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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相公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瓜子和茶
“此话怎讲?”
葛员外脸都憋成了紫茄子,半天才赔笑道:“这不是……拿不出来。”
李诫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我就和您实说了吧!”葛员外一狠心咬牙道,“这地没地契,没有登记造册,大凡濠州的地主,都会瞒报一部分田产。您别这么惊讶,这是各朝各代都有的事,几乎都成了约定成俗。”
李诫正气凛然道:“触犯朝廷律例的事,我不能当做看不见,不行,这事我必须秉报上峰,奏明朝廷,一查到底!”
“葛家庄的地都是这样的情况,您要查我,都得抖搂出来!其中七成的土地您知道是谁的吗?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您动不了的人。”
葛员外的小豆眼闪着贼亮的光,不停地眨巴着,他指指上头,“您出身王府,京城里的关系您比我们熟,那个,也是带个‘王’字的。还不如当做看不见,一床锦被遮盖了。”
似乎被他的言语惊到,李诫明显露出了迟疑之色。
葛员外见他有所意动,继续道:“就算您一心为公想查我们,可您信不信,您肯定查不下去,没等您出手,上面就出手了。”
李诫啧了一声,暗自思索片刻,苦笑道:“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老郑是个死古板,我也怵头他呀,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葛员外身子前倾,低声道:“您如果不信,我可以给您引荐那里的庄头。”
李诫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
“大人,您的情意我记下了,之前给您送的年礼不算,每年我庄子上的出息,孝敬您……”葛员外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去年的我回去就着人送来,还有其他家,都交给我来办,均按此例可好?”
“回去吧。”李诫笑得十分开心,两只眼睛都矍然生光。
葛员外以为大功告成,当下一身轻松,拱手作别离去。
微啸的北风打在窗子上,吹得窗户纸一鼓一鼓的“扑扑”地响,不堪重负几乎要破了似的。
李诫伸出根手指头,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上钩了?”刘铭从隔间转出来,肃然道:“如果拿到证据,你要如实上奏朝廷,还是先请示你的主子?”
“我还没想好。”李诫回身笑嘻嘻道,“等有了实证再说吧,现在,老爷我要陪媳妇看花灯去了!”
上元灯节是最后一个节日,过了十五,这个年也算过去了。
濠州城北大街一条路上都挂满了花灯,还有高跷、旱船、舞狮、河蚌什么的,还有搭台子唱大戏的,杂耍的,热闹极了。
几乎整个县城的人们都涌到了这条街上,抬眼一望看到的都是人脑袋,也不知是看人还是看灯。
人们比肩接踵,推推挤挤,夹杂着呼朋唤友的声音、孩子们的惊叫欢呼声,还有笑闹声,被踩了脚的呼痛声、叫骂声,还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汇成一片,只觉充满人间喜庆祥乐。
赵瑀被李诫护着,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她以前也在京城看过花灯,但都是在街巷口远远地看一会儿,因为观灯的人多,不经意间就会有碰撞,这在赵老太太看来,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花灯。
她看什么都非常新奇,觉得十分好看,却叫不出名儿来。正在眼花缭乱之时,李诫略略低沉的嗓音在旁说道:“那边画着花鸟的是四方宫灯,旁边红的是纱灯,那个不停转着的是走马灯。”
不知不觉,二人的手交织在一起,紧紧握着。
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李诫才松开她的手,从旁边摊主那里借了把椅子,“你坐在这里等我。”
赵瑀来不及问他,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中。
深蓝色的夜幕压得很低,空中繁星闪烁,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赵瑀不由伸出手,虚空中,似乎抓住了星星,摊开手,却是什么也没有。
没由来一阵不安,李诫不在身边,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慌,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忽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她站到椅子上,踮起脚尖,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李诫的身影。
满街的灯光晃得她有点眼疼。
找到了!还好他没走远。
他立在一个摊位前,手里拿着小小的藤球,轻轻巧巧扔了出去。
不偏不倚打在边上一盏灯上面,摊主笑眯眯的,哈着腰递给了他。
他便举着粉红色的桃花灯,一路向她这里走来。
李诫也看到了赵瑀,他用力挥着手,肆意地大笑着。
人间繁华处,花市灯如昼,灯光斜映下来,在他脸上朦朦胧胧的铺了一层暖暖绯红之色。
赵瑀看着他,他也看着自己,隔着人群,眼中只有彼此。
“瑀儿——”李诫在人群中大叫道,“我喜欢你。”
“砰砰”随着爆竹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冲天炮响不分个响成一片,烟花齐放,流光溢彩,映得人间五彩缤纷。
紧接着是人们如雷般的欢呼声。
赵瑀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极力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自然李诫也听不到,他费力地在人流中穿梭着,努力向赵瑀靠近。
一个孩子撞在他腿上,扑通摔倒在地。
李诫怕他被人群踩到,一把把他拎起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再抬头,椅子上的赵瑀不见了。
李诫头“嗡”地一响,一阵耳鸣眼晕,什么也顾不得了,发狠冲出了人群。
赵瑀没走远,就在巷子里略深的地方,他刚才没看清而已。
李诫松了口气,提脚要过去,却又顿住。
她面前,是温钧竹!
温钧竹正和她说着什么,而她脸上似乎出现了迟疑的神色,时不时跟着他的话点点头。
她竟仰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她竟对着他笑!李诫觉得嘴巴酸酸的,就像吃了颗没有糖的糖葫芦。
他直觉自己应该上前,拉走赵瑀,可不知为什么,他转身走了。
心头一阵发闷,堵得他难受,想要大喊大叫,最好能有个人故意找茬,让他揍一顿。
他还想让赵瑀着急,想让她来哄自己。
走着走着,李诫觉得不对味,凭什么他走?她是自己的媳妇!
他提脚就往回赶,恨恨道:这次,他定要把温钧竹打得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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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啸风扑面袭来,街边悬着的花灯不安地晃动了一下。
赵瑀的身子也晃了下,她看李诫看得专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温钧竹已经来到她身边,乍听有人唤她,竟惊得身上一颤。
“瑀妹妹。”温钧竹又叫了她一声。
“是……是你啊。”赵瑀一见他,便想起他和张妲的感情纠葛,自己不想夹在他们之间,偏生这位公子似乎对自己有某种执念,心下也是颇为无奈。
与半年前相比,他清瘦不少,双颊上几乎没了肉,颀长的身材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大冷的天,身上只着一件雨过天青的夹袄,眉宇间疲倦的神色掩也掩不住。
赵瑀心底又是一声叹气。
他为何突然来此,马上就到二月春闱,他此时应该在家好生温习功课才是。
她便问道:“你怎的来了?”
温钧竹也在看她,只见她穿着金色撒花缎面对襟褙子,米黄色刺绣花卉马面裙,披着石榴红羽缎斗篷。
明艳的服饰衬托下,她显出和以往不一样的韵味,蛾眉淡扫微颦,笑靥微红似晕,温婉中透着灵动,柔和中含着坚忍。
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长大不少,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只会低着头,温温柔柔说好的女子。
温钧竹心猛地沉了下去,一字一顿说道:“来找你,借一步说话,我有重要的事。”
赵瑀略皱了下眉头,往李诫的方向望了一眼。
人群中没有他的身影。
赵瑀小心地从椅上下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温钧竹伸过来扶她的手。
那只手停在空中,显得有几分尴尬和可笑。
他缓慢而僵硬地收了回来,缩在衣袖里,偷偷握成了拳。
“就在这里说吧。”赵瑀又向人群中望了望,解释似地笑着,“走远了他该找不到我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李诫。
温钧竹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显然,赵瑀的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这里太嘈杂,听也听不清楚,往巷子里走几步吧。”他的语气透着无法言喻的酸意,“看在我一路疾驰风餐露宿的份儿上,成么?”
赵瑀略一点头,款步向内走几步,却是再不肯动。
巷子幽深,她怕李诫看不到自己。
温钧竹站的更为靠里些,一张脸半明半暗,连带着脸色也是晦暗不明。
“年前的时候,在民间悄悄传开了一个消息:濠州出现许多无主的荒地,只要略加开垦便是上好的田地,这些地的价钱极低,甚至不要钱……你身在濠州知不知晓?”
赵瑀迟疑了片刻,她知道这是李诫借榴花之手散到京城的消息,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实话实话。
事关李诫,她还是谨慎些的好。
她平生第一次撒了谎,“我平时只待在后宅,来往的人也少,这些市面上的事,我一概不清楚。你又是听谁说的?”
温钧竹淡然一笑,盯着她说:“消息最早是从赵家传出来的,先是下人们口口相传,然后主子们也都开始议论纷纷。过年是各家各户走动最频繁的时节,一传十十传百,顷刻传遍了整个京城,竟成了时下最热门的话题。真是荒谬!”
赵瑀抬头看着他,“你不信吗?”
“如果是真的,地早被濠州附近的人买光了,还轮得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温钧竹嘴角翘了起来,讥笑道,“有的人还真信了,就等着过完年南下买地,当真是没脑子!”
有榴花的亲笔书信,这没脑子的人中只怕也有赵家的人,赵瑀想起赵老太太被逼无奈给她凑嫁妆的事,不由笑了下。
温钧竹眼神微闪,徐徐道:“我猜这是李诫捣的鬼,晋王爷让他查士绅隐瞒的田地,他得罪不起这许多人。但是不办的话,对晋王爷无法交代,所以干脆把事情闹大,捅破了天,然后撒手不管,一推三六五,让上头的人替他收拾残局。简直是胡闹!”
他越说越气,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脸涨得通红,“积弊难除,他是在给朝廷出难题,这样能有什么好下场?他奴仆出身,好容易做个县令,芝麻大的一个官儿看得比天大。丝毫不懂官场上的门道,哪个当官的敢这么干!他倒了没关系,可是你怎么办,犯官之妻,你将如何自处?”
他毫无来由的一顿指责,霎时激起了赵瑀满腹的不悦。
她盯视他良久,手抚在胸口上,似乎在按捺胸中的怒火,她用力抿了抿嘴唇,长舒了一口气,慢慢道:“只是你猜而已,不要什么都推到他头上,在你没弄清所有事情之前,请不要妄加揣测,更不要随随便便否定一个人。”
温钧竹用错愕的目光看着他,恍惚不认识她般,又听她缓声道,“温公子十年苦读,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考取功名。”
“考功名是为了做官?”见他点头,赵瑀又说,“做官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还是为了报效朝廷,造福黎民百姓?”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温钧竹正色道,“瑀妹妹,我不是贪图私利的小人,你应该相信我的。”
赵瑀点点头,“既如此,那我问你,你既然知道濠州有瞒报田产的事情,为什么要反对李诫查案?明知道不对,明知道于朝廷社稷不利,只因为积弊难除就不去管它?避重就轻,温公子,你是君子,这不是你的为官之道啊。”
她不疾不徐侃侃而谈,每句话都很温和,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紧迫感,但细听每句话里都带着骨头。
温钧竹再次讶然了,他不敢相信赵瑀也会说出绵里藏针的话。
他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忽苦笑一声,“你真是……变了好多。”
赵瑀笑了,“谁能一成不变呢?我经了生死,受了姐妹的白眼,昔日好友也看我不起,身边的婢女一心坑害我……”说着,她摇头叹道,“我若还是面团一般,任人拿捏,一味的委曲求全,如何对得起救我的人?”
温钧竹侧立旁边,沉默许久,说道:“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之前看你就像仕女图上的人,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生气,现在……”
他笑了下,周身没了方才的怒气和暴躁,口气已经变缓,“我只恨自己不是让你改变的人罢了。但是你还是要听我一句,过不了几天,濠州就会变成是非之地,李诫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现在绝对不是清查田地的好时机,他落不到好。你还是尽早回京城,避开为妙。”
“若是李诫不同意放你走,我去和他说。”温钧竹的语调听上去有几分恳求,“瑀妹妹,他是你救命恩人没错,你不离不弃也没错,但你首要的是保住自己,如果他落难,你才好搭救他呀。”
赵瑀只是摇头,“温公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怎能听不懂?温钧竹只觉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整个人也跟着坠了下去,似乎沉入一个深不见底黑黢黢的洞里,他颤着声问道:“你、你真的决定了?”
“嗯,”赵瑀顿了顿,又说,“温公子,你千里迢迢来看我,如此看重我、担忧我,我着实感动,但是这样对咱们都不好。你学识出众,才华横溢,又是温家的嫡长子,今后是铁定入阁的人,大好的前程,犯不着因我一个他人妇耽搁了。”
她径直望过来,脸上依旧是记忆中温婉端庄的笑,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和柔顺,只是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剜他的心!
她说,“温公子,今后还请你称呼我为李太太,我的名字出现在外男口中实在不妥。”
“听说你秋闱高中案首,我还没向你道贺。”赵瑀微一低头,道了声恭喜,“温公子应早日回去温书,一举在春闱夺得头筹。”
“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温钧竹不住倒吸气,说一句顿一下,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折起伏,“我母亲看不上赵家,我跪了一天一夜她才同意。咱俩亲事定下的那天,我高兴得一夜睡不着。因……你家规矩太严,我甚至不敢跟你多说一句话。谁成想,现在你待我就像一个陌生人!”
他咬着牙说,“你本该是我的妻……赵家误我!李诫、误我!”
赵瑀看他脸色铁青,面孔都有几分扭曲,怕他一时想不开,急急劝道:“你不要这样,事情都过去了,人应该往前看……等过去了再看,此时觉得跟座山似的困苦不过就是道门槛,一抬脚就过去了。”
“过不去,于我来讲,一生都过不去。”温钧竹不错眼地盯着她,忽然伸手抓过来,“我要纠正这个错误!”
“纠正你个鬼!”伴着一声暴喝,赵瑀只觉风声啸啸,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晃过,紧接着“砰”地一声,温钧竹斜飞出去,噗地落在雪地上。
李诫捏着拳头,仰着下巴,眼中闪着火光,嘴角勾起一抹斜斜的坏笑,“读书读成榆木疙瘩了吧,李老爷我让你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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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前的碎发飘起,又落下,脸上一凉,原来是几朵雪花从面前掠过。
许是发生得太突然,也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太凌厉掩盖了周遭的一切,赵瑀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天地间万物仿佛都变得虚无飘渺,似真似幻。
直到李诫回头一笑,“我把那个酸儒打趴下啦。”
他语气很是随便,然飞扬的眉眼间是止不住的得意,分明将自己当做了惩恶扬善的英雄。
赵瑀知道此时自己不该笑。李诫是朝廷命官,殴打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是当朝首辅嫡长子,不定要被多少人弹劾。
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说实话,温钧竹伸手抓来那一下,她真的怕了,害怕就这样被拖走,再也见不到他。
那一刻,她在想李诫到底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来?
幸好,他来了。
李诫这一拳很重,温钧竹蜷缩在厚厚的积雪中,捂着嘴,发出闷闷的咳嗽声。
一声声的,让赵瑀听了有些不忍心。
她轻轻拽了下李诫的袖子,“帮帮他,他也不是什么坏人,终究是因我而起,若能替他解开心结,也算是一桩圆满事。”
李诫可不信温钧竹能想得通,不过媳妇儿都发话了,他不介意表现下自己的宽宏大度。
是以他晃荡着踱步上前,想要扶温钧竹起来。
哪知温钧竹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李诫干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讥讽的冷笑,看着温钧竹挣扎起身,摔倒,又挣扎,又摔倒。
几次反复,他终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抹掉嘴角的血渍,他说:“这笔账,我记下了。”
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赵瑀忍不住道:“温公子,我家相公打你是冲动了些,我替他向你说声对不起,请你不要介怀。可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对你出手。”
温钧竹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良久,他才自失般一笑,闭上眼,将所有的支离破碎遮于眼底,“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温公子,对不起。”赵瑀移步上前,“这一声是我要对你说的,你对我的心意,我着实无法回应,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只望你今后能寻到两心相悦之人,到时再来看这段经历,也不过是视作年少荒唐,付之一笑而已。”
温钧竹没有看她,双目望着晦暗幽深的巷子深处,眼中无悲无喜,“两心相悦,会有么?”
“其实,只要你静下心来在身旁看一看,也许就会看到那个人。”
温钧竹看看她,又看看李诫。
李诫斜靠在树旁,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看似对这边漠不关心的,然他刚看过去,就对上了李诫略显锐利的眼神。
“如果当初换做是我救了你……”温钧竹说不下去了,喑哑着嗓子喃喃道,“迟了一步,任我再如何拼命追赶,却只能看着你越走越远……”
他踽踽独行而去,又高又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瑀摇摇头,感慨道:“我怎么觉得我罪孽深重?”
“你不要胡思乱想,”李诫宽慰说,“是他自己钻牛角尖,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关你什么事?”
继而不屑道,“别看他识字会写文章,我看他才是个睁眼瞎,不去看确切情况,不懂人情世故,不管他人的所想所思,一味只将自己的想当然套用在别人身上,当真愚蠢至极,傲慢至极!”
赵瑀却有不同的见解,“他便是人们所说的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父亲又是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晋王爷见了温相国,也是客客气气的吧。”
李诫琢磨一下,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一路顺风顺水长大,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赵瑀沉吟了下,含着几分怜悯叹道,“欢喜的亲事突然没了,一时承受不住,便走进了死胡同。和我当初被逼节烈差不多,都是突遭打击不知如何应对,我是万念俱灰,他却是走了极端。”
李诫立即道,“这么说的话,他也未必是纠结于你,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我这个卑贱的奴仆把你给抢走了。——不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不过他倒是说了京中的风声。”赵瑀把温钧竹的话大致讲了讲,担忧道,“如果上头问起来,总要有个说辞。”
李诫哈哈一笑,拉着她往外走,“放心,我才没他说的那么笨,本老爷早已有了应对之法。让这群人闹吧,动静越大越好,这时候就比谁沉得住气,谁能稳到最后,谁就能赢!”
时辰不早,街上的人流逐渐开始散了,较之方才的喧嚣热闹,此时街上的冷清反倒更让人觉得心境安和。
花灯还未撤下,他二人一道儿在灯市下慢慢散步,彼此都没有说话,但隐隐有一种温馨暖流在二人间缓缓流淌,便是冰天雪地中,也能觉出几分春意来。
出了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濠州的人们又开始为着生计忙碌起来。
只是大街小巷中,外地人的生面孔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起来,渐渐的,客栈都不够住了。
郑县丞一日三趟地找李诫,可他不是升堂断案,就是恰巧外出私访,再不然就是头疼脑热起不得身,总之是一连十天半月,俩人愣是没碰上面!
就算郑县丞是块木头,此时也醒过味儿来。他抱着一摞卷宗,“啪”地往刘铭案前一放,阴沉着脸道:“近日来争地纠纷案子,我是管不了了,请先生转交李大人做论断!”
刘铭望着一尺来高的案宗,眉棱骨跳了跳,拉着郑县丞坐下,“老郑,别生气,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说说怎么回事。”
郑县丞清矍的脸上全是怒气,“李大人到底什么意思?让我拿着鱼鳞册安置流民,流民没安置好,倒牵扯出来一大堆说不清归属的地!背后个个都是有权有势的大地主,让我怎么办?啊?你说让我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官怎么办?”
他咣咣敲着桌子,山羊胡子都一颤一颤的,“还有现在,怎么那么多外地人都跑濠州买地来了?你看看他们闹腾的,四处踅摸,但凡看见没有标记的地就要买,全堵在我衙署门口,吵闹着弄什么地契。我敢做主吗?那些地是谁的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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