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云之风华
“不是的,大伯大娘待我和哥哥很好。”霍悠然突然不知道怎么表达,因为霍修对长兄长嫂有深厚的感情,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没有说就不成事实,说出来如果不是事实。陌生人靠过来,人不能善意的提醒对方,请别偷我东西。那不是善意,是人格的侮辱。霍悠然好好措辞了一番,才闷声道:“哥哥要一直住在大伯大娘家了吗?”
还是大伯大娘的家!
一直住?
霍修仔细回味了一遍,很自然的对霍忻然笑,问的坦然:“你和几个姐姐感情好吗?”
电光火石间,霍悠然和霍忻然懂了。懂了长辈们的用心良苦。
“我知道她在为你打算,但我也知道她没为谁打算。”
霍三姐担心过的事情,霍家有人明白,但是各有打算。霍家到了第三代,反而只有霍忻然一个男丁,如果霍文那一家子将来注定一门女流,该和霍修那一家子多多相处。
亲兄弟,再兄弟的子嗣,已经隔了两代人。
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儿时纯真的情分更加珍贵。霍恩和霍修,都希望看到霍家第三代是一副团结的样子。
回想这两年,霍悠然反而有些羞愧。霍忻然天生有运动的好习惯,每天打拳踢腿跑步,所以衣服鞋子就特别费,这破了那破了,大部分是霍大姐缝的。霍三姐,霍三姐她仗义呀,陈大有要打人的时候,霍三姐可是给霍忻然挡着。四姐五姐,作为大孩子,从来没有嫌弃霍忻然霍悠然年纪小,好玩好吃都带着,虽然很快就翻转了过来,有霍忻然隐隐带头之意。
至于霍七姐,她在两周岁的时候还不太能说话,霍悠然一度都要怀疑她不是声带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操心的和霍忻然天天教霍七姐开口说话。
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记忆。
霍忻然一时失笑,道:“姐姐妹妹都很好……”
“可是娘也很好,爹也很好呢。我们想和爹娘住在一起。”霍悠然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道:“阿公能为了大姐三姐舍了棺材本,我和哥哥要是出了事,爹和娘也会为我们舍棺材本的。”
就算两年没怎么住在一起,没有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但是霍悠然清楚的感觉到因为血缘的联系,而受到情感的召唤。不管住在施家田,是阿公阿婆家,还是大伯大娘家,不管每个人的打算,霍悠然想念的心情是真的。
雕梁画栋 第23章 主子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霍悠然一路上哼着歌到家。
“娘,你都瘦了好多!”
有月儿不见的开场白,不是瘦了,就是胖了。张氏真的瘦了很多,霍忻然目测掉了十斤的样子,霍悠然知道后一脸心疼的说道。张氏本就体态轻盈,现在就有点偏瘦了。
张氏倒是不在意的捧过霍忻然,霍悠然的脸笑道:“忻忻和悠悠也瘦了。”
“不是瘦,是长大了!”两人脸颊掉了婴儿肥,是抽个儿了。
霍修在厨房放好了从老家带来的东西,见柜子上扣着一碗饭,一盘炒芋丝,一饭一菜只略动一动的样子,特意进来问张氏要吃什么菜。
“吃点味道重的东西……买些青鳞子,别买太大,就指头长,炸酥煨烂了连着鱼刺也能吃。本来今早就想吃这个,想着自己一个人又懒得做那么麻烦的菜,主要是一边想吃又一边恶心鱼的腥味,所以只简单炒了一盘芋丝,做出来又不想吃,还是想吃青鳞子。”张氏一手一个牵着霍忻然霍悠然,笑盈盈的爽利道:“对了,钱嫂子来过,她消息这样通,一天就知道我的喜事,包了两斤香蕈,两斤笋干,两斤白糖来,我收着了。”
钱嫂子是李勋的妻子。
霍修心思一动,赶快拿了钱去市集,叫卖鱼的用水养着拉了一豆腐桶的青鳞子,少说有五十斤,另外还打了八斤酒糟,八斤菜油。这阵势,就不是简单做一盘菜了。青鳞子不稀罕,渔网放下去捕上来小麻袋,五十斤才三百钱,这鱼和麻雀似的,去鳞去内脏,做好了费工夫,配的酒糟菜油更费钱,张氏一闻就闻出来的,霍修下了血本,买了上好的酒糟和最好的菜油,这一笔比鱼钱还贵一辈。
这两年没孩子在身边,两口子怎么过日子不是过日子,张氏节约惯了,闻着酒香和油香,张氏勾出来的馋虫生生憋下去一半,心疼的道:“四郎……”
“我做好了送礼,我们自家顺便留一些,不心疼哦。”霍修走过张氏身边笑着解释了一句,拿了数个盆子出来,舀出一盆鱼,修理出一条鱼来才玩笑着对霍忻然霍悠然道:“你们不是说能干活儿,这些鱼就我们爷三儿办了。”
张氏虽然心疼了,也预备忍着恶心来处理鱼。
霍忻然霍悠然连忙挽上袖子,因声道:“娘,你别摸这些腥臭,我们都能弄好的,保证弄得干干净净。”
三人弄好了十几条,霍修先简单的红烧了一顿让张氏下饭。
在霍修买鱼的时候,霍忻然霍悠然就把霍大姐和霍三姐的麻烦事说了。
“家里有两个女孩子又难办了些。”霍修走后,张氏第一次开了胃口,所以吃完了一顿饭才开口说这句话。
若只有一个,小吏见家人确实舍不得的,意思意思要点钱就把眼睛闭上了,两个女孩子都想避开这次选秀?
难!
到时候一个留下,一个选上,事情做一半,霍家人还是难受。
“别,别,你坐着吧,我来收拾。”张氏习惯了吃了饭收拾碗筷,这个事也霍修做了,道:“所以要提早找找关系,套套交情,上门不好空着手,我们自家费点功夫,做些吃食出来,也是个由头。”
五十斤青鳞子真费了一番功夫,三个人趁着鱼新鲜弄到天黑,浸到八斤酒糟里过一夜,第二天霍修又早起用菜油炸过一遍,配上切成小丁的香蕈,笋丝,加上姜蒜和酱料,用炭的火力满满的煨着。
等收掉了汤汁,在锅里冷却,盛在坛子里用炸过鱼的菜油封口,就是一道精致的小菜,吃饭配粥,下酒拌面都好吃。
“原来我们家里,不是娘做菜最好吃,是爹做菜最好吃!”
就着还在锅里煨的鱼,霍悠然吃了满满两碗饭,对着霍修竖起大拇指的夸。
张氏不住的给霍忻然霍悠然夹鱼,狭促的道:“这个菜我也做不出来,多吃点,一般吃不到你爹的手艺。”
“富过三代,才知吃穿。这点手艺还是你阿公小时候在旧主那里吃着琢磨出来的,你阿公说和小时候吃过的差远了,不过你阿公也说了,那时候确实靡费了,河里普通的小鱼,十八个花样变出来吃它,吃进嘴里都够银子打一条的了,你阿公说再不能花这么多钱用在一盘鱼上,家里养出一张张叼嘴。”霍修苦笑着道。
京兆韦氏,在霍家的生活里消亡了四十年,隔着三代人,能传得下来的,一代传一代,对霍家的人来说仍然意味深长,似模似样的弄出一个菜来,都可以拿出去送人。
一锅鱼霍修分装了三个坛子,一坛子给张氏配粥用,一坛子算是送给李旭家的回礼,一坛子,霍修厚着脸皮,登了那个退下来的内给事中田芳田大人的门。
原来就是只算认识有这么一个人的面子情,但是礼多人不怪嘛!
为了两个侄女儿,霍修也算拼了,钻着门缝坐在田家。这样磨了两个月,过了先王百日,选秀的明旨发了。
旨意发下去的再次上门,霍修特意领着霍悠然来,田芳看着在院子里摘花瓣玩的霍悠然,爽快的说道:“小哥儿操什么,你的姑娘,就算现在长得伶俐秀气了些,也轮不上她……”后半句又沉下脸来说:“要是想着做女官,你的姑娘虽然伶俐秀气了些,但身后没个腰杆子撑着,进去了也是前途莫测。”
五十几岁的田芳,可能是身体的缺陷导致了衰老的速度,比年龄相仿的霍恩还要惨老许多,手上脸上可以看见许多豆大的老年斑。
先王才丧百日,明旨只说选宫女,田芳就说宫女。女官,还是宫女,但是有品秩,有俸禄的宫女,做上了女官又跟对了主子,比一般的小嫔妃还要风光,《旧唐书》中,李渊之子李元名的左右,就奉劝过他要去主动拜见新帝身边的女官,所以好多人巴巴的想把女儿送进宫的,有好些还真不是为了王宫里一个正常的男人去的,是去竞争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女官位置。那个位置也代表了有权有势。
但是坐上女官的位置多难?
因为越国国小,虽然沿袭了唐朝六局女官那一套,但化繁为简,每局一个掌印尚宫,一个监察尚宫,左右两个一个司令尚宫,一个典综尚宫,和权势沾边的就二十四个人,而所有宫女有多少?三千多人,没有百分之一的概率。
那样有权有势的女官,内庭还真有一套不对外公开的选拔培养制度,说出来真不比外头十年寒窗苦读想一登龙门的男子们容易,也还真是从六七岁,七八岁就开始栽培。但是想想那个概率,在权力盘庚错节的越国内庭,没有权势的霍家女胜出的机会可以忽略不计,即使田芳觉得霍悠然伶俐秀气也无用。
霍修倒是不防听到这等秘辛,摆摆手也不想往里打探道:“大人多虑了,我就一个女儿,我还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去里头拼杀。是我的兄长,他有两个女儿到了年纪,也是舍不得她们去那里头耗了青春。”
田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霍修带了霍悠然过来的目的,稀有的女官是奢望,海选出来的普通宫女该比之简单许多。
“大人,我是将心比心,若我是我大哥,也舍不得两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她们一生最好的青春,就在宫里那么过了。”霍修诚心的在田芳面前底下头恳求:“我是仔细的打听过了,这一回选秀,是各地方官员同内侍省协理。”
田芳托了一下霍修的手道:“内侍省本是伺候主子的奴婢,眼里只有主子,只要主子一句话,杀人放火都干,现在选秀,也是为了主子,要选出最能伺候主子的女人。只要觉得这个女人能令主子欢颜,再多的人拦着,想藏着捂着?也必须在主子跟前尽了忠才是。”
这是把选秀第二个意思明言了,新王周崇熬到半百的年纪,熬到老父亲死了,他是急哄哄的在享受一个国君的权利,越国治下的女人,先要接受国君的检阅。
“若她们有倾城之貌,倾城之貌不该一介庶民拥有,她们是该去陪王伴驾。”霍修厚着脸皮讪笑道:“我的两个侄女儿庸人之姿,在大人们眼里实在可有可无。”
田芳自嘲的说道:“小哥儿倒是看得起我,我已经退下来四年了,宫里人事悬浮,人走茶凉,尤其是内侍省,主子走了一波,奴婢还不知道换了几波。”
霍修磨了两个月的功夫,田芳嘴上还是自认无能为力,端起茶来送客。
“时辰不早了,我和小女就告辞了。”霍修没有黏着,很自然得体的告辞离去。
田芳等霍修父女走远了才去栓门,一握住门拴,外头有人敲门。
田芳随手打开,先见了正面一个三十多岁,穿着寻常青布衣服,抱着青布头巾的仆妇。那仆妇确认了一下开门的田芳,微微弯了身向右侧走了一步,这个弯腰的礼敬,不是对着田芳,而是对着这个仆妇背后隐藏的另一个妇女。
一股常年礼佛的檀香味扑面而来,田芳只看见那个妇女被头巾包的只剩下额头三分之一的脸,虽然十几年不见,田芳也认出了来者,伏跪至一边,哀戚到老泪纵横。
“主子!”
雕梁画栋 第24章 大树
田芳的主子有谁?
最头顶名义的两位,该是越王周桦和王妃曹氏,接下来,是荣辱系在一起的安庆夫人和有知遇之恩的广陵郡主。
这四位,只广陵郡主还建在,来者正是广陵郡主。
广陵郡主贵脚踏进田芳的居所,随她而来那个仆妇江嫂子把门栓好,广陵郡主这才把头巾拿下来。
私自前来的广陵郡主极尽的朴素,穿着庶民的葛布衣裙,长发盘在脑后,簪了三朵白色的蔷薇花。
去世的周桦,外人说起这个得民拥戴的越王,自然把他想象成高大挺拔,俊眉凤目的样子,其实周桦长得一般般,丢人群里经过的时候,绝对不会回头看第二眼的那种。寄予这样的基础,即使有安庆夫人的美貌影响,广陵郡主不是那种一见就觉得好美的女人。这些年,从有望成为宋国最高贵的女人,到禁养在越国宫廷被迫用佛经洗涤满身的怨气,当这份怨气被广陵郡主很好的隐藏在心底,剩下的就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贫乏空虚的心情。
“起来吧!”在周氏家族,广陵郡主现在称得上落魄潦倒,这时一个旧仆的老泪纵横,还是让广陵郡主有所触动。
田芳擦干净涕泪横流的脸才起身,激动的道:“老奴见了主子这一面,死也甘心了。”
广陵郡主面上平淡,走在堂屋的门前,立住环看了一圈目所能及的摆设,随即转身立在院中。
田芳在失势的仆从里,也可以说是落魄潦倒,他出宫四年一直靠着典当过日子,这样的屋子,堂屋应该有一套主次分坐摆设,被田芳典当了,现在只正中摆着最寻常的一个方桌,两把椅子,刚刚田芳和霍修坐过,方桌上还放着没有收起来的,用过的一套茶具。这样的摆设,广陵郡主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她虽然落魄潦倒,也是出身王室,和田芳尊卑有别,不能和田芳隔着一张方桌对坐,也不能看着桌面上被别人用过的茶具。
田芳羞愧不已,弓着腰向广陵郡主告罪,先进屋把屋子收拾一下。
广陵郡主默默的立在院中,心情复杂的看着院子里一朵朵娇艳绽放的玫瑰。玫瑰,是安庆夫人生前最喜爱的花,随着视线的转移,广陵郡主被脚下一团精心堆放的花瓣吸引。
“刚才有个孩子在这里玩?”广陵郡主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那一团是什么,和缓的问道。
刚刚收拾完屋子的田芳恭敬的答道:“刚才老奴和一个小友闲谈,他六七岁的女儿在这里玩耍。”
“那真是一个爱美的丫头!”
刚才霍悠然拾了一堆片片凋零的玫瑰花瓣,一层一层的堆放在地上,用多种颜色的玫瑰花瓣,堆放出了一条花瓣做的衣裙。诚如尚未谋面的广陵郡主所断,霍悠然就是个爱美的丫头,粉红色,嫩黄色,乳白色,橙红色……田芳栽种的玫瑰,每一株一个颜色,这条颜色极尽绚丽的衣裙,代表了霍悠然对美的渴望。
被霍修奉承了许久,田芳是想过要回报一二的,所以觑着广陵郡主有点兴致,继续道:“我那个小友,有两个内侄女在这次选秀之列,那家疼爱女儿……”
“是吗?”广陵郡主听到这里含笑着,脚下却一个转身,碾碎了这堆花瓣才迈进屋里。
田芳嘎然而止。
这厢霍修和霍悠然落寞的走回来,一路上没说一个字。
张氏端了两碗择子豆腐给父女两解渴。
“还有吗?”
切成蚕豆大的择子豆腐,放了醋放了糖,倒了半碗的凉白开拌着。霍修不用勺子,端着碗浑沦囫囵吞枣的下去了一碗。
“爹,吃我这碗。”霍悠然才喝了一口。
霍修也不讲究,端过女儿吃过的碗,又囫囵下去一碗。
张氏拿着那两个碗给霍忻然道:“忻忻再拌两碗来,给你爹去去火气。”
“我去,我去。”霍悠然接了碗去了,霍忻然理所应当的留下来听霍修说话。
霍修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道:“哪来的火气,摊上这种事,我有点烦躁罢了。”
“是田大人不肯帮忙吗?”张氏给自己缓缓打着蒲葵扇问道,她怀着身孕特别怕热,奈何择子豆腐这样的性凉之物又不能用,所以天天一把蒲葵扇拿在手里扇。
“我是愿意相信,田大人是帮不了。”霍修终于叹了一口气道。霍修原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在离开田家的时候,霍修确定,田芳是真的落魄到,庇佑两个农家女都不能了,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在田芳那里怎么使劲都没用了,霍修才烦躁。
选秀由各地方官员同内侍省协理。听着两方是相互合作,其实内侍省为主,各地方官员为副,自上而下和内侍省打好招呼,是最方便最有效的一条路,田芳帮不了忙,霍修就要走另外一条路了。
霍修坐着都发愁,一般人都求在自己所辖的衙门,各地方官衙早就被堵的水泄不通了。
霍悠然拌了三碗择子豆腐来,张氏是一碗微温的开水。这一回霍修慢慢品着,又把家里各种关系梳理了一遍道:“这回显出住在附郭县的坏处来了,难办,难办!”
仁和县附郭县,就在王座下办公,这种位置县衙里的人不敢贪赃枉法,欺压乡民,同时就太平公执法了些,按着章程办事难通融。霍家又不是财大气粗的人家,怎么向县衙求情,还是求下两个女儿。
说起来真是霍家两个女儿的命也。
霍家都同意霍大姐定给了陈大鹏家的二儿子,陈家也没有因为霍大姐急着嫁而拿乔,临门一脚,陈大鹏的老娘死了,丧礼办完选秀的旨意就下了。
附郭县下的女孩子中选率比较高,霍家人在县衙的差役面前装孙子赔笑脸之后,秋收之前,霍大姐霍三姐还是被粗选之后拉进了进一步的审查队伍里。她们会在别宫洗洗刷刷养上几天,由宫里的医婆一个个仔细检查身体,有病的当然不要。再仔细相看身高,四肢,眉骨,牙齿等里里外外,选宫女不是选嫔妃,大致差不多就够了,所以这一步只会有一半人因为不合格被删下来。剩下一半人,就是宫女了。
最终宫女的人选,会在过年之前定下来。
在霍大姐霍三姐被带走的那天晚上,霍恩病倒了,被霍文抱着大棉被放在门板上拉到城里来求医。幸好因为张氏有了身子,肚子渐大织不了布,把织机佃给了别人,这就空出了半间屋子。霍忻然和霍悠然挪到那里,霍恩和霍文挤在霍忻然和霍悠然原来的房间,就是厨房隔壁的那间。
“爹,你不要太难过,听人说待选的秀女在别宫吃的好,住的好,大姐和二姐走一遭,还有回来的机会。”事情已然这样,两个儿子只能指着一半的机会,捡着好听的话说在霍恩身边说。
事实上情况有点糟糕,霍修住在都城里是没有看见,那个四十余岁还没有长一点胡须的人,看着就是内侍省下来的人,盯着霍家两个女儿审视了好久,霍恩手上握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他鸟都不鸟一眼,把霍大姐霍三姐点走了。
好些日子霍恩没睡过一个好觉,霍大姐霍三姐这么一走,霍恩当场就有点撑不住,现在喝了大夫开的一碗安神补药,呼吸绵长的睡了下去。霍文和霍修等霍恩熟睡了,才站在天井下晒着太阳说话。
钱花过了,事没有办好,霍家很有可能是人财两空了。因为霍大姐霍三姐虽然不是倾城之姿,做个粗役还是很够格的,尤其又被内侍相看过了,塞银子都没用。这会儿,倒是霍文拍拍霍修的肩膀安慰道:“为了那两个丫头,已经是出钱出力折腾了一回,现在她们的命由天,我们也不悔了。”
“大哥,娘和大嫂怎么样了?”苦闷的蹲在地上问。
霍文也是拉了拉裤脚,蹲在地上道:“娘和你大嫂抱头痛哭了一回,依我看哭出来倒是好的,像爹这个样子,才伤身子。”
“爹在我这里多住上几天,容我孝敬他几天。”霍修和霍文商量道。
霍文想了想道:“也好,马上就是农忙收割了,爹看着闲不住,还是在你这儿住着安宁……”霍文说着话,抬起脸往霍忻然睡觉的地方看,丫头真的不比小子,尤其是每次到了农忙的时候,丫头再怎么勤快,也比不上有几个儿子的人家,现在还一下子少了两个丫头帮衬。
“大哥也少干点,做不完请个短工帮忙。”霍修只当没看见霍文眼里的渴望,垂着头看地面说话。
“舍不得吧。”霍文突兀的冒出了一句,这句话是对两兄弟暗中就过继霍忻然的终结,说完这一句,一向是糙汉子的霍文,在没有喝酒的情况下红了眼睛:“你当然要舍不得,我连女儿都舍不得!大姐是我第一个女儿,三姐……三姐要是回不了,我怎么对得住二弟!”
没儿子就罢了,现在女儿都可能保不住,去当宫女还不如写了身契去大户人家做活儿,一路宫门深似海,要是不能被删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候,霍文才能再见到两个女儿。
那一天,作为父亲的霍文,在一口小小的天井中央,挠着头发流了一通眼泪。
那一年第二次下雪之后,霍大姐回来了,霍三姐没有回来。
雕梁画栋 第25章 抓蛇
转年春来发几枝,张氏在三月生下一个儿子,霍修请了丈母娘来照顾张氏月子。
“姥姥,让我来抱弟弟。我会哄弟弟。”换了尿布重新包着襁褓的小二挣着手脚在张婆怀里直哭,霍悠然展着手抱过还没有满月的,软软香香的弟弟。
张氏在床上坐着道:“娘去躺一会儿吧,这个小东西没日没夜的闹着。”
“也好!”张婆嘴上说着也好,还是先洗了手上的尿布才躺着歇息。
霍悠然哄得小二眯了眼,贪恋着怀里的软香这么抱着。
“睡了就把他放下吧。”张氏轻声道。
霍悠然亲了口小儿的睡颜小声道:“我正稀罕着,我再抱会儿。”
张氏轻柔的道:“我想叫你去买条五花肉,做顿红烧肉,我估摸着忻忻要回来,要是忻忻今儿不回来,也得给你们做口好吃的。”
每逢春,就是那几亩茶树收获的时候,霍忻然和霍悠然都有下去采摘,三天前霍悠然回来,而霍忻然说要到山里找点山货,没和霍悠然说清楚山货是什么,总之不是弯腰能捡的东西。
在去采茶之前,那时张氏还没有生产,霍忻然和霍悠然半夜听到霍修和张氏的谈话,家里那么巴掌大的地儿,要听到很容易,话题也很简单: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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