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张氏插着木盆端着霍修换下来的脏衣服,揽走了霍忻然霍悠然,留下他们父子好说话。
“你哥去弄条鱼来,你娘去拿点蚕豆。”霍恩蹲在地上,拔了鸡脖子一戳毛,一抹鸡脖子,鸡血留成一条细线滴在碗里。
霍修抬了一桶热水出来烫鸡毛,才在厨房大锅里看到十几个大粽子,知道家里原已经把下顿和下下顿饭预备下来,因而到:“吃粽子就好。”
垂死挣扎的公鸡在霍恩手里渐渐死透,小儿子回家一趟,当然不可以吃得那么随便。本来小儿子要征去修海塘的,这些年宽裕了些才交钱抵役,躲了这一遭,有点庆祝的意思,当然不可以吃得那么随便。
外面有多少人在哀戚,霍家当然不能把庆祝的意思漏出来。霍恩自嘲道:“那位田给事大人……想我霍家祖上,在韦家为仆,生死荣辱皆在主子,就不用担心现在这些事。”
说霍恩没出息也好,说霍恩有出息,出息只那么一点也好,霍恩也是怕了这些事,所以还是会想起以前的霍家,霍家那个时候背靠着京兆韦氏,倒是省了交税服役这等庶民的烦恼。与人为奴千不好万不好也有一个大大的好处,背靠大树好乘凉。
霍恩倒不是巴巴的想卖身,现在越国百姓的日子安稳,还能拿钱了事,将来万一起了风云,霍家就是随着风吹摇摆的小舟,霍恩一直想找棵树,用来拴一栓缰绳。
田给事大人,霍修可有得了他的赏识?霍家可能借靠一下田家的大树?
只要看着可能巴结的,霍恩都可以舍了脸面下来巴结。
“父亲,田给事大人是内臣。”霍修在霍恩寄予的神情中,道出了那位田给事大人的平生:“田大人因侍奉庆安夫人得显!两年前庆安夫人病逝,服侍庆安夫人的人都放了出来。”
广陵郡主为了两国的安宁远嫁宋国,在越国百姓中的威望甚高。那么广陵郡主的事,百姓也知道很多。这位安庆夫人,乃是广陵郡主的生母,越王周铧有子女近五十人,那时候她只是序齿十八的王女,和生母在王宫默默无闻。因为要和宋国联姻,才把十八王女推出来,册封了广陵郡主,其母因女而贵,册封了安庆夫人。那时候在安庆夫人名下当着没有品级的内侍田芳,补授了内给事。
一个‘内’字,霍恩也是这会子才听霍修说出来,阉人,一个驱逐出王宫的阉人。
宫廷之内所有人的变动,皆是权利在变动。
两年前,广陵郡主就已经因为丈夫赵元裕逝去而失势了,现在孤身归国,还有多少体面呢?
霍修沉闷的说道:“我也才知道这个田大人,其实田大人现在的日子过得艰难,靠典当为生。这次田大人要当一本张敬夫的手札。请我过去,就是留个手抄本,那真迹当了十五两银子。”
霍修没有见识,不知道张敬夫是前朝的一位探花。作古了百年文人的笔墨,或许千金难求,或者一张废纸,现在就是值十五两银子。
“这一回也是因为你揽了这件事,才顶去了差役。田大人是我们家的贵人,你要好好拜访一下。”霍恩提点儿子。
霍修应道:“是这么个意思。”
霍修从田家抄书赚来的银钱,再添了一些刚好抵了差役。在哪边不是做事,去海塘里流汗打滚,当然不如坐在屋檐下动动手腕子。
……
张氏在河边洗衣服,她洗霍修的衣服一贯细致,要反复搓洗两遍。霍忻然在河边哪儿待得住,脱了鞋子,正要脱衣服和裤子。
傍晚的春风已经很凉,张氏连忙呵斥:“你做什么!”
霍忻然只当没听见这句话,快速把自己脱得光溜溜扎到水里,再冒出头来道:“娘,我在水里玩会儿。”
越国河流湖泊多,男男女女都会游水。霍忻然已经下去了,张氏也不会把他拖上来,只是绷着脸道:“每年有多少小孩儿淹死的。这里水深,你只能在边上玩,再不准游到里面去。”
“哦。”霍忻然乖乖的应了,只在河边四五米这点地方游来游去,一看就知道玩得不痛快。张氏见了又心软了道:“你爹来了,我们再住两天回去,你要爬树,你要玩水,叫上你爹来,我真不管的。”
霍悠然正蹲在地上挖蚯蚓,长着两只泥手道:“那我呢,娘也不要管我!”
“有样儿学样儿,小心把妹妹都带坏了。”张氏对着霍忻然装恼道。
霍忻然嘿嘿几声,对霍悠然道:“你找蚯蚓做什么?”
霍悠然捏着一条猩红色的蚯蚓对张氏道:“我和三姐四姐去钓虾,这个是饵儿,家里能添一盆菜呢。”
霍忻然游到张氏对面,招霍悠然过来小声道:“你们在边上钓,我钻在底下抓。”
三言两语,把往后两天干什么都定下了。
远处有两个人经过,乃是单老娘和单橙儿,识出了在河边洗衣服的张氏,心中嘀咕着张氏还在,脚上走快了。
“张姐姐……”单橙儿看清了张氏手上洗着成年男子的衣服,总不可能是老公公和大伯子的衣服,那是谁的衣服?单橙儿下意识的拢了拢鬓上散落的碎发,微微侧了身,就着河水的倒影,整理赶路过后的姿容。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该扑一层水粉?不对,水粉走了一路会花掉了,该把水粉盒子带上。
“是……四郎回来了……在家呢……”张氏和单老娘在对话,就没有注意到单橙儿,但是同为成熟女人的霍悠然注意到了单橙儿的视线在自家父亲的衣服上留恋。
虽然比较肤浅,女人突然间想要盛装打扮,基本上是为了吸引前方异性的视线。
霍悠然已经不在单纯,她先前想着,大伯家的小姨子对娘不满,能有什么地方不满呢?为了大伯母对弟妹不满?为了大伯家对自己家不满?如果是那边长辈不满单家小姨先露出来,霍家人心不齐就大发了,原来只是一个女人仅代表自己的骚动,那真的算了。
女人的自作多情,和男人的移情别恋,真是无法操控的事情。
虽然衣领衣袖还有裤衩这些易脏的地方还得再洗一遍,张氏已经把衣服放进了木盆里,和单家母女走在一道。
霍忻然见霍悠然了然于心的样子,不禁拉住她落后几步道:“怎么了?”
前面的人自顾走着,没有回头看后面两个小人,霍悠然等双方距离再拉远一些,调侃道:“哥你就算再英勇神武,有些事情还是不懂的。在心仪的男人面前,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出错了。”
“亲家公……我家老三说罗刹江边现在闹疯了,再不肯干要命的活儿,闹着要还家呢。朝廷不肯放人,宣了镇东军,拿着大刀立在江边呢,修不好海塘,不放人回来。”
单家村和施家田隔六里地,属于两个县,单家村是富阳县的,这回不征富阳县的男人,单老娘说起这些事情,虽然是唏嘘不已,也有点不关己事而成为一桩谈资一样,见到霍修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连声道:“这是躲过一劫了,幸亏躲过去了。”
霍恩八字腿端坐在位置上,道:“亲家,就是老四去了修筑海塘,也会平安回来的。”
单氏悟过来了,先自己呸了一声道:“那是那是,修好了海塘,人就回来了。海塘修不好,龙王发起怒来,水淹城郭,谁都落不着好……”
这时张氏端出茶水来,道:“婆婆和大嫂摘菜去了,马上就回来了!”
丈夫在边上,张氏自然带出一股明媚和愉悦,端了茶水递到单橙儿面前,因为刚刚在洗衣服,一双手浸在水里,真像戏文里唱的,那就是一双‘芊芊玉手’。单橙儿一直觉得自己样样比张氏强,只一条,皮肤没有张氏白腻,现在张氏一副女主人待客的样子,就让单橙儿内心更加厌恶了,但单橙儿表面还是温婉的一笑,接过了茶碗。
陈氏不在正好,单氏解了渴,拍着单橙儿,怀里拿出那串铜钱道:“女儿家面嫩,昨天一回家我就说她,在姐姐家帮个忙,怎么可以又吃又拿,还拿这么多的!”
单氏此来第一个目的,是还钱来的。单橙儿来施家田帮姐姐家收茶叶另有目的,霍家一给单家就拿,倒显得单家贪五百文的小便宜。霍恩一个大男人,能和单氏就半吊钱推来推去,少不得说得体面,道:“老大媳妇的妹妹,和自家侄女一般,这些钱,是给侄女儿当私房的。”
自家侄女!
单老娘就是想得到这句话,那你们霍家帮个忙,尽力操心一下自家侄女的婚事,也说得过去不是!
雕梁画栋 第14章 老娘
“老姐姐!”
陈氏扶着单老娘的手道,她和单老娘交情好,见了面都不喊亲家,用姐妹称呼。
“我来看看你。”单老娘笑看了眼霍修和张氏,道:“不想你这里儿子媳妇齐全,是我来的不巧了。”
“我知道老姐姐的心意。”单老娘第二个目的真是为陈氏来的,这种时候陈氏一定会想念两个早死的儿子,单老娘来和陈氏说说闲话,东扯西扯,那一阵过去陈氏就好了,现在霍修回来了,陈氏围着霍修转不再萎靡,倒是还没工夫和单老娘说话。但是陈氏盛情留下单家母女:“要住一晚再走。”
单老娘也不见外,笑道:“那是当然,我有阵子没见过外孙女了。”
单老娘眉开眼笑的招手,把一个个外孙女摸过来,五个外孙女围着单老娘叫姥姥,大姐三姐沉稳,七姐说话不流利,四姐五姐就唧唧咋咋的。
霍五姐把霍忻然抓鸡的事拿出来说,扒开头发让单老娘看她的头顶道:“那只公鸡早就该吃了。它有一次飞到我头上来,在我这里啄了一下。”
“姥姥,五妹那天吓哭了,哭了好久,我叫娘把公鸡杀了,娘就是不肯。”霍四姐接着说道。
单氏又是严厉的道:“你是因为公鸡吓哭了你五妹才要杀了的?你是馋肉了,你……”
“好了,好了,一只公鸡现在都杀了,你兄弟一家听见了,还以为你舍不得杀鸡。”单老娘拦着单氏教训霍四姐。
张氏听见了说一句道:“大嫂是教育孩子。”
因为霍五姐提到霍忻然,单老娘把视线都放在霍忻然身上,问:“哥儿有几岁了,我倒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这孩子五岁了。”张氏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孩子,道:“姐儿四岁了,叫单姥姥。”
“单姥姥好!”霍忻然霍悠然齐齐称呼。
“乖了!”单老娘颔首,眯着眼看两个孩子,主要是看霍忻然,她都已经有五个外孙女了,不稀罕女儿。
霍忻然长了一头黑亮的好头发,额头饱满,眼睛澄亮,脸颊上还有婴儿肥。霍忻然站惯了军姿,腰挺肩平,双手直放,这样站着特比有精气神,就着他那个小小的身高,也给人身体匀称修长的感觉,小小年纪,已经显出蓬勃的英气来。
单老娘赞许的道:“都是好孩子!”
吃过一顿丰盛的有肉有鸡有鱼的晚饭,单老娘心里存着第三件事,看见陈氏在和霍修说话,只能忍耐下来,转个身,又看见张氏在洗碗,霍忻然举着瓢给张氏淋水。
进到霍家给自己和女儿准备的屋子,两个女儿正在铺床,单氏对着单橙儿轻声低语,就是转述张氏拒绝的话,加了点单氏自己的意思:“……都城里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家,万一嫁个夫婿不能养家,就是你的苦日子了……”
单老娘听到这些就转身关了门,才道:“你们在说什么?”
单氏细细的把前天晚上和妹妹的对话说了,又说了昨天就和张氏通气,把张氏的意思加上自己的感悟道:“有你羡慕别人的,也有别人羡慕你的,实则都有烦难。就拿弟妹那边说,她娘家母亲去了,睡的床还要加一层门板……”
单老娘不理单氏,那手指直戳在单橙儿的脑门上,道:“火急烙不出好饼。有你一个大姑娘,这么说自己的亲事。”
单橙儿红了眼睛,还倔强的道:“我十七了,我还能不急的。”
单老娘焦得倒吸一口气,道:“你和那张氏有什么情分?我和你大嫂婆婆几十年姐妹,我和你大嫂婆婆开口,再由她探问儿子媳妇,霍修和张氏对上我那老妹妹,那是孝顺,霍家的儿子们一贯的孝顺,这个弯儿你都等不及?若按着我的主意,成了,是你一辈子福气;不成,最多是我在老姐妹面前丢一次老脸,和你不相干。现在怎么样,你把话递过去,不成了,是你在丢人现眼!”
单老娘一点都不知道两个女儿撇下她把事情办了,还把事情办砸了,亏她之前还用那串铜钱试试霍家老爷子的心思,白试了!
没人,就是单老娘,单氏也不知道单橙儿的那点心事,单橙儿还不服道:“要是他们有心,自然会费心助我一助;要是他们无心,娘,换了你也一样……”
因为不服,单橙儿说到最后有点嚷嚷开了,单老娘捂了单橙儿的嘴低声骂道:“你个孽障……”
这在别人家呢,单家母女二人还说不通顺,各自卷了一张被子背对背的睡下。单橙儿背对着单老娘,呜呜蚊声哭了前半夜才睡着。单老娘听着女儿哭了那么久,气女儿自作主张的那点儿气就散了,睡了一个更次醒了,反复想着两个女儿,再睡不着了,天朦朦听到厨房的动静也起身了。
陈氏老了,早上也是醒得早,第一个起床在生火热锅里十几个粽子。看见单老娘一脑门子的官司,只以为昨晚单氏和她母亲说了陈大鹏家有意单橙儿这件事,而单老娘因为这件事考虑了一夜,所以单老娘坐在灶口,陈氏直接道:“那一家你想来怎么样?”
单老娘都是被问懵的,好久才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单氏是说到了‘那一家’,只是单老娘和单橙儿一个心思,想往更好了嫁,那一家听了听,考虑都没有考虑过。
“我才知道这家,还得回家和老头子商量。”单老娘敷衍道,早饭都不在霍家吃就要回去。
陈氏赶着塞了粽子,又叫单氏送送。单老娘直接对陈氏说想让单氏回家住一晚。
“阿婆,伯母怎么回娘家了?”霍悠然围着陈氏问。
“小孩子家家的,有些话还不能对你说呢。”陈氏摸着霍悠然扬起的脑袋笑道。陈氏是以为单老娘叫了单氏回去,是要仔细盘问陈大鹏家。
母女俩儿没有隔夜愁,路上单橙儿等不及,知道单老娘和陈氏一起热的早饭,撒着娇问道:“娘,你和婶婶把话说了。”
单橙儿那一天就是话赶话,才把事情办成那副样子。昨晚在被窝里想了,确实不一样,同一句话,为娘的和儿子媳妇说,当嫂子的和弟妹说,隔了一个孝字,真的不一样。
单老娘没和单橙儿说话,一口气走了六里地。到了家门口才狠狠的说了一句:“就是你这个急性子,事情已经办砸了。”
单老娘自觉,依着她和霍家几十年的交情,按着一步步走来,可以让霍家为其女儿勉励一试,绝不会想到这件事情砸在两个小儿身上,而究其根本,是单橙儿那点扭曲的心思。
单橙儿这下真急得跺脚道:“怎么会办砸了,我说了不管用,姐说了不管用,娘和婶婶说去,娘说了还能不管用!”
单老娘气得一巴掌拍在单橙儿的头上。
“娘,有话好好说!”单氏连忙拦,一巴掌已经拍下了。自己家里,单老娘操着大嗓门骂道:“我什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是你的终身,千方百计的求着人家,你没个求人的姿态,还想强压着别人一头给你跑前跑后?你压着住人家?你脑子被浆糊糊了,我抽醒你个脑袋瓜子。”
求?
求!
是,是脑子糊涂了。
单橙儿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被单老娘惨烈的撕开,她现在都得千方百计的,求着那个女人。
这是多大的难堪!
单橙儿捂着脸,哭着往外跑。
“小妹……”单氏要去追。
“由着她去。”单老娘大声一吼:“她要不怕丢脸,尽管出去。”
单橙儿还想要她的脸,脚上拐了一个弯儿,跑到自己屋里闷头大哭。
小女儿躲了,还有大女儿,单老娘瞪着单氏道:“还有你,你妹妹说什么,你就替她做什么!”
“这个……是我错了。”单氏没单橙儿那么倔,认下了这个错。
其实她也有自己的思量,一则她觉得自己和张氏五六年妯娌,这个口她可以开,二则大家同为女人,张氏又是厚待的,能帮的一定会帮一帮她妹妹。
总之还是那句话,绝不会想到这件事情砸在两个小儿身上,而究其根本,是单橙儿那点扭曲的心思,被两个小儿看出来了。
大女儿一句错了,单老娘气就瘪了,小女儿不省心,大女儿也让人操心。单老娘盯着单氏的肚子,意思大家都明白:“你怎么样?”
生下七姐一年多,单氏没有哺乳,应该怀上一个,单老娘为了让单氏怀上男孩儿,这大半年收罗了不少生子的补方,要是有用,该怀上一个。
就一瞬,单氏垂下了泪。
一胎又一胎,一年又一年,没有人比单氏更急的想生个儿子。单氏已经三十三了,虽然老蚌生珠,五十几岁的女人都有还在生的,可是那是个例,年纪越大越难生,才是正常的情况。要是命中有子,巴巴的他早出来。
“大姐十三了,她都可以嫁人了,还没有一个兄弟。”单老娘悠悠的道。
提到大女儿,单氏止了眼泪,和单老娘商量道:“我和她爹琢磨了几宿,第一个女儿,由她嫁出去,还是招个女婿上门?要是赘婿,家里也有了一个男人。”
单老娘嗤了一声,道:“好田不种蔗,好男不入赘。别把带个把的,都看做是‘男人’!”
雕梁画栋 第15章 双雕
单老娘粗话都出来了。单老娘是看不起赘婿,其实所有人都看不起赘婿。入赘的女婿保留着自家的姓氏,在宗法社会里,他永远是一个外人,不被同族同宗认同,一个外人在宗族里,难免受到排斥和歧视。
单氏懊丧道:“所以要定,这件事情早下决定。大姐十三,我们看个两三年,两三年时间,或许有个好的。”
“或许有个好的?”单老娘鼻孔里呼哧的出了一口气,亦是黯然道:“这种人你也见过。你祖姑姑的丈夫就是入赘来的,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你小时候该记得一点儿,你祖姑姑一辈子过的,那不是嫁了一个男人,那是多养了一个儿子,入了门双手插着抱胸,油瓶推倒的不扶,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所以……”单老娘算是有点突兀的说到了张氏的头上:“所以张亲家,拼着自己孤独终老,也把唯一的女儿嫁了,现在女儿过着多好的日子,丈夫俊俏有本事,儿女成双又贴心。”
单氏捂着脸,呜呼一声。
“张亲家是个明白人,愿意入赘的都是些什么男人?注定娶不上媳妇的,自己的日子难以为继,自己住的地方都没有的男人,生活逼着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那些混不如意的,别都怪老天爷不愿意赏饭,或是好吃懒做,或是油奸耍滑,或是眼高手低,总有自己这的不好,那的不好,以至于落魄不堪了,那样的男人,他自己都过不好,妻儿指望得上?这样的男人要来干嘛!”单老娘拍着板的数落,数落完了这些,自己也沮丧了道:“往外嫁出去,找女婿是在高个儿堆里挑高个儿,你们现在,要在矬货堆里挑,挑个最好的往那高个儿堆里一放,还是个矬货。依我的主意,必不让大姐遭那份罪。”
“娘诶~”单氏痛心的道:“我一个个女儿,我也盼着她们个个好儿。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谁叫我没有一个儿子。盗不过五女门,我可有五个女儿呢!”
盗不过五女门。
小偷入室行窃,都不会光顾有五个女儿的人家,因为这一家有五个女儿太穷了,没啥偷的。不是单氏苛责,社会风气如此,社会不是怜贫惜弱的,社会是残酷野蛮的,农耕社会,一个大家庭兴旺发达,靠的是人力,女人天生不比男人的力气,靠的就是儿子。家里没个男丁,一家子女儿,擎等着将来受苦受穷,外人看着一群弱质女流好欺负,将来还得受气。
“死性子,女婿是外姓人,你就没想过养个儿子?”单老娘提点道。
单氏只觉被人踩住了痛脚,再也撑不住的哭道:“我也想啊,可是我没有,我尽生女儿……”
“现成不有一个。”单老娘望着霍家的方向。
单氏惊诧。
“那哥儿可好?”单老娘眯着眼睛问。
“……好……好。”单氏脑海里印出了霍忻然的样子,想也未及多想,怔怔的先说了两个好字。
单老娘满意的道:“我也觉得好,是很好。你看五姐今年是六岁,平日介个都好,一只公鸡,就被啄得哇哇直哭。那哥儿只有五岁,他就不怕,还能抓鸡了。五姐说到抓鸡的时候,我可看见,霍老爷子捋着胡须欣慰的样子。这就是男娃!”
“一只公鸡?小孩子顽罢了。”单氏喏喏的道。
单老娘一摆手,道:“我给你仔细看过了,那哥儿筋骨好,现在健康,将来强壮,比霍老二小时候还强些,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睛里透露着一股子灵气,等闲小孩儿不及,待长大了,铁定是个能支撑门户的。我看现在就把我几个孙子都比下去了。”
单老娘老早就替大女儿做了两手打算,昨天晚上不动声色的看着,尤其一边五个外孙女,一边一个男娃娃,单老娘恨不得把霍忻然从张氏身边拉出来,塞到自己女儿怀里。
“娘是让我过继了忻忻。”
单氏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自己要是有儿子,也不会看着别人的儿子。在这之前,单氏吃了大半年的生子补药,一门心思在生儿子上头,眼睛都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再看不见别的。就算霍大姐招婿的意思,也是霍文先提出来的。所以这是单氏第一次想到,想要个儿子,还能那么干,把四叔家的儿子过继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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