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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栋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糕羊
乱世栋梁
作者:米糕羊

天下三分,北有东西二魏,南有半壁萧梁。

然而内忧外患之下,江南繁华不再,大厦将倾,生灵涂炭。

乱世中,他挺身而出,宛若栋梁,撑起破碎河山。





乱世栋梁 第一章 鱼梁吏
大同七年十一月,下午,北风呼号中,彭蠡湖畔渔港热闹非凡,忙碌了一日的渔船纷纷靠岸,带回大量渔获。
这里是彭蠡湖东南边缘,为鄱水入彭蠡湖河口处,名为鄱口。
鄱口码头上,许多人正忙着将大鱼小鱼分类、运输,人群中掺杂不少身着皂衣的男子。
皂色即黑色,皂衣即黑衣,这是吏员的“制服”,而码头上的吏员,为鄱阳郡的郡吏。
蹲在地上的李笠,手里拿着尖刀,抬头看着周围的“古装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皂衣,忍着打喷嚏的冲动,将杀好的鱼放到木盆里。
天气寒冷,水也冷,李笠不停从水桶里捞鱼,双手被水泡白,又渐渐被寒气冷透,手指动作有些僵硬。
他从清晨跟船捕鱼到现在,已经忙了大半天,累得腰酸背痛,却不得休息,上了岸还得杀鱼,直到天黑。
这么忙碌一天,却连一文工钱都没有。
探手入桶捞鱼,木桶里的水如同镜子,映照出李笠的模糊头像,只见头上长着两个角,其实这是梳着的两个发髻。
总角是未成年人的发型,男未及冠、女未及笈,便在头顶梳两个发髻,宛若两个角,是为“总角”。
然而三天前,他还是个成年人,睁开眼后,什么都变了。
旁边一名皂衣男子见李笠发呆,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李笠!你发什么愣?赶紧做事!”
“好好...”李笠应承着,从桶里捞起一尾草鱼,草鱼不停挣扎,激起水花,洒了李笠一脸。
寒风吹来,他只觉脸上发冷、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手一滑,草鱼掉到地上,不停扑腾,求生意识很强。
如今人们把草鱼叫做“鲩鱼”,李笠举起刀,刀背向下,对准鱼头,用力一砸。
闷响过后,草鱼停止挣扎,李笠将其放到砧板上,麻利的杀起鱼来。
很快杀好,往盆里一扔,然后看看四周,看着宽广的湖面。
‘彭蠡湖,就是鄱阳湖的古称吧,我怎么就成古人了?’
他如是想,直起腰,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三天前,意外还没发生时,他过得好好的,第二天还要出差,结果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成了鄱阳郡的捕鱼小吏,因为前不久捕鱼时落水,起来后被寒风一吹染了病,高烧不退,眼见着就要完蛋了。
结果“物是人非”,烧也退了。
李笠出身世服吏役的吏家,年纪十三岁,是“总角”,家中排行第三,按习惯被称为“李三郎”。
李家世代捕鱼,男丁服吏役都是为官府捕鱼,每月需上缴定额鱼获,有时官府会额外加派,指定上缴某种鱼类若干,称为“某鱼之役”。
因为这个时代有一种常见的捕鱼工具叫做“鱼梁”,所以捕鱼的小吏又称鱼梁吏,当然,养鱼小吏也是这个称呼。
如今天寒水冷,鱼群都聚集深水区,于是官府组织渔民在彭蠡湖上大规模捕鱼,鄱阳郡鱼梁吏悉数出动。
因为天冷、鱼肉不容易发臭,渔船入港后,鱼梁吏们还要现杀活鱼、切块,封入罐中制作“鱼鲊”,以便长期存储。
李笠杀了几尾鱼后,又开始琢磨。
旁人见他走神,低声提醒:“你又走神?赶紧干活呀,吴扒皮来了!”
这句话让李笠精神为之一振:这一世的记忆,对“吴扒皮”这个称呼有强烈的‘应激反应’。
他抬起头,发现前方有个中年男子往这边过来,其人身形消瘦,身着皂衣,一脸阴沉,身边跟着几个白直。
沿途小吏见着这位经过,一个个如同老鼠见猫,忙不迭的点头哈腰。
中年人姓吴,为鄱阳郡吏曹,人称“吴吏曹”,掌官府吏役调派,是诸小吏们的直接上司。
吴吏曹若是要整人,一句话就能让没有靠山的小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为此人喜欢鞭挞犯错的小吏,口头禅是“扒了你的皮”,便得个诨号为“吴扒皮”。
吴吏曹来到李笠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地说:“李笠,你还没死啊?”
“回上佐,小人没死...病快好了....”李笠低头回答,时不时吸一吸鼻涕,对于小吏们来说,吏曹就是上佐。
他大病初愈,没得休息,就要出来捕鱼,若是再着凉发烧,恐怕就熬不过去了。
“嗯,没死就好,没死就继续捕鱼!”
吴吏曹哼哼着,语气冰冷:“你莫要忘了,缴纳乌鳢的期限还有两日,你之前交上来的鱼,还差许多!”
“回上佐,小人明白,小人不会误了期限的。”
“你知道就好,记住,乌鳢每尾至少二斤,还差十二尾,一尾都不能少,少了,我扒了你的皮!”
李笠不住点头称是,吴吏曹嚷嚷了一会,转身离开。
周围的渔民听得“乌鳢”二字,看向李笠的目光变得同情起来:冬天水冷,乌鳢都躲在泥淖里不出来,很难捕捉。
渔民大多知道冬天捉乌鳢很麻烦,和冬天捉青蛙差不多,基本上靠运气,运气不好,忙几天都抓不到一尾。
所以众人都觉得这个小子可怜,若误了加派,怕不是要被上官吊起来抽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李笠不管别人目光和议论,继续杀鱼。
乌鳢就是后世所说黑鱼,性凶猛,头如蛇、身如鲇,肉质鲜嫩。
这种鱼有类似冬眠的习性,当水温较低时就躲在水底泥泞,不出来活动。
所以天冷、水温低的时候,要捕捉乌鳢很麻烦,前几日他就是为了完成这加派,拼了命去捕捉乌鳢。
结果在寒风中熬了几日,不慎落水、染病,差点完蛋。
现在,期限就剩两日,而缺额很大,除非撞大运,否则就完不成官府加派的“乌鳢之役”。
然后被吴吏曹打得皮开肉绽。
李笠看着吴吏曹的背影在人群里消失,不以为意,心想:我有见识,应付这“乌鳢之役”应该足够了。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笠又开始发呆,瞥见地面车辙里积水中,有一条挣扎的小鱼,心中感慨。
这就是‘涸辙之鲋’,虽然眼下还活着,但车辙里的积水迟早会干涸,待到那时,小鱼就要完蛋了。
按照梁国户籍、赋役制度,十六岁及十七岁为半丁,承担半赋役,十八岁以上为全丁,承担全赋役。
规定是规定,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这样。
未成年的李笠,因为兄长服吏役时病故,所以即便他连半丁都不是,也得出来干活,把自家欠下的役期服完。
把兄长欠的吏役服完,他就有十六岁,届时还得作为李家的半丁,把新一轮的吏役也服完。
过一段时间,继续服役,如果还是没钱免役,那就周而复始,到死为止。
这样的人生,根本就看不到希望。
李笠当然不打算认命,琢磨着要改变人生,花了三天时间,才大概琢磨出自己所处时代的“时间”和“地点”。
自己所在的鄱阳郡,位于彭蠡湖东南方向,隶属江州。
朝廷国号是“梁”,年号大同,国都是建康。
梁国北边是‘北虏’,国号“魏”,这个魏国已经内讧,东、西对峙。
梁国开国迄今已近四十年,开国皇帝依旧健在,极其崇佛,据说曾出家为僧,然后被大臣们花钱“赎回”。
李笠觉得这个梁国,应该就是南北朝“宋、齐、梁、陈”的“梁”,那个爱出家的老皇帝,应该就是史书上所说的梁武帝萧衍。
南北朝的历史,历史课教过,他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一件大事,还有些印象。
这件大事让崇佛的梁武帝萧衍不得好死,梁国也随之衰落,被陈国取而代之。
想着想着,李笠挠挠头,心中嘀咕:所以,这大事叫什么来着?




乱世栋梁 第二章 秘技
临近午时,阳光照耀大地,鄱水两岸枯黄的芦苇沐浴着阳光,散发出别样的金黄色。
水面,一艘小船逆流而上,缓缓航行在近岸水域。
船上有三名总角少年,一人在船尾摇橹,一人在船头伫立,不时张望。
中间坐在船舱里的总角正是李笠,今日他带着两名伙伴来捕乌鳢,要在今日捕到十二尾。
冬天乌鳢难找,一日内捕到十二尾乌鳢,除非运气好,否则根本完成不了,而明天清晨郡廨点卯时,就是交鱼的最后期限。
期限一到,交不够的话,李笠就要被人吊起来打。
他大病初愈,若被人这么一折腾,恐怕小命不保。
此刻,李笠却不急,低着头,认真整理手中钓车。
这年头人们把装有轮状活动装置的器具称为“车”,譬如纺车等,钓车就是装有鱼轮的钓鱼竿。
鱼轮用于收纳长长的鱼线,装在钓竿尾部,钓者手握(一般是右手)钓竿末端,可以同时用右手拇指拨动鱼轮,收放鱼线。
装有鱼轮的钓鱼竿在后世很常见,在这个时代也已普及,不过材质很“环保”,都是竹木制作,如同小车轮,一般是八个叉状轮辐。
渔家基本都熟悉钓车的用法,鱼梁吏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对于以捕鱼为生的人来说,钓鱼不如张网捕鱼的效率高,所以钓车用得较少。
李笠鼓搞着钓车,在船尾摇橹的少年看了看,觉得颇为奇怪,因为他看见李笠往钓线上绑青蛙。
用青蛙、小鱼虾等活饵可以钓乌鳢,这对渔家而言是常识,但入冬后乌鳢胃口不好,几近于停食,基本上不吃饵。
即便是活饵也不吃,所以冬天很难钓乌鳢,也很难捉。
这时节要捕捉乌鳢,只能蛮干,找一片可能藏着乌鳢的水域,布围网,然后用竹竿不断搅动水底,以期惊动乌鳢,让其四处逃窜,撞入网中。
即便如此,想要捉到乌鳢也很麻烦,基本看运气。
先前,李笠折腾了几日,只捕到三尾乌鳢,而李笠还为此染病发烧,差点就死了。
想到明日就是最后期限,少年有些担心的看着李笠。
但李笠却不担心,因为如今天气还没冷透,而连续两日都是晴天,太阳好,条件已经成熟,他有信心用一种‘秘技’钓到乌鳢。
摇橹少年有一双大眼睛,看着李笠准备钓饵,低声问:“寸鲩,这时节青蛙不好使啊...你去哪捉来的青蛙?青蛙不都躲起来了么?”
“寸鲩”是李笠的小名,他点点头:“嗯啊,可这不是青蛙。”
说完,抬起手,然后将手中之物向对方展示:“你看看。”
大眼睛少年仔细一看,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这是假的青蛙?是鱼鳔...鱼鳔做的?”
一个对折的双鳔鱼鳔,外裹些许枯叶,两者构成一个类似青蛙身躯的物体,远远看去确实像青蛙,又有两条草叶做的蛙脚。
还有两个铁鱼钩钩在“青蛙”的尾部,分“左右”岔开,而“青蛙”的嘴部拴着鱼线。
少年只觉不可思议:这时节,用真青蛙都钓不到乌鳢,假青蛙就更别想了吧?
李笠见小伙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也不多说,笑了笑,拿着钓车站起身,向船头站着的少年低声说:“就这里了。”
船头少年闻言点点头,将一根竹蒿透过船头孔洞直插河底,让船只“定”在河面上。
此时船只所处水域,是一条无名小河汇入鄱水的交汇处,岸边有大片芦苇,水里靠近岸边的水底有水草。
水草不是很茂密,稀稀疏疏。
这片水域适合鱼儿晒太阳,又不至于光溜溜毫无遮挡,李笠判断应该是乌鳢喜欢待的地方。
他知道当天气连续晴朗、水温有些许回升时,处于冬眠状态的乌鳢有一定几率钻出藏身处,出来晒太阳。
天空上白云朵朵,李笠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深吸一口气,将钓车向上举起、后仰,然后向前方猛地一甩。
“青蛙”拖曳着鱼线向前飞去,鱼轮旋转着,不断释放鱼线。
须臾,“青蛙”落水,激起些许水花,然后浮在水面上。
两名少年死死盯着那“青蛙”,想要看看李笠要如何钓乌鳢。
关键的时候到了,李笠开始施展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秘技:
用握杆右手的拇指拨动鱼轮,以后世的路亚钓鱼手法,操作着“青蛙”在水面‘游动’。
路亚钓法是现代才出现的钓鱼技法,‘路亚’为音译,意思为拟饵,此钓法就是用拟饵钓肉食性鱼类。
路亚钓法所用拟饵多为假鱼、假虫,又有蛙状拟饵名为“雷蛙”,专门钓乌鳢(黑鱼)。
但冬天乌鳢不活跃,甚至处于冬眠状态,所以冬天钓乌鳢,公认难度不小,即便用路亚钓法也不例外。
却难不倒李笠,因为他专门学过如何用路亚钓法钓乌鳢,还有丰富的冬天实战经验。
此刻,他操纵的“青蛙”往船这边‘游’过来,时快时慢,弄出涟漪,搅动水面。
其他两个少年愣愣看着这“青蛙”在水面游走,慢慢向船靠近。
若不是事前就知道这玩意是假的,他们还真以为大冷天有青蛙不冬眠,跑出来溜达。
而“青蛙”一路溜达回船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李笠扬竿放轮,再次将“青蛙”投到那片水域,然后继续操纵着“青蛙”,往渔船这边游过来。
如此往复几次,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反倒是那“青蛙”的嚣张劲头连两名少年都看不下去了,心中嘀咕:大冷天的,哪里会有青蛙出来活蹦乱跳?
乌鳢有那么蠢?
正想劝李笠莫要发痴、妄图大冷天钓乌鳢,却听“哗啦”一声,水面突然炸出一片水花。
游得正欢的“青蛙”,消失在水花之中,与此同时鱼线猛的一绷、钓车竿忽然一弯:有东西咬钩了!
两人心中激动,还没喊出声,却见李笠不停用拇指拨动鱼轮收线,与此同时连续扬竿,扯着水中之物往渔船这边来。
水花越来越大,明显有大鱼在挣扎,其身影渐渐浮现出来:是一条尺寸不小的乌鳢。
水面上的动静越来越大,黑鱼被鱼线扯着往渔船过来,两名少年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他俩一人拿起抄网,一人拿起小抛网,做好补救准备。
李笠则全神贯注操作钓车,和乌鳢较劲,奋力将其扯过来,丝毫不敢松懈。
他知道钓乌鳢的要点就是一旦鱼儿上钩,全程必须绷直鱼线将其‘扯’上来,不给乌鳢以机会挣脱。
片刻,一条黑影被李笠扯出水面,拿着抄网的少年候个正着,用抄网将其兜住,放到船舱里一看,竟然是一条肥硕的大乌鳢。
另一人上前,熟练的抓着乌鳢,惊呼:“好大一条鱼,至少有六斤重!”
扭来扭去的乌鳢作着无谓挣扎,以自己的绝望,给三个捕鱼的少年以希望。
大冷天的,居然用假青蛙钓到了乌鳢,真厉害啊!
两个少年脑海里同时冒出这个念头,看向李笠的目光满是钦佩。
见着小伙伴的“星星眼”,李笠微微一笑,拿出另一个鱼鳔假青蛙。
前一个假青蛙被那乌鳢咬破,鱼鳔瘪了浮不起来,自然就无法再用,不过李笠做好了准备,扎了若干假青蛙备用。
“寸鲩,怎么、怎么就能用假蛙钓上乌鳢了?”那个大眼睛少年惊讶的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么大一条乌鳢在面前挣扎,事实说明了一切。
李笠回答:“因为天气好时,浅水区的水会回暖,于是泥里的乌鳢会睡醒,钻出来晒太阳,晒够了,再钻回去睡觉。”
“它晒太阳正舒服间,忽然被路过的青蛙坏了雅兴,气得不行,自然就扑上来咬,不一定是因为肚子饿才追上来。”
那两个少年不敢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说法,李笠不再解释,换饵完毕,把手一挥:“换个位置,我们继续!”
大眼睛少年高兴的说:“如今天色尚早,想来定能钓到足够多的乌鳢,明日真想看看那吴扒皮的脸色是怎样的!”
“脸色?”李笠喃喃着,见小伙伴看向自己,他摇摇头:“足额上缴,最多不过得吴扒皮一个‘好’字,他又能气成什么样子?脸色能差到哪里?”
这话说得在理,但大眼睛少年还是说:“即便如此,他打不得你,总是好的。”
大眼睛少年名叫梁森,另一位名叫武祥,两人与李笠年纪相仿,三人是同村,又是发小,关系很好。
‘不被别人打就是活得好?这样的人生岂不是太憋屈了?’李笠如是想,没有搭话,看着河岸,思索起来。
今日阳光好,从中午开始,到太阳落山前,因为浅水水域水温有些许回升,乌鳢跑到浅水水草区晒太阳的几率很高。
这个黄金时段不能浪费,乌鳢当然要继续钓。
但能否钓够十二尾,还是得看运气。
那一世他闯社会,被社会毒打多年,知道运气靠不住,所以为防万一,已经做了另一手准备。
他认为,自己和伙伴们在寒风中苦熬多日,不该只有得个‘好’字的回报。
所以,李笠决定要给吴吏曹一个大大的惊喜。




乱世栋梁 第三章 惊喜
翌日清晨,临近卯时,鄱阳郡廨外,李笠拎着鱼篓往侧门冲,点卯在即,迟到了可不好。
在外捕鱼的鱼梁吏,不可能每日都在郡廨点卯,但吏曹会在点卯时发布一些重要消息和命令,错过了,那可不好。
更别说点卯的时间通常是各种“最后期限”的截止时间,所以今日李笠不能迟到。
他家不在城里,昨日和小伙伴驾船回城,到城外码头时城门已经关闭,李笠当然进不得城,便和伙伴在船上凑合过了一夜。
清早城门一开,他直奔郡署而来,武祥和梁森则留在船上。
门吏认得李笠,也知道今日点卯是交乌鳢的最后期限,所以懒得盘问,任由李笠冲向门里。
刚进门没走几步,却有一个中年人转来,挡在李笠面前。
李笠定睛一看,却是自己亡父的故交刘德才,于是停下脚步,说:
“阿叔,我...”
身材稍矮的刘德才,算是李笠的‘世叔’,此刻不和李笠废话,简要的交代起来:
“三郎,我已和吴吏曹打过招呼,一会你被鞭挞,人家下手会轻些。”
李笠闻言一愣,想要说什么,却被刘德才催促“快去”。
刘德才是郡廨门下书佐,是有俸禄(编制)的佐吏,主办文书,类似于高级文员,在郡廨里地位不高不低。
李笠觉得,吴吏曹没道理光凭几句话就给刘德才面子。
所以,他猜刘德才肯定暗地里使了钱,却不说出来。
李笠欲言又止,见刘德才不停催促,知道时间紧,便拎着鱼篓往里赶,冲进一个院子,正好赶上关院门点卯。
院子里站满了小吏,而一身鱼腥味的鱼梁吏们站在前排,吴吏曹站在官舍台阶上,看着下面这帮小吏,哼起来:
“今日是交鱼的最后期限,你们还有谁没交鱼的,动作利索些!”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李笠身上。
鱼梁吏们拼了命捕捉乌鳢,都完成了各自的数额,但李笠因为生病,误了几日,所以缺了很多乌鳢,很难在限期内完成这个加派。
所以,李笠手中这鱼篓里有多少乌鳢呢?
李笠见吴吏曹盯着自己,干咳一声,把鱼篓放在地上,然后打开,提出一条乌鳢来。
乌鳢嘴上穿着草绳,被李笠提着,不断扭动身子。
周围惊叹声起,因为大伙看清楚这乌鳢尺寸不小,至少能有六斤重,这时节能捕到这样的乌鳢,可以说运气是不错的。
大伙想看看李笠还能拿出多少乌鳢来,却发现没了。
只此一条。
众人看向李笠的目光,变得同情起来,而已经收了刘德才好处的吴吏曹,看向李笠的目光也不再凌冽,心想:
可怜啊小子,一会我会手下留情的。
然后开口:“李笠,期限已到,你上交的乌鳢,不足数,得受罚....”
吴吏曹官腔十足,见眼前诸小吏没谁求情,便看向身边,示意一名白直将皮鞭拿来。
“呃..上佐,小人有话说。”
李笠忽然发声,吴吏曹随后看着他:“说吧。”
“小人昨日捕获这乌鳢,到了夜晚,忽然得乌鳢托梦...”
吴吏曹听到这里,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其他人听了之后,表情各异:乌鳢给你托梦?说什么鬼话呢!
吴吏曹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认为这是李笠走投无路想出的馊主意,问:“托梦?那乌鳢跟你说什么了?”
“回上佐,那乌鳢说,它肚子里有帛书,让小人带它来郡署,掏出来,请上佐过目。”
“嗯,帛书?”吴吏曹沉吟着,看看李笠,一脸怀疑的表情,心中嘀咕:你小子往鱼肚子里藏书,莫不是找借口推诿,想免了乌鳢之役?
须臾,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变得惨白,尖叫起来:“你说什么?鱼腹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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