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江山

叶紫弦听闻，心中所有的谜团迎刃而解。只是原来真相竟如此残忍，眼里看到的，和实际想必，竟完全颠倒。难怪那日回府，叶清远早已悉心除去所有花朵，难怪被送往雪国的是她，而非叶雪依。叶清远实则是表面上在给长公主面子，暗地里护着自己。
“弦儿，你不必怪他，他的用心良苦，你不会明白。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一切，他却始终不肯我告诉你，他说你应该恨他，因为他确实没保护好灵儿。可是，我转念一想，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只顾着宓影，忙着自己伤心，几时想过灵儿的处境？说起来，我恐怕还不如叶清远吧，至少他敢作敢当，甚至为了保护好你，刻意装作不在乎你的样子，逃过长公主和月皇的视线，把你送去了雪国。”
叶紫弦已经不知道无吟在说什么，此刻她脑子里尽是难以置信，难怪小蝶临死前会说那番话，想必叶清远带走小蝶的那段时间里，小蝶也无意间发现了叶清远的秘密吧。难怪长公主临死都说叶清远所爱非她，其实每个人，不过都是被命运无情玩弄的芸芸众生罢了。
如若没有叶清远，她便不会来雪国，不会与萧逸澜相识相知相爱，不会有今日的痛苦。叶清远待失去后，才知道后悔，才知道珍惜身边人。而她和萧逸澜呢？这么久未见，萧逸澜会想她吗？会记起她的好吗？还是依旧觉得她不好？
叶紫弦明显走神了，她发现自己和无吟一样，听了这段故事，对叶清远和长公主之流，再无恨意。当日她亲眼看着叶清远和长公主在自己面前死去，看着自己的血和叶清远的血慢慢排斥开。其实最恨他们的，应该是叶雪依吧，长公主对叶清远的爱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不惜追随而去，也不惜同意牺牲自己的女儿。
叶紫弦至今都记得，当日叶雪依眼中的恨意，以及临死前的死不瞑目。叶雪依随身带着那封信，想必她一早便知道了真相吧，叶紫弦不敢想象，一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子，在最好的年华里，嫁给了自己最厌恶的人，身处最险恶的环境，并得知了自己年幼时的幸福皆是妄想，到头来被父母毫不留情地沦为政治的牺牲品，是什么感受。
叶紫弦和叶雪依则刚好相反，本以为自己是最不受重视的弃子，想不到竟是他人苦心孤诣保护的对象。到头来发现，无论无吟，莫亦缺，还是叶清远，竟然都在默默保护自己，叶紫弦觉得很讽刺，原本最幸福的人，成了最不幸的，而原本最不起眼的，成了最受重视的那个。
“弦儿，你可恨我？”叶紫弦再回过神来，只见无吟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现。
“我为什么要恨你？”叶紫弦实在不知道该称呼无吟什么，索性直接你我相称。
“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没有保护好我心爱的人，说叶清远疑心而因爱生恨，我又何尝不是，甚至我还没有他爱得深刻，我把重心转移到了别处，叶清远则是选择了伤人伤已。越是恨，才证明越是爱啊！可我竟不相信叶清远，宁愿相信灵儿在我受伤时改嫁，我好恨我自己，我根本不值得别人去爱。”





凤隐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轩辕族
“我相信，母亲愿意用幸福去交换你的生命，自是无怨无悔，你无须自责。”自叶紫弦有记忆以来，母亲便是个从不肯服软，又对自己做的每个决定不知后悔之人，没有回头的习惯，亦不会委曲求全。
“可当时我竟一无所知，不明白眼见未必为实的道理，只一心自以为是，后来叶清远告诉我了，我仍是不信，直到派人去调查，才得知真相，可又有什么用呢？！”看着无吟满是悔意，又想起她离宫前最后一次见萧逸澜的场景，叶紫弦免不了感慨万千，夫妻之间，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她和萧逸澜，真真是全无信任。
“弦儿。”无吟见叶紫弦沉默许久，以为叶紫弦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怪罪自己。
“无妨的，我未说违心话，既然母亲早已下定决心，要为你牺牲一切，我相信她在天之灵，一定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达成自己的心愿，完成自己的抱负，否则，她便不会一直瞒着你，又向叶清远举荐你了。”叶紫弦说完，心里多了些许愧疚，母亲爱一个人如此决绝，可以牺牲一切，可她自己呢？说萧逸澜不信任她，她又几时了解过萧逸澜，愿意牺牲所有去扶持他。
“你的身世之谜已经解决，下面，我要告诉你关于轩辕族的事情，因为，你是轩辕现今唯一的后裔和继承人。”无吟恢复起一脸严肃，看着叶紫弦道。
“你说吧，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能承受，因为现如今，我已孑然一身，再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好，你随我来。”无吟负手往前走去。
行至座椅前方，无吟按动了一下座椅左手边的凸起部分，随即座椅后轰然作响。叶紫弦眼看着面前的石墙顶上落下一层层灰烬，墙壁陡然翻转，分成三个部分，声音消失，再定睛看去，呈现出三个书架。
书架从底部到顶层，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叶紫弦忽然想起之前淘来的书上记载的内容……
“弦儿，轩辕族，确是先朝后裔，但最后一代皇帝编写《天演》全本开始，六大家臣眼红，却为着你眼前的这三座石砌书架，开始了谋权篡位。”
“无吟，实不相瞒，先前我调查过关于前朝的事，我……”叶紫弦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我知你想知晓一切，只是有些事，早已年代久远，我的心也早已沉寂，不愿再道出口，其实今日我想告诉你的，只是你的身世，我亦知你一时无法接受。没关系，我给你时间，看到最上面一层书架的中间了吗？那本红色的书，上面有关于所有历史真相的记载，你去把它取下来，自己慢慢研习吧。”
叶紫弦听闻，心下诧异无吟为什么不动手，表面未多言，只一记七步莲波，轻跃上最高层，轻松取下那本书。
站稳落定，叶紫弦吹掉了书籍表面的落灰，这才看清了书籍的名字——《正史记》，想必，这本书才是关于一切的记录，而非各国市井街头买来的用来讴歌自己国家的历史记载。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无吟说着，重新按下机关，沉重的石块撞击声响起，一切恢复原样。
沿着原路返回，路上叶紫弦忍不住问道：“无吟，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有那么多的莲花标记，应该不止是宓影的地下活动场所吧。”
“恩，这里原本是前朝第一代出逃的人，联合旧部，秘密建造的宫殿，和前朝皇宫大殿的布置如出一辙。”
叶紫弦未再多言，安静地跟着无吟回去，行至原先的房间，无吟道：“你先好好看吧，待你心情平复了，再来找我，我就在隔壁房间。”无吟说完，便转身离去。
叶紫弦坐在木桌前，轻呼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打开第一页。这是手抄本，没有目录，纸张泛黄，字迹清秀。
“轩辕帝昼夜不息，始编《天演》全本，分心之余，传言得天演者的天下，六大家臣觊觎多时。轩辕帝编纂书籍分心，不知原委，待一日，朝堂骤变，林氏及秦氏誓守轩辕族后人逃亡，至此轩辕族人隐姓埋名，沦为流民，居无定所。六大家臣逼迫轩辕帝交出天演，轩辕帝扬言已毁，六大家臣对轩辕帝施以酷刑，并因其少眠少食，向天下昭告轩辕族乃妖人一族，下令凡见之，格杀勿论，举报其行踪者重重有赏。六大家族及其死忠，从未停止对轩辕族后裔的追捕……”叶紫弦看到这里，颇为心痛。
只是为了夺得天下，就对轩辕族人残忍至此，叶紫弦知道，自古为夺皇位，不知多少骨肉相残，兄弟反目之事，只是难以理解，当年几大家臣究竟发了什么疯，竟然一起谋议，想要争夺《天演》全本，最后害得天下四分五裂，战乱不断，最苦的，终是百姓。
这么说来，先前在宓影看到的那么多书，应该就是《天演》，后来消失不见，应当是无吟知月国即将灭亡，便趁早送到了宓影的密室中。叶紫弦忽然觉得讽刺万分，说起来，现在各国的皇帝，皆是当年六大家臣的后裔，那么萧逸澜和诸葛铨理应都是她的仇人。
是他们的先祖，夺去了轩辕族的皇位，又残忍地杀害了她的先祖。可是，她却和他们成了朋友，想到诸葛铨，叶紫弦诧异，竟许久不见诸葛铨了，不知如今究竟去了哪里，竟一点消息都没有。以他的万贯家财，自是想去哪里都不成问题，只怕一时心灰意冷，去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游历了吧。
哎，对于诸葛铨，她终究感觉亏欠良多的，可是她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心一意对待萧逸澜，便不会再改变。想不到，她和亲生母亲秦姝灵，竟是一样的性情。
叶紫弦接着往下看去。
“历经三世，一朝不慎，险些暴露，林氏携一半《天演》逃往花国，秦氏携轩辕族人及另一半《天演》逃往雪国。初安定后，携旧部下属挖掘密道，于地下建立宫殿，四处以莲花标记为印。”
慢着，叶紫弦忽然想起，之前诸葛铨说过，教自己功夫的老师叫林陌熏，林陌熏就姓林，难道……就是书中所说的林氏吗？林陌熏教会了诸葛铨九重心阳，按照诸葛铨对林陌熏的描述，极有可能就是书中的林氏。
“经此世，轩辕后裔再遭发现，秦氏被侮下狱，危难之际，得蒙相救，轩辕族成立宓影阁，逐渐发展为救助流浪者，培养为成员，搜集情报及匡扶正义的秘密组织。后宓影阁阁主发现明主，意欲匡扶其为天下之主，宓影阁上下一心，为天下一统，万民安康而战。”
到了这里，笔迹又不一样了，叶紫弦认出来，这是无吟的笔迹，难道，这是历代轩辕族人用来记录当前情势的书籍吗？
叶紫弦再向后翻去，却是大片空白，直至到了最末几十页，才重新出现文字。
“六大家臣分别为萧氏、诸葛氏、叶氏、殷氏、墨氏、孙氏……
这么说，殷释枫极有可能是水国后裔，而墨氏一族，便是守护他们的族人。慢着，叶紫弦想起，墨相儒正是墨氏。
难道她周围的人皆是相互关联的吗？孙氏是月国的皇族，现已彻底灭亡，叶氏自叶雪依死后，也再无后人，剩下的诸葛氏，仍统领花国，萧氏势头正盛，目前已占领大半个江山。而殷氏和墨氏，皆有后人，不过，墨相儒真的会是书中的墨氏吗？若果真是的话，怎会如此大胆，连姓氏都不隐藏？月国先前也一直四处追捕水国族人，或许墨相儒只是凑巧姓墨而已，抑或他以为，如此反而能化险为夷？
想不通的东西一时有些多，叶紫弦不再理会，只是当日殷释枫确实小心隐藏姓氏，装作流民而活，又佩戴有龙纹玉佩，极有可能便是殷氏后裔。
不知道这本书有没有关于各族标记的记载，叶紫弦急切地一阵翻找，果然在最后几页，见到了手绘的标记。
轩辕族是莲花，殷氏……果然是双龙！
叶紫弦心里一阵忐忑，不过幸好，月国已经灭亡，殷释枫再不用过颠沛流离，隐姓埋名的生活了，只可惜他的母亲因长年劳累，不幸早逝。
萧氏、诸葛氏，还有她昔日救下的殷氏，竟然皆是她的灭族仇人，轩辕族人是怀着多大的气度，才能不以手刃仇人，匡扶前朝为己任，只一心想要让天下尽快一统，这究竟是无吟的意思，还是轩辕族人的意思？
想不到当真相浮出水面，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无吟总说命运不可违，是不是代表着她今世遭遇的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是上天安排所有的关联人物全部重新聚集到一起，开启新的征程。
那么，对于她认识的这些人，她又该以怎样的心境去面对呢？难道说，她竟爱上了自己的灭族仇人吗？




凤隐江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难掩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下一刻，无吟的手伸过来，将晚膳放置在叶紫弦手边的木桌上。
“师傅，咱们一起用膳吧。”无吟正准备转身，被叶紫弦一把拉住。
无吟看了看叶紫弦，点点头：“好，容我再去拿一副碗筷。”
叶紫弦记得，小时候她鲜少会感到饿，也不常见到无吟吃饭，于是二人在一起用膳的情况甚少，现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叶紫弦打算好好珍惜，能珍惜一天是一天。因为她实在不确定，明天醒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她和萧逸澜一样，不久前还好好的，她的孩子也还在，转眼间，便失去了一切。
无吟很快回来，坐在叶紫弦的身边，叶紫弦冲无吟笑笑，无吟回应般一笑，满脸的皱纹皆显现出来。
“师傅，你老了。”叶紫弦没由来地这么说了一句。
“是啊，不服老不行啊，岁月总是不饶人的，是人皆有这么一天。”无吟道，“不过，九重心莲有延缓衰老的作用，你没事的时候记得勤加练习，切莫丢功了。”
二人沉默地用膳，叶紫弦不知还能说什么，一顿饭下肚，甚是无味。
“师傅，想要天下一统，是你的心愿吗？”叶紫弦迟疑着，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可是，轩辕的先祖……”
“弦儿，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便是我一直不肯告知你真相的原因。我知道你知晓一切后，必定会难以抉择。其实我们的先祖，留下的遗训确是要匡扶大业，手刃仇人，但是，到了我这一代，我的想法却发生了改变。弦儿，还记得你当初离开宓影，远嫁雪国的时候吗？那日我便对你说，遵从自己的心走，不要被别的东西所束缚，这便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你的母亲，秦氏一族，为了保护我，承受了难以言说的伤害，我不想你步她的后尘，你不是爱上萧逸澜了吗？这样最好不过，你爱的人，正是你想要辅佐的人。”无吟劝解叶紫弦道。
叶紫弦微愣，想不到无吟竟有如此心境，她一直以为，这是世间最大的仇恨，没有谁会忘记，也自然会是历代相传的祖训。谁知到了无吟这一代，他分明是迄今为止，最有能力实现祖训的人，却拥有着最阔达的心境。
用完膳，无吟照例在叶紫弦面前收拾起碗筷，叶紫弦却抢先一步：“师傅，我来吧。”
无吟推脱：“不必，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呢。”
无吟固执地夺走托盘，转身往外走去，紧接着，叶紫弦便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叶紫弦回过头去，却见无吟不知何故，跌坐在地上，地面上碎裂的白瓷盘扎进无吟的手心，正往外汩汩流血。
“师傅！”叶紫弦吓得不轻，忙跑上前去扶无吟。
无吟面色苍白，嘴上却仍是不依不挠：“都说了，我没事的。”
叶紫弦搀扶起无吟，无吟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却一个不稳，重新跌坐到地上。
“无吟！别闹了，我扶你坐到床上躺会儿。”叶紫弦坚持道。
无吟这才在叶紫弦的搀扶下，坐在床边，叶紫弦发现，无吟的额间不满细密的汗水，可雪国常年寒冷，这分明是体虚的征兆。
叶紫弦乘着无吟不注意，一把握住无吟的手腕。无吟果然剧烈挣扎起来，叶紫弦却感受到，无吟根本毫无一丝力气，只能任自己给他把脉。
叶紫弦越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片刻功夫，待摸清了无吟的脉象，叶紫弦更是骇然，无吟的脉象，哪里是习武之人的脉象，完全没有一丝内力，且身体虚弱万分，老太尽显。
“无吟，到底怎么回事？！”叶紫弦再也受不了，慌忙逼问无吟。
无吟却一阵恍惚，下一秒便眼前一黑，向后栽去。
“无吟！”叶紫弦吓了一跳，忙托住无吟，将无吟的身体摆正放好，起身去找药箱。
索性之前自己生命，无吟用过药材，叶紫弦凭借自己对药材气味的敏锐程度，很快找到了药箱，里面有许多还未处理的药草。
叶紫弦先为无吟包扎好手心里的伤口，复又去小厨房为无吟煎药。
煎药的时候，叶紫弦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小时候她不是没有花粉过敏发作的时候，记得那次被那个小男孩戏弄，自己陷入昏迷，睡了好久才醒来，无吟却不在身边，跑出去，只有几个打扫的嬷嬷在。问了嬷嬷，嬷嬷说好几天没看见无吟了，许是上山采药去了，可现在想想，叶紫弦觉得不对，无吟七日后再回来，手上却空空如也。她问他去了哪里，无吟只说有事出门，再不肯多提及半字。
可是这次，她一醒来，无吟虽在身边，却老太尽显，一个人绝不可能在一年之类苍老如此快，更何况是练有绝世神功的人，无吟身上内力尽失，答案只有一个，他传输给了自己，为了救自己，无吟竭尽全力，牺牲了自己毕生的修为。
难怪无吟先前一直瞒着她所有事，最后直接消失，现在却急着把一切都告诉她，这分明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叶紫弦心里悔恨万分，为什么她没有早一些发现，无吟的不对劲？
有脚步声响起，叶紫弦之前闯过月国宓影的密道，知道机关密布，不是自己人进不来，极有可能是莫亦缺。
“莫大哥，是你吗？”叶紫弦一边用小扇子加大火候，一边冲外面喊道。
不一会儿，莫亦缺温和的面容便出现在叶紫弦眼前：“紫弦，你在这里，身体都好了吗？”
“恩，无事了，倒是无吟，他……为什么他用自己的内力救我，你不阻止？”叶紫弦关心则乱，对着莫亦缺说话的语气夹杂着怨愤。
莫亦缺听了出来，却支支吾吾道：“可是……除了他……再无人……会九重心莲……九重心莲的其中一个功能……是起死回生。”
“那你就任由他老去吗？小时候他救我不要紧，毕竟那时他还年轻，我也尚且年幼，可现如今，他已老去，你怎么忍心，看一个老人为我倾其所有。再者，我的病症每发作一次，便会比先前更厉害，势必要耗费更多心力，无吟的年纪，早已垂垂老矣，若不是有九重心莲护体，怎会完全不显老态。”叶紫弦一时激动，说到最后，竟对着莫亦缺吼了起来。
莫亦缺愣住，沉默地看着叶紫弦，说不出话来。
四目相对，叶紫弦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忙道歉：“对不起，我……”
“无妨。”莫亦缺无奈地笑笑，“你说的对，的确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劝住无吟，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希望你有事，所以，我不会阻止无吟，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内心很难过，看到无吟苍老的那一刻，我情愿，能救你的是我。这样，你便不会这么难过，而我也能为你，付出我的一切。”
莫亦缺说完，轮到叶紫弦愣住，这段类似表明心迹的话语，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叶紫弦一直以为，莫亦缺对自己做的，只是身为宓影下属的心理，却没想到，莫亦缺不知何时，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有尴尬的气氛横在二人之间，一时沉默环绕，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咳咳咳——”低沉压抑的声音自外间传来，二人皆是一惊，叶紫弦忙对莫亦缺道：“莫大哥，劳烦你快去看看，无吟有什么需要，我先煎药，马上好了就端过去。”
“恩，好。”关键时刻，无吟的咳嗽声打破了僵局，莫亦缺匆忙离去。
叶紫弦悉心看着药，待一好，忙用厚厚的布包裹好手把，将药倒入一旁早已备好的小药碗里。
“药好了。”叶紫弦端着药碗往无吟房里走去。
莫亦缺见叶紫弦进来，小心扶起无吟：“来，先把药给喝了。”
无吟不再反抗，端起叶紫弦手里的药碗，一仰而尽，复又看着莫亦缺：“亦缺，今日你怎的得空，会过来？”
“啊，最近朝堂原本很忙碌，皇上……”说到这里，莫亦缺忽然停顿，抬头看了一眼叶紫弦，“我是说，最近事情挺多，皇上很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得跟着忙了。但我又实在不放心，今晚刚好得闲，抽空下来看看。”
叶紫弦听到萧逸澜的消息，心口又莫明疼了起来。忽而想起那日在太子府的书房外，听到萧逸澜和叶雪依的对话，萧逸澜说，没什么比天下更重要的，她也不会例外吧。是了，和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天下比起来，她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如今天下初定，只剩下花国仍在他人手中，其余版图，皆纳入萧逸澜之手，越是到了达成愿望的最后一刻，人越是不会妥协放松，大抵萧逸澜更是如此。
叶紫弦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一股难以言状的酸涩感慢慢涌上心头，若有一日，天下和爱人之间做出选择，她想，萧逸澜要的，必定是天下。




凤隐江山 第一百一十五章 悲欲绝
叶紫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始终寸步不离地待在无吟身边。她每天给无吟把一次脉象，便知道无吟的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虚弱，慢慢到了药石无医的境界。很多次，无吟睡着的时候，叶紫弦会像雕像一样坐在无吟身边，眼里含着热泪，隐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无吟的头发皆已花白，原本精神奕奕的眼眸也一天天黯淡下去，叶紫弦心里疼痛万分，为什么，连最后的亲人，现在都要离她而去？至此，在这世上，她便再无一个亲人。
这一天清晨，叶紫弦照例不眠不休地守在无吟身边，无吟微微睁开眼睛，一片清明，叶紫弦心里一阵高兴。
“无吟，你醒了，饿吗？要不要我备些清粥小菜？”叶紫弦忙起身问道。
“弦儿。”无吟笑着向叶紫弦伸出手，叶紫弦忙紧紧握住。
“不必忙了，这段时日苦了你了。我今天感觉不错，许是好了，你陪我说说话，可好？”
“恩，自然好。”叶紫弦借着握手，触碰到了无吟的脉搏，满心的酸涩感泛起，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弦儿，你很聪明，想必已经记住去大殿的路了，若是记不住，只管喊人，会有守卫在这里的宓影成员在的。还有，那天在大殿的书，便是《天演》，只是，只有一半，还有一半，想必看过那本手札，你已然知晓。那本手札，你日后也可以记载些东西，当日，不记录也可以，往年有些祖先是不记载的。咳咳咳——”无吟说了不少话，神色明显疲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