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茗荷儿
宋青葙本能地低头,可内心却有种奇怪的感觉驱使着她再度望过去,那人已悄然离去,就像他无端出现一般,不可思议却又不觉突兀。
她不由地朝街面望去,正看到那抹高大的人影走出茶馆,分开人群,二话不说一拳捣向书生,书生捂着鼻子倒在地上,鲜血一滴滴落在破旧的长衫上。
这人,怎这般鲁莽,问都不问一声就打过去?
想到方才那双黑眸里蕴含的桀骜与冷厉,宋青葙摇摇头,这种人还是躲远点才好。
碧柳轻轻呼出一口气,喃喃低语:“这人习练内家功夫,必定是个高手。”
宋青葙好奇地问:“内家功夫很难学?”
碧柳点头,思量片刻,解释道:“内家功夫讲究根骨灵性,讲究童子功,而且很难找到能教你的师傅。外家功夫却不同,人人都能学,最多就是习练的程度不同。像我爹以前镖局的镖师,全都练的外家功夫。”
宋青葙暗叹,有这般身手,性子却如此粗野,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秦镇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来到街角,牵马的长随笑着迎上来递过马鞭,看到秦镇手背的血渍,惊问道:“怎么回事,爷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秦镇抬手将血渍抹掉,翻身上马,“看到个碍事的人,顺手给了他一拳。”
长随暗暗叫苦,赔着小心问:“那人没事吧?”
秦镇不耐地说:“爷手底下有数,轻轻捣了下,出不了人命。”
长随点头哈腰地笑:“那是,那是。”又想起什么般,道:“刚才看到丁家老二鬼鬼祟祟的,不知又是看上哪家小娘子了?”
秦镇轻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随他去,只要他不惹到爷头上就不用管他。”说罢,扬鞭打马沿着正阳门外大街向北驰去。
天近正午,宋青葙笑着起身,“走,该回去了。”
碧柳不情愿地看看茶盅已泡得没有颜色的茶水,嘟哝道:“这李记太不争气,说是小市街生意最好的点心铺子,一上午也没多少人来。”
宋青葙无言,李记的东西口味不错,价格还最便宜,就这都没多少主顾,可见穷人的钱不好赚。
最好还是将铺子开在贡院那边,贡院的士子文人多,少不了联诗对句饮酒品茶,只要店面布置得清雅,点心做得精致,或许能打出个名堂来。
宋青葙一路盘算着一路往回走,刚走过头条胡同,就听碧柳不安地说:“姑娘,咱们得加紧点步子,后头好像有人跟着。”
有人跟着?
宋青葙尚未反应过来,碧柳已伸手扯住她撒腿就跑,眼瞅着扁担胡同就在眼前,旁边的巷子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那人穿绯色长衫,带着玉冠,五官还算周正,可脸颊带着酒后的酡红,眼底有彻夜寻欢后的浑浊。
宋青葙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贴着墙边站着,碧柳稍侧身,挡在她前面。
丁骏不错眼地打量着宋青葙巴掌大的小脸,肌肤白嫩,吹弹可破,眉眼看着柔顺温婉,可眸子里却有明显的隐忍。
这不正是半个月前,他在马车里惊鸿一瞥的女子?
他最喜欢这种外柔内刚的女子,虽然驯服起来费劲,可得手后的**滋味却无与伦比。
丁骏越看越喜欢,语气也柔和起来,“小娘子叫爷找得好苦,自打上次一别,爷这心里牵肠挂肚的,吃饭也没什么滋味。如今好容易寻到了你,爷心里也就踏实了。告诉爷,你叫什么名字,爷寻你主家将你赎回来,以后就跟着爷过富贵日子。”
宋青葙低着头,目光一寸寸逡巡着,发现了丁骏脚旁的半块青砖。丁骏离她不过三尺,稍向前就能拿到。
丁骏见她不语,微微一笑,语气愈加温柔,“小娘子不必担心,爷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爷开口,你主家定不敢驳爷的面子。回头爷在史家胡同给你赁个院子,找两个人伺候着你,你单伺候爷就行,伺候好了,有你的好处。”说着,探身向前,伸手去勾宋青葙的下巴。
几乎同时,碧柳抬脚,恰恰踢在丁骏胯下,丁骏“嗷”一声,两手捂着裆部惨叫不止。宋青葙犹不解恨,捡起青砖,照着他的头砸了下去。
远远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巷口出现几道灰褐色的身影,碧柳不敢耽搁,催促着宋青葙往前跑。
宋青葙两手提着裙角,低低道:“别走扁担胡同,从角门回去。”
碧柳低声应了,回头看看有两人正朝这边追来,忙道:“姑娘从巷子拐过去,我引开他们。”将宋青葙一推,自己却慢下步子,打了个晃儿,朝二条胡同那边奔去。
宋青葙一溜小跑着到了高井胡同的角门处,刚拍了一下,角门应声而开,露出秋绫焦急的脸庞,“这么久才回来,舅老爷跟舅太太等了好一会了。”
嫡妻 第18章 主动出击
“舅舅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宋青葙惊魂未定,颤着声问。
“巳时一刻进的门,现在前头喝茶。我打发碧桃到小市街去寻你们,你没见到她?”
“许是走岔了。”宋青葙心乱如麻,步子迈得飞快,直到走进西厢房看见熟悉的家具摆设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
秋绫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忙问:“出了什么事?”
“遇到个惹不起的人。”宋青葙简短地讲了讲丁骏之事。
秋绫的脸立时变得煞白。
丁骏跟郑德显可不同。
顺义伯郑家在京都名声极好,从不行欺男霸女之事,郑德显虽死缠乱打,但他绝不会不会强着来。可丁骏纯粹就是个无赖,只要捅破了天,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宋青葙重重地叹一声,打开衣柜胡乱翻着衣服。
秋绫反倒冷静下来,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姑娘放宽心,天大的祸,大家一起担着就是。”又安慰般笑笑,“以前二奶奶常说,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宋青葙点点头。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那些都是通天的人物,惹不得碰不得。
匆匆梳洗罢,宋青葙便赶往花厅,尚未走近,就听到噪杂的说话声。
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宋青葙顿感亲切,悄悄加快了步子。
花厅里坐满了人,大大小小近十口子,除了大舅跟大舅母外,二舅跟二舅母以及大表哥大表嫂也来了。
大舅母四十多岁,穿了件秋香色的潞绸褙子,乌黑的头发绾成圆髻,看上去沉着稳重。二舅母则穿着大红绣月季花的褙子,墨发梳了个时髦的牡丹髻,显得十分干练。
大舅母拉着宋青葙的手道:“我们听到信儿就开始收拾东西,本来你三舅舅也想来,可你三舅母不小心动了胎气,早产了半个月。我们只好等着过了洗三礼才出的门,可委屈你了。”眼圈慢慢变红,声调也有些哽咽,“孩子,宋家不要你,付家要,今后你就是付家的大姑娘。”
短短一番话,激起宋青葙心中无限感慨。
其实,她跟付家人并不亲,与舅母唯一一次见面是四年前,她跟二哥扶灵回乡,去付家拜访过一次。
没想到,舅舅一家却对她亲厚至此,千里迢迢地赶到京都来。
大舅母掏出个匣子交到她手里,“你娘陪嫁的铺子跟田庄,还有这几年的收益。明儿铺子的掌柜跟庄头就过来。”特地抽出一张纸,“这是白家胡同那处宅子的房契……”
二舅母恨恨地接话道:“明儿我就找人去顺天府击鼓喊冤,状告宋家,天下没有住着别人的宅子反把房主赶出去的理儿。”
大舅母瞪她一眼,看着宋青葙道:“当年你娘陪嫁的六间铺子都在济南府,后来宋家搬到京都,管着不方便,你大舅就说用京都的铺子换,因京都只五间铺子,就额外给了你娘一万两银子让她另置一间,补足六间的数。你娘说京都的铺子一间能顶济南府的两间,六间换五间,她已经沾了大便宜没接这银子。但当时宋家没住处,你娘银子不凑手,就用这一万两置办了白家胡同的宅子,房契抵押在你大舅这,说等有了余钱再赎回去,这一拖就是十年。你大舅的意思是,那一万两银子还算在你娘的陪嫁里。我跟你大舅商量着,那宅子当初花了一万两,按每年三分利算,十年连本带利共一万三千两银子。宋家掏出这一万三千两,宅子就归他们,要拿不出银子来,就该着他们搬走。大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宋青葙踌躇着开口,“我听大舅跟舅母的,只是祖母还在,二堂姐下个月就出阁了。”宋青莼远嫁,嫁妆要提前发送,青州府男方那边会来人,她不想让宋青莼灰头土脸地嫁,这样二堂姐会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二舅母跳着脚叫:“可不能便宜姓宋的,他们把你赶出来时怎么不想想你的日子没法过?要不是大嫂,我早写信到青州搅了这门亲事。”
大舅母叹道:“你呀,这火爆脾气一点没改,宋二的亲事黄了对大姑娘有什么好处?”
“我不管有没有好处,心里解气就行。”二舅母振振有词地答。
大舅母跟二舅母既是妯娌又是姑表姊妹,两人关系好得很。
宋青葙不觉莞尔。
大舅母转向宋青葙,“大姑娘是个厚道人。说起来也是,老太太还活着,你真把人撵出去,说出去也不像回事,指不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要不等两年也行,老太太一走,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凡事有大舅跟大舅母给你撑腰。”
“还有我,”二舅母接口,“有什么事就找二舅母,我不行,家里还有三个爷们儿。”
二舅母生了三个儿子,大的刚娶亲,小的跟宋青葙一般年纪。
宋青葙连连点头应着,泪水悄无声息地溢满了眼眶。
这一个月来接二连三发生那些事,宋青葙没人商量没人依靠,只能咬牙死命扛着,现今突然有这么多愿意庇护照顾她的人,积攒许久的泪水如同雨天瓦当间的掉落的雨滴,怎么止也止不住。
宋青葙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安顿好舅母等人,回到西厢房。
碧柳已经回来了,正呆坐在杌子上不知想什么。
宋青葙忙问:“你没事吧?”
碧柳道:“没事,那两个小厮就是两个废物,绕了两个圈就把他们绕糊涂了。丁二也好好的,姑娘砸那一下子根本没用上劲,连皮都没破,就是青了一片。”顿了片刻,不安地说:“我看到丁二跟那个姓郑的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盘算什么。”
他们俩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定然是在算计自己。
宋青葙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突然问道:“你爹以前镖局的镖师,接不接私活?”
碧柳回答:“那个镖局早散了,听说是东家得罪了人,开不下去了。姑娘打听这个干什么?”
宋青葙道:“我心里一直纳闷,你说我既没才也没貌,又没什么贤惠的名声,郑三怎么就动了心思纠缠不放了?这暗中必定有什么事。以前,咱们都是忍着避着他,现在看来,再怎么躲避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查清他的底细,咱们也好有个计较。”
碧柳沉吟道:“我爹以前有个至交好友,身手不错,现下给人当护院,我去探探他的口风能不能接这个活儿。不过,郑三结交的都是些贵人,该怎么查他的底细?”
“没别的,就是偷偷跟着他,看看他一天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他在府里就不用了,只要在外面就跟着他。对了,别让他察觉出来。”
碧柳笑道:“这倒容易,寻常会点功夫的人都干得了。”
宋青葙闻言,一挑眉,“既是容易,索性再找个人一并查查丁骏的底儿。”
碧柳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宋青葙到花厅见了五间铺子的掌柜跟庄头。
掌柜们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账目做得一清二楚,宋青葙从未接触过账本,也看得明明白白。
其中贡院附近有家笔墨铺子,收益极好。
宋青葙想起自己想做的点心生意,遂问:“牛角湾以及水磨胡同一带有没有僻静的铺子卖?”
赵掌柜捋捋胡须道:“姑娘做点心生意,我倒有个主意。贡院附近的文人虽多,可他们吃酒会文却多在本司胡同。姑娘不如在本司胡同或者演乐胡同寻个店面,而且要做得精致清雅,姑娘得请个见多识广的管事。不瞒姑娘,这些吃食点心之类的,谈到精致,除了公侯伯府就是青楼楚馆。只要本司胡同那些人吃着好,这点心铁定卖得好。”
宋青葙眼前一亮,她还真没往这上面想。
要知道才子对诗联句填词作赋少不得红袖添香佳人相伴,而本司胡同就是佳人的聚集地。
真要在本司胡同做出名堂来,她的铺子何愁火不了?
宋青葙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道:“那就劳烦赵掌柜帮我物色个管事,嗯,一事不烦二主,店面的事也交给您了。找好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合计合计铺子如何布置,怎么打出名声?”
赵掌柜含笑点头。
出了门口,赵掌柜对其他掌柜道:“来之前我还担心,新东家年纪小不经事,又是内宅深院养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古板迂腐呢。没想到东家心思通透得很,再过两年,超过二奶奶也不一定。”
另一人接话道:“是啊,东家信任咱们,大事小事仍旧咱们说了算,单凭这种肚量,都不能小瞧了东家。”
几人感叹一番,在正阳门外大街分了手,各自散去。
黄昏时分,碧柳也带了消息来,可巧镖师常贵的东家致仕回乡,常贵正愁没有差事,当下就答应了。不但他,他的儿子常喜也一道来了。
宋青葙隔着屏风吩咐两人,“……他进酒楼,你们也进,他到妓院,你们也跟着去,总之把那两人给我盯死了,事无巨细,每天掌灯时分报到小市街的得月楼,张阿全在那里等着。”
常贵捏着沉甸甸的荷包,沉声道:“东家放心,定不辱使命。”
嫡妻 第19章 舅甥情深
第二天竟是阴雨绵绵,秋风夹杂着秋雨,天气越发清冷。
秋绫细心,备了只火盆放在窗边,既取暖,又去了几分潮意。
宋青葙亲自下厨做了点心请大舅母尝。
大舅母连声夸好吃,又道:“开铺子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东西好是一条,另外还得会用人。这几个掌柜都是你娘亲自选的,你娘没少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但凡他们家里有点什么急事难事,不等开口,你娘就替他们解决了,所以他们都还忠诚,可再忠诚的人有时也难免有私心,你娘每半个月巡视一次铺子,铺子里那样货品卖得好,哪个伙计新涨了工钱,她心里都有数。巡视铺子一来看看掌柜的是不是尽心,二来也得让伙计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东家。以前也有过东家不管事,掌柜瞒天过海,等东家想起来查账,铺子早就成了空壳子。”
这是不是就叫做外松内紧?
给掌柜绝对的权力,自己又要时时了解铺子的情况。
恩威并施,张弛有度,这样才能培养出真正得力的人。
大舅母见她想通,笑着跟她商量,“大姑娘,你在京都孤苦伶仃一个人,不如跟我们回去,家里现成的屋子,吃的用的都不用你操心。那几个兔崽子虽然顽皮可都直率坦荡,很好相处,现在也大了,懂事了,不会跟你吵架斗嘴。”
宋青葙不太想回济南,一是她要留着京都等二哥,另外,付家人脾气直,有什么说什么,可她自小谨慎惯了,再熟的人说话也只肯说七分。人家对你全心全意,你却藏着掖着,时间久了,未免生嫌隙。
大舅母知其心思,叹道:“其实舅母也有私心,想着这么好的闺女不能便宜了外人。家里你三表哥四表哥还有五表哥都跟你年纪相当,也都没定亲。要不,你回去看看,看哪个合你心意的,把亲事定下来?”
宋青葙很有些心动。
付家的表哥她见过,长相普通,可性情却极好,宽厚大度。而大舅母跟二舅母又都爽利干练,没什么坏心思,绝对不会为难儿媳妇。
外祖有过一句话,说“妻妾相争,家宅不宁,非旺家之道”,又说,“有本事的男人就应该在外面建功立业,没有回家拿媳妇撒气的”,因此付家的男人都不纳妾,也极少对妻儿动手动脚。
就连二舅母这般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人,二舅也不曾恶语相加过。
单是最后一条,济南府就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盼着嫁入付家。更遑论,付家家财万贯,在济南府是有名的土财主。
嫁给表哥,就能过上凡事不愁顺心如意的生活了吧?
宋青葙张口便要答应,眼角却瞥见秋绫挤眉弄眼地摇头,她心里一动,开口道:“我没想过嫁人的事儿。”
大舅母拍拍她的手,“你年纪还小,不急在一时,慢慢考虑考虑。就是不成,舅母也会拿你当亲闺女待。”
吃罢午饭歇晌的时候,秋绫来找宋青葙,“姑娘,你千万不能嫁给表少爷。”
宋青葙万般不解,“为什么,表哥不好吗?”
“不是,”秋绫连忙否认,“不关表少爷的事,舅太太家的几个哥儿都挺好,舅太太跟舅老爷的人品也没挑的。”
宋青葙疑惑地听她解释。
“姑娘抓周时,舅太太就提过这话,二奶奶借口年幼,为时过早给回了。二奶奶说,付家虽好,可是不能嫁,姑表姊妹姨表姊妹还有什么,反正没出五服的亲戚都不能成亲。”
宋青葙听得瞠目结舌。
同姓不婚她是知道的,可没听说过表兄妹不能成亲,大家都讲究亲上加亲互相帮衬,娘怎么竟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话?
秋绫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二奶奶说的就是对的。二奶奶打小就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外边的事儿别人知道的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她也知道。我们都信服她,姑娘,听二奶奶的准没错。”最后一句特地加重了语气。
宋青葙犹豫不决,转头问碧柳:“你想不想去济南府?”
碧柳答非所问地说:“我爹当年也说付二奶奶行事果敢见识非凡,不像一般内宅女子就知道围着灶台转。”
宋青葙想了想,去回大舅母,“我还是想留在京都等二哥。”
大舅母丝毫不见愠色,反而宽慰她,“修哥儿脾性随你娘,你娘也是坐不住的人,拿起绣花针就打瞌睡,提到出门就两眼放光。你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常常穿了你三舅的衣服往外跑,有年跟你三舅带着两个小厮跑到应天府去,半个月才回来,你三舅捱了好一顿揍,手腕粗的木棍打断了两根。”
所以,付家的男人极受欢迎,而付家唯一的女儿付溪却很难嫁出去,都十七八岁了还没人说媒。
后来,孙氏托人求娶,付家外祖敬佩孙氏一个寡妇独自抚养三个儿子,又得了宋二不纳妾的许诺,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一诺成空,也不知付家外祖在九泉之下见到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该是何等悲痛?
傍晚,雨终于停下来,夕阳温柔地缀在天边,周围云霞斑斓五彩缤纷。
二舅母在院子里嚷,“哎呀这个破天,憋在屋里闷得要死,”又指使丫鬟,“西北角积了雨水,去外院找人来捅捅,省得倒漫进屋子。”
秀橘提着裙子将弯腰驼背的老苍头叫来。
二舅母连连摇头,“他不行,找个能干活的。”
秀橘低声道:“阿全出门了,就他在。”
二舅母摆着手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你给我找把铁锹。”
秀橘怎会让舅太太干活,还是让老苍头动手,她在旁边帮衬着,将积水通了。
大舅母在屋里听到,笑着摇头:“你二舅母就是这个脾气,大姑娘别见怪。”
话音刚落,二舅母走进来,大大咧咧道:“大姑娘,你看你这屋里,除了这几个丫头,剩下的一个老一个小,没个能担事的人……你二舅这次带来的长随不错,人忠厚老实也肯干,他家婆娘烧一手好菜,不如把他们给了你。”
宋青葙急忙推辞,“二舅舅用惯的人,我不能要,过几天我叫人牙子来买几人。”
大舅母也嗔道:“你也不问问二弟,就这么把他的人送出去,得亏大姑娘不是外人。”
二舅母不好意思地笑,“等他回来我商量商量他……他很少驳我面子,再说是给大姑娘当差,他指定答应。”
宋青葙不禁艳羡。
二舅舅必定对二舅母极好,二舅母才会如此。
还有大舅舅,早上出门时特地知会大舅母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情,大概几时回家。
若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该是极幸福的吧?
可是,母亲却说五服之内不能成亲……
掌灯时分,张阿全从得月楼回来,带来了郑德显与丁骏的消息。
许是下雨的缘由,郑德显一整天没出门,不知在家里干些什么,顺义伯府倒是很热闹,好几辆马车进进出出,好像还有媒婆上门。
丁骏却没闲着,临近晌午时出门,带着两个随从在摘星楼用了些酒菜,然后去了演乐胡同。演乐胡同最东头有家戏班子,丁骏在草棚里听了半下午戏,赏了里面的旦角不少银子。
宋青葙好奇地问:“伶人也有女的?”
张阿全顿时满脸通红,“大多是男人,极少班子有女戏子……丁二捧得这个也是男人。”
其实,常喜的原话是,那旦角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那眉眼那腰身比女人还女人。丁二看得眼都直了,看完戏不算,还跑到人家后台胡言乱语动手动脚,旦角气得脸都绿了,若不是班主拦着,只怕就要动起手来。
可这话他不敢说,一来怕亵渎姑娘,脏了姑娘的耳朵,二来怕碧柳误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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