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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相公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瓜子和茶
翌日雨霁天晴,顶着如火的炎阳,他们一行人意气风发地离开了小镇。
小镇离兖州府两百多里地,本可转天就赶到,可晌午路过一个小村庄时,又发生一件让赵瑀始料未及的事情。
那村子很小,统共三十多户人家,但位置不错,紧挨着官道。村民除了忙地里的农活儿,平时还向过往行人兜售些吃食酒水,家家户户倒也过得不错。
赵瑀等人路过此地的时候,自然又有人招呼她们买东西。
井水湃过的西瓜、葡萄、桃子等时令瓜果,大热天的,的确能让人食指大动。
村东头儿挨着官道的地方,有一株合抱老槐树,树下半亩地大小的树荫,是个歇脚乘凉的好地方。
卖瓜果的姑娘约有十五六岁,细条身材,容貌只可称得上是清秀。但她并没有一般村姑那样的黝黑或焦黄的肤色,皮肤白净,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一笑起来,反倒添了几分妩媚温柔。
她麻利地摆出一张小矮桌,搬出五个小凳请赵瑀等人坐下,含笑道:“客官坐下歇歇,眼见晌午了,不知您几位用过饭没有?我家不止卖瓜果,还有酒水和饭菜。”
曹无离便问:“都有什么菜?”
那姑娘从小推车上拎来个大竹篮,掀开上面盖着的细白布,一样一样指给曹无离看:“客官您瞧,有葱花饼,有白面馍馍,这是一罐绿豆汤,这是酱肉、糟鸭掌、烤鸡,还有拌豆芽、青红萝卜丝,还有酱菜,都是自家做的。”
她嘴角一直含笑,和气又温柔。
曹无离忽然就感动不已,他受的白眼多了,很少有姑娘这么客气地和他说话。
他看向李诫。
李诫正给赵瑀剥葡萄皮,见状失笑道:“想吃就说话,老爷我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那姑娘抬头看了看他。
蔓儿凑过去扒头看看,兴奋地说:“哎呦,这糟鸭掌看着不错,烤鸡的味道也香得很。”
那是刘铭爱吃的。
赵瑀推推李诫,笑着说:“老爷快掏银子吧,看看这几个人,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李诫佯装无奈地一摊手,叹道:“我平时也不缺你们吃穿,怎么一个个都跟饿了多久似的?来来来,小姑娘,把你家的饭菜都摆上来吧,我尝尝到底是什么山珍海味把他们馋成这样。”
那姑娘脆生生应了,将竹篮中的吃食都摆了上来。
不得不说,她家的饭菜的确做得香。
就连一贯惜身少摄的赵瑀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筷子。
李诫夸了一声,“不错,别看是乡间野味,不比京城那些大酒楼味道差。”
那姑娘笑道:“我这也是家传的手艺,我家祖上也是开馆子的,您别嫌我说大话,就是到了济南府,您也不见得能吃到比我做的还好吃的饭菜。”
蔓儿奇道:“既然有这份手艺,何必待在这个小村子?”
那姑娘笑了下没有说话,但满脸的苦涩,分明透露出她有难言之隐。
曹无离就问她有什么难处。
那姑娘轻笑道:“客官多虑了,并没有什么难处。”
曹无离不免有些尴尬,李诫便道:“酒足饭饱,诸位,赶紧启程,天黑前赶不到驿站,你我只能露宿野外啦!”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赵瑀示意蔓儿给银子。
那姑娘看着手中的二两碎银子,为难道:“太太,太多了,我没那么多铜钱找您。”
赵瑀说不必找了。
那姑娘忙不住道谢,另抱了两个大西瓜过来,一定要他们收下。
一个说送,一个说不要,正乱着,村口跑过来一个小丫头,十来岁的年纪,短袖衫子过膝裤子,赤脚穿着一双草鞋。
隔着老远她就大喊:“姐——钱家的人找上门来了,娘叫你赶紧跑!”
咚咚两声,西瓜落在地上,红的白的青的混在一处,摔了个全碎。
那姑娘脸色煞白,几乎站不住脚,颤着声儿问:“小花,爹爹呢?”
小花哇一声哭出来,“爹爹跑啦,不管我们了。”
“天啊!”那姑娘顿时泪如雨下,不说逃,反而跌跌撞撞往村子里跑。
小花急道:“姐,娘叫你跑,你不能回去啊!”
那姑娘站定,回头凄然一笑,“傻妹子,我跑了,你和娘怎么办?总归要一个人抵债……”
话没说完,她掉头就跑。
“姐——姐——”小花边哭边追,“你等等我呀。”
转眼间,槐树下只剩赵瑀等人。
刘铭皱眉问道:“东翁,管不管?”
李诫挠挠头,“说起来这也是兖州所辖之地,且跟过去瞧瞧再说。”





痞子相公 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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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瑀一行人远远缀在那姐妹俩后面,走了半里地,绕过一堵土墙,有许多村民围着的便是那姐妹家。
和别家的青砖瓦房不同,这家是土坯房,茅草结顶,也没有围墙。
隔着人群就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姓木的你个没良心的窝囊废,你这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钱老爷,冤有头债有主,木愣子欠你们的钱,你们找他要,让他给你们当牛做马还去!”
赵瑀几人悄悄在一株老槐下站定,但见院子正中站着一个瘦子,身后还有三四个混混儿模样的人。
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地跪在他面前,泣声哀求着,小花跪在旁边,抱着她呜呜地哭。
刚才那姑娘却立在一旁,低着头,看不到脸上是什么表情。
“放屁!既然敢赌,就要有本事担当。”钱老爷冷笑道:“输我五百两银子,说是回家取钱,他拍拍屁股连夜就从济南府跑了,让我这一通找。好容易找到你们,我可不会再上当。没钱,就拿人来抵!”
他走到那姑娘跟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托,狞笑道:“这女的还不错,细皮嫩肉的,嗯,身上该鼓的鼓,该细的细,花楼里五百两卖不了,三四百两还是有的。得,瞧你家这破败样,我也不落忍的,剩下的银子我不要了!”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面无人色,捣蒜般不住磕头,“钱老爷,您行行好,那地方不是女孩子去的啊,我们做工给您还行不行?”
钱老爷看也不看她,向后挥挥手,“来呀,绑人。”
那几个混混儿立刻拿着绳子过来。
妇人回身护住女儿,极力与钱老爷几人厮打,小花也哭着喊着扑在姐姐身上,死活抱着不撒手。
村民们只是指指点点的看着,没有人上去帮忙。
赵瑀的一颗心像是从悬崖猛然摔下来,眼前的景象不由让她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当初赵老太太灌她毒酒时,赵家所有人都袖手旁观,只有母亲,也是这样护着自己。
她看向李诫,“帮帮她吧。”
李诫也看着她,眼中带着了然的神色,微一点头,正要出声喝止,却听那姑娘厉声喝道:“放开我娘,我跟你们走便是!”
这一声,惊呆了围观的众人,李诫也硬生生把“住手”的话咽了回去,只等看这姑娘到底什么打算。
那姑娘奋力挣脱钱老爷的手,后退几步,刚才一番厮打,她已是鬓发散乱,衣襟扣子也扯掉了一个。
她一手捂住衣领口,一手抿了抿头发,面上异常平静,“钱老爷,不用绑,我跟你走。请等我换身衣服。”
钱老爷道:“好,我等你,若你敢跑,我就把你妹子抓走抵债。”
那姑娘冷冷一笑,转身进屋,不到一刻钟出来,已换了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蓝粗布旧衣。
衣服洗得发白,却很干净。
她温柔地摸摸妹妹的头,“小花,那身袄裙留给你穿。”
她又给妇人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娘,女儿去了,您多保重,和小花好好过日子……若是爹回来,你告诉他,赌债女儿替他还了,让他别再扔下你们跑了。”
“我苦命的女儿……”那妇人满面泪光,身形摇摇欲坠。
钱老爷冷哼道:“罗里吧嗦的,快些,还要赶路!”
那姑娘依言起身,却径直走到赵瑀跟前。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也跟着她看过来。
赵瑀和李诫本就姿容出众,且一看穿戴就知道是富足的人家,霎时便引得村人纷纷交头接耳,猜测他们是什么来路。
李诫微微皱起眉头。
那姑娘盈盈下拜,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福礼,“太太,我叫木梨,我人穷,却从不欠债,这是七十文,刚才的找钱。”
她掌心托着一个荷包。
赵瑀愣住了,这姑娘的举动太出乎意料,她有点看不明白。
木梨看她不收,就将荷包轻轻放在地上。
钱老爷也暗自打量着李诫等人。
这几人衣着虽不甚华贵,在他看来也就是中等人家,但气度不俗,特别是那个年轻的男子,看似随随便便的,然一旦和他目光对上,就不自觉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压力。
钱老爷直觉这是个有来头的人,心中不安,便催促道:“都交代清楚了吧?快走快走!”
木梨低着头跟在他身后,默默向外走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向李诫求救,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的孩子!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吧——”那妇人的呼声凄厉无比,神经质似的揪自己头发,转眼间头上就血淋淋的一片。
小花去拦,她却一把将小女儿挥开,猛地起身,疯子一般冲赵瑀这边跑过来。
李诫反应快,在那妇人冲过来时,已下意识把赵瑀抱在怀里,向旁边躲了躲。
那妇人却是一头撞在老槐树上。
一声巨响,她应是用足了力气,哼也没哼一声,身子便软软倒了下去。
血,从她头上四溅开来,顺着树干流下,淌到地上,混在泥土里。
围观的人一阵倒吸气,惊呼声过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谁都没想到她会寻死,木梨姐妹俩也似乎是吓傻了,呆呆看着亲娘躺在血泊中,半晌才反应过来。
“娘——”木梨姐妹齐齐扑到那妇人身上,拼命哭喊着,然她们的娘,却是一声都听不到了。
只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睁着,凸得老高。
刘铭看了一眼就错开目光,将蔓儿挡在身后,蔓儿脸色苍白如纸,也是吓得不轻。
唯有曹无离气得哇哇大叫,“大人,还不管吗?你要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
赵瑀躲在李诫怀中,没有看到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不过从众人的反应中,她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
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心揪成了一团,上不上下不下,难受得紧。她轻轻挣了挣,“放开我吧。”
李诫此时也很是后悔,若是方才他及时出手,这妇人也不会丧命。
他低声说,“这里血气大,你站远点儿别往这边看,让蔓儿陪着你。”
赵瑀点点头,扶着蔓儿的胳膊,慢慢往土墙那边走。她觉得有人在看她,那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很不舒服,但她始终没勇气回头看一眼。
绕到土墙后面站定,蔓儿见她脸色不好,劝说道:“太太,老爷肯定能处置好这事,不然我们回马车上等吧。”
赵瑀摇头说,“就在这里吧,我也关心这事怎么处置。”
土墙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清晰,李诫一亮明身份,那钱老爷气焰立时下去不少。
但他也说了,“大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父债子还也理所应当,您也都看到了,这丫头片子是自愿跟小人走,她娘自己想不开才寻死,不关小人的事。要怨,就怨她们自己命不好,摊上那么个男人,那么个爹,欠了一屁股债自己跑了,不管婆娘孩子的死活!”
李诫的声调不紧不慢,“你刚才也说欠的是赌债,按律,赌债概不追索,欠了也白欠,官府不承认的。”
“这这,这算什么道理?整个山东就没听说有人敢不还赌债的!……再说欠条上写的可不是赌债,我……唉,怪我嘴欠,行,您是大老爷,您说了算,小人只能自认倒霉!”
钱老爷的语气听上去颇为无奈,透着十二分的委屈,但是赵瑀知道,这人是在有意退让,毕竟出了人命,他肯定也想早点脱身。
李诫冷冰冰说道:“你上门索要赌债,逼人卖女,这妇人之死与你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真是跳进也黄河洗不清了!大江南北赌场遍布,自有他的规矩在,想必大人多少也知晓几分,我不追债,我上头的主人能答应?我也是给人家看场子的……这么着吧,我看这家着实可怜,姓木的五百两银子我替他还了,这是两百两银票,算是给他婆娘的丧仪。”
土墙那边传来几声低语,模模糊糊的,似是李诫与木梨在说话。
赵瑀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蔓儿点头说:“也幸亏遇到咱家老爷了,不然那妇人就是死千百遍,她闺女也照样被卖——开赌场的,哪家背后不是有权有势?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一般的官员也不会管赌债的闲事。”
赵瑀却道:“还是出手晚了,那妇人本用不着去死……老爷心里也定然十分懊恼,我能感觉到,方才他整个人绷得好像一块铁石。”
后头应是谈妥了,钱老爷几人先一步走出来,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散了。
他们并没有叹惜这家人的悲惨境遇,反而有几个破皮调笑说:“二百两银子呢,挣几辈子才能挣来?这木家算是发财喽!”
“不如咱们娶了这姐妹俩?反正她爹都不知道逃到哪里了,她俩无依无靠,正是需要男人帮衬……”
这几人嘀嘀咕咕从赵瑀身旁走过,其中一人还想扭头看两眼赵瑀,却被旁边人狠劲拽了一把,“人家是官太太,不要命了你!”
那人立刻缩着脖子急匆匆溜掉。
赵瑀暗暗思索片刻,吩咐蔓儿道:“过一会儿你去把马车收拾下,我估计这两个女孩子要跟着咱们走了。”
蔓儿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咋舌道:“不会吧,以后老爷每救一个人,还都收到身边用?那也负担不起啊!”
赵瑀叹道:“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如果把她们留在村子里,还不定生出多少祸事来,那救人反倒成害人了。”
她猜得没错,李诫三个大男人果真没法子撇下这俩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帮着草草埋葬了她们的母亲,就将木梨姐俩带到赵瑀的马车前。




痞子相公 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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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人容易劝己难,虽然赵瑀隐隐猜到李诫会带木梨姐妹一起走,但他直接把这二人领到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感到些许的不悦。
心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酸楚,她知道这二人可怜,自己不该吃味,可就是忍不住。
她有些迷茫,自己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木梨姐妹头上戴了白花,身上还是刚才的旧衣,手中只挎着一个小包袱,二人虽已止住哭泣,但面目虚肿,看上去精神很是萎靡。
父亲无情的抛弃,母亲惨然的离世,让这两姐妹几近崩溃的边缘,面对蔓儿的嘘寒问暖,竟是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赵瑀压下心中的不自然,知道她们此刻定然没有心情应对旁人的关心,便没有细问木梨缘由经过,只是招呼她们姐妹上车。
小花死死抱着姐姐的胳膊,浑身抖得厉害,已是惊恐到极致,赵瑀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就把她吓得一哆嗦。
赵瑀看了心里也不好受,温言安慰道:“小花别怕,你们已是安全了。有我家老爷在,坏人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木梨哑着嗓子道谢,“多谢太太,我们刚办完丧事,还是坐在外头车辕上吧。”
前后只打过两次照面,但赵瑀已然看出来这位姑娘脾气倔强,遂也不再劝,由着她去了。
蔓儿悄悄附耳说道:“太太,这木梨不穿一身白,也不坐进车里,倒也知道规矩。就是不知道她今后有什么打算,不如过会儿奴婢出去套套她的话。”
“她们正是最伤心的时候,略等等再说吧。”赵瑀向外看了看,低声叮嘱道,“最迟后天就能到兖州,到时候再问不迟。”
“太太,您心里得有个章程。”
“嗯,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木梨做饭的手艺不错,我想帮她开个小馆子什么的,也算是一条出路。”
蔓儿点头叹道:“她们遇上老爷太太,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马车壁响了两下,李诫在外头说:“瑀儿,要不要和我一起骑马?”
赵瑀有些怔楞,随口答道:“你知道我不会骑马的。”
李诫弯下身子凑到车窗前,笑嘻嘻说:“我搂着你,现在日头快下去了,外面也不大热,咱们一面吹吹凉风,一面看看沿途的风景,不比你坐在马车里闷着好?”
他一力相邀,赵瑀自不会拂了他的心意。
从马车下来的时候,赵瑀看见小花的脸被晒得通红,神色恹恹的,无力地靠在木梨怀里。
而木梨,正满怀感激地看着李诫。
赵瑀笑了,微睨了李诫一眼。
李诫赶紧从马背上下来,搬来马凳,殷勤地扶着媳妇儿上马,随即一跃而上,又吩咐蔓儿一声,“在前头驿站汇合。”双腿轻踢,那马儿便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直跑出去二里地,李诫才勒住缰绳,让马儿踢踢踏踏地慢慢走。
此时已是黄昏,一轮红日遥遥西坠,天边落霞缤纷,路旁风摇树动,远处蔼蔼炊烟中,一群一群的倦鸟翩翩起落,十分静谧祥和。
赵瑀侧身坐在马背上,从李诫怀中仰起头笑道:“不是要看风景吗?跑这么快什么也没看到。”
“那么多人跟着,想和你说几句话都不成,只好把他们甩得远远的。”李诫笑得有些无赖,“你就不想和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赵瑀莞尔一笑,“不想!”
李诫一愣,随即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道:“瑀儿,没和你商量就把那姐俩带上了,你可不准生我的气。”
“若是我生气呢?”
李诫没想到赵瑀会这样回答,有点犯傻,好一会儿才似是明白过来,咧嘴一笑,“是我莽撞了!咱打发她们走,兖州府肯定有善堂,我介绍木梨去那里做工,起码养活她们自己不成问题。若是她们有亲戚可以投靠,我派人护送她们去寻亲。”
投靠亲戚?护送……赵瑀略带酸意的笑容渐渐僵住了,消失了,莫名的,她想起了妙真。
濠州那位小小的比丘尼,也是蒙李诫所救,好容易从狼窝里逃出来,满怀希望刚要开始新生活时,却横遭枉死。
一朵稚嫩的娇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凋零了。
人是李诫送走的,他虽然没说过,但赵瑀知道,他对那小女孩是有心存愧疚的。
自从揽玉庵的案子了结后,李诫口中再没出现过这个名字,赵瑀本以为他忘了,然而现在看来,他还记在心里,从未释然。
也许是因为那份愧疚在,所以遇到同样陷入困境的木梨姐妹,他无法一走了之,直接带走不说,大有一管就要管到底的姿态。
不知怎的,赵瑀没有之前的酸意了,心中反而涌上一股暖流:这个男人大大咧咧的,看似对周遭的一切都漫不经心似的,其实他有一颗最细腻、最温柔的心。
因这颗心,他对当初的自己也是无法一走了之。
这便是她和他的缘起。
她双手环住李诫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静静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
赵瑀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隔着衣衫,她轻轻在他心口的位置吻了下,巧笑嫣然,“一股子汗味,臭臭的……但是我喜欢!”
李诫只觉得一颗心飞起来了,人也跟着飞了,好似喝了琼浆玉液一般,飘飘然,熏熏然,一时忘了自己也是个五品大员,朗声笑着,肆无忌惮唱起小调儿来。
“纽扣儿,凑就的姻缘好……两下搂得坚牢,生成一对相依靠。系定同心结……”
分明是婉转悠扬的小调儿,他却唱得飞扬激昂,歌声带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和快活,叫人一听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赵瑀也跟着他浅浅哼唱,脸上的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
歌声隐隐传到后面的马车上,木梨看了看熟睡的妹妹,若有所思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人影,压低声音问道:“蔓儿姐姐,恩公那么大的官儿,怎么也会唱乡野间的小调儿?”
蔓儿解释道:“老爷不是科考上来的官员,他和你我一样都是穷苦人出身,又曾在当今潜邸里当差,后来放籍才当了官儿,会这些并不奇怪。”
木梨讶然道:“这么说恩公先前竟是个奴仆?”
一听这话,蔓儿不高兴地瞅她一眼,“是又如何?老爷年纪轻轻就是五品的官,多少人一辈子都坐不到这个位置!”
木梨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佩服。恩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是再白眼狼,也不能看不起恩人。”
蔓儿目光一闪,笑嘻嘻地拍了她一下,“看把你吓得!说起来老爷的经历都能编成鼓词说,特别是他和太太之间的情意,一个王府小厮,一个大家闺秀,比话本子都精彩,”
说着,她也不管木梨有没有兴趣,自顾自开始讲述老爷太太的故事,且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混着以往看戏听书的经验,将二人描绘成冲破重重艰难险阻,始终忠贞不屈,情意感天动地的神仙眷侣,声情并茂之下,连她自己都差点感动得哭了。
木梨听完久久不语,半晌才说:“太太当真好命,若不是遇见恩公,只怕现今尸骨都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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