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说罢,颜冰便朝着殿门行去。却不料被屿筝紧紧拽住了袖角,黑暗中,屿筝的声音轻不可闻:“颜冰哥哥,衢云山的刺客……是你吧……”
颜冰身形一顿,沉默片刻之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没想过杀他,但那的确是当时唯一能入宫的法子。只是差点伤到了你……从你拦在他身前的那一瞬,我便知道,你认出我了……”
屿筝轻叹一声,只低声道:“我只知道,我所熟悉的颜冰哥哥,他的剑断不会斩杀任何一个无辜的性命……”
颜冰紧紧握住剑鞘,随即缓缓松开,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殿门:“小筝,快走!我会暗中看着你安然回到掖庭。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屿筝轻轻应了一声,便匆匆行出。打开锦香殿的宫门,趁着夜色深沉,往司药处折返而去。这一路她走的安定异常,因为她知道,黑暗中,有一双清亮的眸在注视着她,保护着她,始终不曾离开……
回到屋中的时候,屿筝正看到遥羽起身点燃了桌上的烛灯。见她入内,遥羽冷着一张脸道:“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屿筝心神一晃,随即淡淡应道:“睡不着,所以去院里走走……”
但见烛灯下,遥羽的神情晦谟难辨,片刻后,竟逐渐在唇角溢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我竟不知你忽然胆大到这等地步……”
屿筝知道遥羽指的是昨儿夜里说起宫中闹鬼一事,眼下她已知道,必定是颜冰哥哥潜入锦香殿中所为,若非如此,蓉嫔的宫女也不会这么快便招架不住。
正想着该如何寻个理由糊弄过去,却见遥羽吹熄了烛灯,沉声道:“既然无事就早些睡吧,郁司药吩咐下来,日后去清韵楼送药一事便交予你了……”
本因遥羽不打算追究而松了一口气的屿筝,继而又提心吊胆,清韵楼……一想到拓跋阑,她便不由自主地生出退却之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拓跋阑的视线让人害怕。仿佛隐藏着什么说不出的东西,一旦陷入,就难以抽身……
然而害怕归害怕,次日清晨,屿筝却也不得不提着食盒再往清韵楼行去,食盒中的汤药滚烫,浓郁的药味从缝隙中飘出,窜入屿筝鼻中,直让她心中隐隐作呕。这般苦涩难闻的汤药,拓跋阑饮下的时候竟是一丝表情也无,想必是日日饮用,早已习以为常。
一想到拓跋阑病怏怏的模样,屿筝的心里又不免生出一丝同情。明明出身贵胄,贵为云胡的二王子,却自幼被作为质子送入宫中。其中辛酸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吧……
就在屿筝胡思乱想着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却见几个宫娥簇拥着一个身披紫轻裘的女子款款而来,但见轻裘下一袭绛紫刻丝软缎石榴裙,朝天髻上金海棠珠花步摇光彩夺目,零星花形玉钿压在鬓发上,更显几分娇媚。唇红齿白,美目顾盼间,风韵天成,又有几分娇媚在其中,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从女子妆扮看去,屿筝只知她位分不低,却不知是哪宫的主子,略略犹疑间,便听得女子身侧的宫娥厉声叫道:“是哪个宫的宫女,怎得见了蓉嫔娘娘也不上前请安?”
蓉嫔!屿筝没有料到,这么快便与蓉嫔打了照面。
但见那女子在簇拥下,凤目轻撇,懒洋洋地朝她看来,脸上已带了几分不屑与鄙夷。
屿筝虽不能肯定雪儿姐姐的死与她有关,可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模样,屿筝也难免不疑心。
急急上前,拂礼请安:“奴婢给蓉嫔娘娘请安……”
蓉嫔没有应声,只对着身侧的宫女说道:“本嫔多日不来御花园,原想着是冬日里萧瑟些,却不知原来能瞧见这般姹紫嫣红的景儿。怪不得皇上一得空,便要来御花园走走,原来是有些贱婢,故弄玄虚……一个璃良媛倒也罢了……好歹也算是个主子,现在竟连一个掖庭的宫女也这般大胆妄为,本嫔瞧着这宫里是一点规矩都没了……”
屿筝知道蓉嫔句句针对她,然而一听到姐姐屿璃的名字,屿筝不免一惊,断不能在此处被蓉嫔察觉,听她这语气,只怕对屿璃多有不满,若是知道了自己与屿璃的关系,只怕尽数要将气出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儿,屿筝心一狠,便恭顺应道:“蓉嫔娘娘恕罪,奴婢的脸起了红疹……”
蓉嫔美目一横,这才居高临下地看向屿筝道:“谁许你插嘴了?来人!给我掌嘴!”
蓉嫔身侧的宫女应了一声,便走上前来,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屿筝覆着薄纱的脸上,屿筝被扇的撇过头去,顿时觉得口中一股腥咸之味袭来。
“你这张脸不是见不得人吗?本嫔就再添几分颜色给你。既然喜欢覆了薄纱,做出一副狐媚样子来勾引皇上,那就别再摘下来!”蓉嫔气怒不已。
屿筝算是听得明白,想必皇上这几日总是来御花园,蓉嫔得了消息,故而前来,大抵是想着能“恰巧”遇见皇上。却不曾想在御花园看到自己刚好经过。因得薄纱覆面,蓉嫔自然以为她是故弄玄虚,魅惑皇上,所以才会不分青红皂白,便让宫女掌掴。
思及至此,屿筝急忙说道:“蓉嫔娘娘明鉴,奴婢从未见过皇上!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话语未落,又一个耳光扇在脸上,直打得屿筝头脑发昏。掌掴的宫女手下毫不留情,只左右开合,直扇得屿筝唇角溢出鲜血,在薄纱上映出点点血迹……
蓉嫔唇角溢出一丝解气的笑意。许是见屿筝唇角的血浸染了薄纱,掌掴的宫女便停了手看向蓉嫔,却听得蓉嫔厉喝一声:“停下来做什么?给我打!竟敢顶嘴!打到她知错为止!”
掌掴的宫女揉了揉发麻的手掌,扬起手臂,鼓足了劲便要落下去,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屿筝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铃铛声响,抬头看去,灵儿正握了那掌掴宫女的手腕,随即狠狠甩开。这才面带笑意地转身,将手放在身前,朝着蓉嫔行了一礼道:“灵儿见过蓉嫔娘娘……”
蓉嫔冷哼一声,似是对灵儿的插手不满,但碍于她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撇撇嘴道:“本嫔在教训奴才,好像还轮不到拓跋王子的人来横插一手吧……”
嫡女 步步皆惊迷雾显(六)
灵儿轻轻一笑,恭顺应道:“蓉嫔娘娘所言极是,既是教训奴才,奴婢自是不该冲撞了娘娘的好兴致……可不巧的是,跪在娘娘面前的,正是司药处派来给拓跋王子送药的宫女。若是耽搁了进药,皇上怪罪下来,反而对娘娘不好……”
说着灵儿上前又抚了一礼道:“娘娘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宫女惹得皇上动怒呢?”
言罢,灵儿折身走到屿筝身侧,突然伸手扯去屿筝抚在面上的薄纱,也不管屿筝惊讶的神情,便用力捏着她的下颌抬起道:“娘娘瞧瞧这张脸,若不是覆了轻纱,倒是要冲撞了诸宫的主子们了……”
蓉嫔佯作不经意地撇去一眼,随即便用锦帕掩住了口鼻,一脸厌弃的神色。但见屿筝的脸颊布满红疹,加之方才的掌掴,更显得红肿骇人,唇角溢出的血迹让她看上去狼狈不堪……
“啧……”蓉嫔嫌恶地叹了一声,觉得确如灵儿所言,眼前这张脸根本无分毫美貌可言,只会让看到的人,徒生厌弃。
“罢了,既是要去清韵楼的宫女,本嫔就饶她这次……”蓉嫔转过身去。
灵儿见状,盈盈一礼:“多谢蓉嫔娘娘……”
随即她不经意地轻轻踹了屿筝一下,屿筝恍然,施了一礼道:“谢娘娘恩典……”
看着蓉嫔施施然地离去,屿筝藏在袖纱下的手掌都已被紧攥的拳头刻出几道血痕。她强忍着浑身震颤的怒意,缓缓起身,随着灵儿朝清韵楼行去……
行至楼前,守在清韵楼的侍卫照例尝过了汤药,便有些疑惑地盯着屿筝的脸看去。屿筝复又将轻纱覆在了面上,只是薄纱上血迹斑斑,让人心惊。
灵儿在身后推搡了屿筝一把便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药都要凉了……”
屿筝踉踉跄跄迈入清韵楼内,便见拓跋阑早已倚在狐皮软榻上闭目养神。她悄然走到矮桌前,将药碗从食盒中取出,便转过身来,准备递给拓跋阑服下。
却不知拓跋阑何时从软榻上起身,屿筝转身的时候,差点撞了个满怀,汤药在碗中急促晃动,但见拓跋阑轻轻稳住药碗,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屿筝不敢抬头,却也因为拓跋阑站的太过靠近而无法跪下行礼。只嗅到一股浅淡的药香从拓跋阑的轻裘上缓缓逸散而出。
“奴婢……”屿筝垂首,不愿让他看到薄纱上的血迹。
然而头顶上那个低沉的声音似乎打算要追究到底,只执意道:“我在问你,脸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血迹?”
屿筝低声应道:“奴婢不小心跌了一跤,摔破了脸……”
片刻沉默后,屿筝只觉得窜入鼻翼的药香淡去了些许,拓跋阑接过药碗,缓缓朝后退了几步。
屿筝暗自舒出一口气,便微微抬头,瞧着拓跋阑将碗中汤药一饮而下,然后将药碗递给她。屿筝垂首接过,置入食盒中,方要离开,却听得拓跋阑沉声道:“等等……”
停下脚步,不知所以,只得抚了一礼道:“不知王子还有何吩咐……”
只见拓跋阑将搁置在狐皮软榻旁的一个雕花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白瓷药瓶,便缓缓走到屿筝身前,伸手抚上了屿筝的面纱。
屿筝大惊,急急用一只手摁住面纱,匆忙说道:“奴婢摔得很重……”
拓跋阑深邃的注视着她片刻,却丝毫没有将手移开的意思:“我知道……所以需要上药……”
屿筝有些慌张,急声道:“奴婢自己来就好……”
拓跋阑忽然将身子往前一倾,微微弯下腰,注视着屿筝的双眸。屿筝被拓跋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倒,整个身子僵硬着,亦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只见他眸中清光浅浅掠过,忽然有了一丝笑意:“你……怕什么?”
“奴婢没怕什么……”屿筝沉声应道。
然而拓跋阑既然又凑近了几分,屿筝只觉得那双眼近在咫尺,近得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停滞。
“你是怕被我瞧见这狼狈的模样?还是怕被我认出,你就是衢云山救了我一命的人?”拓跋阑眉眼含笑,脸上病容似是在一瞬间变得浅淡,而浮现出一片淡淡的华光来。
屿筝无疑被他的话语惊到,美目微睁,手下微微一顿,拓跋阑便趁机将那层薄纱拽了下来。
随即,拓跋阑却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女子的面上布满细小的红疹,可这并不让他吃惊,许是已经被郁司药医治过,红疹的颜色比初见她时淡去了许多。反而是两侧脸颊红肿起来的指印和唇角残留的血迹,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是谁将你打成这般模样?”
屿筝不做声,只将脸撇到一侧。见她是铁了心不愿说出,拓跋阑叹了一口气,便打开了手中的药瓶。片刻,屿筝只觉得脸颊微凉,惊吓中微微侧头,却不料被拓跋阑用力捏住了肩膀。
“别动……”只见拓跋阑小心翼翼地将药瓶中的粉末倒在手指上,便往屿筝红肿的脸颊上涂去。
屿筝何曾与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动作,急急便要朝着一侧躲避,却被拓跋阑一手捏住胳膊,挣脱不得。
“你倒是想乖乖上了药,还是让我唤了灵儿进来,将你摁住?”拓跋阑说的云淡风轻,神情专注地看向屿筝脸上的伤处。
屿筝断不想被灵儿瞧见这样尴尬的一幕,只僵着身子,任由拓跋阑涂抹着药粉。
看到她平静下来,拓跋阑唇角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沉声说道:“这药对消肿有奇效,你当真以为我会信你,不小心跌成这般模样?许是后宫里哪位娘娘拿你出气了吧……”
屿筝仍旧默不作声,尴尬之中,她将视线落定在狐皮软榻上。只听得拓跋阑继续说道:“为何怕被我认出?”
终是要问个清楚,屿筝收回视线看向拓跋阑。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虽是云胡王子,可言语之间平易近人,说话的语气中,仿佛当屿筝是一个极为熟悉的朋友一般。这让屿筝身处宫闱的谨慎卑微在一瞬间都荡然无存,浮现在眼前的,便是那日衢云山他吹奏着筚篥和将自己护在身下的模样。
想到这儿,屿筝才缓缓开口:“原来,你是云胡的王子……”
说话间,拓跋阑已为屿筝上完了药,将药瓶塞到她的手中,才浅笑着说道:“当日隐瞒身份,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会怪我吧……”
见屿筝并不做声,拓跋阑又道:“当日为何救我?分明是毫不相识的人,难道你就不怕?”
拓跋阑的话,无疑让屿筝想起了颜冰,他到底是奉谁的命前去刺杀?为何刺杀拓跋阑便能有入宫的机会?这一切都是迷,屿筝根本猜不透,但她也必然不会让拓跋阑有所察觉,于是浅笑着应道:“当日我便说过,不想王子因救我而丧命……倒是王子为何这般轻易地认出了我?”
注视着屿筝的笑容片刻,拓跋阑觉得自己微微有些恍神:“你是这些年来唯一救我的人……我不会忘记你的眼睛,方才那模样,和当日衢云山林中一般,就像云胡草原上受到惊吓,匆匆逃离的小羊……”
屿筝看着拓跋阑的脸上浮起一丝苍白的笑意,不免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东宫最偏僻之处的清韵楼,这个自幼便成了质子的王子,又是怎样熬过深宫这些年岁。单薄病疾的身骨,深切沉重的思乡之情,无疑不在一点点击垮着这个柔弱的人。背弃、杀戮、恐惧只怕夜夜伴随着他,难以成眠……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话音刚落,拓跋阑又是低咳几声。
“屿筝……白屿筝……”屿筝看向他,轻声应道。
但见拓跋阑捂着胸口,朝后退去几步,缓缓落座在狐皮软榻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屿筝……我记得了……日后你会代替郁司药来清韵楼?”
“许是这样……”屿筝沉声道。
拓跋阑的脸上忽然绽出孩子一般清澈的笑:“至少能多个人陪我说话。十多年来,只出过两次宫。平日里,除了灵儿,也没有别人了。你能来,我很高兴……”说罢,拓跋阑便厉声咳了起来。
那清澈如孩童的笑容,不免让屿筝有些失神。忽而听到一阵铃铛的轻响,屿筝急急撇开视线,便见灵儿匆匆入内,沉声道:“王子……不能再多说话了……”
说着便轻轻抚上了拓跋阑的背脊替他顺气,屿筝见状忙道:“郁司药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先行告退……”
拓跋阑喘息着,勉强露出一笑,只道:“能在宫里遇见你,太好了……”看着屿筝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清韵楼,拓跋阑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随即神色变得沉郁而冷鸷。
“阑……如何?”灵儿俯在拓跋阑身侧,低声问道。
低咳着喘息几声后,拓跋阑皱起眉头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确如她所说,只是徒生恻隐之心,才会奋不顾身。而另一种可能……”拓跋阑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凝重:“她和那些人受同一个人指使……”
灵儿一惊:“如果和那些刺客是同一个人指使,难道拓跋雄……”
话语未落,灵儿却见拓跋阑微微一笑,难以琢磨。这笑容,不由得让她收住了声……
却说屿筝匆匆折返,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不免有些心惊。就在她加快了步伐绕过御花园的时候,却听到一侧传来压抑着的疾呼声:“王爷!去不得!去不得啊!皇上时不时便要去锦香殿,若是撞在了一起,那可得了?!”
屿筝脚步一顿,正要循声探个究竟,却发现两个身影已绕过御花园径直朝着自己行来。原本打算避开的屿筝,却在看到来者的面容时僵在了原地。
“云公子……”下意识地,口中已轻唤出声……
嫡女 步步皆惊迷雾显(七)
听到这声轻唤,楚珩溪停下了脚步,看向眼前的宫娥。沾染了血迹的薄纱覆于脸上,一双灵动的眼满是惊讶。看到她的模样,楚珩溪略一回想,便怔在了原地。
是她!竟是她在此!入宫时明明娇艳如花,眼前这蒙了血纱的狼狈模样,又该作何解释?
一侧的阿江看向屿筝,片刻之后,便惊讶叫道:“你不是林中那个……”说到这儿,阿江急急敛声,宫闱之中,耳目遍布,随意说出的一句话不知何时就会被听了去,成了把柄。
看到阿江,屿筝急忙上前,拽了阿江的衣袖道:“青兰呢?青兰姑姑如何了?”
这些时日,青兰的伤始终是屿筝最挂牵的事,可在深宫中,她得不到一丝消息,只能暗自焦虑。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阿江,自然是急于问个清楚明白。
阿江被屿筝焦灼的模样吓到,只结结巴巴应道:“不……不碍事……一早就有人从医馆接走她了……还有……还有那个贴身丫鬟……也……也一并回去了……”阿江说完,便急急从屿筝手里抽了衣袖,躲到了楚珩溪身后,脸上一片红晕径直蔓延到了脖颈。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阿江这样说,屿筝才松了一口气,心知定是哥哥去了医馆,如此一来,她便安心不少,只欠身道:“多些王爷出手相助”
楚珩溪看着眼前的女子或急促或释然,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尴尬,他不免忍不住开口问道:“入宫那日,分明是交代过孙公公,为何你会是这般模样……”
屿筝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脸上的伤,亦回过神,明晰眼前男子的身份,她只得微微垂首道:“奴婢多谢王爷照拂,只是命定如此,分毫不由人……”
“命定如此……”楚珩溪反复低喃着这句话,心中一片怅然。若如她所说,难道淳佳也是命定如此吗?望向锦香殿的方向,楚珩溪只觉得眼眶发烫。
缓缓收回视线,看向屿筝,楚珩溪轻声落下一语:“本王当日送你入宫,绝非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屿筝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眼中泛出的愁绪,一如上京街道醉酒时的迷蒙模样。屿筝只觉得自己的心因为他紧蹙的眉头而微微疼痛起来,她很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只成了一句浅淡的:“奴婢知道……”
楚珩溪看着她,半晌不做言语,片刻后,只低声对阿江道:“回去吧……”
阿江应着,便点头向屿筝示意,随即跟着王爷转身离开。
目送着楚珩溪脚步钝重的离去,屿筝的心中仿佛落着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拓跋阑也罢,眼前的王爷也罢,到底还有多少谎言,等着她一一撞破?又到底还有多少意料之外的事,缓缓朝着她逼近。
屿筝叹了一口气,便缓缓朝前行去。可没走多远,她忽然吃惊转身,王爷!锦香殿!还有上京街上的蝴蝶钗!回响起方才阿江拦阻的话语,屿筝不免心中惊颤:难道雪儿姐姐和王爷之间……
她不敢再想,握着食盒提手的指骨渐渐发白。脚步仓促地朝着司药处行去……
耽搁许久才回到司药处,屿筝自知躲不过郁司药的责骂。于是顾不得院中宫娥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便径直到郁司药处请罪。
郁司药正在屋内誊写药方,见屿筝入内,只轻然瞥了一眼,便道:“人还没回到司药处,可这在御花园被蓉嫔娘娘赏了一顿耳光的事却先传回来了……”
屿筝默不作声,只等着郁司药的训斥。不料,郁司药搁下手中的笔,轻声道:“怎么?难道没什么想说的?”
见屿筝依旧沉默,郁司药款款起身,走向她,伸手取下覆在她脸上的轻纱,便察觉到留在脸颊上的药痕,然而她却不动声色地轻叹:“肿的厉害,看来那宫女下手不轻……”
郁司药转身从屉匣中取出一个药膏递给屿筝:“你倒是个明白人,在这宫里,置身何位,便该知所行之事。既为宫婢,所受的委屈便算不得委屈……”
屿筝欠身:“谢郁司药教诲……”
“这药好生用了……”郁司药嘱咐她,便离开了屋子。
“是……”屿筝应着,暗自庆幸没有被郁司药责骂,却不知此时的紫宸殿中,却已有人将她与王爷偶遇一事告诉了皇上。
楚珩沐冷笑着将手中的折子掷于案上,不过适才在朝上封了楚珩溪为忠亲王,又赐了封地。可也没有命他一时半刻便离开上京,不曾想他竟这般难舍难弃,心急如焚。连避人耳目都抛在脑后,只一心往锦香殿去。楚珩溪当真是丝毫不掩饰对淳佳的爱慕之情。
楚珩沐重重一拳击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一侧的谨德急忙上前收拾了茶盏,低声道:“皇上息怒……”
“息怒……”楚珩沐倒还真不知该如何息怒。三弟边塞归来,朝中为他请功的折子接连不断。而楚珩沐更加相信,今日之后的奏折定会有增无减。
一如今日在朝堂上众臣的奏禀:昌周虽显安定,云胡拓跋雄却蠢蠢而动,若是此时让三王爷动身前往封地,只怕若是到了用人之际,反而延误了时机。
楚珩沐知道,此时多地的藩王亦是有所动作,他们大多受先帝亲封,或多或少能与太后扯上关系。楚珩溪已然离京三年,太后又怎会让他再一次远离上京
想到这里,楚珩沐不由皱紧了眉头。谨德奉上一盏新沏好的茶,便听得皇上沉声问道:“三王爷在御花园遇到了白屿筝,继而便折返玉水阁……”
“回皇上,的确如此……”谨德躬身应道。
楚珩沐靠在椅上,兀自猜测,璃良媛晋封贵人,倒是比初入宫时,消减了不少风头。反而是这个身在掖庭的女子,倒是与楚珩溪颇有渊源的模样。
接过谨德奉上的热茶,饮下一口,楚珩沐便听得殿外来报。
“皇上……”谨德去而折返:“太后请皇上移驾玉慈宫。”
楚珩沐冷冷一笑,太后听到亲儿受封的消息,终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缓缓起身,吩咐谨德:“摆驾玉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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