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染洛荨
清桂苑遍植桂树,在冬末初春的时节还是显得有些萧瑟,加之离各宫又远,却如灵儿所说,鲜有人至。
屿筝在清桂苑中缓缓踱步,已是冬末,天气渐渐有了回暖之势。正思量着灵儿何时会出现,屿筝却惊讶地看到,郁司药满脸含笑,出现在清桂苑中……
嫡女 步步皆惊迷雾显(十七)
“郁司药?”屿筝一脸诧异,分明是灵儿邀她前来,为何出现在此处的会是郁司药!
然而郁司药只是款款行过来,拂礼道:“筝常在……”
屿筝看了芷宛一眼,芷宛知趣地离开了清桂苑。
“郁司药不必如此,说起来,郁司药是屿筝的救命恩人,该受屿筝一拜……”说着屿筝便要拂礼,却被郁司药拦下。
惊诧地看向郁司药,却听得她说道:“不过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才会成了那样,若说是救命恩人,倒真有些言过其实。既然是小主,那奴婢便要遵了宫里的规矩,也请小主顺了规矩吧……”
屿筝听她这般说,也不再多礼,只疑惑道:“郁司药怎会在清桂苑中?”
但见郁司药淡淡一笑,看向屿筝,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来向筝常在讨一样东西……”
“向我讨一样东西?”屿筝有些讶异。
郁司药逼近她,摊开手掌,面上还带着那冷冰冰的笑意:“筝常在从药笺阁拿走的方子,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什么方子?”屿筝做出一副迷惑的模样,但她很清楚,郁司药所说的,必定是藏在药笺阁暗阁内的那些药方,如果当真如郁司药所说,药方不见了,那么十有*是颜冰哥哥已经拿到了手。
郁司药听闻此言,便悻悻收回手掌道:“方才本是要去筝常在的邀月轩,却不料看到筝常在往清桂苑行来。奴婢心急便跟了过来,本还想着筝常在为何会来这偏僻之处,可方才奴婢才忆起,这处清桂苑是拓跋王子最喜欢的地方……”
说着郁司药往前探身低语道:“筝常在不会是在此处密会拓跋王子吧……若是这事被皇上知道了,筝常在又该如何自处?”
本以为屿筝多少也该有些惧怕之色,不料她却莞尔一笑道:“这清桂苑是宫里的地界,皇上来得,众嫔妃也来得,怎得郁司药偏偏说的好像只属于拓跋王子一人?”
郁司药被屿筝问个语塞,此时她才恍然察觉到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在司药处时逆来顺受的模样,她的眼神灼然,仿佛因为什么而变得坚定无畏……
想到这儿,郁司药语气一软,又道:“奴婢看得出,筝常在与拓跋王子有交情,可是奴婢奉劝筝常在一句,那药笺阁中的方子定然无关于拓跋王子的病症,如若掌握在手中,必定会惹上杀身之祸……”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屿筝不知你所说与拓跋王子有交情是指为何?更不知郁司药所说的方子……”屿筝嫣然含笑,不动声色地看着郁司药,任凭她神色砺刃也好,温言相劝也好,她便是一口咬定不知那所谓的药方。
不便与郁司药纠缠,屿筝只盈盈一笑道:“若是没什么事,恕我先行一步……”
说罢,便款款转身,意欲朝着清桂苑外行去。瞧这情形,只怕灵儿即便是来了,也瞧出些许动静,不便露面,与其在这里和郁司药白白耗了时间,不如早些回邀月轩去,她得想个法子,见颜冰哥哥一面……
谁料还未行出两步,身后的郁司药忽而抬高了声音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江太医是怎么死的?”
屿筝猛地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神情冷肃地看向郁司药道:“这是何意?”
郁司药理了理鬓发,走上前来,双眼清冷如同冬日里薄冰覆盖的湖面:“白府嫡女,亦是江元冬江太医唯一的孙女,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的江府是如何败落的?”
屿筝神情一冷,淡淡说道:“看来郁司药已经将我探查的透彻……既然如此,那便也该知道,我自幼养在江南允光。白府也好,江府也罢,与我到底是生疏的……”
郁司药轻笑着摇摇头:“仅仅一句话,奴婢就能相信筝常在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吗?即便如此,可江太医怎么说也是你的至亲之人,难道你真的不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
“郁司药何必在此故弄玄虚,你若肯说,一早便说了,何必在此吊足了我的胃口?”屿筝毫不示弱的回应。
却见郁司药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痛之色,低声道:“并非奴婢故弄玄虚,只怕此事若是说出来,筝常在也未必肯信,更何况,这是忤逆的大罪……”
“罢了……”屿筝侧身,做出意欲离去的模样:“既是忤逆的大罪,不说也罢,郁司药若是因为我而有性命之忧,岂不让我歉疚……”
“筝常在留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贯脾气火爆的郁司药,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低声诺诺说道:“江太医的死与当年先帝的薨逝有所关联……”
屿筝一惊,霎时一阵凉风袭过,吹起披在身上的轻裘,寒意渗渗。
见屿筝停下脚步,郁司药沉声道:“当年先帝染疾,江太医侍疾,依病启方。一月之后,先帝的病略有好转,江太医便以温补之药巩固,可谁曾料想,之后先帝的病势却逐渐沉重起来。先帝驾崩之后,太后下了密旨处死江太医,可对外却宣称江太医病疾而逝。我想方设法寻藏匿了当年江太医开出的方子,这些年,随着医术渐精,却发现方子上有几味药用的很是蹊跷。细查之下,才发现,那方子分明被人细致做了手脚……”
屿筝只觉掌心冷汗涔涔,郁司药这番话,却如她自己所言,是忤逆的大罪。她一番话语,分明在说,当年先帝驾崩是有人暗下毒手,而这个暗下毒手的人,却又将罪名强加于自己的亲人身上。
“郁司药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屿筝冷着脸,带了些许质问的语气。
但见郁司药冷笑一声:“我自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在司药处的时日虽短,却也该知道我是什么脾气,事关重大,我岂会胡言乱语?”
“那我倒想知道,让郁司药甘愿冒着被杀头的危险而将这一切和盘托出的理由又是为何?”屿筝问道。
郁司药微微垂首,瞧着腰封上悬垂的一个精致药囊,沉声道:“幼时机缘巧合,江太医曾救我一命,他也是我的启蒙恩师。后来他被密旨赐死,我原以为自己能查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说到这儿,郁司药苦笑一声:“谁能料想,这一切断断不是我所能猜测的那般简单……”
说到这儿,郁司药猛然收声,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是抒发了心中多年郁结之气:“说出这些,是因为奴婢知道筝常在的为人,也觉得身为江太医的至亲之人,筝常在理应知道这些。无论那些方子在不在筝常在手里,奴婢只想告诉筝常在,那些方子定要妥善藏匿,一旦被发现,绝对是要丢了性命……”
话语落定,郁司药抬头看了看天,沉声道:“时辰不早了,司药处还有诸多事宜,奴婢先行告退……”
看着郁司药离去,屿筝身形晃了几晃,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便踉跄着往清桂苑外行去。
郁司药的话,她听得分明,而先帝病势先愈,而后又显沉重之势。竟与灵儿曾说过拓跋王子的病势有几分相像。拓跋王子的药是郁司药送去,不必说,她要么奉太后之命,要么奉皇上之命,掌控了拓跋王子的性命在手中,才能牵制了云胡。
这药用的诡异,待拓跋王子察觉时,已是病入膏肓。而当年,虽是外公江元冬在先帝御前侍疾,可必定不是只有他一人,又怎会瞒了那么多的人而在药中动了手脚?
不必细想也该知道,若不是宫中有人应允,先帝便不会日日饮下了汤药,一如此时的拓跋王子。如此看来,先帝的驾崩不是太后所为,便是皇上所为。
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血浓于水的骨肉。权力!皇位!到底是怎样让人丧了心智的东西,竟然能让至亲之人致彼此于死地,而当年的江家,到底又卷入了怎样一场血雨腥风的宫闱争斗中?屿筝不敢再细想下去……
侯在清桂苑的芷宛,见屿筝脸色苍白的行出,急急迎了上去:“小主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许是着了冷风,头晕的厉害……”屿筝塘塞着:“回邀月轩吧……”
芷宛不敢再多话,只搀扶了屿筝匆匆折返邀月轩。而清桂苑中,一抹浓烈的红色从一棵粗壮的桂树后闪出,媚眼轻挑,淡淡说了句:“阑,我当真不明白,这样做能有什么意义?”
另一侧,拓跋阑缓缓行出,苍白的脸上已微微有了些许血色:“至少我知道,她既非是太后派来,也非皇上所使……”
“所以呢?你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对她动了心思?”灵儿的话语中已带了几分嫉妒和不满:“你别忘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灵儿,你又在胡思乱想……”拓跋阑微微一笑,神采华然:“眼下楚珩溪的回宫已经够让皇上头疼一阵了,若是当年先帝驾崩疑团再度显现,夺嫡立储之争和弑君之谜若是重新翻了出来,你觉得太后还能给皇上喘息的机会?只怕你我离回云胡的日子,也不远了……”
灵儿娇媚一笑,伸手挽了拓跋阑的胳膊,倚在他的肩头低声道:“阑,这几日我总是梦见,和你一起骑着马,驰骋在草原上,一想到那样的日子,我的心便很是欢喜……”
拓跋阑收敛了神色,沉声道:“越是这样的时候,便越要沉住气,万不可被看出一丝破绽来……”
“眼下皇上已是无暇顾及你,自衢云山之后,对你似乎也放下了警惕之心……”灵儿低声说。
拓跋阑缓缓摇摇头:“你莫忘了,蛰伏的兽总是等待着一击毙命……”
听到这话,灵儿沉默了,她知道越是到了这关头,拓跋阑要面临的一切更是艰巨,容不得一分一毫的掉以轻心。
“可是阑……事成之后,你当真要如答应郁司药的那般,带她去云胡?”灵儿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即便她换了药以表忠心,可归根结底也是皇上的人……”
“所以才不能让她瞧出分毫破绽……我的病,总是越重才越好……”拓跋阑双眸溢出两道冷光:“至于我应下她的事,相互利用间,总得有人牺牲才是……”
说完,拓跋阑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面上竟是从未见过的阴冷之色……
嫡女 步步皆惊迷雾显(十八)
紫宸殿,楚珩沐将折子重重掷在桌上,案几上垒起的奏折纷纷掉落,散开一地。谨德急忙躬身去捡,一一整齐摆回了桌上。
“都要反了不成!倒像是商量好了,一并奏请让方箜铭驻守漠城……”楚珩沐重重坐在龙椅上,气怒不已。说着便打开丢在桌上的奏折:“旁人倒也罢了,眼下连明相也赞成此举!”
“皇上息怒……”谨德沉声道:“方将军已在殿外等候见驾……”
“宣……”楚珩沐略略收敛了怒意,朝着谨德说道。
片刻后,方箜铭入得殿来,恭敬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平身……”楚珩沐沉声道,抬头看向方箜铭,但见他浓眉厉目,即便是在京中蛰伏许久,却还是不减当年骁勇之色:“今日朝上,众臣上奏,让朕命你驻守漠城,你怎么看?”
“臣以为此乃异动之前兆,拥护三王爷的余党,这些年来贼心不死,时刻伺机而动,更何况太后这些年暗地里也下了不少功夫。若非如此,如臣一般的久病之人,便不会有人提请让皇上命臣驻守漠城。”方箜铭沉声道:“这几年蛰伏京中,难免有顾虑不周,臣只怕被瞧出了端倪……”
“朕不是不知,你当真以为太后在玉慈宫修养身心,偃旗息鼓了?只怕早已将你的情况探了个明白。只是如今拓跋律成年迈,而拓跋雄就像是被放出了牢笼的猛虎,磨砺爪牙,渐有扩张之势。加之他丝毫不将拓跋阑的死活放在眼中,多年对云胡的牵制,恐也是到了尽头……”楚珩沐淡淡说道。
他初登基时,尚且年轻,若非父皇早已做了打算,只怕以当年云胡的强劲而言,难免触发一场惊天动地的苦战。但也正是因为与云胡剑拔弩张之势,才会让太后犹豫了许久,错过了原本大好的时机,而楚珩沐则趁机巩固了手中皇权。
如今虽有拓跋雄野心好战,但因云胡这些年的分裂内战,倒也比当年渐显几分颓势。
既然有了抗衡之力,便断没有再去退让的理由。方箜铭曾征战云胡,立下过汗马功劳,朝中只怕寻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驻守漠城之将。楚珩沐知道,太后虽是利用云胡之势,将他的亲信调离上京,但不得不说,眼下形势所迫,方箜铭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急报!”谨德匆匆入内,奉上急函一封,神色略显慌张:“皇上!漠城急报!”
听到这话,楚珩沐和方箜铭的脸色皆是一变。楚珩沐接过谨德手中的急函,展开一看,眉头略有瞬间的舒缓,转而又紧蹙在了一起。只见他将急函缓缓折起,神色沉重地说道:“拓跋律成病逝了……”
“怎会这般突然……”方箜铭忙道,可片刻后,他又恍然:“看来拓跋雄有十足的把握,竟将拓跋律成的病势瞒的如此严密……”
方箜铭颇有些担忧地看向君王,却见他冷然一笑道:“谨德,去将拓跋律成病逝的消息知会清韵楼……”
“遵旨……”谨德应着,退出了紫宸殿。
方箜铭有些疑惑,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让拓跋阑知道汗王离世的消息,即便是拖着病体,也要挣扎着回到云胡,宫内情势本就不稳,若再让一个拓跋阑掺和进来,又该如何?
故而方箜铭沉声道:“微臣斗胆情皇上三思……”
只见楚珩沐缓缓从椅中起身,来回踱步:“朕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朕会不得不放虎归山……”
“皇上圣明……”方箜铭沉声应道。
楚珩沐冷冷一笑:“可即便知道拓跋阑是只猛虎,一旦拓跋律成病逝的消息坐实无误,朕也定要放虎归山。坐山观虎斗,未料谁输谁赢。既然宫中情势让朕颇有些头痛,朕也不能让拓跋雄好过。只是漠城,无论如何要给朕守住了……”
方箜铭闻听,神色大喜,急急应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坐回椅中,楚珩沐眉头终是舒展开来,拓跋律成的死实在来的太是时候,与其将拓跋阑放在宫中,变成不知何时会触动的变数,不如将他放回云胡。如若说之前他还有所犹疑,那么此时却相信,拓跋雄不会轻易给拓跋阑一条生路……
眼见皇上圣意已决,方箜铭也不免舒了一口气,心念一动,便道:“不知筠良媛是否安好?”
即便是骁勇善战的猛将,谈及心爱的女儿,脸上也不免浮现一丝慈父之色。
楚珩沐淡淡一笑,笑容中带了些许温柔:“方筠深得朕心,过几日,朕打算晋她为贵人。你自是安心驻守漠城,朕答应你,无论宫中情形如何,自会保她安然无事……”
“多谢皇上……”方箜铭最是担心的一件事,终是落定。
片刻后,谨德匆匆回到紫宸殿,神色有些惊慌:“皇上,不好了!拓跋王子一听到汗王病逝的消息,当场就吐了一大口血,昏了过去……”
“宣太医!”楚珩沐急急起身:“去清韵楼!”
清韵楼中,一如既往的昏沉,厚厚的帷幔遮蔽了所有见光的窗格。拓跋阑睡在床榻上,呼吸沉钝。
见皇上行入,灵儿红着双眼向他见礼:“皇上……”
“如何了?”楚珩沐压低了声音问道,说着又朝向床榻上昏昏沉沉地人看了一眼。但见他身形消瘦,精气颓觉,似是已到了弥留之时。
一侧的太医简昱见状,忙应道:“回皇上,王子病体沉重,此番遭受打击,悲痛郁结在心,只怕……臣等无能,请皇上降罪……”
其他几个太医,随着简昱一并跪在皇上面前,垂首等待皇上降罪。
“皇上……”灵儿上前,匍匐在皇上脚边,泪如雨下:“求皇上救王子一命!求皇上!”灵儿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叩头,不一会儿,额前便是鲜血淋漓,那模样,让看到的人都不免唏嘘。
“起来吧……”楚珩沐见灵儿那模样,也颇有些不忍:“朕自会命太医竭尽全力。拓跋阑自幼入宫,虽比朕小了几岁,但朕视他为自己的亲兄弟。朕还想着与他再对弈几局,笙歌几醉……”
楚珩沐安抚着灵儿,看得出他亦是有些动容。楚珩沐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拓跋阑不是质子,不是云胡的二王子,或许他们之间,会有更好的相处之道。
在他尚未登基的那些年,他亦是时常来清韵楼,与拓跋阑对弈谈诗。与一心想着争夺皇位的诸皇子不同,拓跋阑只喜书画琴韵,与他的相处中,总是能让楚珩沐感觉到些许淡然和与世无争的气息。
在宫中的生活,已然让拓跋阑与中原男子毫无二致,他精通棋艺,也喜欢泼墨书画。清韵楼中几幅大雁图,便是他凭借着少时的记忆所绘制,就连宫中的画师看到,也难免要自愧不如。
故而在那些年中,楚珩沐但凡心气浮躁之时,总喜欢来清韵楼,与拓跋阑品茶对弈。他们并不交心,有时甚至连简短的话语也没有,然而黑白交子落定抬起头的会心一笑,却让他们彼此都知晓,已是知己相交。
只是,再知己却也难敌身份束缚。他们注定是要成为彼此的敌手,成为两只互相盘斗的兽,非要撕咬到一方落败,才肯罢休,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本能。
简昱将参片放在拓跋阑舌下,帮他吊着一口气,又在几处大穴走针,拓跋阑这才缓缓转醒,眼中却了无生气。
“皇上……”他的声音轻不可闻,胸口吃力的起伏,仿佛这短短两字已耗费他所有气力。
楚珩沐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早已没了旧日神采,于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安心养病,待你好些,朕准你回云胡为你父汗守丧尽孝。”
两行清泪从拓跋阑眼中滑落发鬓:“多谢……皇上……”
一侧的灵儿再也忍不住,跪在床榻边,伏在拓跋阑脚下痛哭起来。
楚珩沐见状,只皱眉叹息,便转而走出了清韵楼。是夜,一众身影匆匆进出清韵楼。
因得拓跋王子病重,楼内的侍卫都撤了出去,只有太医和侍疾的宫婢来回出入。至子时,拓跋阑的病情才略显安定了些。简太医抹去额上密密的汗珠,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看向灵儿道:“总算是安稳了些,我这就去配药,待会让王子服下……”
“多谢简太医……”灵儿依旧红肿着眼,送简太医出了清韵楼。几个宫婢随着简昱行出,等待太医吩咐。
片刻之后,一个宫婢匆匆进入清韵楼,灵儿急急起身,视线却不曾离开拓跋阑半刻:“药熬好了吗?快拿来给王子服下……”
但见那宫婢行至灵儿身前,忽而开口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儿惊诧回头,却看见郁司药冷鸷的脸近在眼前,胳膊被郁司药紧紧抓住,她的声音几乎焦灼到嘶哑:“我分明早就换了药,喝下的那些药,至多会让他看上去与往常一般,愈显沉坠之势,可为何会这样?!”
用力甩开郁司药的手,灵儿强忍着眼泪说道:“难道郁司药觉得,但凭短短数日内更换的汤药,便能医治了这些年日积月累的毒?今日传来汗王病逝的消息,王子他……”
说到这儿,灵儿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听闻皇上已经准了拓跋王子回云胡,那我呢?你们又将我置于何地?”郁司药急切地问道。
但见灵儿双眸一凛,冷冷说道:“王子生死未卜,你倒担心起自己来了。如若王子没有好转,连他都不能活着回到云胡,更何况是你?”
郁司药闻听,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难道你们以为我会没有分毫准备,如果想撇下我,自己回到云胡,就休怪我不客气!”
嫡女 步步皆惊迷雾显(十九)
灵儿看着似是要拼命一搏的郁司药,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气,只冷笑着应对:“不客气?灵儿倒很想知道郁司药是怎样一个不客气的法子。是去告诉皇上,这些时日王子并未饮下药饮,还是告诉皇上,你郁司药根本就是违抗圣意,斗胆叛乱,做了云胡的内应?若是如此,郁司药也不必费心,灵儿自己去说便可。”
说着,灵儿看向床榻上昏睡的拓跋阑道:“郁司药倒是瞧瞧,王子已是自身难保,即便是离开,也撑不了多少时日。如若郁司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不如一并同归于尽,也省得王子这般遭受折磨……”
话音至此,灵儿顿了一顿,转过身来:“自然,如若郁司药有法子混出宫去,我定会依照王子当年的承诺,云胡定有一处你的栖息之地。可若是没法子出宫,郁司药也便怪不得别人……”
灵儿的眼中浮现一丝杀气:“只是你若有意阻拦,倒不如先想想看,药笺阁里那些被藏匿了的方子,到底会去到谁的手上!太后?还是皇上?只怕不论到了谁的手里,郁司药也只有死路一条吧!”
“竟然是你!”郁司药厉声低喝,她一直以为,是白屿筝偷走了药方。非但如此,她还在清桂苑将事情近乎和盘托出,却不料偷走了药方的人,竟会是灵儿,她果真是不动声色地捏住了自己的死穴。
灵儿款款上前,在郁司药耳侧咬牙低语:“不要逼我,你知道,为了王子,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郁司药缓缓向后退去:“我当真是低估了你!”说罢,她拂袖转身离去。
数日后,方箜铭重新披甲,作为统帅,前往漠城驻守。与方箜铭一并同行的,还有载着拓跋阑的马车。彼时,他已不能起身,整日昏睡。
太医简昱将药物和需要注意的事一并都交代给了随军的太医后,便长长叹了一口气。此去路途遥远,以拓跋阑的病势来看,能活着抵达云胡,便已是上苍的格外怜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