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江山

凤隐江山 第一百一十章 初闻秘
无吟走后，叶紫弦一直瞪着眼睛看头顶光秃秃的墙壁，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无吟临走前说的话。小时候吗？小时候，亲眼看着母亲在面前死去，她的心瞬间如死灰一般，被叶清远带到无吟跟前，她很久都没开口讲过话，算起来，那个男孩出现的时候，她好像第一次在宓影说话，让他把书还给她。
无吟是想告诉她，人只能不停往前走，还无法后退。叶紫弦不是不懂无吟的心意，只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还一时无法承受。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了吧，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最子在意的生命消失，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这一次，还是她的任性害了自己的孩子。
叶紫弦的泪腺慢慢干涸，许是哭累了，再也哭不动了。叶紫弦想起这一年发生的一幕幕，转眼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也到了某人的生辰了，时间过得好快，还能记得初到雪国的那天，她和萧逸澜在边城的偶遇。
一年时间，她对他的感情一直在改变，由起初的不喜欢，到没感觉，再到挚爱，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和他有了一个孩子。
过了大半天，脚步声响起，一阵饭菜的香味袭来，接着，无吟的脸再次出现在叶紫弦面前。
“弦儿，先吃饭吧，待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这段时间我会按时给你送一日三餐，这里的环境你不熟悉，不要乱跑。我会为你准备些书过来，供你无聊时打发时间。你若还有别的需要，尽管和我说，我就在附近。”无吟说完，转身离去。
叶紫弦慢慢起身，行至桌边，自己用膳。眼泪仍在眼眶里打转，被她逼着不留下来，只有嗓子眼儿间传来的酸涩感，伴随着食物的下咽，隐隐传来，时刻提醒着她内心的痛苦。
孩子，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到底是谁这么狠心，一直不肯放过她？难道还和之前的事有关吗？
叶紫弦浑浑噩噩地过了不知多少天，无吟没有食言，为她准备了不少书，其中不乏她感兴趣的计策和治国。
叶紫弦一直靠忙碌来麻痹自己，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懒得走出去，现在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不说话。
待她把所有书籍看完，再想起孩子的时候，终于没有了起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了。或许只是痛到麻木，不再有知觉罢了。
这一天，无吟再沉默地进来送午膳，叶紫弦第一次主动开口和无吟讲话：“师傅，我想清楚了，我已经没事了。”
无吟听闻，放下手中的托盘，深深地看了叶紫弦一眼：“你确定吗？若我说，很多事，你知道了会后悔，可能比现在更加痛苦，你还想要知道吗？”
“恩。”叶紫弦坚定地看着无吟，毫不犹豫地回答。她都已经经历过三次失去挚爱的痛苦，哪里还会有比这些更糟糕的事呢？
“哎——”叶紫弦不记得，这是听见无吟第几次叹气了。
无吟在叶紫弦身边坐下：“既是如此，你先用膳吧，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好。”叶紫弦稳了稳心神，“师傅，你吃过了吗？”
“恩。”无吟异常的沉默。
叶紫弦一边用膳，一边拿余光瞥着无吟，无吟真的完全变了，她一直想问，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吟现在的样子是否和自己的花粉过敏症有关，她记得昔日临行前，无吟千叮万嘱她，不要接触花粉，分则性命堪虞，可现在，她却好了，她相信，这背后一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想问什么？”无吟虽低着头等叶紫弦用完膳，却能感受到叶紫弦的目光，忍不住抬起头问道。
“师傅，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叶紫弦略带迟疑地问。
“师傅老了，自是这个样子的，有什么好奇怪的？”无吟温和地看着叶紫弦，一如叶紫弦小时候那般。
一直以来，在叶紫弦心里，无吟是比叶清远更亲厚的家人，看着多日不见，无吟就面目全非，叶紫弦的心里的疼痛再次扩大。
“师傅，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我回过宓影，我发现……”
“好了，先用膳吧，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答案的，稍后我便会告诉你，你也不必再向亦缺旁敲侧击，抑或自己暗中调查。”叶紫弦未说完，无吟便打断了她。
叶紫弦听闻，暗自吃惊，一直只知道无吟不见了，却不想无吟一直在关注着自己。还有这次意外，一醒来，无吟便再身边，很明显，是宫里的人皆救不了自己，莫亦缺便带她来了这里。只是，不知莫亦缺是拿什么法子说服萧逸澜的，还是萧逸澜已经不想再理会她的死活，竟然放她出了宫。
“啊——”叶紫弦险些被滚烫的汤水烫到，慌忙回过神来。
“仔细着点儿。”无吟说着，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外面给她拿烫伤药。
叶紫弦看着自己一片通红的拇指，心下喟叹，果然是不能再想他了啊！
“来。”不一会儿，无吟便回来，弯下腰为叶紫弦悉心地抹上药膏。
一阵清凉的舒适感自叶紫弦拇指间传来，叶紫弦感激地看了无吟一眼。
用完膳，无吟端起托盘：“走吧，为师带你去个地方。”无吟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叶紫弦忙跟上。
叶紫弦这才发现，外面仍是石砌的世界，四周皆是密不透风的石墙，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唯有四个角落的火把透露出些许温暖。无吟把托盘随手放在外间的餐桌上，叶紫弦发觉，自己对面像是一个小厨房，而这张餐桌可供十个围坐，一齐用餐。
无吟径直走到左手边的石壁前，轻轻拍打着倒数第二层的砖块，叶紫弦听到一阵石块转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面前的石壁突然出现凹凸不平的地方，俨然是一个石门的形状。
石门自下而上缓缓打开，无吟沉默地走上前去，叶紫弦不再左顾右盼，紧紧跟上。身后的石门“哄”一声关起来，叶紫弦转过身，就见石门瞬间和墙壁贴合，无一丝缝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别看了，快走吧。”无吟未回头，只忽然道。
叶紫弦回过神来，跟着无吟继续向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才发现这里左右两边皆是同样的房间，只是所有房间皆大门紧密，一派四处无人的样子。
走到过道尽头，面前再无出路，只有一堵厚厚的石墙，无吟娴熟地蹲下shen来，又是一阵轻拍，面前的整块墙发生移动，再往前走，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圆形木桌，看上去像是一个议事厅。
无吟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往前，又一阵敲打。叶紫弦默默地站在无吟身后看着，只觉得无吟对周遭的一切熟悉无比，叶紫弦猜想，无吟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在这个密道里。想起曼舞说过的话，恐怕这个密道就是莫亦缺一直瞒着自己的宓影暗道，专门由宓影用来训练新人和下达命令。
穿过一道道密室，一直往前，最后来到了一座大殿，无吟才停下脚步。
叶紫弦站在无吟一旁，凝视着笼罩在庄严肃杀气氛中的大殿，高大的正殿座椅，两旁对称着两个略小的座椅，座椅背部皆是莲花图样。
又是莲花？叶紫弦忍不住诧异，无吟送自己的扳指也是莲花图样，这里的陈设也布满了莲花，而那本书上……难道，宓影和前朝有关？叶紫弦心里突然生出了这么个想法，为自己暗暗吃了一惊，可是，她的想法又十分说得通。
“弦儿，你要知道的答案，都在这里，而这些事，我原本想一直瞒着你，只是现在发生了些意外，我原本以为，自己一直躲在这里，便不会遭遇劫难，却不想，等着我的并非劫难，而是……罢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都要牢记在心里。”无吟背对着叶紫弦，忽然开口。
叶紫弦微愣：“师傅，劫难？你怎么了，宓影遇到什么事了？”
“无事，一切都安然无恙，你不必担心。”无吟停顿半晌，“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一直以来想知道的所有事，包括你的身世，我的身份。”
叶紫弦此刻甚为骇然，难道说，她的身世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叶清远当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看叶清远平日里对待她的样子，的确不像，可后来看到叶雪依怀里那封信，分明只有亲生父亲才会那般为她着想，就在她觉得一切如迷雾般看不真切的时候，无吟却站在她面前，说知道她的身世，可她忽然好害怕，生怕无吟接下来说的话，她无法承受。
一个人若承载着自以为是的事情多年，却在有朝一日突然改变了，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叶紫弦不敢想象，自己若不是叶清远的女儿，又是谁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在哪里？




凤隐江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身世谜
“弦儿，你的母亲，你大抵一直以为是没有姓氏的流民，但是，她其实曾经有一个名字和身份，她是昔日雪国大夫秦公之女，名为秦姝灵。”无吟缓缓开口。
叶紫弦感到自己的脑子“哄”一声，秦姝灵？灵儿？那么叶清远的信中所指的人，就是母亲？长公主临死前说叶清远爱的人，难道也是指母亲？
“秦氏当年不慎卷入朝堂权力的漩涡，一朝不慎，得罪小人，被陷害遇难，你的母亲是秦家唯一的后裔，秦大夫平日待人宽厚，有友人暗中相助，助你母亲脱逃。你母亲改名琉烟，逃往月国避难。她自幼和家中马奴相爱，这次出逃，自是马奴一路护着她。叶丞相当年还没有位列丞相，只是个普通大夫，昔年去雪国时层拜访过秦家，对琉烟过目不忘，真准备上门提亲之际，听此噩耗，下令四处搜查她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叶清远找到了她，当时叶清远已被逼娶了长公主，秦姝灵也与马奴珠胎暗结，自是拒绝了叶清远的诚意。”无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眸子里满是悲伤，叶紫弦有种不好的预感，无吟说的这件事，恐怕会让自己难以置信。
“不知长公主如何得知，一次秦姝灵和马奴藏身在小破庙，被长公主的人一阵殴打。再之后，马奴出去找营生的活计，屡遭失意，秦姝灵一向善良，自是未跑去叶清远府邸告知长公主的事，仍是隐姓埋名地过活。二人生活越来越不如意，有一天，马奴出去后再没回来，秦姝灵出去找，实在找不到，才不得已求助叶清远。叶清远得知，明白了秦姝灵的心意，怕她伤心，忍受着悲痛帮忙找人。入夜找到马奴的时候，却发现马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在小巷子里。奇怪的是，马奴伤口的暗器上，沾染着很严重的毒，不知被什么人所伤，若要医治好他，只怕要耗费过多的人力物力，因而，秦姝灵提出，愿意嫁于叶清远为妻，只求叶清远将马奴认作义弟，倾全力保住马奴性命，并日后许以一世荣华。”
叶紫弦越发诧异起来，为什么无吟对自己亲生母亲的事如此了解，除非当时他也牵涉其中……
“叶清远自是同意了。马奴醒来那日，便是他们大婚之时。马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以为自己死了，谁知一觉醒来，却是自己不认识的陌生地方。走出门外，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府里一派张灯结彩的红色，像是婚嫁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有个丫鬟模样的人追上他，告诉他是叶大夫救了他，今日府上有喜事，稍后再来看望他。马奴听闻，自是想等恩公来找自己，便未急着走。转眼间到了翌日，马奴再醒来，府上已恢复安静，午膳时分，恩公便来找他。此时马奴不知道，自己的命是用什么换来的，更不知道，秦姝灵向叶清远举荐了他的才华，让叶清远重用于他。”
叶紫弦心下一惊，那个马奴，无吟一直不肯提及姓名，却了解至此，莫非……
“叶清远将马奴留在身边，马奴却说要回去找只要的人，答谢了叶清远，便匆匆离去。回到破庙，遍寻不到秦姝灵。马奴很着急，无奈人单力薄，无能为力，于是又回了叶府，谁知刚进门，便看到叶清远扶着秦姝灵迎面走来，马奴当即石化，大脑一片空白。马奴只以为秦姝灵在自己病重的这段时间辜负了自己，另嫁他人，难以置信地调头就走，秦姝灵眼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情愫，亦没有唤他。马奴绝望离去，置身回到了雪国，一路流浪，靠乞讨为生……”
“师傅，你说的马奴，就是你自己吧。”叶紫弦突然打断无吟，她早已怀疑，现在更是确信无疑。
无吟低下头，沉吟半晌，再抬头，苦笑一声：“没错，那个马奴就是我，弦儿，你总是很聪明，像极了你娘。”
“师傅，你的真名叫什么？”叶紫弦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在她听到无吟的伤口上有毒的那一刻，便明白，这个马奴绝不会是普通人，否则对方不会花那么大代价杀害他。以母亲的性格，那么烈性的女子，也断不会爱上一个毫无才华之人。叶紫弦甚至在想，或许别人对秦氏的栽赃，也和无吟有关。
“无吟。”无吟缓缓开口，“轩辕……无吟。”
叶紫弦虽然隐隐猜到了结果，在明确得知的一瞬间，仍是难以置信。眼前的人，便是前朝后裔，难怪无吟懂那么多东西，和常人诸多不同。
“弦儿，轩辕，是前朝的姓氏，你的猜想没有错，当年，我真是愧对秦氏一族，更愧对你的母亲，说到这里，你还想听下去吗？”无吟深深望着叶紫弦，问道。
“想。”叶紫弦的回答不带有丝毫迟疑。
无吟笑了笑：“不愧是我的徒弟，有勇气面对一切。”
“我到了雪国，认识了莫亦缺，他救了冻晕在路边的我，我醒来后，见到他家中许多关于机关暗器的书，又看到他在自制兵器，觉得他好有才华，不免对他另眼相看。慢慢地，熟悉起来，有一天，我见他印堂发黑，让他不要出门，否则有牢狱之灾，他笑话我迷信，于是我和他打了个赌，若是他输了，日后便要听我的，若是我输了，一生为他效力，他觉得我不可能对，就同意了。后来，他果真到了第二天才回来，对我信服得五体投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昨日和人动手，被送进了官府，索性父亲搭救，才得以出来。我们俩长谈了许久，我发现他不仅拥有过人的武艺，罕见的绝学，更是抱负满满，一心求得天下太平。”
“这些莫大哥说过，宓影起初也只是收留弃婴和无家可归的孩子的地方。”叶紫弦想起莫亦缺先前和自己简单地提过宓影创建的初衷。
“是啊，那我便不多言了。后来，我决定回到月国，一来是为了解救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二来是我忘不了她。”
无吟虽未明说，却知无吟口中的“她”是指自己的母亲，自幼她一直当秦姝灵是流民，却又觉得秦姝灵的气质和美貌高于常人太多。现在听无吟这么一说，才明白，原来琉烟便是秦姝灵，曾经雪国的第一美人，无奈早逝，想不到竟然死里逃生，还生下了自己。
无吟接着道：“我再回月国，开始忙着宓影的事，却偶然在坊间听闻，叶府的二夫人有了身孕。坊间往往是小道消息散播最快的地方，在哪里皆一样。在得知消息的那瞬间，我悲伤欲绝，心里却仍是牵挂她。我临走前，莫亦缺不放心，在我行囊里塞了不少钱，我得以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谁知那处宅子的主人是叶清远。我刚准备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回过头去，就见他们并排走过来，灵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叶清远却一副嬉笑的讨好模样，我定定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也见到了我。”
“叶清远见管家也在，一瞬间明白我的来意，说要将宅子送予我，我不屑地转身就要走。谁知灵儿拦住了我，当时她的肚子已经凸显，有明显的隆起，一看便知有孕多日。她只和我说了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能屈能伸，莫要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她还说，‘别让我瞧不起你。’我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但当时我的确脑子一热，便答应了。”
“后来，叶清远还给我找差事，我在月国当了几年官，你知道吗？其实月国打败水国的那场战役，我也有份，并且，我是主谋。我让叶清远只说是他的主意，莫要提及我，叶清远一开始推脱不愿。其实，弦儿，叶清远为人很正直，当年月皇能得月国，免不了他的功劳，只是后来月皇登基，疑心叶清远比自己得人心，才只封他为大夫，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好，月皇对叶清远，从未有过真正的信任。”
无吟说到这里，叶紫弦想起先前传闻叶清远叛国的事情，恐怖叶清远也是被逼无奈吧，后来月皇得知自己身体不行，自是危机感大盛，想要控制叶清远的家眷，叶雪依才会替自己进宫。
“叶清远当着朝臣的面说出自己的功劳，月皇不得已立他为丞相。叶清远想要感谢我，我却要求辞官归隐，因为月皇远非我想要辅佐的明君。叶清远同意了，并帮忙制造流言，他知我喜清净，让府上人四处传说宓影是恐怖之处，这就是后来，为什么宓影从无外人的缘故。其实叶清远也有他的顾虑，只是这顾虑并非权力，而是秦姝灵。叶清远对秦姝灵的爱，其实不亚于我，甚至比我更甚。”




凤隐江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皆颠倒
叶紫弦再次怔住，想不到连无吟都如此说叶清远，可是，为什么昔日她眼中的叶清远，和无吟眼中的叶清远完全不同呢？
“有一天，我出门，有一个过路人撞了我一下，我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荷包，却诧异地发现荷包没少，里面还多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子时，破庙见’，我当即认出那是灵儿的笔记，心中感慨万千。我承认我始终忘不了她，于是我去了。可是到了那里，我才知是阴谋，我刚踏入庙内，瞬间火把四起，叶清远和长公主，还有一众家丁出现在我面前。”
无吟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当日的场景，眼里的愁绪越发浓密起来。
“夫君，你看吧，妹妹原本就是要来和此人见面的，枉费你对她信任有加，还对这个人的才华惊叹不已。”长公主见无吟进来，忙转头对叶清远道。
叶清远只怔怔地看着无吟，慢慢地迟疑开口：“无吟兄，我是真心爱她，却不想……”
无吟这才明白，这极有可能是长公主设下的圈套，以秦姝灵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嫁了人，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来，只是当时刚收到信，他太过激动，才会让对方乘虚而入，一时失去了理性。
“叶兄，你误会了，今晚是我自行前来，与他人无关，实不相瞒，我先前确与琉烟相识，只是后来她既然选择了你，我便不再另存多想。”无吟忙解释道。
“哎——”叶清远叹了口气，“无吟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他们在深夜走上了街头，坐在餐馆的一隅饮酒。
“叶清远是个真汉子。”无吟一边回忆，一边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再次让叶紫弦感到惊讶。
“其实，我一早发现宓影有他的人，也知道他只是想看我和灵儿会不会再联系，却不知那人早已被长公主收买，也不知长公主因妒生恨，当然，很多事，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悔之晚矣。”
“师傅，你不必自责。”叶紫弦劝慰道。
“傻孩子，你不该叫我师傅的。”无吟抬起头，看着叶紫弦。
叶紫弦微愣半晌，待沉思片刻，眼底的难以置信展露无遗。是了，她怎么没想到，无吟先前说过，母亲之前和他在一起过，难道……？！叶紫弦不敢再往下想，只瞪大眼睛看着无吟，想等无吟亲口说出答案。
“没关系的，我知你改不了口。听我把故事说完好了。”无吟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叶紫弦，“就在那一晚，叶清远告诉我，灵儿肚子里是我的孩子，灵儿虽嫁给了他，心里却始终只有我。我听闻，甚为难过。我怕叶清远为难灵儿，再次强调今晚的事很可能并非灵儿所为，叶清远只笑笑，不知道能否信我。”
“我们喝酒谈天至天明，才各自离去。那时宓影才刚建立没多久，我需要夜间进入密道亲授他们才能，为了以防万一，我掉包了叶清远和长公主在宓影安插的眼线。然后我才敢暴露出自己的情绪，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我没办法相信，灵儿居然有了我的孩子，更不能理解，既然她没有变，为什么要嫁给叶清远。可是，我没有勇气去找她，毕竟，这些话都是叶清远告诉我的，并非灵儿亲口所言，万一只是叶清远的误解，或是疑心，那我得知了真相，只怕会失望。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自负的我，也有胆小怕事的时候，我开始把所有精力投身宓影，企图用忙碌麻痹自己的心。只是我不知道，与此同时，叶府发生了很多事情。”
无吟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叶紫弦明白，无吟大抵是想起了从前种种，后悔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直到叶清远送你来宓影那天，我才得知了一切，那时候你都已经那么大了……灵儿她，已经不在了……我看叶清远的神情，便得知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大抵，这也是叶清远送你来的原因吧，其实叶清远心里，是最不愿灵儿出事的吧。”无吟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伤感。
“当时宓影已经完全壮大，我派人去打听，才知晓了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原来长公主一直设计陷害，让叶清远对灵儿的误会越来越深，叶清远到底是个男人，有几个男人就要忍受自己心爱的人，自己的妻子心里始终惦记着别人，再加上灵儿一直待叶清远清冷，叶清远终于受不了，慢慢忽视她，刻意对你们不管不顾。他也是一时意气用事，想着有一天你的母亲可以服软，可是灵儿烈性至此，自是宁死不屈的。叶清远一夜苍老了许多，那一刻我真的恨不起任何人，爱原本是没有错的，长公主没有错，叶清远也没有，只是他们的爱皆因过于执着，慢慢扭曲变形罢了。”
“师……”叶紫弦本想出声安慰，话说一半，却连称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呵呵。”无吟知叶紫弦尴尬，并未勉强，“我说了没关系，你不用勉强自己，还有，我没事，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早已消散在风里。我只想告诉你，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实的，而且，弦儿啊，叶清远其实很爱你的母亲，爱到连带着什么都未你着想。只是你的母亲已经离开，长公主待他痴心多年，他与长公主算是惺惺相惜，终于意识到长公主的不易，便没有追究责任。只是他们之间，恐怕远远只有相敬如宾的情分吧，或许你不知道，叶雪依是当年长公主给叶清远灌了酒，叶清远不知情的情况下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