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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娇百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若磐
“嗯,下次再放她进来。”元和帝吩咐道,“老躲着不见也不是事儿。”
他确实不想见宁皇后。
自从太子去世,储君之位空悬待定,宁皇后便没少在他耳边吹风。
可是元和帝自有主张,当然不愿听她啰嗦,更不可能由她摆布。
至于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之前萧鹤年替他诊治时曾说过,只能调理,适当延年益寿,并不能彻底根治,再发作起来便无力回天了。
所以,前日晕倒在御书房后,元和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梁晨光带圣旨出宫,将韩拓召回京师。
不过,元和帝还是高估了自己。
翌日早朝退朝时,他起身时未能支持住,当着一众大臣的面晕厥在龙椅上。
帝王有疾复发,再也不能隐瞒住,一时间人心浮动,都在引颈盼望关于储君人选的结果公布。
龙栖殿里,宁皇后押着韩启亲自为元和帝侍疾。
“父皇,小心烫。”韩启手端金碗,吹凉匙更中舀起的汤药,送至元和帝嘴边。
宁皇后看着父慈子孝的画面十分满意,微笑着对侍立一旁的曹德行发问:“怎么不见梁晨光呢,这会子皇上生病,他跑到哪儿躲懒去了?”
曹德行连忙道:“回娘娘话,干爹腿疾发作,好几日疼得都起不来床,昨个儿听小的说皇上病情加重,干爹恨不得爬到宫里来伺候呢,多亏皇上体恤干爹,命令他养好腿疾再进宫。”
“既然梁公公身体不能支撑,就此歇下养老岂不甚好,本宫为陛下另选贤能伺候可好?”宁皇后顺着曹德行的话,不咸不淡地建议道。
曹德行面上有些不好看,身为内侍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老”,那是不能胜任职责的代名词,所谓养老也不过是说得好听,实质上就是革职打发出宫。
元和帝却像没听见一样,不动声色地喝完药,不急不缓道:“梁晨光从小伺候朕,这都几十年了,再贤能也没他用得顺手合意,还是让太医好好给他瞧瞧病更好。”
宁皇后道:“陛下说的是,梁公公劳苦功高,在这宫里是谁也不能比的,臣妾逾越了,还望陛下见谅。”
“母后也是担心父皇这边没人照料,才有此一说,父皇千万别责怪。”韩启也帮腔道。
元和帝摆手道:“你们的好意朕都明白,不必惶恐。朕累了,想休息,都退下吧。”
韩启依言告退,宁皇后却不愿走。
“陛下,不如让臣妾留下陪您,不然臣妾实在不能放心,就算回去凤仪宫也坐立不安。”她难得软语央求道。
静默几息,才听元和帝淡淡道:“也好。朕白天睡得有些多,这会儿睡不着,你且留下陪朕说说话。”
“好,”宁皇后答应着,起身坐到床畔,扶元和帝躺下,“陛下想说些什么?”
“朕下昼睡梦里,梦见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他笑道,“朕坐在轿子里,经过永巷,看到你叉腰教训小太监,伶牙俐齿,气势逼人。”
宁皇后跟着笑道:“有这么一回事儿?臣妾怎么不知道。难道陛下不是大婚那天第一次见我么?”
“你可别想赖,”元和帝越说语气越轻松,“朕记得清清楚楚呢,你穿着艾绿对襟褙子,那是秀女专用的服饰,朕当时就想,这秀女怎么这么傻,别人上赶着巴结内侍宫人还来不及,她居然敢冒头得罪人。”
宁皇后嗔道:“陛下这是笑话我么?”
元和帝答:“不是,不是笑话,朕就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凶的女人,所以印象深刻。”
“还说不是笑话。”宁皇后感叹道,“臣妾也不想那么凶啊,可是臣妾没办法,臣妾的娘去世得早,爹爹在外头挣前程顾不上家里,弟妹都还小,我这个大姐要是性子软,不能出头不够凶恶,哪里护得住他们,届时别说外头居心不良的人,光家里的刁奴就够我们姐仨儿喝一壶呢。”
“朕就是喜欢你这点,护着亲人。潜邸那些年,要不是你这个贤内助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朕也不可能安心在外面做事。”
元和帝手掌伸出被外,在宁皇后手背上轻拍几下,以示感谢。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后来她的心大了,两人利益出现冲突,年轻时的柔情蜜意经不起消耗,一眨眼那么多年过去,再也找不回当初夫唱妇随的喜乐。
或许受元和帝回忆当年的温馨所影响,宁皇后说话也大胆起来,“可是臣妾不喜欢呢,臣妾不知道多想温柔些。陛下知道的,臣妾那么喜欢璨璨,就是因为小丫头被臣妾妹妹妹夫宠得娇滴滴、软绵绵的,臣妾不知多羡慕。人家都说缺什么就想什么,臣妾打小想的就是能有一个人,宠着爱着臣妾,还好后来遇到了陛下。说起来,臣妾还没谢过陛下为璨璨找了一个能干的夫君,想来她可以一世都无忧无虑,备受宠爱,人和人的命,真是生来便不同的。”
她话里有话,刻意提起顾婵与韩拓,只想看看元和帝到底作何反应。
龙床上的人,双目紧闭,面容平静,久久不发一语。
宁皇后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始终等不到只言片语,她一颗心慢慢变冷,冷得彻底,才能狠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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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皇后最终也没能等到元和帝一句半句回应。
男人仰卧着,呼吸平静绵长,看起来像是睡熟了。
“陛下,臣妾告退。”宁皇后行过礼,施施然离去,在等待中曾经展现出愤怒失望的面孔也恢复一如既往地祥和稳重。
“去请陈永安过来。”回到凤仪宫,宁皇后丢下一句话给郝嬷嬷,便走入小佛堂。
长寿香十二个时辰点燃不断,一缕青烟袅袅升腾。
宁皇后沉着脸,伸出手去将之折断。
因力气施得过大,汝窑青莲香座被带得一个骨碌跌落地上,层层叠叠盛开绽放的花瓣砸在金砖地上,顷刻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子时三刻,凤仪宫有神秘客到访。
纯黑暗纹斗篷将来人全身包裹,面孔也被风帽遮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身量步态面前认出是个男子。
他驾轻就熟地进入正殿,向端坐榻上的宁皇后施礼道:“臣陈永安,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宁皇后微微抬手道:“平身,赐座。”
陈永安倒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往榻侧的红木绣墩上一坐,伸手掸平曳撒上的褶皱,不紧不慢道:“不知娘娘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你在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上也快十年了,本宫打算让你升一升,若你为本宫办好了事情,便将掌印一职给你,如何?”宁皇后开门见山,画出大饼,诱人跟随卖命。
内侍们都是人精,主子主动示好,哪有听不懂的,陈永安忙道:“谢娘娘隆恩。”
可他到底不是底层望着天等主子垂怜的小太监,司礼监秉笔说大不大,却也见过世面,自然不会轻易上钩,“娘娘,臣屈居人下,听差办事多年,实在有些腻歪,看中提督之位久矣,此刻斗胆一提,不知娘娘能否行个方便?”
宁皇后手掌“啪”一声落在榻几上,厉声呵斥道:“大胆,竟然同本宫讨价还价!”
陈永安当真极为大胆,皇后发怒,他竟然面不改色,依旧端坐绣墩,不慌不忙地叙叙道:“臣也不想冒犯娘娘,可是当年娘娘叫臣做的事情,臣现在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董大将军本是一门忠烈,却以通敌叛国问罪处死,卫国公府上下四百五十七口人,人人死不瞑目。臣这些年食不安寝不稳,一闭上眼就看见幽魂索命,难道娘娘您就没有一点不安乐?”
说到最后,一双下垂无神的眼睛,竟然闪出精光,示威似的盯住宁皇后,毫无回避之意。
按规矩,宫人内侍与主子回话时皆需低头敛目,不可直视上主。
宁皇后一辈子也没被底下人这样瞧过,原本佯装发怒震慑于人,此时却变作实打实的三分怒火,咬牙问道:“你这是要挟本宫?”
“臣不敢。”陈永安忽地垂低头,姿态极恭顺,说出的话却猖狂不改,“娘娘看得起臣,要臣做事,那是臣的福气。不过,臣当年那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也不知原来臣还有良心,做了腌臜事会亏心,但如今,臣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做起事来难免有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臣无亲无故、无子无女,什么金银财宝、死后荣耀都不感兴趣,臣唯一的盼望不过是趁还活在人世时过把大权在握的瘾,还往娘娘成全。”
“本宫要是不成全,你又待如何?”宁皇后强压着怒意问道,若是她力气再大些,只怕手中的茶盏都要因无辜承受怒火而被捏碎。
陈永安仿似混不吝,慢悠悠答道:“臣反正孑然一身,什么都无所谓。倒是娘娘您,听说七皇子殿下婚事初定,正妃人选是兵部尚书嫡长孙女,侧妃人选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家的闺女。这兵部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两者本是互相节制,若有朝一日合作起来,想来也亲密无间,毫无阻滞……”
“住口!”宁皇后喝止道。
心思打算被人看透说破,她心中惊惧不定,一个小小司礼监秉笔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难怪元和帝在立储之事上刻意回避。
如今宁皇后骑虎难下,既召来陈永安,事情做与不做已无区别,只能放手一搏,元和帝的打算她猜得出,她却不能让他如意。韩拓自小吃得明里暗里的苦头太多,面上不显,心里门儿清,若他登基为帝,届时绝不会有她母子二人好果子吃。
但她可不能被个陈永安拿捏住,就算有事要仰赖他办,谁是主谁是仆也得论个清楚明白,“废话那么多,就不怕本宫不耐烦起来,了结了你?到时别说掌印提督,能得张草席就算你有造化。”
“臣当然怕,不过娘娘要是舍得,早就把臣上面也咔嚓一刀,”陈永安一壁说,一壁手掌成刀在脖颈处装模作样地比划一下,“哪会留臣到今日,可见臣还是有些地方得娘娘看重,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他口中答得极顺溜儿,面上可没有一点惧怕之意,说到后来言语中反而尽是得意,隐隐还有些许挑衅。
陈永安看得没错,说得也没错,宁皇后竟然反驳不了,被他气得直笑,哼声道:“本宫就是欣赏你会审时度势,有自知之明。”
“谢娘娘谬赞。”陈永安躬身谢道。
“听着,梁晨光大前日带了一队禁卫出城,我不需要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也不想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只要他不能活着到达目的地,也不能活着回京师。”宁皇后不再与他兜圈子,直接提出要求,“总之,这事儿你办成了,司礼监提督就是你囊中之物,否则……”
她刻意停顿。
陈永安顺口接茬,“小心臣项上人头。”
交易达成,陈永安重新兜好风帽,起身告退。
*
元和二十四年五月初三,皇帝驾崩。
次日,五月初四,七皇子韩启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嘉德。
五月初六,端午节假后第一日上朝,嘉德帝颁下圣旨,调兵部尚书顾景吾至福建承宣布政使司任布政使,并监管严办当地拖延已久的海禁之事。
又次日,嘉德帝再颁新旨,河南大旱,开仓赈灾,奈何国库空虚,不能兼顾,靖王就藩多年,又兼得原楚王封地,俸禄丰厚,财帛广进,此时应以受灾百姓为先,朝廷将暂停为靖王麾下军队提供军需供应,一切由靖王自行备置妥当。
因天雨受阻,四桩消息皆在五月十三那日同一时间送到靖王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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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婵一封一封地读着信,越读脸色越难看,说不清是气得还是怕得,双手控制不住地打颤,信纸拿在手上被抖得哗哗作响。
“你怎么打上摆子了?难不成信上有毒?”傅依兰坐在绣架前,埋头穿针引线,不无调侃地问道。
两个姑娘这些时日没什么别的消遣,时光全用来互为师傅,又是一般的兰心蕙质,如今顾婵能打马小跑,轻松自在地绕靖王府一圈,傅依兰也开始绣起牡丹富贵图。
顾婵颤着声儿,勉勉强强地克制着打结的舌头,把四则消息一一转述清楚。
傅依兰飞针走线的动作随顾婵话语越来越慢,听到最后一则消息时,手一抖,针便刺进食指。
“嘶……”她疼得直抽气儿,没办法,从小拿惯刀枪,腕力大,控针时有优势,扎自己时也比旁人力气足。
血滴在绣布上,迅速晕开,仿佛自有灵魂,为的只是填满未绣完的半朵火炼金丹1。
这当口谁能有闲心管绣图如何?
“七皇子这是……这是要百万将士白白送死么?敢情河南的灾民是百姓,军中的将士就不是他大殷的百姓?”傅依兰义愤填膺,急怒之下连称呼都不记得改,比手画脚地差点带倒了绣架。
屋子里最稳重的要数碧落,她闻言忙道:“傅姑娘,小心说话,别冒犯天颜。”
傅依兰瞪眼道:“怕什么,他做得出,难道还怕人说么,他要一点不亏心,也用不着把顾大人先贬去福建那种蛮荒野地,摆明知道这事儿不得人心,怕户部不肯配合。”
“就是的!姑娘说得多有道理。”傅依兰的丫鬟采青帮口道,“哪有当主子这么办事的,敲锣打鼓告之天下,来我们家当丫鬟是白干活的,不但没月银拿,连饭也不给吃,衣也不给穿,什么,大管事你说不能这么干,那好,反正你以前月银领得多,以后丫鬟们的月银衣食你全包,这不是笑掉人的大牙吗?”
碧苓也跟着咋呼起来,“可不是,这样的主子换了谁也不愿意去他家干活呀。咱们这些当丫鬟的本来也就是为了挣钱活命,想来那些兵士也差不多,哎呀,”她忽然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惊叫一声,“难道新皇帝就是不想让士兵打仗?不想打胜仗?难道他想把咱们殷国的城镇白白送给蒙古人?”
碧落看根本堵不住这一屋子人的嘴,索性将窗子一扇扇关严实了,又见顾婵脸色惨白,忙从茶壶里倒出一盏茶来递给她,“王妃,喝杯茶压压惊。”
顾婵接过来,小口小口啜着茶,因为发抖不停,茶盏里的水大半洒在襦裙上,茶渍晕开,锈没了雨过天青绸缎上精绣的粉荷。
“他是皇帝,未必想把大殷的国土白送给蒙古人,但他肯定不想姐夫打胜仗。输了战事,军队肯定有折损,输得越惨,折损越大……他这是变着法儿削减军力!”傅依兰顺着碧苓的猜测,恨声道,“宁皇后一系人果然阴险,他们想害死姐夫,届时就算他不死在战场上,也可以按个抗敌不力的罪名……”
她太心急,脱口而出便是从前用惯了却没在顾婵面前喊过的称呼。
不过,顾婵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傅依兰到底是读过兵书的,几个姑娘里面只她猜测得最靠谱。
顾婵一直担忧害怕的事情一夕之间全部袭来,本就让她措手不及,这会儿又被人句句戳中,她强咬着牙也没能抑制住眼泪流淌。
“璨璨,你别哭,”傅依兰以为是自己惹得祸,忙掏出巾帕来凑过去给顾婵擦眼泪,“我不是想吓你,我都是瞎猜的,哎,我根本是胡说八道,姐夫那么英明决断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被这点事情难住……”
顾婵也不是那么好哄的,她截住傅依兰话头,呜咽道:“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出几十万大军的军需来……”
她这时有点恨自己,为什么要用那么隐晦的方式去提醒韩拓,如果他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再着手哪里来得及。
为什么不能坦坦白白全都告诉他呢,不就是怕他觉得自己重生过是怪物吗,可是到底孰轻孰重,要是韩拓真的有什么事……
这种事越想越心焦,眼泪当然不可能止得住。
傅依兰也急,她在屋里转着圈,嘴里念念有词,“……得军需的办法,可以抢敌军的粮草,可以向百姓征粮,衣裳草药等日常用品全都可以买,只是量大,也许短时间内难以备齐,可以从军营驻地向四周城镇扩散着去购买……”
办法到底管不管用,她也不知道,没有上过战场的大姑娘,没有实际的经验,只能结合书本里看来的,再加上常识,推论猜测,虽然难免纸上谈兵,好歹最后终于总结出一个重点。
“只要有足够的钱和人手都能解决!”
韩拓手下二十五万军士,人手足得不能更足,余下的便是银钱。
顾婵快速地眨动几下眼睛,钱她有,还很多呢,多得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多少。
“碧苓,走,去我的私库。”顾婵命令道。
王府里各事如今虽然由几位嬷嬷打点得非常妥当,但是她们到底有些年纪,过不几年都得渐渐退下,需得早日培养适合的后备人选。
碧苓和碧落这两个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自然最先被考虑。
顾婵根据两人性情分派了任务,碧落待人接物较稳重,便跟着李嬷嬷学管家,碧苓脑袋灵,懂算术,从前也是她管着顾婵一应的首饰器物,这会儿给她加了码,跟典薄嬷嬷学管账,顾婵存嫁妆的私库也交给她打理。
顾婵的私库设在紫韵山房。
当初顾枫带队押送嫁妆到王府时,顾婵与韩拓还在半路上游玩,但那一百几十抬价值连城的嫁妆不可能等王爷王妃回来才入库,紫韵山房又是一早修整好准备给王妃入住的,管事便做主将嫁妆在这边入了库。
后来,韩拓虽然一直让顾婵住在三恪堂,却也没打算将私库挪过来。
对于韩拓来说,顾婵嫁妆的作用也就是成亲那天展示一番而已,他堂堂王爷当然养得起自己的王妃,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顾婵需要动用嫁妆。
碧苓打开三色镂空鸳鸯铜锁,与顾婵一同入内。
顾婵这还是第一回亲自检视自己的嫁妆,半人高的珊瑚树、一人高的吉祥宝瓶等等,她看也不看,虽说这些价值都极高,但一时三刻根本不可能脱手。
她的目标最里面的樟木箱。
齐小腿高的箱子里满当当的全是银票,一千两一张,一百张一叠,齐齐整整地摞了竖三叠,横四叠,一共三百二十万两。
钱有了,怎么送去又成了问题。
虽然韩拓留下人手保护顾婵,但不过是李武成领着一队十几人的玄甲卫,日常守护王府不成问题,护送如此大量的银钱,却不知是否足够。
顾婵让碧落请李武成来商谈。
李武成听后什么也没说,一撩衣摆利落地跪在地上冲顾婵磕了三个头,那额头撞在青砖地上砰砰直响,可见用力之实在,毫不作伪。
“王妃大义,末将佩服!”
顾婵慌忙去扶他,她受之有愧,她只想救自己的夫婿,其余事并未深想。
然而此举对于李武成等军人意义却非比寻常,他自是立刻去留守在幽州的玄甲军中调遣人手,选出百人押送银钱。
傅依兰是个没出嫁的姑娘,不像顾婵有那么多私房钱,但她也心心念地要帮上一把。于是回到家中,将此事对父母说起。
安国公白天已得了消息,正琢磨着写信给韩拓,此时听闺女一说,不由赞道:“王妃宅心仁厚,实在难得。”
“可不是,那会儿我第一眼见就喜欢这姑娘,觉得她同慎斋甚是相配呢。”安国公夫人感叹道,“我也去翻翻我的嫁妆,反正留着也是在库里蛀虫,能帮一把是一把。”
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冲傅依兰笑道:“不过,到你出嫁时嫁妆没准就少了。”
“娘,你尽管把准备给我的嫁妆都拿去给姐夫吧,我不在乎。”
不过几抬嫁妆,和韩拓还有十几万将士的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安国公夫人嫁妆里没那么多现银,加上安国公拿出来的,总共凑齐了七十万两,一同交给玄甲军押送。
到临行的那日,顾婵由傅依兰陪着,骑了马,一直将押送银钱的队伍送到幽州城外的十里亭。
“王妃,请回吧,”李武成在亭边的小溪里饮过马,向顾婵拱手告别,“我等一定不负王妃所托,安全将银票送到王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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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婵一早存了去见韩拓的念头。
可以说,从韩拓启程刻意没叫醒她,不肯同她告别那时开始,便在心中生出这般打算。
但她一直没有真正付诸行动。
其中的原因,一部分是纠结犹豫,因为不够不自信,不认为自己可以顺利完成这趟旅程。
顾婵远行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屈指可数的数次都是有家人陪伴保护,若要去找韩拓,势必不可能有太多人随行,而且只怕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让她出行。
早年和顾枫离家出走寻找萧鹤年那次发生的事情,也令她明白独自上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虽然顾婵性格里有娇生惯养者不能避免的任性,但她并不是不分轻重胡乱妄为之人。
她知道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地上路去找韩拓,又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只能给人在前线的韩拓添乱,令他担忧分心,届时不但帮不上任何忙,说不定还会令情况更糟。
所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管多想念韩拓,也乖乖地留在王府里。
哪怕经常发噩梦,一次又一次地梦到韩拓出事,每天早上哭着醒过来,也强忍着安慰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担忧,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顾婵命令自己要对韩拓有信心。
然而精神胜利法始终抵不过韩启一道又一道指向明确的圣旨。
每一件事都与前世吻合起来,只是战场上领兵作战的人从楚王换成韩拓,顾婵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只是领军之人不同结果便能完全与前世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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