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江山

叶紫弦为每个伤员把脉，然后吩咐诸葛铨帮自己写药方。战场上刀剑无眼，被送进来的战士身上都不止一道伤口，有刀伤，有剑伤，有箭伤，还有的几种伤口混合在一起，皆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有些伤口甚至皮肉已翻搅出来，像是被暗器所伤，叶紫弦看着目力所及范围内都是大大大小小的伤口，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不一会儿，斗笠上、袖口上、衣服上，处处沾满了红色的血迹。
一旁的王太医本以为叶紫弦是特意关照进来，实则没什么本事的人，谁想刚开始，叶紫弦救表现出精湛的医术，做事情纹丝不乱，且不怕吃苦受累，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累吗？”诸葛铨一边帮她记录药方，一边心疼地问。
“不累，你动作快些，写好了就递给一旁的学徒去抓药。”叶紫弦不仅不说累，还不停督促诸葛铨，诸葛铨只得无奈地继续做事。
一整个晚上，叶紫弦救见识到了战争带来的巨大伤害，送来医治的担架根本望不到终止，间或还有几个伤员，在叶紫弦刚触碰到左手脉搏的时候，便意识到已停止了心跳。每每如此，叶紫弦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心痛。
看着面前被蒙上白布的尸体渐渐增多，叶紫弦有几次都差点儿落下泪来。直至下半夜，叶紫弦的心才逐渐变得麻木，再见到担架上的人，无论伤势如何，都不再那么心痛了。
天边露出朝霞的时候，停战的鼓声才响起，战役终于结束。叶紫弦暗暗松了口气，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战争是否胜利，只因她相信萧逸澜和莫亦缺的能力，眼下她关心的，是何时能少牺牲一点生命。这些战士，有多少人已经成家，或许他们的妻儿正在家盼着他们早日归去，当迎来的是一具尸体，心中该如何难受。有些战士，甚至直接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萧逸澜和莫亦缺回军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医用军营。当他们见到叶紫弦满身是血地在给伤员医治，身旁的诸葛铨也在打下手，心里俱是一阵不舒服，还有一阵心疼。
“诸葛兄，怎的不去前线打仗，跑到幕后来了？”萧逸澜语气里都是醋坛子被打翻的味道。
诸葛铨一下子就明了了萧逸澜的小心思，嬉皮笑脸道：“萧兄忙于指挥大军，这等小事只能由我这个游手好闲的人来做了。”
萧逸澜气结，又望向叶紫弦：“紫……玄月，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会儿，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但是他们身上的伤还没好。”叶紫弦头都不抬，手上正握着一块浸满血的纱布，在给伤员清洗伤口，“要么留下来帮忙，要么赶紧走，别在这里捣乱。”
见叶紫弦已经下达逐客令，诸葛铨耸耸肩，对着萧逸澜灿烂无比地一笑，萧逸澜狠狠地瞪了诸葛铨一眼。
转过头又问叶紫弦：“见我进来，你怎么不问我结果怎么样，是输还是赢？”萧逸澜仍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若是输了，太子哪里还会悠闲地站在这里。停战的鼓声刚响，就往医用军帐跑，不是太奇怪了吗？”叶紫弦反问道。
萧逸澜只得又瞪了诸葛铨一眼，方转身离去，走前还不忘提醒叶紫弦：“记得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饭。”
莫亦缺也笑着对叶紫弦说：“辛苦了。”
叶紫弦听见莫亦缺的声音，才抬头回应一句：“不碍事，没你们辛苦。”复又继续低头忙碌起来。
终于没再有那么多担架被抬进来，叶紫弦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一夜下来，直到第二天晌午，所有的伤员才清点完毕，死亡人数高达几千，剩余的多是身受不同程度的伤的。
叶紫弦注意到，这些伤员中，大的近而立之年，小的才刚成年。只是第一场仗，就如此满目疮痍，真是让人心发凉。
叶紫弦忙完一切，洗干净了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诸葛铨做出累死累活的样子，不停在她耳边念叨：“累死本王了，说吧，本王免费为你当了一夜劳力，你该拿什么来补偿我啊？”
“你说呢？”叶紫弦没好气道，随手取过放在一旁供病人吃的馒头，塞进诸葛铨嘴里，笑着嘲笑他。诸葛铨眼里满是无辜。叶紫弦无视他，向一旁的王太医打了声招呼，径直离开营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枫释还在熟睡，也是，一个小孩子连夜赶了那么多里路，又在马上一直颠簸，自然是耗损不少体力的。
叶紫弦抚摸了一下枫释的脑袋，才径直往外走去，忙了一宿，她倒真有些饿了。
“莫姑娘，监军让你去主帐。”刚走出营帐，就有个小兵模样的人对她行礼道。
叶紫弦跟着小兵去了主帐，萧逸澜和莫亦缺都在。
“来，累坏了吧？我特意让人去你营帐守着，等你忙完回去就带你过来，吃的都帮你备好了。”萧逸澜见她进来，便滔滔不绝道。
一旁的莫亦缺仍是温和地对她笑笑。





凤隐江山 第五十九章 战乱起（4）
枫释醒来的时候，叶紫弦正在营帐正中央的木桌旁捣药。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枫释惊恐的声音突然在叶紫弦耳畔响起。
叶紫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迹的月白色外套，回答道：“枫释，别紧张，这不是姐姐的血，是姐姐方才帮别人医治伤口，不小心沾染到的，我没事。”
枫释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问：“姐姐，你为什么要蒙着脸啊？”
“因为这样比较方便啊。”叶紫弦懒得和他解释自己有多重身份的事情，只简单说了句，立马扯开话题，“枫释饿了吗？姐姐今早用膳，特意给你留了些糕点馒头。”
说完，叶紫弦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一旁的炭盆旁，那里放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是叶紫弦特意留给枫释的食物，怕冷了，就一直放炭盆旁烤了。
“来，吃吧。”叶紫弦把盘子放到枫释面前。
“谢谢姐姐。”枫释满足地看着眼前的食物，大口地吃了起来。
叶紫弦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在叶紫弦心里，枫释一直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对了，枫释，姐姐之前嘱咐你的话，你还记得吗？”叶紫弦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
“恩。”枫释边说，边从衣服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姐姐看，我一直把它藏得好好的。”
“恩，枫释乖，好好拿着它，不要让任何人瞧见。”叶紫弦再次叮嘱道，马上就要踏上月国的地界，随大军前进驻扎了，若是她看的那本书上说的是真的，那么枫释极有可能是水国后裔，千万不能被月国发现。
枫释吃完饭，开始帮叶紫弦打下手。昨天一夜之间用掉太多药材，现在许多都处于紧缺状态，下一场战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但总归说来，有备无患的好。
转眼忙到傍晚，一位小兵忽然进来通报，说举军往南迁移。索性叶紫弦随身带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齐全了，刚出营帐，立马有两个小兵来帮她拆帐篷搬走。
叶紫弦礼貌地道声谢，就拉着枫释赶路。出了城楼，一派荒芜的景象，战场还没完全清理干净，依稀可见到弃置的武器跌落在土里，甚至上面还沾染着斑斑血迹。叶紫弦不愿再多看，只抬起头一直往前走。
行至半路，萧逸澜突然骑马过来，看了她和枫释一眼，下马道：“怎么不坐轿子。”
“战士们本就辛苦，哪里还有再为我抬轿子的道理？”
萧逸澜赞赏地看了看她：“既是如此，你骑我的马吧，我另外取一匹，带上枫释。”
叶紫弦看自己走路确实慢，点点头算作同意。
行至月国的边城，已是晚间时候，进入城中，大多仍是流民，见到军队过来，立马四处乱窜，那些有房子的月国居民，反而镇定自若，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对周遭的事冷漠异常。叶紫弦终于见识到了月国君主的不得人心。
军营重新驻扎，速度总是很快，不一会儿一个崭新的军营就建立起来了。天色已经变暗，叶紫弦站在自己的营帐前，看着成堆的火把和来来往往的士兵，心中感慨万千。照萧逸澜这个速度，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驻扎在离月国都城最近的晋城了。
“仙女姐姐！”一阵叫声让叶紫弦回过神来。萧逸澜正带着枫释往她的营帐过来。
叶紫弦看着枫释一脸兴奋的样子：“枫释，过来了啊，有没有乖乖听话啊？”
枫释电脑电台：“恩，有的，枫释最乖最听仙女姐姐的话了。”
萧逸澜邀叶紫弦去主帐用晚膳，叶紫弦带着枫释一起去了。
晚间，照例几个熟悉的人都在，诸葛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直在一旁打哈欠，莫亦缺私下里仍是一脸温和，萧逸澜则永远不改那张脸的清冷。
“紫弦，让枫释和我住一起吧，不然你到时候要沐浴更衣的多不方便啊。”萧逸澜像是一直对枫释有意见似的，总想尽一切办法想把枫释带离叶紫弦身边。
枫释还小，似乎并不懂萧逸澜的意思，只顾低头吃饭，抓着鸡腿就啃，满嘴的油腻也顾不上擦一下。
叶紫弦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月白色早荡然无存，被血渍浸染，想想确实该梳洗一下，重新换装了。
“枫释，待会儿用完膳，你先和哥哥还有你师傅在这里玩一会儿好不好啊？姐姐有点儿事情要办，晚点儿再来接你回去。”
“好。”不知道枫释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叶紫弦说的到底是什么，只顾一个劲儿地点头。
萧逸澜很体贴地派人帮她准备好了大量热水，叶紫弦在自己的营帐里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顿觉神清气爽。
一出门，就看到诸葛铨站在营帐外，叶紫弦没来由一顿气。
“诸葛铨，你怎么在这里？”叶紫弦沐浴前，特地观察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人，才关上了帐门。
“别误会，我可是特地在这里帮你守门的，万一你一个女孩子家，洗澡的时候有人偷偷进来，清白不就毁了吗？我可是好心，你千万别反过来把我当色狼啊。”
叶紫弦斜眸诸葛铨一眼，眼中尽是鄙夷：“诸葛铨！”挥手就要打他。
诸葛铨在前面一路小跑，两个人在军营里前跑后追起来，制造出很大动静，却鲜少有士兵围观，他们仍在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这样的军队，不知道耗费了莫老将军多少心血，才能训练成功。
叶紫弦去萧逸澜的营帐接枫释的时候，萧逸澜和莫亦缺还在商量事情，诸葛铨跟着叶紫弦走了进去，二人方抬头。萧逸澜的神色虽略显疲惫，眼里却是难以掩盖的熠熠生辉，叶紫弦一看便知他巴不得早日夺下月国。
“枫释呢？”叶紫弦出声询问。
“已经睡下了。”莫亦缺手指着里间道。
叶紫弦走向里间，果然，枫释早已陷入酣睡。叶紫弦不想吵醒他，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到主帐外面。
“在商量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叶紫弦看着萧逸澜、诸葛铨和莫亦缺已经团团围坐，面前是一张大地图。
“哦，我们再想，下一仗什么时候出击好，经过昨夜的战役，月国想必已有防范，无论守卫和攻击，理应都会加强，这样势必会造成我们的人员伤亡增多。”萧逸澜眉头微蹙，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莫亦缺亦是如此。叶紫弦甚至不敢私底下问莫亦缺，昨日一战，宓影牺牲了多少人。
“紫弦，诸葛兄，你们先去休息吧，战乱开始的时候，后勤反而最忙碌，还是养足精神的好。”莫亦缺笑着对他们说，“诸葛兄，先前你不是一直嚷嚷喊累的吗？现在倒精神了？”
“哎，你们说的什么劳什子战术，我一概不懂，只能负责后方了。对我而言，有空带兵打仗，不如多赚几个钱。”诸葛铨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也不再客气，径直往主帐外走去，“我着实困了，你们慢慢商量，我去睡了。”
叶紫弦看诸葛铨走了，自己也有些累了，毕竟昨天整整忙了一宿，走之前特意关照二人：“萧逸澜，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不能反悔，莫大哥，枫释是你的徒儿，有劳你多费心，悉心照顾了。”
“自然。”莫亦缺回道。萧逸澜虽未说话，只深深看了叶紫弦一眼，算作默认叶紫弦的话。
叶紫弦回到自己的帐篷，倒头就睡。萧逸澜一开始就不肯她插手前线的事情，现在她中途想管，只怕也有心无力了，她根本不了解现在战场上的情况，也不知道对方的人数，更不曾在城墙上亲眼领略双方的实力。
“嘟——”号角声再次吹响的时候，叶紫弦在迷蒙中被惊醒，意识到自己是在战场上，一股脑儿地坐起来，披上衣服便向外奔去。
照例是先前见到的那派肃杀场景，叶紫弦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众将士们摔碗的场景，紧接着，便是整队排列，萧逸澜和莫亦缺往最前方走去，整个队伍都移动起来。
叶紫弦赶紧往主帐跑去，战乱一开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要先确定枫释的安全。来到主帐，便见一个小兵守在门口。
“莫姑娘，你来了。”叶紫弦认出来，这是经常在萧逸澜身边的一个人。
“恩。”叶紫弦不知道他名字，只简单回应了一下，就往里走去。
进得里间，枫释还在熟睡，这个萧逸澜，跟着他打仗真是没规没距，总喜欢夜半或黎明突然吹响号角。
叶紫弦走到门口，还不忘关照那个小兵：“麻烦你好好照看他，若是他醒了，要吃东西，劳烦你为他准备一下。”
“莫姑娘放心，监军和将军都特意交代过，要好生照顾。再者，姑娘在军营里救了小的那么多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自当竭尽全力。”
“谢谢。”叶紫弦道声谢，急忙往医用军帐走去。




凤隐江山 第六十章 战乱起（5）
叶紫弦又开始了漫无尽头的医治，这场战役的担架明显比上一场多出了一倍，正应了萧逸澜那句，怕是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已有准备。
今日的伤口看上去比昨日也恐怖得多，很多伤口叶紫弦甚至看不出被什么武器所伤，只知道皮肉已腐烂，有些伤员的下巴已被重物击碎，甚至缺胳膊少腿。叶紫弦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却又怕滴落到伤员的伤口，赶紧收住。
过了半晌，诸葛铨出现，后面还跟着枫释。
“姐姐。”枫释一见叶紫弦，就激动万分。
“你们来了，快帮忙，诸葛铨过来记药方，枫释你去煎药端药。”叶紫弦一抬头看见他们俩，第一句话便是分配任务。
诸葛铨看着今天来来往往的伤员比先前多了整整一倍，瞬间明白了叶紫弦为什么这么急。立马把枫释带去里间煎药的地方，自己也跟上节奏。
叶紫弦刚换的衣服立马被浸染成鲜红色，自己却浑然未决。这场战事僵持的时间似乎是昨日的两倍，伤亡状况更是触目惊心。
眼见着担架一直没完没了地往里送，叶紫弦心下开始慌乱。这时先前那个小兵也抬着个担架进来，叶紫弦待着小兵就问：“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伤亡怎么如此惨重？”
小兵一看是叶紫弦，眼里含着泪道：“上场仗莫将军用了暗器，事半功倍，这场仗月国也用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暗器，打得我们出其不意啊！”
叶紫弦一听，心下更是着急，萧逸澜和莫亦缺的脸突然浮现在她脑子。一旁的诸葛铨听闻，也不免吃惊，先前他看萧逸澜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又有传闻中的莫家军坐镇，谁知月国地广物博，也不是善茬，雪国只能快速智取，不宜久拖。
“诸葛铨，我出去看看，你先去抓药。”叶紫弦说着，连腰间系着的围裙都没有脱，就飞快地往外跑。
“哎，我和你一起去。”诸葛铨也赶紧丢下手头的丢下，跟着她出去，生怕她一时着急，出了什么岔子。
叶紫弦直奔城楼，还未靠近，就听到漫天的厮杀叫喊声，心里更是凄然。突然，擂鼓声响起，是战事结束了吗？是输了要撤退，还是赢了？
这些都不重要了，眼见着大波人马往回走，慢慢涌入城内，叶紫弦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那张依旧冰冷的脸远远出现在叶紫弦的视线范围内时，叶紫弦不知哪来的勇气，以最快的速度跑上前，一把抱住。
萧逸澜的脊背有些僵硬，脸上的神情也表示他没反应过来，直至意识到眼前人是谁，突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军营前方，所有人此刻都忍不住回过头来，在一片肃杀里，这个拥抱成了最美最温馨的风景。
诸葛铨就在叶紫弦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见到这一幕，骤然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莫亦缺深深看了一眼两个人，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紫弦。”直到萧逸澜忍不住轻唤，叶紫弦才反应过来，立马触电般放下萧逸澜，飞也似的逃开，继续去救治伤员。
叶紫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那一瞬间，看到萧逸澜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就下意识地拥了上去。此刻她一边帮伤员把脉，一边脑子里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面红耳赤起来。
摇了摇头，逼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叶紫弦努力把心思都集中到眼前。这场战役结束，就意味着伤员不会再增加了，叶紫弦巴不得自己医治的伤员越少越好。
总算忙完，双手早已满是鲜血和污渍。
“莫姑娘，监军请你去主帐用膳。”小兵又出现在她面前。
“等一下，容我清洗一下。”叶紫弦温和道。想起来枫释还在煎药，又赶忙喊上了枫释。
待到了主帐，叶紫弦真是万分庆幸自己是蒙着脸的，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逸澜。诸葛铨和莫亦缺居然也在。
叶紫弦尴尬地坐下来，未开口讲话，萧逸澜的眼里满是惊喜。
“来，用膳。”说着，就往叶紫弦碗里拼命夹菜。
诸葛铨又是最先打破僵局的人：“我看今天战事这么混乱，恐怕储粮又要不够了。我先在这里请辞了，马上便动身南方，为萧兄运粮。萧兄啊，准备好银两哦。”
叶紫弦没有漏掉诸葛铨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用完膳，几个人一起去给诸葛铨送行。
诸葛铨坐在马上，云淡风轻地一笑：“别送了，都回去忙着歇着，我改日办完事便来，后会有期。”说完，扬起马鞭，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间躺在床上休息，叶紫弦却怎么也睡不着，当时拥抱的场景反复在她眼前浮现。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已在不知不觉间沦陷了吗？都说人在最危难的时刻才会知道心中所爱，那一刻，莫亦缺分明也在战场上，她的脑子里映出的第一张脸却不是莫亦缺，而是萧逸澜。那个拥抱，也像本能一样自然。是否真的应了那句话，日久生情，他们久住一个屋檐下，萧逸澜又一次次默默地为她付出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心里突然就多了个人出来，对他有了异样的情愫呢？这种感情，是爱吗？
叶紫弦一阵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陷入了熟睡。
入夜，萧逸澜和莫亦缺聊完后续战况，萧逸澜便命追风和身边照顾他的小兵吩咐下去，通知所有人稍事休息，先养足精神。莫亦缺也回了自己的营帐。
萧逸澜却没有立即在主帐休息，而是往外走去，悄悄地到了叶紫弦的营帐。叶紫弦的营帐里只中间木桌上点了一盏小灯，营帐里安静极了，萧逸澜知她已入睡，越发蹑手蹑脚起来，生怕吵醒了她。
走到里间，就见枫释睡在靠里的一张小卧榻上，叶紫弦睡在自己床上。萧逸澜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先前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呢？”萧逸澜看着叶紫弦，在心底默默地问。伸手轻抚着叶紫弦的额头，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叶紫弦许是太累的缘故，丝毫没有动静。萧逸澜又叹了口气，过不了多久，就到叶紫弦出身的故地了，当初他选择相信她，便会无条件履行承诺，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会怎么做，在自己和亲生父亲面前，更偏向哪一边。
萧逸澜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从几年前开始，得知边城境况，又被立为太子，他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踏破非他雪国疆土，早日实现一统。
他内心承受了太多，摈弃儿女私情，摈弃天伦之乐，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治国之道，和亲自体恤百姓上。没有人知道，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做什么。小时候别的皇子休息了，他还在看书，别的皇子栖身了，他已经熟读完新的内容。后来舅舅发现了，告诉他为君者更重要的不是自己的才学，而是知人善用，拥有民心，已经健康强健的体魄。然后舅舅带他去找高人，求得了那本秘籍。舅舅找理由让他住在荣王府一段时间，日夜教他苦练。慢慢地，日复一日，他终于具备了为人君者所有的品质，却也变得越来越冷，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抱负，只拿当做是自己心中秘密，无法割舍的愿望。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子闯进他的视线，他第一次发现，除了天下，还有他可以在意的东西，萧逸澜的脑子里慢慢略过这一年和叶紫弦一起发生的种种。
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再见时的失而复得感，频繁接触后的惊叹，不可否认，她的确是吸引人的，诸葛铨和莫亦缺的目光，他也都能懂。
“幸好，你一早便是我的太子妃，未来天下人敬仰的皇后。”萧逸澜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方转身离去。
叶紫弦尤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一无所知。
翌日，叶紫弦醒来，军营却一片寂静，枫释也还没有醒来，只乖乖地伏在一边酣睡。
她披衣起身，走出营帐，天还蒙蒙亮，只天边有一抹鱼肚白色。叶紫弦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去医用营帐准备起药材来。
雪国虽寒冷，却少雨，几乎每天都是大晴天，这倒为晒草药提供了不少方便。王太医也不愧是这一行的老人了，对每种急症都了如指掌，带来的药材也只多不少。近日看叶紫弦忙前忙后的样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她毕恭毕敬，眼底却透着不屑，而是像平等身份那样对待她。叶紫弦心里明白他的一系列变化，却懒得点破或让他难堪，只一心做着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