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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居都城,大不易。
去年霍恩病了来小儿子家住一回,一家五口子就那么窝在两间屋子住着,霍恩病好就回了,还不是屋子小,虽然受穷的人家,其实讲究不起来,祖孙三代床板一铺睡在一个房间的都有,但那不就是窘迫的日子嘛。
眼见着家里添丁进口,两口子是不想再窘迫下去了。多年积蓄之外,两口子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算进去了,为了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这个小的房子得卖掉;现在官府还禁着牛皮的买卖,张氏陪嫁的两口牛皮箱子越来越值钱了,也可以卖掉,本来加上这两笔是够的,小两口为了攒这笔钱攒了快十年,但是去年为了打点霍大姐霍三姐的事,霍修拿着老父亲的棺材本烫手,私下贴补了一些,这就又不够了,张氏没抱怨,只是说把织机抵了,一口气先把房子拿下再说。
算来算去,钱就是不够,若说借,借的钱也是钱,借的钱还是要还,算来算去都是不够。
霍忻然听到这里,就想着给家里出点力,不是说他出力钱就够了,缺钱的时候,能弄一点是弄一点,所以霍忻然钻钱眼儿里去了,但是霍悠然怕家里担心,没有直说,张氏还以为霍忻然是留在施家田帮大伯家多干几天活。
“诶。”说到霍忻然,霍悠然心里就打鼓,轻手轻脚的把小二放在张氏边上,拿了钱去集市,直奔张屠户的摊位,不想霍忻然就出现在张屠户的摊位上。他们中间放了一个窄口竹匾鱼篓,张屠户正向鱼篓里伸手。
“哥,娘说要买肉给你做红烧肉吃。”那一见霍悠然狂喜,跑向霍忻然,说着最质朴的话。
“悠悠别过来。”张屠户急忙道,霍忻然冲霍悠然笑了一下,倒是继续轻松的对张屠户道:“张伯伯放心吧,有毒没毒我知道,这几条蛇没毒。”
张屠户叫霍悠然别过来,是想着她害怕,霍忻然去山里弄了什么山货出来?
蛇!
霍忻然抓的都不怕,霍悠然见了也必须不害怕,手臂粗的蛇吐着蛇信,塞满了大半个背篓,相互缠绕着蛇身变成四头怪兽往出口攀爬,霍悠然手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嘴上还努力镇定的道:“哥,你抓蛇了。”
尽量说的像抓了四只麻雀一样。
霍悠然已经很努力了,张屠户听起来,还是听出了惊慌的意味,他也正被霍忻然背的一篓蛇给惊慌住了,再问道:“忻忻,这些蛇真是你抓的?”好像为了准确的表达他的惊慌,张屠户还向霍悠然道:“这四条蛇,每条分量都不轻。”
霍忻然早就想清楚了,点了下头表示肯定!
“真是你抓来的,不是你大伯抓的?”张屠户愿意承认这些蛇是霍修他大哥抓的,也难以置信是霍修的儿子抓的,霍忻然才八岁,就有那么老练的身手,那这个儿子也太……
霍家太会生儿子了!
霍修好福气!
张屠户这样想。
霍忻然倒是可以撒个谎,把这笔账算在霍文头上,但是撒谎会被拆穿的,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了,反正这个身体已经八岁了,所以霍忻然缓缓出口道:“张伯伯,这些蛇是我花了三个晚上抓来的。”
霍忻然觉得他八岁,勉强可以让人信服他抓了蛇的事情,但是张屠户还是后怕道:“你才几岁,就敢去抓蛇?”
“哥……”
霍悠然面对霍忻然,不是后怕,倒是酸楚。他们兄妹两人,前世那会儿,就因为父亲生意的失败,才刚刚开始,就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现在霍忻然花了三个晚上,以狩猎者的姿态在黑暗中蹲守,去抓成年男子都不敢轻易下手的猎物。
霍忻然还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挣着一双央求的眼睛看张屠户道:“还要请张伯伯帮我找个好买主。”
集市里就没有人像卖猪肉一样把蛇拿出来叫卖的,不是没有人吃,只要能吃的东西,猴脑,熊掌,虎鞭,都大有人吃。大家不是不吃蛇,而是蛇的价格比集市上一般肉质高出许多,普通人家不会买,买的都是些大户,生意做熟了,就那么些人会买,若是放在集市上叫卖反而贱价了。
这个是人脉,但是霍忻然第一次抓蛇来卖,也不知道愿意出钱卖蛇的人家,而且,一条蛇,根据品种和大小一条一个价,往往一口价,买卖双方站着说价的那一下,就是底气,张屠户都那么惊恐霍忻然拿出四条蛇来,先不管别人惊恐了,就一个八岁的男娃娃站对面,先轻看了。
张屠户卖猪肉卖了十年,认识几个好这一口的财主。这是霍忻然在张婆那里听新奇听到的,余店村的人偶尔弄到了一条蛇,就有托张屠户出手的。
那还是偶尔一条,现在是四条。
唐朝柳宗元著《捕蛇者说》,蛇不是那么容易捕的,捕蛇者三代丧命在蛇口。张屠户倒不知道这些文章,光凭了生活经验,就得被霍忻然震撼。
“不行,这件事情我得先和你爹说了。你才几岁,就敢去抓蛇!”张屠户带着不知道该责骂还是该赞许的复杂心情又念叨了一回,坚定的道:“这件事我必须和你爹说了,否则你尝到了甜头,有这一回还有下一回。这回是你运气好,遇到的都是没毒的蛇,要是有毒的呢,要是遇到了被咬上一口?四乡八村年年有个把人不小心被毒蛇咬死的,再别提去抓蛇被咬死的,这钱那么好挣?这是拿命挣的钱,我必须要和你爹说!”
霍忻然不是运气好,他蛰伏三天,见了数条有毒的蛇爬过,有毒的蛇他现在小小的身体不敢招惹,都是辩清楚了才下手,不过这些话也不能和张屠户坦白。
是呀,他这辈子才活八年,见过几条蛇,能分得清楚哪条有毒的,哪条没毒的。八年的生活轨迹,就没人给他上过这堂课,就只能认下‘运气好’了。
“真没事,我以前在天上飞,也要做好掉落荒野岛的准备,野外生存是基础课。”
张屠户还在肉摊上,晚一点再去霍修家,反正现在霍修一定不在家。霍忻然把蛇篓放在张屠户那儿,空着手和霍悠然一起回家,街面上人来人往,霍忻然只能和霍悠然小小声道。
“话是那么说,但你现在和以前是一样的吗?”在张屠户面前,霍悠然不拆霍忻然的台,只有兄妹两个人的时候,霍悠然说了这么几个字,就捂着住看酸胀的眼睛。
以前,那真是好久以前,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上辈子赵哲高考之后再考了军校,那会儿没什么为了祖国献身伟大的情怀,很现实,很残酷,因为军校是唯一免学费杂费的学校,连上学来回的路费都可以报销,还每一个月有一笔津贴可以拿。
赵哲那时候想,他今年上大学,妹妹第二年也要考大学,他去上个不要钱的军校,还能挣点钱回来给妹妹上学。
霍悠然做了霍悠然还常常想,因果循环,赵哲英年早逝,赵婵同赴黄泉,这很公平。
但是现在,霍忻然又去做了那么危险的事。
张屠户说的那一句,拿命挣钱,在霍悠然的耳边环绕。
“人命没那么容易丢的,那时候是走背运了。你们不懂的人就喜欢瞎操心,抓条蛇没那么危险,吃口饭还有被噎死的,喝口水还有被呛死的。”
霍悠然都提起‘以前’了,霍忻然试图安慰以前结束时留给霍忻然的阴影。
霍悠然伫足怒瞪了霍忻然一样,大了一个声道:“那你就和爹娘去说,你抓的那些东西,就和你吃口饭喝口水那么简单。”
霍悠然说完了这句话,就再不理霍忻然,开速的迈着脚步回家,不过霍悠然的脾气只耍到家门口,就站着等后面的霍忻然。毕竟待会儿大家像张屠户一样惊恐和害怕的时候,霍悠然不能增添这种情绪,她还要坚定的站在霍忻然身边,试图让所有人坚信,抓条蛇而已,对霍忻然来说小事一桩!





雕梁画栋 第26章 震惊
“娘,我回来了。”霍忻然只是站在门外对门内的张氏道。
张氏即将临盆的时候,霍忻然霍悠然就去了老家采茶,张氏临盆的时候,也没有叫儿子和女儿来守着的道理,生完孩子坐蓐多有不便的时候,更不会对着孩子们,所以霍悠然霍忻然在孩子快要满月的时候陆续回来,对张氏来说刚刚好,张氏抱着小二,在门内笑,道:“快进来,让娘看看你在大伯家黑了,瘦了?”
霍忻然确实黑瘦了些,背着光线就更加觉得了。
霍忻然只在门口露着一个脸,眼神落在襁褓上道:“我先洗个澡再进来。”
霍悠然已经在烧热水,张婆就歇在厨房隔壁的小房间,已经起来要抬木桶给霍忻然洗澡。霍忻然回头走道:“姥姥,我站在天井下泼水洗就好。”
“这样洗的干净,坐在桶里我给你好好搓搓。”
“不用搓,我有经常洗澡,冲一冲去去汗水就好。”
霍忻然走到张婆身边,稍微拉上袖子看,霍忻然伪装蛰伏在山上三天都成了野人,在山涧小溪洗刷干净才下来的,就是一路下山衣服蹭脏了,还有背了那么重一个鱼篓给累的出了一身汗。
霍悠然调好了洗澡水,一反常态的等在边上看霍忻然脱衣服。
霍忻然霍悠然两世都是嫡亲兄妹,这一世因为家庭条件的窘迫,还一直住在这个房间,对于彼此的身体,不存在严格的性别隔阂。日常生活,又不是生了邪念对自己的手足感兴趣,所以从来不会刻意偷瞄对方,但是生活在一起总有个不小心,不小心漏光了,把对方看光光,看了就看了,看到的时候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被看的人不会觉得羞耻,看的人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出于尊重,不小心看到的时候,别把视线停留,移出去就好。
现在霍悠然等着霍忻然脱衣服,霍忻然也是无所谓的感觉,两下就脱得光溜溜,扎在水桶里洗了头,拿个瓢,一手浇一手洗。
霍悠然把霍忻然浑身上下仔细看了一遍,最明显的地方就是两肩勒出两条红痕,不用问一定是四条蛇背出山太沉勒出来的,此外就是手肘,膝盖这些关节部位有点蹭破皮。霍悠然放了心就收回了视线转身。
他们兄妹虽然血脉相连,你会为我操心,我会为你担心,但两个人就是两个人,他们有着独立的性情,举个恶心的例子,粑粑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粑粑,霍忻然会选前者,霍悠然会选后者,以前就是大家各选各的,也各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尊重对方每一个决定,习惯对方每一个生活习惯。
霍忻然一向是能对自己下恨手的人,定下的事情百折不悔
所以霍悠然转身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进门之前朝霍忻然发的那通火有点矫情,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他要去抓蛇,就随便他去抓喽,自己要担心他,也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不能因为自己担心着,而束缚住他的作为。
“妹!”霍忻然叫住了霍悠然,捏着瓢走在霍悠然背后,同时霍悠然继续往前走,拉开了和霍忻然的距离。
到了吃饭的时候,霍家人聚齐,张氏也下地吃饭,桌上摆着两套菜肴,张氏面前摆着一碟鱼和苋菜,是单给她做的月子餐,清淡寡味。其他人一碗红烧肉,一碗盐煮黄豆,一盘苋菜,炒的比张氏那盘要咸一点。
“娘,这肉炖烂了,您夹去吃。”霍修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对着张婆说话,那一筷子的红烧肉却是放在霍忻然的碗里,道:“这是你娘估摸着你今天回来给买的。”
霍忻然冲张氏笑笑。
接着霍修又夹了一块到霍悠然碗里。
至于女婿那么礼待自己,张婆也身受了,自己夹了一块。
最后霍修为自己夹起一块道:“好了,吃饭。”
霍家从霍恩那里开始的规矩,日常吃饭忌讳含着饭含着菜说话,一般开始吃饭就不说话。霍家人默默把饭吃一半,响起了开门声。
外面自然是张屠户。
在吃饭的时候被打扰,霍修也不先问事,招呼他道:“张大哥,来一处吃个饭吧,悠悠,去摘把韭菜来,做个韭菜炒鸡蛋……”霍修引着张屠户过来,张氏还在月子里不见外客,去了房间,张婆把女儿的月子餐送过去。
张屠户把霍忻然的鱼篓放在门口,为自己没摸对敲门的时间抱歉道:“是我来的不巧,好似来蹭饭的。”
“哪的话,张大哥要请还请不到呢。”霍修看见了张屠户的鱼篓,张屠户不提霍修也不问,客气的让着张屠户坐下。
霍忻然已经盛出一碗饭来,道:“张伯伯吃饭吧。”
其实张屠户是吃过了再来的,但是打搅到人家吃饭,总要等人家把饭咽下去了再说事,所以也坐下慢腾腾的吃饭,边吃边聊,聊着霍忻然道:“我记得大侄子是上半年出生的吧。”
“是呀,二月二的生日。”霍修将就张屠户的习惯,和他边吃边道。
“那是个好日子!”二月二是龙抬头,反正大家普遍认定这一天是好日子,每年这一天嫁娶的都特别多,张屠户赞叹道:“所以这生的日子就好,儿子也养得好。”
霍修笑着道:“哪里哪里,前两年他在我爹身边,才养出一两分好来,我爹有空,天天盯着他读读书,写写字,再教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得了别人一句夸,自然得谦虚些,霍修也喜得承认自己儿子的优秀,功劳归在霍恩的身上。
“老人家年长,经过见过的比咱们多多了,孩子是该在更前多学点。”张屠户似乎为霍忻然的出类拔萃找到了理由。
半顿饭就围绕着霍忻然吃完。桌上碗筷收拾了,张屠户才放大雷,把门口的鱼篓提进来,对霍修赞道:“霍老弟,你儿子现在就有大出息,看他在外头弄回来什么,这是你儿子从山里弄出来的。”
“是什么……”霍修看了霍忻然一眼,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往鱼篓看。
第一下绝对不是惊喜,一鱼篓密密麻麻的蛇,男人看到第一眼也会心里发毛,知道是霍忻然弄回来的,霍修脑袋先空白了,两边连不上这层关系,待连上了,霍修先后怕出一身冷汗,拉过霍忻然,捧起他的脸惊恐道:“儿子,你没事吧?”
霍忻然心里暖暖的,道:“爹,我没事!”
霍修惊恐之下问的声音比较大,张氏都听到且被这个情绪感染了,不顾她做月子走过来道:“怎么了,忻忻怎么了……”
霍修顾不上张氏,重新去看鱼篓里的蛇,试图分辨,霍修活了二十四年,他就是个辨不清楚的,惊惧的道:“这……这是什么蛇,有毒没毒的?”
“霍老弟,我看过了,没毒的。”
这就是一句在极度惊恐之下的傻话,若如恐惧的那样,蛇要是有毒的,霍忻然被咬着了,他现在还能好好的站着,不过这句话还是宽慰了霍修现在噗通乱撞的心情。霍修镇定了些,理了理思路指着鱼篓对霍忻然道:“你哪儿弄来的?”
“施家田前面的秃头山。”
“怎么弄来的?”
“棍子扇的,我当场扇晕,没有打死。”
“什么时候弄来的?”
“就这三天!”
“也就是说,这三天你没在大伯家?”
“是的。”
“你大伯知道你去秃头山抓蛇了吗?”
“大伯以为我回家了。”
父子二人一问一答倒是对的很快,别人见缝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好呀你,真是出息了,两头瞒着!”霍修显然是不高兴的,爱之深责之切,再次拉过霍忻然的手臂,这一次无意识的紧紧扣着霍忻然的手腕,道:“你胆儿忒大,抓蛇是多危险的事!”
听着音儿是生气了,这里头只有张屠户缓过来了,劝道:“霍老弟,儿子出息了,该高兴的事!”
霍修被一筐蛇震得头都大了一圈,道:“把他养这么大不容易,不声不响的就去做这事,万一出了点事,他对得起谁!”
霍修被张屠户拽住了,张氏才扑到霍忻然的身上。
“儿子!”
张氏都哽咽了。
这会儿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不知道该鼓励霍忻然的行为,还是该斥责他。
就在这个时候,霍悠然拉住霍修颤抖的手说了一句:“哥哥是不想家里把织机卖了!”
这一句背后道出了多少心酸,张氏落下了眼泪,抚摸霍忻然的头道:“儿子,怎么这么傻,织机卖了,将来挣到钱还能赎回来。”
一时一屋叹息。
最后还是张婆拍板,定下了这件事情的基调:“行了,该高兴的事,那家儿子有我们家的出息,该值好几两银子?”
张婆见了这些蛇都森得慌,用心疼,怜爱,自豪的心情抱过霍忻然,拍拍他的背道:“以后做事可不许这样了,得和家里人说清楚,看把你爹你娘吓的。”
“我知道了。”霍忻然乖乖的应。
张屠户在一边添彩道:“可不得值好几两银子,大侄子弄回来的,我一定得给谈个好价钱。”




雕梁画栋 第27章 招摇
施家田前面起伏好些山,说是山,只是岩石凸出来的一个个小山块,高不过两百米,因着表面岩石尚未全部风化成土壤,有些地方寸草不生,有些地方倒能长些松树柏树,就和谢了顶的脑袋一样,有密的有光的,所以统称秃头山。
秃头山最大的功能,就是给四周居民提供燃烧的木柴,那么浅的小山块,野猪都绝迹的,黄鼠狼,野兔,野鸡,刺猬,山涧的鱼虾等这些小东西倒是有的,所以这么一轮,秃头山上最凶残的动物就是蛇了。
“真没什么危险的,大姐夫那家进去砍柴,不是几宿几宿的在里头。”
霍大姐和陈大鹏家的陈银已经定了五月初八的迎娶婚期,还有十来日。霍忻然被张婆心疼的抱着,态度平静的和众人解释他在山上的三天:“饿了挖条蚯蚓钓个鱼,还逮着一只兔子,我吃的好着呢,困了倒头睡个觉,吃好了睡好了,寻着那些可疑的痕迹静静等着,有个沙沙沙的响声来了,我早准备好了,并不用怕的。”
霍忻然说得好简单,在场只有张屠户打过蛇的主意,晓得那一句‘等着’,得熬去多少精力,全神贯注,一等不知要等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等着’。
一条王棉蛇七斤,两条蝮蛇一条八斤,一条五斤,一条水蛇七斤。
女人们怕见蛇早出去了,霍忻然去抱他的弟弟,霍修和张屠户把四条蛇拎出来称重分装。面对四个竹篓,霍修不由汗颜道:“都是小弟无能,连累妻儿!”
“老弟,你这话一说,我可惭愧了。”张屠户大大方方的道:“我种地杀猪的,没个日夜的两地奔波,在我们村已经宽裕了,也及不上你挣的,你提笔写字,还端得体面,不是我这样的,大老粗一个!”
霍修一年东抄西写,能挣二三十两银子,在平民百姓里头已经是能挣钱的了,只是霍家想买个房,买房在任何时代都不容易,一动上百没个封顶。这会儿没有按揭这样的,要买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房付的全款,霍修才二十四岁,挣了几年钱。那有的人,挣了一辈子的钱,临死之前才攒够的呢。在张屠户看来,霍修能让妻儿过着现在的生活,已经很男人了。
霍修不便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自去年霍大姐霍三姐带给霍家的打击,霍忻然不再收敛他的光芒。那种不甘于湮没在芸芸众生而渴望着出人头地的心绪,霍修在他二哥霍武身上见识过。出身同时决定了一个人一辈子的社会地位,要出人头地,就是变换身份,而士农工商,是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做官,做官对于庶民来说等于天方夜谭。
霍忻然那么的不甘心,他会一次一次的出去拼命!
霍修想得很远,和张屠户欣慰于现在,带着几分艳羡道:“我那大儿子,已经十五了,还被猪供在地上,他要有你儿子一半的勇气,我也可以喘口气,把杀猪刀交给他。你这儿子,你就偷乐吧。”
张屠户拍了霍修一掌,霍修才回过神来,变换了情绪笑道:“张大哥说的是!”
由张屠户出面,四条蛇一共卖了五两银子,五两已经很多了,因为现在的生活条件,十两银子就够一家四口过一年。
接住这五两银子,霍忻然又交出一箱子铜钱,差不多是五两,这些铜钱是这些年霍忻然和霍悠然采茶攒的。
这十两银子对于霍家买个房当然是不够的,不过这十两银子保住了张氏的织机,而从那一刻起,霍忻然和霍悠然在张氏和霍修眼里正式蜕变了,不再被看成是孩子,两个人虽然是七八岁,也是能撑着霍家的人。四个人辛勤的劳作,买房子指日可待!不过这中间,得参加霍大姐的婚礼,在霍大姐上花轿之前,霍悠然看见了暌违三年的人。
单橙儿。
她坐着蓝油布的牛车而来,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走出来,一下子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人在柳枝巷躲了三年后,前不久被周世美纳进了府里,封了姨娘。再补一句,周世美升了一级,已经是富阳县县令,所以单橙儿现在是官家姨奶奶。霍悠然一向明白,为什么大宅门里,有那么多女孩子赶着去做妾,这辈子穿成平民百姓,就更加明白了。
在一群穿着土布的土里土气的平民百姓里头,单橙儿穿的最鲜亮。上身一件银红色绣瓜藤特意放宽了腰身的褙子,下面一条盖了脚面的水绿色镶边九褶裙,手腕上黄灿灿,套着金子打的镯子,头上梳了一个比谁都高的发髻,簪了一支镶了三颗黄豆大珍珠的金钗。
金首饰,现在平民百姓有金子也不能戴金首饰。单橙儿这一出来的,够闪瞎人眼了。
而且仔细看去,单橙儿变漂亮了许多。年过二十的单橙儿,皮肤比她十七岁的时候要白嫩许多,那张脸,白的和细瓷似的,嫩的看不见毛孔,一百遮三丑,单橙儿原来五官就不错,只是作为农家女晒的黑了点,几年见不得光的日子,倒是把她养出了一身好肌骨。
“叔叔婶婶!”单橙儿虽然这样称呼着霍恩和陈氏,举止已经带出了傲慢,因为她称呼的时候,正脸也没有看着霍恩和陈氏,径直走到单氏身边:“我大外甥女出嫁,我特意来送一送。哦……我还没有给我外甥女添妆呢,大姐,我可是要补上这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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