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那单家小姨为什么对娘不太友好的样子?”霍悠然很确定的说。
霍忻然惊诧道:“不太友好?”霍忻然想一想不能够呀,单橙儿面对张氏一口一声张姐姐,采茶路上,单橙儿都是挽着张氏的手同行,一路说说笑笑,有说不完的话。
“我是女人!请相信女人的直觉。”霍悠然捂着胸口道:“女人之间那点事,女人之间的争奇斗艳,是你们男人理解不了的。娘和伯母都没有那么要好,她一个伯母的妹妹天天挽着我们娘的手,连自家姐姐都靠后了,这不正常。脸上笑着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霍悠然把这个直觉告诉了霍忻然,霍忻然就开始多留意起了单橙儿来。
摘茶叶只能在天晴,下雨和阴沉沉的天气都不行。西天边燃烧的晚霞如同草原上蔓延的大火,从天明到日落,这一天十一个人摘了二十八斤早茶,赶在天色还能分辨之前,二十八斤早茶送到张里正家里,张里正把全村的散茶集中起来,再统一买给制茶的大户。
在两盏油灯下,霍家每一个人吃一个糯米团子,就是简单的晚饭了。
像单氏说的,采茶的时候,大家忙得连做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如果是下雨和阴沉沉的天气不能采茶,还有四十亩地要翻土拔草,下着雨也得披着蓑衣干活。
这样忙得连做顿饭的功夫都没有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立夏。
单橙儿帮着霍家采茶的最后一天晚上,单氏到了妹妹的屋里,给她一串铜钱,笑着道:“是婆婆给的,五百个大钱!”
单橙儿不是给霍家白干活,她每天采了多少茶叶,当天的茶叶买了多少钱都记了下来。单橙儿不识字,初识几个数字,当着亲姐的面儿,也不藏着,把那张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记账单子拿出来,来来回回一天加一天,也加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但那个数一定没有五百那么多,再加上这些天都在霍家吃饭,单橙儿心里高兴多得了这么些钱,手上却要把钱推出去道:“婶婶给的太多了!”
单氏没有仔细算过,但她持家这么多年,也知道陈氏给了单橙儿五百个大钱是给多了,拉过单橙儿的手把铜钱放在她的手上笑道:“我刚才也是那么说,婆婆说了,多的钱算给你添妆的,你拿着好了。”
单橙儿心里想着,要是添妆这点钱也太寒碜了些,手上拽住了那串铜钱,眼睛就突然红了:“添妆?我也要有处添才行!”
已经有人家相中了单橙儿,单氏原来想着送妹妹回去的时候和单老娘提,现在见妹妹一副恨嫁的样子,少不得露出一点道:“村里陈大鹏家,他大儿子十七了,到时候你我姐妹在一个村……”
单氏话还没有说完,单橙儿干脆掉下了眼泪,单氏把话儿转了道:“……陈大鹏的大儿子陈金,你也是见过的,长得高高大大,比你姐夫还高一个额头,这一家你哪里不喜欢?”
单橙儿撇过了脸,背对着单氏咬着牙嫌弃道:“除了土里刨食的,还是土里刨食,我就只能嫁给土里刨食?”
“你……”单氏一下子竟然接不上话,她的丈夫霍文也是土里刨食的。
“姐姐,我不是说姐夫。”单橙儿重新转过头来,意有所指的道:“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有的女人在地里干活,有的女人却在城里享福!”
雕梁画栋 第11章 逮到
单氏还没想明白单橙儿指谁,单橙儿已经握住了单氏常年劳作的手,手指摩擦着单氏的手背道:“我是心疼姐姐,姐姐的这只手摸起来像秋天的枯叶,张姐姐的那只手,摸起来像腻子一样光滑。”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是个女人都在意自己的脸,单氏不知觉的蜷住了手指,牵强的笑道:“我不能和弟妹比,我大了弟妹十余岁呢!”
单橙儿握着单氏的手,说话时眼睛看的是自己的手,日日和张氏走在一起,单橙儿暗暗比较了无数次,自己的手原来看着也不错,可是和张氏一比,肤色比张氏深沉,手指关节也比张氏粗大,明明自己比她小了四岁,应该显得更加年轻才对,这都是因为张氏住在都城里,每天呆在屋子里,而自己天天要帮着家里在日头底下干活儿,一天天劳作成这个样子的,要是再嫁个土里刨食,和那些没出息的男人一起刨,三十出头,岂止手,脸也像秋天的枯叶衰败下去,长姐就是自己日后的下场。
“是我想差了,张姐姐到了姐姐这个年纪,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单橙儿笑着把话说回来,有些话点过就够了。
单氏被单橙儿比得心情有些衰颓,但是单氏也是个认命的女人,先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现在也不会立刻比较起来,依然把心思放在妹妹的终身上,道:“你看不上村里陈大鹏那一家,还想嫁给哪一家?你今年十七了,今年择不下来,明年家里都做不得主,还由得了你!”
这一回单橙儿自伤前程,是真的哭了道:“姐姐,是我不想嫁吗?我只是想嫁得好一些,得个终身有靠罢了!”
单氏默默不语,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谁不想投个好的,单氏也想妹妹能嫁个好人家。可是自己娘家单家村,说是村,其实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山坳,多是山田,没有一亩是上等田。而家里二弟,三弟,四弟业已成家,年年添丁进口,单橙儿是老来女。时下的清贫人家可不喜欢老来得子,老来得女,自己都已经老了,拿什么养儿女,儿子娶亲时还置得了聘礼吗?女儿出嫁时还置得了嫁妆吗?现在单家二老已经靠着三个儿子的贴补,小女儿出嫁这一笔,三个亲哥哥还有得商量,所以单橙儿挑挑拣拣,她挑着别人,别人也挑着她,多有不要的。单老娘这才让单橙儿去大女儿家干活,让大女儿家铺一铺门路,怎么把单橙儿嫁出去。
单氏想到这些,不由扶额道:“那你说说,你想去怎样的人家……”说到这儿,单氏忽而注意到单橙儿已经十七了,十七岁见过不少小伙子了,或许是有大主意,单氏也不会责备单橙儿,而是大方的问出来:“还是说你心里有个人?若是有你也说出来我听听,看我们单家攀不攀得上。”
被戳中了埋藏在心底的多年旧事,单橙儿本能往右边瞪了一眼。单橙儿的右边,隔了一个小院子,睡着张氏。
单氏嫁进霍家十五年,霍单两家年年往来,单橙儿自觉和大自己三岁的霍修是青梅竹马,十一二岁的单橙儿看着十四五岁,长得越发清俊的霍修,情窦初开,单橙儿那时想得很美好,长姐嫁长兄,幼妹嫁幼子,也是一桩美谈。这个心思才在心里打了一个转,十五岁的霍修就和张氏成婚了。霍家和张家的事,单家哪里知道,单橙儿还在憧憬着下次见到霍修要怎么样,穿哪件衣服戴哪朵花,说话该怎么温温柔柔的,举止该怎么庄重又显出亲昵来,完全一副少女柔肠,霍修就被一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女人给截走了。
无意于晴天霹雳!
那个张氏有哪里好呢,比霍修还大了一岁,没父亲没兄弟只有一个老娘,霍修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嫁一送二,早晚得多养一个老太婆!
而今单氏要单橙儿说出心里的人来,单橙儿怎么说得出来。
那埋在心底的,只能让它在心底烂了,但是这个截了自己姻缘的女人……单橙儿每看见张氏一次,心里就绞痛一回,此时收回了眼神,垂着头和单氏道:“我心里能有什么人,我只是羡慕张姐姐,能住在都城里,我也想……我也想……”
单橙儿能想什么?让霍修休了张氏再娶自己?想想也是绝无可能。过了这些年,单婵儿的那副少女柔肠已经变成了一口气,要争气。
单橙儿也要住到都城里去,就坐在家里伺候男人,不用风吹日晒的,干不完的活儿。单橙儿要嫁个比霍修更好的男人,过上比张氏现在更好的日子。不过单家的亲戚们排出来,在都城也没有人脉,再别说把人嫁进去,所以该伏低做小的时候,还是要伏低做小,单橙儿自己说出口,也是一副张不开嘴的样子:“四哥一家在城里住了几年,四哥又做着给人写写算算的事,见过世面,就没有认识的好人家?”
“这……”自己的亲妹妹,自己做姐姐怎么为她操心,也是应分的,但是拐了一个弯托到小叔那家里,这种事一个弯就拐的远了,单氏当场都应不下来。
单橙儿垂着头没听见单氏表示,也不在装臊了,缓缓抬起头来,道:“我知道难为姐姐了,还要姐姐去难为四哥那一家。可这是我的终身,姐姐搭把手助我一助,将来我栖上良枝,姐姐万一有个烦难之处,我绝无二话。”
单氏有五个女儿没儿子,她的烦难之处日后多着呢。单氏被单橙儿这样隐晦的一提醒,终是点了头。善缘多结,今日能助得上,助她一助,将来这份人情,都落在五个女儿身上。
第二日一早,单氏送单橙儿走到村口,单橙儿就坚辞了道:“姐姐回吧,家里一堆事。”
一路上单橙儿倒是没有催促姐姐去探口风,但是单氏记下了这个事,趁着张氏还没走,还得赶紧把这句托付的话说出去,所以也不坚持,转了个头去山坡上寻张氏。
张氏正高高的抱着霍悠然的双腿,霍悠然拿着镰刀够蒲葵,见了单氏一反常态的寻来,喘着气放下霍悠然,笑对单氏道:“还没入夏呢,早知道我带根竹杆子来。”
单氏也是笑着的,对霍忻然招手道:“来,伯母抱你。”
霍忻然扭捏的抬头道:“我爬上去……”
“下回你爹来,你要爬哪棵树我再不管的。”眼前一棵高干蒲葵对霍忻然来说真是小意思,但是张氏从来没有看见过霍忻然爬过树,怎么能放心,拉过霍忻然就推到单氏面前。
长辈抱个晚辈,那是慈爱。
霍悠然强忍着笑的递镰刀。
或许霍悠然还有点享受,但是霍忻然真的不能忍受,自己一个大男人,被别人抱来跑去,还反抗无效。
当被单氏轻轻松松举到两米高,霍忻然看着脚下的高度心里灰扑扑的,嚓嚓嚓把够得着的蒲葵割光了。
张氏和霍悠然在下面拾起来,蒲葵柄长叶阔,呈扇形,直径达一米,除去茎的部分,一条条的劈出来结起来,可以做线用来绑粽子,霍家今天中午要包粽子,得了蒲葵还要摘粽叶,张氏拿了蒲葵去溪边,支使霍忻然霍悠然去一处自己看顾得到的矮坡边摘粽叶。
分了两路,单氏看都不向霍忻然霍悠然那边看,和张氏一道来洗蒲葵。这番举动张氏就更加明白了,直接道:“嫂子有话说?”
单氏手上洗着整张的蒲葵,一点点的把娘家的情况说来。
张氏就没有想过单橙儿能把自己的亲事拐到她这边来,就没有想到单橙儿,还以为单氏娘家遇到了别的麻烦,耐心的听着,最后单氏自己把话题引到单橙儿身上:“……单家村小,十几户人家沾亲带故……再寻不出个人来,这边我寻了几个月……也没户人家,弟妹在都城住着,左右邻舍……再有旁的知道的……还没个媳妇?我那个妹妹,弟妹处过也看见的,虽不是处处顶顶好,也是大体过得去的。”
张氏可看出来了,陈大鹏的大儿子陈金中意单橙儿,单氏前半段话虚虚实实,就说得有些结巴,后面夸起自家妹妹来,就夸的比较利索。亲妹妹嘛,亲姐姐见到的都是好,其实张氏这些天处下来,也说不出单橙儿一句不好来。可是昨天晚上霍忻然和霍悠然小大人一样坐在床上,一本正经的嚷嚷道单家小姨不好,他们都不喜欢单家小姨。
张氏正要教育两个孩子对长辈不可以没礼貌。
霍忻然和霍悠然一左一右,一个做表情,一个和张氏解释道:“单家小姨对着娘就这样笑,背对着娘就不笑的,就变成了这样,单家小姨不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自霍悠然提醒了霍忻然之后,两个人轮流注意着单橙儿。
单橙儿每看见张氏一次,内心实际的感受是绞痛一回,是想着目前有求于人,才逼着自己做出友好的样子来,面部肌肉都不知道牵扯得有多辛苦,背对着人还不得舒缓舒缓。
霍忻然霍悠然的外表只是两个半人高的小豆丁,单橙儿演技再高两个人也不再她的视线范围,内心对张氏真正的情绪被他们几次逮到。
雕梁画栋 第12章 治水
愿佛祖保佑,我儿慧而不伤,智而不夭!
张氏越过单氏,眼看着不远处摘粽叶的两个孩子再次祷告。霍忻然霍悠然乐在其中的装小孩,身为人母,张氏知道这两个孩子,比同龄人要聪慧许多,察人之不察,言人之不言,张氏并不全是欣喜。愚鲁的人心思单纯,生活简单而快乐,而聪慧的人,看得多,想得多,想做的就多,万一做不成,做不到,反遭聪慧所累。
张氏内心这样高看霍忻然霍悠然,自然相信了他们看人的眼光,虽然再次琢磨,也说不出单橙儿一句不好来,又反省了小半夜,也反省不出单橙儿对自己表里不一的理由。
现在单橙儿的终身托到自己面前,话里对那边夫家的要求,张氏听得出来。
且不说夫家嫂子的妹妹这样的拐折亲,且不说大半个月单橙儿天天张姐姐张姐姐,自以为建立了多少的情分就可以张这个嘴,且不说这个要求怎么样,表里不一的人,办好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感激,办不好,又不知道她会抱怨谁去,奈何中间隔了一个大嫂……若是今日含糊过去,少不得大嫂存了指望,过后大伯再和四郎去说……总有一个人要把这句话驳回……总不能拖着一个十七岁女孩子的终身……也总得和那个表里不一的人明确保持一点距离。
单氏话锋转的突然,张氏停了好一会儿,直到想明白了才开口,语气不乏辛酸道:“单家妹子不知道离了一块地,在市井存活的艰难,一开门全是钱。想当年我娘家父亲去世,留下母亲和我,进的少出的多,不到两年就支持不住了,还是母亲决断,把都城的房子卖了,另在别地买了地,换了房,添置了一架织机补贴家用,不然坐吃山空,都赔尽了。”
也无怪乎单橙儿起那争强好胜之心,张家就是一户没有男人顶立门户的破落户。
单氏有所动容,道:“弟妹娘家的事,婆婆也是提过的。”
“处田里者多粗鄙,现在单家妹子是嫌弃四乡八村粗鄙?却不知居市井者多夸诈。”张氏摇摇头道:“市井之中像我们张家一样过不下去的,也太多了!过不下去又没有母亲那样决断的,外头好看里面都烂了。”
单氏知道张氏婉拒的意思了,还不死心道:“可是要往好的择……”
“我刚才也寻摸了一遍,要往好的择,那些好的也不愁好的女子来配,若好的还没个婚配,那是挑的,挑花了眼一时要定?单家妹子今年有十七了?现在托了我,今年就得成事,我和大嫂说句实话,我怕重挑一遍耽误了单家妹子的青春,我不敢接。”张氏怕单氏把话说死,无奈的道:“再则说了,一个‘好’字,我也不敢断。自家那本难念的经,只自家知道,外人岂能轻易窥见。市井小民,百虚一实,不事本业。我才几岁,经过多少事,那些虚虚实实,是我不敢冒断。万一误了单妹子的终身,我一对不起单家妹子,二对不起大嫂,三对不起霍单两家的情谊,那我可成罪人了!”
单氏边听边把眉头夹得死紧,张氏这些话,句句是丑话。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单氏也责备不出一个字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张氏句句把单橙儿放在话里,想到昨晚单橙儿说的那些话,单氏也知道自己的妹子心气有点高。想张氏十六岁出嫁,现在的姑娘基本都在十五六岁嫁了,拖到十七岁,要缓缓的择来也不能够。
保媒,也不能舔着脸一再央求人家,得人家热心的应和上来,才可能有段好姻缘。张氏一再婉拒,单氏只有尴尬的笑道:“是我勉强弟妹了。”
张氏甩掉单婵儿这件事,面对她的亲姐姐,也没有轻松之感,礼节性的补一句:“还请嫂子体谅我,万一我知道一个好的,也不会忘了单家妹子。”
这句自然是为了让大家面子好看,用客气话做的结束语,单氏默默的点了头。
然后霍忻然霍悠然摘了一篮子粽叶过来,妯娌两人就把这个话题翻过去了。
第二天留到吃晚饭,施家田敲起了铜锣,陈里正站在村头的榕树边,面上沉痛,对着下面黑压压所有村民大声说道:“大伙儿家里,家里亲戚,可有被征去修筑罗刹江海塘的,我刚刚听到消息,海龙王翻身了!”
海龙王翻身,这句话就像油锅里滴了一滴水,全炸了。
越过十三州的土地,没在地震带上,没在火山口上,因为植被茂密,泥石流,山体滑坡也不多见,因为东面临海,国内河湖密布,旱也旱不到,所以最大的自然灾害是水,常常经受洪涝和海水倒灌的侵扰。海水倒灌的时候,沿海百姓都以船只为家,洪水泛滥的时候,西都的街道上都可以抓到顺着洪水飘来,挑来挑去的癞蛤蟆。越国和宋国休战十年,扩张领土这种事真的做到,越国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把精力放在治水上,忙着打捞水草,疏通淤泥,修补河堤,修筑海塘,其中以修筑海塘最是危险,血肉之躯,要和海风海浪去抗衡。
罗刹江水入海,海龙王翻身,那就意味着修筑海塘的人生死难卜!
大禹治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不管有没有亲人在河堤上,施家田的人都因为这场灾难痛哭了,有几家紧紧围住了张里正问具体的情形,那些都是家里有人,或家里亲戚被征去服役的。
越国因为是藩属国,因为要善事中原,用金帛善事,身为庶民,肩上一重一重的担子,要交人头税,要交田亩税,还夏季交一次,秋季交一次,此外买盐的要交盐税,种茶的要交茶税,酿酒的要交酒税,这些税之外,还有力役、杂役、军役等这些徭役要承担。那些重的活儿,累的活儿,甚至像现在这样,要命的活儿,都会摊在头上。
这回海龙王翻身了卷不走霍家的人,但是陈氏还是怕的发抖,捏住张氏道:“老四……老四!”
这种徭役一个县一个县轮着来,经常两丁抽一。这一回,朝廷就征发了仁和县,富春县,新登县,武崇县四县的男丁。霍家还有两个儿子,霍文霍修,陈氏那一下的精神都恍惚了。张氏也是阵阵后怕,没马上接住话。霍忻然一把勾住陈氏的手臂,周围有太多正在悲戚的人,霍忻然只能拉下陈氏,垫着脚小声道:“阿婆,爹爹交钱抵役了。”
另外一边,霍悠然也拉住张氏的手,把祖母和母亲拉离了悲戚的人群。
路上张氏泛出了泪光,是逃过一劫的庆幸,紧紧握住陈氏的手道:“四郎到田给事大人家中做事去了,拿钱抵了差役,安安稳稳在家呢!”
这句话张氏第一天来施家田就告诉了二老,陈氏会那么激动,完全是恍惚联到了十年前,里正就站在那棵榕树下喊,越国和齐国对战,战死了多少人,陈氏经历了两次,一连两三个月和那些家里也有被征去服军役的人家,守在仁和县衙门口,得到两子皆死的消息。
“在家?在家!”陈氏恍恍惚惚了一阵之后,人就清醒了,吁出老长老长的一口气,撵着张氏道:“你收拾收拾,赶紧回了,去看看老四!”
不用婆婆撵,张氏也是归心似箭,把东西一收,拉上两个孩子就跑,赶着赶上了施家田进县衙的两辆牛车。
仁和县,富阳县,富春县,三县是附郭县,办事衙门在都城里。
“娘,是爹!”霍忻然眼尖,已经看见霍修疾步的走在小路林间。
“哪儿?”林间树木遮蔽,张氏没有看见,伸长着脖子望,很快也看见了霍修的。然后,张氏就那么伸长着脖子,眼睛不离人的提着裙子跳下了牛车,在土路上快跑,一路扬起了风尘!
“四郎!”张氏含着笑,笑容模糊在刺眼的阳光下,皮肤也被撒上一层闪闪的银白色,扑进霍修的怀里。
霍修的胸膛燥热濡湿,他一路疾步赶来,已经汗湿了三层衣裳。
霍忻然和霍悠然腿短,拿着行李走下牛车,就落后了张氏一大截,再看到那个样子,早立住了。
牛车经过霍修身边,同村的人少不得停一下问霍修一句。
霍修抹着汗涔涔的额头歉意的摇头道:“我听到这件事,想着家中老父老母担心,就急急出了城!”
众人知道他的孝顺,逐不在追问,牛车又起。
张氏拿帕子给霍修擦汗,道:“那些以前的事……婆婆听不得这些事情,确实吓了一下,四郎赶紧回家,也好让婆婆安心!”
霍修清俊的脸上微微含笑,道:“那你呢?”
夫妻好多年,张氏还是泛红了脸道:“这次幸得了田给事大人家的差事,以后再有差役征下来,尽想着办法那钱代了吧。”
“爹,田给事大人,是什么大人?”两个小人还有很多的事情不懂,霍悠然开口问。
“是内侍府门下,几年前退下来的从五品田内给事大人!”霍修想要回答,被张氏接了过来,回答得清清楚楚。
那是多大的大人?
内侍府,管理王宫内部事务的机构,各官署之职务,全由宦官担任。因为唐代末年的宦官乱政,现在的宦官都缩着头当奴婢,在职期间都有实权了,还退了下来,有句话说人走茶凉。现在还叫着‘田给事大人’,是给个尊敬。
雕梁画栋 第13章 树影
这种事情像乌云笼罩了四县。陈氏念到两个有去无回的儿子,背着丈夫儿子默默淌了一回眼泪,忽然见了数月不见的小儿子,自然欢喜。陈氏欢喜起来,再不提那些颓丧,只围着霍修打转,又是烧水洗澡,又是准备铺盖,又是整治晚饭。
霍修穿着大哥的衣服出来,霍恩和孙子孙女们正在围着逮一只公鸡,只见霍忻然伸手敏捷,小小的人儿跃起,一只手抓鸡脖子,一只手捏住鸡喙,整个身子扑住了公鸡。
霍恩抓住了鸡爪,把鸡倒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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