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屿筝行了一礼,刚要退下,却听得座中明黄龙袍的男子沉声道:“慢着!抬起头来,朕瞧瞧!”
蓉嫔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娇嗔:“皇上,臣妾前几日新学了一支曲,弹给皇上听可好?”
不料,皇上只是撇撇手,示意蓉嫔退到一侧。蓉嫔极不情愿地侧身而立,便听得皇上又加重了几分语气道:“抬头来让朕瞧瞧!”
屿筝跪在地上,心中一片烦乱,明黄登纹龙靴近在眼前。沉沉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威严。然而一想到拓跋阑每日饮下的毒药,屿筝便对眼前的男子生出几分畏惧之心。她不敢想象雪儿姐姐这些年是如何在宫中求存,枕边人竟是这般狠辣冷酷,又该有多少敬畏与恐惧?
缓慢地抬起头,屿筝低垂着眼帘,视线只落定在那双靴上。长久地静默,屿筝却能感觉到皇上锐利地视线扫过她的脸颊。
“看着朕……”皇上忽而开口。
屿筝心中一惊,慌忙应道:“奴婢不敢……”
皇上却也不再强求,只看向蓉嫔道:“璃贵人在殿外闹成那般模样,便是为了她吧……”
“皇上……”蓉嫔娇声道:“皇上好容易来一趟,难道还要为璃妹妹责备臣妾不成?不过是司药处的宫女,臣妾瞧着她眼生又不懂规矩,带回玲珑阁来问问话而已。谁知璃妹妹也不知为了什么便在玲珑阁外大吵大闹……”
说到这儿,蓉嫔佯装拭泪:“璃妹妹深得皇上宠爱,臣妾也不好说什么,瞧着她那凶巴巴的样子,臣妾也是有苦难言,谁知皇上还要责怪臣妾……幸而皇上来了,若不然,臣妾这心里该有多怕……”
屿筝垂首,冷冷听着蓉嫔娇嗔。方才还冷厉无比的人此刻竟在皇上面前做出一副胆小乖觉的模样,不得不让屿筝暗叹。
听蓉嫔这么一说,皇上的语气似是有所缓和:“好歹你的位分也在她之上,即便朕再宠她,在玲珑阁闹成这般模样未免也太过分了些。谨德……”
皇上轻唤,谨德匆匆上前,躬身一礼:“皇上……”
“让璃贵人回琴月轩去,禁足三日……”皇上冷冷吩咐。
谨德偷偷瞧了了蓉嫔一眼,但见蓉嫔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便沉声应道:“遵旨……”
“还有……”皇上抬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屿筝:“带她下去吧。朕难得和蓉嫔说说话,不想被扰了兴致!”
蓉嫔显然有些不悦,可既然皇上开了口,她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朗声道:“还不退下……”
屿筝急急起身,便跟在谨德身后退出了玲珑阁。可她的脚步不免有些迟疑,虽说撞上了皇上,但多少算是有惊无险,想必皇上也不会在意什么。可若是此时出了玲珑阁,倒不免要与屿璃打个照面。
就在她犹豫之间,却见身前的谨德转身吩咐道:“你先在这候着,等杂家跟璃贵人宣了皇上的口谕,还有事要知会你……”
“是……”屿筝应着,不免松了一口气,眼见谨德出了玲珑阁,片刻之后,玲珑阁外便传来屿璃颇有些不情愿的谢恩声。
谨德折返后,屿筝的心神已有所缓和,只见谨德打量了她片刻便道:“随杂家来吧……”屿筝只得沉默着走上前去。
“既是在司药处,想必是在郁司药手下做事?”谨德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
屿筝沉声应道:“是……”
谨德微微侧头,看了屿筝一眼道:“听闻采选后,有个宫女未入掖庭,便在郁司药手下当差,便是你了吧……可还习惯?”
“回公公的话,一切安好……”屿筝沉声应道。
谨德轻轻应了一声:“杂家瞧着你话不多,人也沉稳。这规矩嘛!也还不错。正巧皇上吩咐下来有处偏殿要清扫,就暂且交给你去办。打理齐整了再回司药处去,至于郁司药那里,杂家自是派人去知会……”
“是……”屿筝应着,便随着谨德来到一处安静的偏殿。谨德停下了脚步,朝着偏殿扬了扬头,便道:“进去吧!好生清扫着,别让杂家觉得看错了人……”
屿筝拂礼,见谨德缓缓行去。便转身朝着偏殿内走去。偏殿前尚且堆积着未化的落雪,只从正中粗粗扫出一条行走的小径来。也不知殿中是否长久无人居住,只觉得看上去萧瑟寒凉。
缓缓踏上台阶,往殿内行去,屿筝只觉得一阵冷风窜入衣衫。殿内有些昏暗,略略适应了光线后,款款行入。所见陈设简单却金贵,金丝楠木的桌椅大气稳重,帷幔陈列也都是内敛清淡的颜色,倒不似哪位娘娘的行宫。
正当屿筝疑惑,却听得殿内传来一阵空旷的声音,像是什么瓷器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动过去。随即响起一个沉郁的声音:“阿江!拿酒来……”
阿江!屿筝心中一惊,循声走上前去,却见殿内东南侧的轩窗软榻上,王爷楚珩溪醉的一塌糊涂。怀中抱了酒坛,一只手从软榻垂落在地上,手边还有几个翻倒的空酒坛散落在地上。方才滚动的那个空坛子,一路晃到了屿筝的脚边才停了下来。
“王爷?”屿筝轻唤一声,急急走上前去。
半晌之后,榻上的人才缓缓睁开了眼。微醉的双眸让屿筝不由得想起那日雨中的相遇,一样是这般让人心疼的眼神和憔悴的容颜。而林中挽着弓弩,意气风发的男子仿佛荡然无存,余留下的只是这借酒也难以抹去的惆怅。
“王爷……”屿筝又低唤一声,她只觉得心中微微作痛,没来由对眼前的男子感到心疼。
楚珩溪醉眼迷蒙中看向出现在眼前的人,仿佛是淳佳对着她盈盈而笑。心中的悲痛和思念一并涌上心头,他忽而伸手将她拽入怀中,低喃一句:“淳儿……”
屿筝手忙脚乱地要从楚珩溪的怀中挣扎着起身,却无奈被他拥的更紧。醇郁的酒香从他的衣襟和唇齿间蔓延开来,屿筝面红耳赤,拼命推搡着楚珩溪,却听得他在耳边沉沉低叹:“只需要一小会儿!淳儿,我知道这是梦,就让这梦多延续片刻……醒来之后,你我还是要阴阳相隔……”
听到楚珩溪略带压抑的低泣,屿筝忽而放弃了挣扎。安静俯在楚珩溪的胸口,听到他十分明晰的心跳,略带灼热的气息扑在耳边,屿筝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一片片地碎裂开来。而王爷除了一遍遍念着淳儿,只下意识地将屿筝拥的更紧。
屿筝跪在榻边,微微在楚珩溪的怀中仰起头,打量着他。依旧是那样如玉的面容,可屿筝知道,王爷心心念念的,不是别人,正是香消玉殒的淳仪皇贵妃,她最亲近的雪儿姐姐……
一行清泪滑落脸颊,屿筝无法猜透王爷与雪儿姐姐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此刻,她却不禁在心中轻问:雪儿姐姐,我该如何替他拭去眼泪?又该如何抚平他的悲伤?
嫡女 步步皆惊迷雾显(十三)
片刻之后,楚珩溪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屿筝小心翼翼地从他怀中抽离,看着倚在软榻上已然沉睡,却在睡梦中也紧蹙着眉的王爷,心微微抽痛。
取过搭在软榻上的大氅轻轻盖在王爷的身上,屿筝这才舒出一口气,缓缓起身,转身的刹那,便看到阿江面红耳赤地站在身后,一副惊诧异常的模样。
也顾不得去细细探究阿江到底有没有看到方才的一幕,屿筝只是定了定心神轻声道:“谨德公公吩咐我来……”
“哦!哦!”阿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看向屿筝道:“王……王爷他醉了……皇……皇上说玉水阁自王爷离京后便显得寥落了许多,这几日宣了王爷在宫中常住,想必谨德公公才叫你来玉水阁打点……”
“嗯……”屿筝淡淡应着,随即说道:“那你照顾好王爷……我小心清扫,不弄出响声便是……”
阿江慌忙点点头,看着屿筝款款走过身边的时候,他忽而又开口道:“其实那日在御花园看见你后,王爷一直很后悔,将你送到了玄武门。他总说若是晚一步,也许这命数会有不同……”
屿筝顿了顿脚步,转而看向醉卧榻上的男子,浅浅一笑道:“若是命数,早一步或是晚一步,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许是屿筝的幻觉,她惊察到榻上的王爷微微动了一动,随即又归于平静。也不再管阿江如何侍候王爷,屿筝自是打点起玉水阁来。
殿前的落雪需要清扫,屋中内务府送来的兰花亦需要照料,一如阿江所言,玉水阁三年无人居住,显得凉薄清冷。
拖着沉重的扫帚,屿筝缓缓清扫着殿前的落雪。在司药处的时日虽不长,每日做的事比起掖庭的其他宫女而言也轻松许多。即便是这样,她水葱般的纤纤玉指上,不免还是起了茧,落下了伤口。
正当屿筝气喘吁吁的将殿前的积雪清扫干净,打理出行径的时候,却见一个时辰前才离开的谨德又一路小跑着折回。
搁下手中的扫帚,屿筝上前盈盈一礼:“公公这般匆忙,可是有什么忘了吩咐奴婢?”
但见谨德抹了抹额上的细密汗珠,连声道:“使不得了!使不得了!都怪奴才糊涂,竟一点没瞧出皇上的意思来,小主还是紧着些走吧!得去郁司药那打点了东西才是……”
屿筝被谨德这番连珠炮说的晕晕乎乎,有些疑惑的问道:“德公公这是说什么呢?
“哎呀!”谨德急得直拍腿面:“小主可是糊涂人呢!奴才能说什么?皇上啊!瞧上小主了!这不从玲珑阁出来,就封了小主为常在,一会儿就要去司药处宣皇上旨意了,奴才赶忙先来知会一声……”
之后谨德似乎还在急急说着什么,可屿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了,脑海里只回想着一句话:“皇上啊!瞧上小主了……”
神情恍惚地跟着谨德回到了司药处,便见小顺子一早便在侯着了,谨德急忙上前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朗声说道:司药处宫女白屿筝接旨!
话语一落,侯在院中的司药处的宫女们纷纷跪了下来。
“皇上口谕,着封司药处宫女白屿筝为八品常在,赐居邀月轩,钦此!”
宣了皇上旨意,谨德满面带笑的看向屿筝道:“筝常在,谢恩吧……”
屿筝一怔,俯下身去:“谢皇上恩典……”
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屿筝微微颤抖,即便在采选时设法逃避,却不想仅仅玲珑阁中一瞥,皇上从蓉嫔手里救了她,却又亲手将她束缚。
谨德见屿筝久久跪在地上不起身,便轻咳了几声道:“筝常在起吧……这地上也怪冷寒的,若是伤了身子,还怎么侍候皇上?”
屿筝缓缓起身,便见司药处宫女们的神色都带了几分诧异。站在一侧的郁司药视线冰冷地看向屿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遥羽,去看看筝常在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东西……”
遥羽走上前来,看了屿筝一眼,便搀扶着她进了屋子。
站在院中的众宫娥们虽不敢多言,但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嫉恨之色。前些时日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满面红疹的宫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面上方才痊愈,便能让皇上着封了常在。一瞬之内,奴才摇身一变就成了主子,即便她们有千百个不服气和不情愿,却也只能卑躬屈膝。只是她们也十分清楚,如果屿筝得了恩宠步步高升,那便只能说是修来的好福气。可若是不得恩宠,活得连个宫女都不如的时候,那才真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一入得屋中,遥羽便轻轻关上了屋门,急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蓉嫔将你从药苑带走后,许司膳便去求阮尚仪相助。我守在玲珑阁前没多久,竟然就瞧见皇上来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德公公又带你往玉水阁去。可从玉水阁回了司药处,你竟然就成了常在?你不觉得太蹊跷了些吗?”
见屿筝沉默不语,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遥羽急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爷都已经将一切打点妥当,可眼下还怎么得了宫赦?若是爷做的一切被察觉,你可知道他会惹祸上身!”
屿筝将入掖庭后摘下的海棠步摇和粉玉蝴蝶簪握在手中,这才直起身看向遥羽:“玉娆姑娘,我知道你在意顾公子。所以请你转告顾公子,不必再为我费心,即便是哥哥求他,也勿需再应,我是不会出宫的……”
听到屿筝说自己在意顾锦玉的话,遥羽的脸上不仅微微一红。
在意……名动京城的花玉荛对顾锦玉何止是在意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在意,她何必放着馨香楼舒坦的日子不过,却要百般乔装混迹在掖庭之中。倘若还在馨香楼,即便不能表明心迹,可能时常看见心爱之人,也是好的……
心念动了几动,遥羽忽然贴近屿筝身侧,反手锁住了她的咽喉。屿筝只觉喉头一紧,便喘不上气来。遥羽的声音继而变得沉冷冰凉,微冷的气息在耳畔轻吐:“白姑娘,我自是会将你的话原封不动的带到爷那里。可是你记住了,如果爷因为你有什么闪失,我花玉荛绝对!会要了你的命!”
说罢,遥羽手下一松,将屿筝向前一推,自顾自地看着她急喘着厉咳了几声。屿筝待气喘的匀顺了些,转过身看向遥羽,但见她冷魅的脸上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杀意甚浓。然而屿筝只是轻然一笑:“这才是我所知道的花玉荛……馨香楼的玉娆姑娘……”
话语落定,也不顾遥羽微微有些惊诧的目光,屿筝便整了整衣衫朝着屋外行去。只留下遥羽一人在屋内发怔。遥羽觉得,仅仅就在一瞬间,屿筝突然让她觉得陌生。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的双眸忽而变得安定灼然……
屿筝走出屋外,径直行到郁司药身前,盈盈施了一礼道:“郁司药救命之恩,屿筝没齿难忘……”
郁司药的脸有几分难看,无论怎么说,屿筝现在也是常在,是主子的位份了。可当着司药处这么多宫女的面,竟毫不顾忌地朝着自己行了一礼,倒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郁司药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也许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单纯无知……
“筝常在言重了……”郁司药回应了一礼,略显恭敬的神色算是给足了屿筝面子。
看到屿筝两手空空地走出屋子,谨德有些诧异地迎上前去:“筝常在,可都打点好了?奴才怎么瞧着……”
屿筝微微一笑:“都打点好了,烦请公公带路吧……”
直到看着屿筝的身影消失在尚宫局的宫门处,郁司药才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道:白屿筝,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却说屿筝跟随着谨德行至邀月轩,才发觉此处与尉香盈尉美人的逸和轩同出一处。尉香盈袅袅立于逸和轩的门前,看到屿筝随着谨德公公入了邀月轩,只冲着屿筝淡淡一笑,算是先行见礼。
屿筝当日听穆心越说起过这位仅被封了美人的尉香盈,如今看到脸色略色苍白,又有些瘦削的尉香盈倚在门边,寒冷的冬日里,只着了一件靛青薄棉锦的宫裙,也多少猜得出她的处境。回应了尉香盈温婉一笑,屿筝皱着眉进入邀月轩,侍候的宫女便迎了上来。
“奴婢芷宛,见过筝常在……”行礼的宫女年纪尚小,眼神生怯,但礼数周到。
屿筝微微一笑,便急忙道:“起身吧,不必多礼。蒙皇上恩典,你才唤我一声常在,若不然,我亦是掖庭中的一个寻常宫女罢了……”
芷宛一惊,抬头看向眼前这位筝常在。她虽是入宫不久,别的不知,可她唯独知道的一点是,这各宫的嫔妃娘娘们,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地争皇上宠爱,比母家荣耀。偏偏眼前这主子,竟毫不忌讳自己出自掖庭。
一侧的谨德也觉得颇有不妥,轻咳了几声插话道:“这话日后筝常在还是莫说了吧!若是被皇上听见,少不得要动了怒,既然成了小主,也不必再提起掖庭了……”
屿筝听到,微微欠身:“多谢德公公提点了……”
“筝常在这倒是言重了……”谨德的脸上复又浮现一个笑意:“筝常在且先歇息片刻,嬷嬷随后就到……”
“嬷嬷?”屿筝有些纳闷,不过一个常在而已,怎会有嬷嬷侍奉?
但见谨德狡诈一笑,连声称赞筝常在是有福之人:“这皇上今儿着封了小主为常在,也让奴才顺道吩咐内务府准备准备,挂了小主的牌子,这几日便备着侍寝吧……”
嫡女 步步皆惊迷雾显(十四)
侍寝!其他嫔妃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对于屿筝,竟似是五雷轰顶。谨德却也不再多言,只带着小顺子退出了邀月轩,自是往紫宸殿复命去了。
屿筝瘫坐在榻上,心神恍惚。遥羽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说的不错,可屿筝也并非全然无觉。今日无论是蓉嫔的出现也好,屿璃在玲珑阁大闹也罢,甚至是皇上突如其来的着封,都让她觉得太过巧合和诡异。
在玲珑阁的时候,皇上的脸上何曾过分毫“瞧上她”的意思,可谁又能料想到,少许时辰前,她还是在玉水阁清扫的宫婢,而此刻却身处邀月轩,成了位小主。
一想到的玉水阁,屿筝的心不免微微悬起。王爷的悲痛牵扯着她的心,可一想到被王爷揽入怀中的一瞬,屿筝又不免红了脸颊。
就在红晕微微泛上脸颊的一瞬,屿筝心里忽然一惊。玉水阁!难道谨德遣她去玉水阁并非是看上去那般简单?!如果是这样,那么发生在玉水阁的一切……屿筝无端心慌了起来,可皇上为何要让谨德带自己往玉水阁行去?难道是入宫时,王爷打点孙公公和林姑姑的事被皇上察觉?
想到这里,屿筝心中一片烦乱。一侧的芷宛见她心绪不宁的模样,只轻声唤道:“小主,你在想什么?”
“无事……”屿筝看向芷宛,淡淡一笑,随即又道:“不如你随我去逸和轩瞧瞧……”
当芷宛搀扶着屿筝行至逸和轩的时候,尉香盈正坐在暖阁内绣花,屋内有些寒凉,宫婢抱了锦被盖在尉香盈的腿上,便窝在暖阁后,倚着木阁打起盹来。
屿筝进入,看着冷冷清清的逸和轩不免轻声叹了一口气,不料惊动了尉香盈。但见她回眸一瞥,便急急起身道:“筝姐姐怎么来了?”
“你……认得我?”屿筝略显得惊讶。
只见尉香盈莞尔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合阖殿中,筝姐姐虽被宸顺常算计,只得了一个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木笛,可是姐姐毫不生怯,神态自若,所以才会对姐姐记忆深刻……”
宸顺常?屿筝微微一怔,随即便知道尉香盈口中的宸顺常正是屡屡给自己难堪的江婉宸。
“那东西唤作筚篥。好在我曾听过有人吹奏一曲,才不至全然丢了颜面。至于神态自若,便更是谈不上了……”屿筝淡淡一笑。
相视一笑,便拉近了二人距离,待尉香盈让了屿筝落座,屿筝便瞧见尉香盈绣着的正是一副双蝶图,心中不免生了几分亲近道:“盈姐姐也喜欢蝴蝶?”
尉香盈娇然一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不料,一侧候着的芷宛忽然抢白道:“小主,听说皇上最喜欢蝴蝶的图样了。淳仪皇贵妃在世的时候,少不得绣了各种各样的蝴蝶,时常得了皇上夸赞。这日子久了,各宫的娘娘们也都绣起了蝴蝶……”
芷宛这番抢白后,尉香盈的脸变幻不定,红一阵白一阵,屿筝知道芷宛这话戳到了尉香盈的痛处,她入宫之后,只封了美人,似是并不受皇上宠爱。如今芷宛这么一说,倒像是在摆明她是为了争宠。
屿筝见状,忙沉了脸低声喝止道:“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听来的,日后不许再这般口无遮拦的乱说了!”
“是……”芷宛低低应了一声,便退到了一侧。
尉香盈见状急忙道:“筝姐姐不必生气,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因为淳怡皇贵妃的关系,皇上的确喜欢蝴蝶的纹样。宫里的小主们,无非是想着如何讨皇上欢心,我自是也不例外。有了皇上的宠爱才有一切,投其所好也是情理之中。”
屿筝看向尉香盈微微一笑,便道:“如此说来,皇上的确很是宠爱这位淳怡皇贵妃?”
尉香盈点点头:“的确如此,筝姐姐有所不知,听闻琴月轩的璃贵人与淳怡皇贵妃有几分相似,一曲飞梅琴,便让皇上称赞不已……短短时日内,便从良媛晋为贵人。”
屿筝听着,面上虽浅浅含笑,心里却冷嗤一声,屿璃与雪儿姐姐有几分相像?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连雪儿姐姐的十分之一也不及得,皇上又怎会连连称赞?想到这儿,屿筝不免怀疑起帝王的真心来……
“盈姐姐,日后还需你多多提点。若是得空,也常来邀月轩走动走动……”屿筝缓缓说道。
尉香盈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那是自然,筝妹妹不嫌我叨扰才是……”
从尉香盈的逸和轩行出,屿筝的心思又沉重了几许。入宫短短时日内,她所知道的一切,像是谜团一样越缠越紧。而今皇上对于淳仪皇贵妃的心意,亦让她生了疑。
既然屿璃是因为与淳仪皇贵妃有几分相似才晋封了贵人,可若皇上当真深爱着淳仪皇贵妃,便该知她二人之间全然是天壤之别。
屿筝不知道,皇上是有意寻了理由晋封了屿璃,还是说,他对雪儿姐姐的心思全然是假,若是这样,那或许与王爷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多日来的忧思让屿筝脑袋沉重,回到邀月轩后便倚在榻上昏昏而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颜冰与雪儿盈盈立于一片花丛中,她匆匆走上前去,却见雪儿姐姐已消失不见,而颜冰的脸竟然成了王爷那微醺的面容,但见他伸出手将自己轻轻一拽,便拥入怀中。
屿筝在急促的心跳中,抬头看去,却见眼前男子面目模糊,只依稀看得清他发上的金冠,金纱罩上的双龙戏珠栩栩如生。虽然精致,却看得屿筝窒息。慌忙朝后退去,却被箍的更紧,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朕瞧上你了!”
惊吓之下,屿筝猛地睁开眼睛,便见芷宛一脸担忧地站在一旁轻声唤道:“小主!小主!”
见到屿筝睁眼,芷宛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小主似是被梦魇了,怎么唤也唤不醒,可吓死奴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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