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糕羊
声音凄厉,宛若被人一刀捅了腰眼,其他人见着吴吏曹如此脸色,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小吏们不知道吴吏曹怎么回事,面面相觑,而作懵懂状的李笠,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其实心中正坏笑。
鱼腹藏书,经典的造反套路,他真想问一句: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郡廨厅事,新任鄱阳内史柳偃端坐阶上,准备审案,这位仪表堂堂的中年人‘官气凛然’,一脸严肃。
厅事,又称‘听事’,是地方官处理公务、问案的地方。
郡长官为郡守(即太守),但鄱阳郡为鄱阳王的封国(名义上的封国),所以郡守称内史。
左右佐官见柳偃时不时咳嗽几声,有些担心的看着府主,然后看向阶下,那里站着面色惨白的吴吏曹,还有鱼梁吏李笠。
两人面前案上,摆着一尾鱼。
一尾肥硕的乌鳢,已被开膛破肚,一名吏员此刻正小心擦拭从鱼腹里拿出来的物品。
那是一小卷布帛,在场众多官吏的目光,大多集中在这卷布帛上。
一旁做记录的门下书佐刘德才,此刻看着李笠,心急如焚。
如今李家就剩孤儿寡母,若李三郎出事,李家就要完蛋了。
刘德才知道李笠被乌鳢之役折腾得不轻,所以掏钱请吴吏曹手下留情,结果没想到竟然出了个‘鱼腹藏书’。
‘’鱼腹藏书’一出,必然引得朝廷关注,而朝廷向来对妖党都是斩尽杀绝。
刘德才在一旁心急如焚,当事人李笠也“心急如焚”,因为他就等着完事,然后做自己的事。
鱼腹藏书之事,在场的大小官员已经听吴吏曹说过了,得知郡内出了‘鱼腹藏书’,一个个如临大敌。
秦末,陈胜、吴广煽动同伴造反,用的名头就是鱼腹藏书,篝火狐鸣,伪称天命。
如今,鱼腹藏书在鄱阳出现,明摆着有人意图不轨,企图煽动无知百姓造反。
这是谋逆大案,柳偃当然要亲审。
而他知道,六年前,即大同元年,鄱阳郡地界有妖道鲜于琛蛊惑百姓,伪造各种‘天命’,然后聚众造反,声势十分浩大。
鲜于琛妖党攻破广晋县城,杀害县令,裹挟大量百姓往鄱阳而来,鄱阳城内人心惶惶。
所幸前任鄱阳内史应对得当,组织官民守城,将妖党击溃,才保得鄱阳郡平安。
现在,又有人用鱼腹藏书这种卑劣手段,妄图煽动百姓造反了。
柳偃想到这里,看向李笠,目光如炬,将醒木一拍,声如洪钟:“大胆李笠,你有何居心!!”
他说话带着口音,却字字如刀,吴吏曹听了吓得瑟瑟发抖,牙齿打架,“格格”作响。
虽然鱼腹藏书是因李笠而起,但大案牵扯起来,吴吏曹怕自己会被连累。
到时候一家老小被人押到闹市砍头,何其凄凉?
李笠听得内史质问,却不慌不忙:我既然敢搞事,就有能耐把事情摆平。
人们称呼郡守(内史)为“府君”或“明府”,可不能称呼“大人”,因为在这个时代,“大人”用来称呼父母、长辈,或者称呼高位者、德高望重者。
措辞早已准备完毕,李笠做瑟瑟发抖状:“明府,小人只是每日捕鱼,不敢有何居心...”
柳偃质问:“还敢狡辩!你弄这鱼腹藏书,莫不是要学那妖道鲜于琛聚众谋反!”
柳偃说话带着口音,李笠勉强听懂,眼下见内史发飙,只是一直叫屈:
“明府!小人父兄当年死于妖道作乱,幼年丧父,恨妖道入骨,又如何会学那妖道造反?”
此言一出,众人窃窃私语,柳偃闻言看向左右。
事发突然,他刚才还在厅事处理公务,得急报说郡廨里出了‘鱼腹藏书’,便立刻审案,前后不过片刻时间,所以还不清楚鱼梁小吏的具体身世。
一名佐官赶紧近前,将下属刚上报的李笠身世告诉柳偃。
大同元年,鄱阳郡妖道鲜于琛作乱,李笠之父及长兄,连同亲族,没于兵乱。
李笠为鄱阳郡吏家子,没有宗亲,家道中落,年纪不大,身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柳偃闻言心中大概有了数,没有再质问李笠,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那鱼腹藏书上。
他想得明白,当今天子虽然崇佛,有菩萨心肠,对宗室、士族十分宽容,但若有人涉及谋逆,那是绝不轻饶的。
如今自己治下冒出个“鱼腹藏书”,若处置不当,那可不妙。
柳偃见李笠叫屈,不置可否,所谓鱼腹藏书,他要亲眼看过,待得罪证确凿,就对李笠用刑,问出其他同党。
如果,此人是为了逃避鱼役而装神弄鬼,也得严惩,以儆效尤!
吏员将布帛收拾干净、展开,放在盘子里端上来,柳偃仔细一看。
然后愣住了:这写的什么玩意?
乱世栋梁 第四章 惊喜(续)
从鱼腹里取出的布帛,上面确实写有字,还是首七言诗,但许多字都缺笔划,让柳偃看得艰难,觉得诗作者好像不太识字。
但他仔细琢磨,发现这些错别字与其说是写错,还不如说是作者图省事,于是特意如草书般简略笔划,写的是...
柳偃琢磨了一会,猜测写的莫非是简笔字。
作者图省事写简笔字,读者读起来就难受了,亏得柳偃文学功底深厚,很快根据诗句意境琢磨出这些“简笔字”该对应什么字。
于是,一首七言诗跃然帛上:
游鱼得道修因果,却闻吾族祸根生。
愿舍残躯替众难,不负如来不负亲。
柳偃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不由得惊叹:写诗之人,莫非是一尾得道之鱼?
这鱼儿自述得道,要修因果。
却听说同族有难,所以要用自己一条命,求官府放过他的亲族。
如佛陀舍身饲虎故事。
尤其那句“不负如来不负亲”,千言万语凝聚其中,鱼儿想要全了向佛之心,又无法忘记亲族之情,两相为难...
让人看过后,真想长叹一声:真是两难啊!
柳偃看着这首鱼腹诗,一言不发。
这件事,无非有两种可能,其一:确实是得道游鱼所作。
那么,若天子看到这首诗后,会是何种表情?
柳偃陷入沉思。
当今天子虔诚礼佛,前后两次舍身同泰寺出家为僧,若是看到这首诗,怕不是要激动万分。
还得装裱起来,每日观摩,让饱学之士剖析那得道之鱼的苦闷心情。
柳偃收起思绪,看向那条被开膛的乌鳢,又看看向阶下总角少年李笠。
神鬼之说,不可不信,但...
第二个可能:这首诗是李笠写的,或者其他人写的,托名一尾鱼所作。
想到这里,柳偃看向李笠的目光充满了杀气,但心中又有了疑问:
那么,此人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按着诗的内容,并未鼓动百姓造反,若说图谋什么,更像是要免了那乌鳢之役。
也就是说,小吏自知无法完成吏役,于是装神弄鬼。
柳偃可不是榆木脑袋,平日信佛归信佛,不代表会信成任人愚弄的傻子。
为官那么多年,他知道奸滑小吏惯会欺下瞒上,所以要提防被小人算计。
但这件事颇为微妙,需要深思熟虑后才能作出决定。
为了有时间思考,柳偃让吏员将鱼腹诗誊抄数份,分发给佐官们过目,琢磨琢磨,自己趁机想个应对之策,以便有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定要把坏事变好事。
想到这里,柳偃咳嗽几声,心中略有懊恼:这乌鳢之役,还是因他而起。
他离开建康来鄱阳上任,途中偶染风寒,咳嗽不止,医者开出药方后,又献温补润肺之法。
其法须得乌鳢做脯、熬汤,每日进食,所以才有了此次临时加派的乌鳢之役。
鱼梁吏终日捕鱼,为官府提供鱼获,现在额外捕捉一些乌鳢,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柳偃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但现在闹出“鱼腹藏书”,麻烦就来了。
这件事必然上报朝廷,到时候他可能会被清流讥为牧守地方不恤百姓,以至于为了一饱口福,逼得一尾得道之鱼“舍身饲虎”。
若有如此讥讽,真是太难听了,就算把李笠‘正法’,这讥讽却不会消失。
柳偃出身名门河东柳氏,又是天子女婿,不能接受这样的声誉污点,所以很快就有了计较。
这帛书到底是谁写的,实际上不重要,重要的是上达天听后,天子想要什么真相。
柳偃正琢磨间,堂下官吏们看了鱼腹诗,一个个惊讶不已,同样为这首七言诗的内容震撼,细细品味着其中意境。
都在琢磨:是鱼写的?是人写的?
梁国崇佛之风兴盛,谁也不敢否认游鱼能够得佛法点化,由此得道、修因果,但也不会想不到有可能是眼前这鱼梁吏搞鬼。
片刻后,柳偃征询几位主要佐官的意见。
几位佐官都知道乌鳢之役因柳偃而起,但他们也不认为是什么大事,毕竟事出有因,况且士族子弟、当朝驸马想吃些乌鳢,这算什么事?
结果却出了“鱼腹藏书”,这突发事件无法遮掩,所以得赶紧“亡羊补牢”,把坏事变好事。
事情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知道后,想要什么真相。
当官的人都不会是蠢货,几位佐官想通利害关系,一起陈情,建议应了鱼腹诗作者的请求,免了乌鳢之役。
这是做台阶让上官好表态,没有谁不长眼,敢这时候挤兑上官。
佐官们如此识相,柳偃很满意,思索片刻,看向李笠,缓缓开口:“李笠。”
等得有些无聊的李笠,闻言赶紧回答:“小人听令。”
柳偃温和的说:“你既然有得道之人托梦,那本官必然从善如流,乌鳢之役免了,本官断你无罪。”
出了一身冷汗的吴吏曹,听了内史的话,只觉死里逃生,几乎喜极而泣。
从一开始就紧张得不行的刘德才,闻言长吁一口气,心中感慨:老李呀,你家可躲过一劫了....
一切如计划开始、发展、结束,李笠准备的惊喜,确实让郡廨上下‘惊喜’不已。
但他不忘行礼,向上官叩谢。
佐官们齐齐称赞“府君英明”,柳偃点点头,又说:“来人,将这尾乌鳢好好...送到寺里,好好安葬。”
“至于已经交上来的乌鳢,活者悉数放生,死者,一并送入寺里安葬。”
。。。。。。
鄱阳城南,鄱水边上码头一隅,一艘小船上,李笠和两个发小蹲在船篷遮挡的船舱里,看着眼前一小堆铜钱。
李笠面色平静,梁生和武祥却很激动,面前的铜钱,为卖鱼所得,共计九百六十文,总重约十二斤。
卖的鱼是什么鱼?乌鳢。
昨日,李笠钓了不止一尾乌鳢。
今日,他带着一尾乌鳢进城‘送惊喜’,让梁森和武祥留在城外,驾船在鄱水上游荡,把剩下的乌鳢全都卖给过往客船。
冬天难见乌鳢,而乌鳢大补,所以即便售价比夏秋时高,梁森和武祥手里的乌鳢也不愁卖,很快就把鱼卖光了。
卖鱼所得,共计九百六十文,这就是李笠给发小们的惊喜。
李笠拨了拨铜钱,低声说:“你俩辛苦了,一人分三百文。”
话音刚落,武祥、梁森瞪大眼睛,看着李笠的目光,满是不敢相信:“寸鲩,这、这如何使得!”
李笠反问:“如何使不得?如没有你俩帮忙,我哪里钓得这些鱼?哪里能把鱼卖了换钱?”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好兄弟,就该这么办!”李笠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按说要均分,但我多六十文,那是要谢刘叔帮忙求情。”
武祥和梁森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所撼动,一时间舌头打结,说不出什么推辞的话来,看着铜钱,不由得傻笑起来。
他们还是少年,少年郎力气不够,给人帮佣,每日工钱能有十五文就不错了。
他俩跟着李笠这几日,居然赚了三百文,那可是替人帮佣二十日的工钱,穷小子忽然有这一笔横财,哪能不傻笑?
这真是惊喜啊!
李笠笑着让两人凑过来,拍拍二人肩膀:“好兄弟,就该同甘共苦!今后,但凡我李寸鲩有一口饭吃,绝不会让你们喝西北风!”
两人听了高兴得很,不住用力点头,李笠看着钱,想到方才厅事里的那位“柳府君”。
自古以来,能当官的都不可能蠢,“柳府君”和一众佐官,没道理不怀疑这诗是他写的。
但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想要什么真相。
鄱阳郡出了‘鱼腹藏书’,此事必然上达天听,崇佛的老皇帝看到了鱼腹诗,还能要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这首诗为得道之鱼所写。
一尾鱼,得佛法点化,学佛陀‘舍身饲虎’故事救亲族,老皇帝可以把这件事当做证据,向大臣们宣扬什么是“佛法无边”。
江州鄱阳郡出了如此‘祥瑞’,好事?坏事?
这件事,官僚们拎不清?
那么,州郡各级官僚蠢么?不可能蠢。
皇帝蠢么?不可能蠢。
但有了一个崇佛的由头,皇帝能不高兴?
李笠认为,对于各级官僚而言,皇帝高兴才是最重要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
所以,“柳府君”有什么必要去追寻事情真相?
李笠不怕冒险,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惊喜’,完全不怕引火烧身,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把辛辛苦苦钓到的几尾乌鳢留下一尾,其余悉数让伙伴拿去出售,换得一笔横财,让自己和伙伴好歹不白白辛苦两日。
为了以防万一,他让两个伙伴在城外河上向过往客船卖鱼,而不是在鱼市里卖。
现在,不会有人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即便日后想要调查,也查无实据。
搞这种事,风险当然有,但他把手尾收拾干净,就不会有问题。
现在,李笠看着小伙伴高兴,自己当然也高兴。
他如今能用的人,就是两个发小,那么让发小们跟着自己一起发财,是拉拢人心的必然手段,光靠友情,不能持久。
不过李笠还想到一人,那就是门下书佐刘德才,觉得自己要多和这位“世叔”联络联络感情。
方才在郡署,刘德才说已经和吴吏曹打过招呼,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李笠却知道事情不简单:一定是花了钱,却不和他说。
李笠知道刘德才家境也不宽裕,能够暗地里出钱帮忙,说明还是很照顾他这个“世侄”的。
人情需要维护,能有如此长辈关怀,难能可贵,李笠决定还这个人情,毕竟,能有一个可靠的长辈帮忙,总是好的。
巩固巩固感情,顺便向对方打听打听如今的时局,那也是不错的。
乱世栋梁 第五章 时事
下午,郡廨公舍,李笠正与世叔刘德才聊天,他买了一坛酒,还有些许小食,拎着来给刘德才道谢,谢的是刘德才帮他向吴吏曹求情。
当然,求情必然是使了钱的,刘德才不说破,李笠也不说破。
同理,李笠带着礼物登门道谢,虽没明说谢的是“花了钱求情”,但刘德才心知肚明,同样不说破,就和李笠聊起天。
刘德才是郡廨门下书佐,上级在郡廨值守,他当然也得在公廨守着,住在公廨,轻易不得回家。
李笠家不在城里,作为服役郡吏,要么驾船在外打渔,要么到城里郡廨宿舍住着,随时听候差遣,轻易不能回家。
所以,两人如今是在刘德才的宿舍交谈,而李笠的聊天水平比起往日忽然‘暴涨’。
那一世他闯社会,跑过业务、做过营销、推销,练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应酬起来游刃有余。
不过他现在不敢表现得过于“熟练”,否则没法解释自己怎么一夜之间就跟换了人似的。
刘德才想起一件事,问:“寸鲩,你娘知道你平安无事了么?”
李笠点点头:“阿叔放心,小侄从郡廨出来后,就去县廨找娘亲报平安了。”
刘德才见着“世侄”如今居然开窍了,心中高兴,话也多了起来:“你父兄当年,唉,若不是出了那事,如今你家家境也不会如此...”
“阿叔喝茶...来,小侄给您满上...”李笠给刘德才斟茶,然后坐下,用茶具煮茶。
见刘德才兴致高,他说:“往事不好提,一提,娘就难受....小侄家中,还得靠阿叔多照应。”
刘德才点点头:“你也要多注意些,你虽然只有十三岁,却也要挑大梁,莫要再出事,否则你娘怎么办,你嫂子和侄儿,怎么办?”
“阿叔说的是...”李笠一边回答,一边煮茶,这年头茶水的制备和后世不同,不是“沏茶”而是“煮茶”,还要放些佐料,仿佛是在煮粥。
刘德才看着李笠煮茶,回想方才言谈举止,见这侄儿说话、做事忽然利索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之前,李笠和其他少年没什么两样,因为没有见识,所以行事畏畏缩缩,接人待物当然说不上顺当,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然而短短数日,表现竟然成熟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但刘德才转念一想,觉得莫非是前几日那场高烧,把侄儿烧得聪明了?
李笠家不在城里,在彭蠡湖东畔一个渔村,因为村边有白色大石,得名白石村,村中多为靠水吃水的渔民。
白石村在鄱口以北,大概三十里左右距离,而鄱口在鄱阳城下游,两地距离大概八十里。
李笠阿耶、长兄早亡,二兄于今年年初过世,李笠家有寡母吴氏。
吴氏作为女丁服吏役,如今在县廨后厨帮厨,当厨娘,母子同城却不得时常相见,因李笠要为捕鱼而奔波。
而李笠又有寡嫂林氏,也就是李笠长兄的遗孀,如今林氏带着儿子在白石村,守着家中几亩鱼池(鱼塘)。
李家两对孤儿寡母一起过日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不知何时熬出头。
前不久李笠才大病初愈,逃过一劫,此次闹出‘鱼腹藏书’,也是让人担心不已。
刘德才不追问‘鱼腹藏书’的事情,只是关心李笠,说着说着又念叨起来:
“听叔一句话,你外出打渔,一定要保重,不然如你二兄那般,打渔受了风寒、病重不治,连媳妇都没娶,没留下香火人便没了,那要多凄凉?”
刘德才絮絮叨叨的说着,虽然听在李笠耳里有些啰嗦,但他却觉得心很暖,毕竟只有真关心自己的人,才会这么啰嗦。
两人聊了一会,李笠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到别处,打听起时事来。
刘德才作为门下书佐,协助上佐处理往来公文,消息自然灵通,加上对李笠一家一直不错,正是打听时事的绝佳对象。
但李笠是个未成年小吏,不可能也不应该问出什么“当今各国形势如何”之类的事,他要问的,当然是本郡时事。
譬如鄱阳王府。
“历朝惯例,宗王虽然有封国,但不之国...啊,这之国就是指在封国长期居住...”刘德才向侄子讲起鄱阳王府的概况来。
鄱阳郡,是鄱阳王的封国(郡国,虚封),鄱阳王萧范,是当今天子的侄儿,之前在京为官。
宗室们都有官做,要么在京城为官,要么出镇地方,基本上都不会在封国的王府、侯府长住,鄱阳王也不例外。
鄱阳王现已外任,如今在雍州做刺史,雍州治所在襄阳,鄱阳王及家眷自然在襄阳。
自故鄱阳王那时起,两代鄱阳王基本都没在鄱阳住过多久。
所以,鄱阳城的鄱阳王府,虽然按理说是“主宅”,但实际上很冷清,毕竟鄱阳王在哪里,那里才是主宅。
不过因为鄱阳和长江之间通水路,往来方便,所以每年都会有一些王府家眷轮流来鄱阳小住,算是给鄱阳的王府增加一点人气。
也正是如此,刘德才特意叮嘱李笠,若碰到鄱阳王府的人,一定要躲着走,万一躲不过,受再大委屈也得忍着。
道理很简单,王府中人行事肆无忌惮,毕竟狗仗人势,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里,这帮奴仆稍有不如意就动辄打骂,如同恶犬般。
若动起手来,把人打死、打残了,凶手往王府里一躲,地方官还不好管。
刘德才强调:“你是不知道,在京城,宗室多有凶顽之辈,甚至其随从、奴仆也颇为跋扈,建康城里的官府都不好管,所以那些王府仆人,难伺候得很...”
“宗室子弟在建康都横行无忌,你想想,这些人及左右随从在别处,能收敛么?”
这年头多有宗室横行无忌,其下恶奴狗仗人势,如此消息很重要,李笠不敢不记在心里。
又知道这个时代贵贱分明,而百姓基本都是文盲。
他当然不是文盲,但后世的学问,绝大部分无法和这一世的学问“无缝转接”,别的不说,这个时代写字写的是好像是‘隶书’,不是简体字。
之前的鱼腹诗,是李笠“借鉴”一首诗改编的,写的还是简体字,而某些简体字在这个时代,多半会被人认为是草书或者错别字。
李笠自幼丧父,因为是吏家子出身,当然没机会读书,不过得阿叔刘德才“启蒙”,学会读写一些常用字,也会基本的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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