然溺死在老天爷给她开启的善意的玩笑里,知道张氏和张婆离开厨房,才轻声抱怨道:“这个家真小,比我们老宅小一半,连说个话都不方便。”
赵哲赵婵是农村的孩子,家里老宅是标准的江南老式的两层四合院,原来整个四合院是一户地主家,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分给了六户人家居住,分成六家,赵家也有一百二十平的居住面积,而且六户人家公用中间一个堂厅,堂厅楼上放柴,楼下放农具等杂物,小花园分成六块,实际上少说再加四十平,自赵婵八岁奶奶去世后,只兄妹二人,能不宽敞嘛,而这个霍家,屋子是一层的并列两间屋子,目测面积不会超过五十平,中间是一条狭长的天井,天井是房与房之间所围成的露天空地,有采光的作用,但是现在挪出一半来搭了草棚,放了柴禾。这样就影响了霍悠然睡的这个空间和霍修张氏睡的那个空间,两个空间的采光。
屋子小没有办法,霍悠然懂得生活,仅靠柴禾做燃料,还要天天烧饭取暖,一冬烧掉一屋子的柴禾也不够。很小很小的时候,堂厅楼上,六户人家把柴禾都堆到顶住了房梁,还不是全部烧掉。那时家家户户早就用上了煤气和电,只是农村人节省还用着柴禾。
居京城,大不易。
好像这个地方也是都城。
不是两进,三进,四进的宅邸,那些都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在一个社会永远是小数中的小数,霍家是真正的寒门小户,目前四口人,已经连个转身都困难了。平日霍忻然和霍悠然,同睡在一张床,同睡在从厨房隔出来的,一个不到五六平的小空间。
霍悠然所不知道的是,这点小空间还是霍忻然不久前卖了无数次的萌,才争取来的独立空间,不然兄妹两人还和父母住一间房呢。那时霍悠然还小,天真的吃了睡,睡了吃。霍忻然不行啊,深夜常常听到霍修和张氏在做运动,好囧好囧的。
不过听到霍悠然抱怨这个家小,霍忻然满足的说了一句:“娘是好娘,爹是好爹!”
霍修和张氏,是很好的父母。一个家里人到齐了,而且每个人都恪尽职责,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
上一世家里是残缺的,那种残缺锥心蚀骨,甚至比赵哲死去那一刻的粉身碎骨,还要痛苦。赵妈妈,在赵哲刚刚记事的时候,在赵婵完全不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且去的不体面,农村的说法是发神经死掉了,医学上的说法,应该是得了抑郁症,才做出了自杀的行为,某天淹死在了水里。赵妈妈为什么得了抑郁症,是被赵爸爸生意失败之后一系列的生活打击逼成这个样子的。
赵哲赵婵生活的时代倒退二十几年,那是大变革的时候,那时候有个伟人说了一句,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的猫就是好猫,从此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各处专研,走南闯北的抓老鼠去了。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很不幸,赵爸爸是失败的人,他做生意的资本原来就是拆借来的,一赔本,就欠了一屁股债,具体多少那是一个永远的迷,仅追到家里来讨债的数字加起来,就是几十万。赵哲赵婵生活的时代倒退二十几年,几十万是个什么概念,那时候猪肉五块一斤,那时候他们村子的人,每个家庭的平均年收入刚过万,万元户还是一个赞美人的词。欠债几十万的意义,就是赵爸爸这辈子啥事也不用做了,余生赚的钱不吃不喝也不够还债的。
巨大的债务,完全可以把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压得粉碎,反正一辈子都还不起,反正一辈子累死累活的赚钱,钱都是人家的,何必赚钱,何必还钱,赵爸爸丢下妻儿跑路了。
讨债的人三不五时的上门,赵哲记得那一年除夕,讨债的人把家里的煤气罐拉走,家里的窗户拆了扛走,抵的还不是债务,是债务滋生出来的利息,北风呼呼的那个吹,还有鹅毛大雪打着璇儿的飘进家来,赵哲世世不忘那个场景。直到赵妈妈被逼死了,这些人自认倒霉,才不上门来。那几年祖孙三口靠奶奶的一点点退休金维持生活,奶奶去世之后,吃了两年的百家饭,到了赵婵十岁的时候,赵爸爸才偷偷摸摸的露面,留下一些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赵哲和赵婵的生活里,这个赵爸爸就是那么偶尔的出现,神龙见首不见尾。
前世是如此的遗憾,今世的霍家已然很好了。




雕梁画栋 第5章 好囧
霍忻然披了被子,把霍悠然也拢到被子里头,才小小声劝道:“既然来了这里,你得把这儿当个家,家里头的,是家人。”
张氏为什么感觉到悠悠不是悠悠,是灵魂尚无归属之感,而且霍悠然把这个感觉随意带出来让张氏感到了。
霍悠然闷声不响,哥在这里,前世之事俱罢了。但是平白多出的家人,总要给个适应期,感情又不是水龙头,说来就来了。
霍忻然看得出来霍悠然的别扭,无奈道:“这几天你少说话,这几天我把家里家外这些事仔仔细细告诉你,免得你穿帮了。”
霍悠然只能点头,她自己也急着早点融进这个家里,所以开始进入了角色道:“伯母生了孩子,姥姥和娘为什么是那种脸色,脸上全无喜气?因为是女孩子?都是女人!”
女人还嫌弃女人生女孩子?霍悠然想到自己也是女孩子,脸上有失望之色。霍忻然一指指在霍悠然的额头上,正色的道:“生男喜,生女忧,几千年了不都这样。你不愤?往后不愤的事情多着呢。”
这里可不是原来的好时候,霍忻然简单了解释了几句:“大伯母进门十几年,没生过男孩儿,这位是七妹了,包括幼年夭折掉的,大伯母生了七个女孩子,大伯家只有女孩子,这般没有生儿子的福气,施家田附近找不出第二个女人来,可不得摊上‘命苦’二字……”
霍悠然张着嘴哑口,倒不知道是这般境况。霍悠然没有继承原身一点儿记忆,对这个家,这个社会都需要重新认识。
解释到这里,霍忻然忽然复杂的笑了笑,道:“生儿子好啊,儿子是传宗接代的,女儿养大早晚要去别人家,这是其一,还有其二,我们十几年前在课本上学到的那点知识,什么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俱丢了吧。这个社会还没有进步到那种程度,人头税是明明白白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人头税,女儿本不比男儿力气,却要缴纳和男儿一样的赋税。几千年了,底下的人大半是因为交不起苛捐杂税被逼着造反。过个小日子,也是生儿子的好。”
霍悠然多有不明白的地方,既然踏实的要生活在这家了,霍悠然也有很多好奇的地方。不过她没有插话问这问那,总之交给哥,哥都会说明白的,那么多事情,又岂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楚的,哥是有条理的人,霍悠然很放心。
踩着前人的脚印走,霍悠然很庆幸,哥在这里。
霍忻然细致的和霍悠然理着住在老家仁和县六桥乡施家田村的霍家人口,还没有理顺呢,张婆和张氏选好了衣服出来,就坐在霍忻然霍悠然房间门口做针线,转头就能看见人,一边做事一边看孩子。
得,常识问题也不能普及了。霍忻然自动进入小孩儿模式,把他这些天在姥姥家是怎么过的,一天一天说起来,一天一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那都记得清清楚楚。引得张婆对着女儿夸着孙子:“忻忻记性很好,就这股子聪明劲儿,以后有本事。”
霍悠然开头是看戏一样的看着霍忻然耍宝,作弊来的记性能不好,不过聪明是真的聪明,哥在学校和军队,都是排在前面的人。
张氏听儿子说话,那笑儿就没有断过。霍悠然看着这样的笑,忽然又想起彩衣娱亲来,面对霍忻然的怡然自得,渐渐体会到一点味道,是家的味道。
娘是好娘。霍忻然刚刚说过这句话。霍悠然摸了摸自己的心,没有尝过滋味的东西,其实不知道它有多好吃,那么从来没有尝过,也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可怜和痛苦,日后……日后是要生活在一起了。
这般想着,霍悠然不知道她也笑了。
做完了针线活儿,张氏和张婆做起晚饭来,才动手,霍修就回来了,见过了岳母,看过了一双孩儿,趁着天还明朗,便到窗户底下再抄几页书。
现在这个社会识字的还是少数,霍家的条件也供不上正经拜先生读书的费用。霍修是父亲霍恩手把手教会的那些字,而霍恩,在王天波匪贼还没有攻进西州以前,在自家过着不输少爷一般的生活,是被主人允许读书的。而今霍修就在西都卖字为业,抄书只是一项业务。除了抄书之外,给人读信,写信,写账篇子,写聘礼单子,写嫁妆单子,写诉状,结婚写喜字,丧礼写冥字,过年写桃符……总之要用上笔的活儿霍修都干。因为霍修为人温和,做事细致,字迹端正,而且并不因为自己颇识几个字,就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倨高傲慢。相反,霍修是很有耐心的人,对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来说,把口语转成书面语有些困难,霍修都是很有耐心的和他们沟通,按着他们的意思下笔,必要的时候还会提醒他们注意的问题,并不怕一提醒而平添的麻烦。比如今天,霍修其实是晚归了,盖因来了一个写嫁妆单子的,霍修善意提醒了他们最好把嫁妆里的贵重物件注明尺寸,才晚了。
霍修这样的做派,是不愁没有事情做。不过霍修年轻,不到二十岁,他做事也没几年,家里等着花钱的又多,才显得这些年拮据些。
女婿在,张婆是不在女婿面前掌勺的。伺候丈夫饭食,是妻子的活儿,张婆只是帮着女儿烧个灶。张氏做了鱼头豆腐汤,红烧鱼尾,油焖春笋,猪油渣抄咸菜,给霍悠然做了一碗蒸蛋。
一家围着桌子吃饭,小户人家从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霍修给儿子挑鱼刺,张氏给女儿挑鱼刺,把鱼肉拌在饭里边喂女儿边道:“明早家去,大嫂生了女儿。”
霍悠然正在关注霍修的表情,果然看见霍修也是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看向一儿一女。霍悠然连忙把头低下,张嘴吃饭。
张氏知道霍修的意思,打住了道:“娘在呢,让娘再给我们带几天孩子,悠悠病才好,忻忻也想妹妹了。”
霍忻然配合张氏,把霍修给自己挑的鱼肉舀给霍悠然吃。霍悠然都来不及咽,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还得回一个灿烂的笑容出来。
霍修见霍悠然不好带走,两个孩子又分不开的样子,顺势应下了,邀张婆多住几天。
张婆无有不应。她算准了霍家大嫂左不过这几天生产,早上就和张屠户说过了,兴许要在女婿家住几天,就是因为这个。
家里只有两张床,五口人张婆带着霍忻然睡,霍悠然在霍忻然同情的目光中被抱去和霍修张氏一块睡。霍悠然这些天睡饱了,久久睡不着,就琢磨起霍忻然同情的目光来,迷迷糊糊之际一下子被呻|吟之声尴尬得彻底清醒了。
真是好囧好囧的,霍悠然尴尬的小脸红得滴血,原来这个家房屋拥挤还得经历这种尴尬事。
霍修和张氏年轻小夫妻。
之前霍悠然病了好多天也没有心情。
所以,这是攒了很多天了。
欲|火焚身,不管不顾?
但是这也是正常不过的夫妻生活呐。
霍悠然只有三岁,她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霍悠然默念了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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