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勿食妖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猫白袜子
尽管不过是杂书里的无稽之谈,这所谓的巴蛇还是让守备留了心。他直接便派了人入山,准备将蛇捉来,留待冬天献到京城去。只是未曾想,山中几个村庄的人听到他的算盘,连连劝阻,将易久和小花花的事情给满脸阴霾的守备说了好几遍,到了最后,就连入山给人带路的人都没出来一个。
山民们心思纯朴,并不知道恰恰是自己的行为让多少年来一直顺风顺水惯了的守备发了狠,原先只想将蛇捕来,现在却已经打算将那所谓的蛇侍也直接献上去。为了逼人入山带路到蛇穴,他直接捆了村中人施了鞭刑,这其中,就有“黑泥鳅”在内。“黑泥鳅”眼瞅着同村那几个人有点守不住口,又听几个嘴巴不严的官兵们嚷嚷说要将神蛇和“蛇家的”掏心掏胆给人做药,心中大急,拼死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只为了给易久带口信。然而他刚逃没多远便被追上来的官兵砍了好几刀,接着又在山里头被官兵放的狗咬了几口狠的,伤得实在有些过于严重,等好不容易在山中找到易久,通知他快些逃跑之后,便在易久怀里抽搐着咽了气。
当然,这其中的背景,此时的易久是一无所知的。
他只死死地抱住了那个逐渐冰冷下去的庄稼汉子,胸口疼得几乎要破开来。
“哥……哥……”
易久没甘心地喊了他好几声,对方却已经怎么样都不可能再睁眼看他了,只有那已经变白的嘴角开了裂,有一缕褐红色的死血顺着口子流下来,殷殷地滴在易久手腕上,也已经冷了。小花蛇不明所以地爬上易久的肩膀,茫茫然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类低垂的眼睫上凝了一滴泪。而那唯一会在送食物上来后在蛇穴门口多逗留一会的黑皮人类,尸身像是块离了太阳的石头一般,渐渐地便变得又冷又硬。
易久抱着他,梗住脖子,冲着天空无声地张开嘴,却因为对方之前留下的信息,甚至连痛苦的喊叫都不能发出来,不,别说喊叫了,就连给“黑泥鳅”,这个在这个时空唯一一个始终将他看做是亲人,关怀并爱护着他的人挖个简单的坟茔来,都是不可能的——在林间盘旋的风从山下吹过来,带来了那隐隐的人类的喧哗,和刺耳的狗叫声。这与寂静大山格格不入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清晰,在山中住了这么久,再怎么样也知道那些人离自己只怕是越来越近了。
低头看了一眼始终茫然,一派天真的小花蛇,易久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死死咬着牙将“黑泥鳅”的尸体背到一处树荫下,用落下的树叶覆盖住。凝视着逐渐消失在枯叶之间的,因为死亡而变得陌生的脸,易久的耳膜中鼓动着血液流过血管的闷响,手指颤抖,用了许久他才勉强取下了束发的白麻绳,一圈一圈,细细地系在了尸体之上的树杈上。
“哥,我晚点来接你……”
强行压下心中沸腾的悲愤和紧张,易久将探头探脑的小花蛇塞到了胸前的布口袋,轻捷而快速地朝着蛇穴奔去。
小花蛇的蛇皮还在那里。别的人不知道,可是易久却是再清楚不过,没了那一身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蛇蜕,小花蛇恐怕连山间的野蛇都敌不过——它被易久养得太好了一些,爱面子又爱漂亮,深怕打斗的时候会让地上的沙石把自己身上的鳞片磨出印子。易久到来之前,它的原身最多能欺负欺负山中野鸡,易久来了以后……它也不过是欺负欺负更大一些野鸡。
只是易久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蛇穴,空气中已经弥漫开了烟味和臭味,浓郁的气味几乎要形成实质,巴掌般拍在了易久的口鼻处,几乎能让人直接晕过去。
察觉到异样,易久猛然停下了脚步,凝神看着不远处的树林,茂密浓荫的间隙跳动着不吉利的橘色光芒,还有富有水分的树枝噼里啪啦迸裂的声音,晴朗的天空被一道黑色如活物般的粗大烟柱切割成了两半,大量的鸟雀惊慌的嘶叫,在空中惶恐不安地盘旋。整个山林里都涌动着极度的躁动的气息,易久的脸色也猛然变得苍白起来。
不,不会……
他强忍着颤抖,屏住呼吸,以前所谓有的慎重一步一步挪到了蛇穴旁的树丛中,接着掩映的树枝朝着黑黝黝的洞口望去。
然而,事情依然按照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呼啸而去。
在山民的带领下官兵在伤痕累累的“黑泥鳅”找到易久之前,就已经赶到了蛇穴。他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堆积在洞中的巨大蛇蜕,只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在整个山民中口口相传的蛇神的巨大身形都来自于这段死物,而真正的蛇神不过是草绳般大小的小花蛇。那些人沿途已经找过一遍所谓的蛇神了,好不容易翻山越岭来到蛇洞,想象中的巴蛇却依然杳无踪影,只有一段蛇蜕。性情向来暴虐的守备便直接下了命令,在蛇蜕上倒了几桶香油,直接拖出洞口就地烧了,想要以此将那条能给他带来升官发财路的巴蛇给激出来。
易久死死地看着眼前飒飒的火光,身体里每一根血管里头都仿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激动,还是火光过于炙热,在扭曲的空气之后,守备和官兵们的身形如同恶鬼般扭曲地倒映在了青年漆黑的瞳孔之中。
“刷——”
一声破空声响起,易久额头一条,手疾眼快地往前一抓,将将抓住了一根细细的蛇尾巴——小花蛇全身都绷得直直的,嘶嘶吐着蛇信,扭过头来瞪着易久,原本可爱纯真的豆子眼中逐渐浮现出了艳丽的血红,最后如同两颗红宝石般亮了起来。
即使已经因为激烈的心情而几乎无法看清楚眼前的事物,易久依然用颤抖的手,将愤怒的小花蛇一寸一寸地拉回来,强硬地准备将它塞回胸口的布袋。
小花蛇长大了嘴,摆出小而白亮的利齿作势要咬它,易久没有理会,它吐了口口水,气呼呼地钻到了袋子里。
易久一只手捂着胸口,捂着那条柔软的,该死的小东西,心脏跳得几乎要撞碎喉骨,却依然像是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树丛中退了出去,等到树丛的缝隙中已经看不到官兵们麻色的布衫,他才猛然从肺部呼出一口气,然后像是一头被狼追的绝望的鹿一般,朝着更深,更偏僻的茂密树林中逃窜而去。
他得逃跑,必须要逃跑。
强烈的危机感汹涌地冲刷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那些恶鬼一样的官兵和守备让易久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而事实上,他也是对的。
几乎没多久,易久便听到了树林中隐约传来的狗吠。那些人在烧完了蛇蜕之后依然没等到巴蛇现身,便开始又一轮地搜山。他甚至开始希望自己真的是一头被狼追的鹿——至少,鹿有四条腿,而山林里狼也并不会驱赶成群的猎犬疯狂地围捕猎物。
最开始的几天,情况还没有到太糟糕的地步,尽管小花蛇的蛇蜕被烧了,易久却因为先一步的逃跑而尚有余力。他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对山中的熟悉远胜于官兵。
然而又过了几日,按道理应该退下去的搜山行为却变得愈发紧迫起来。易久简直不知道那些人是从那里弄来了那么多的狗,那么多的人,群山的宁静被粗暴地撕碎了,几乎每一个山头,都回荡着刺耳而疯狂的狗叫。但凡有一点不对劲的动静,便会有一队一队的人马提着刀和弓箭过去查看。每一队的官兵面前,都有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而后背被鞭打得鲜血淋漓的山民作为向导。
为了躲避鞭打的疼痛,即便是最淳朴的山民也忘记了对蛇神的崇敬,他们几乎已经跟那群喂了药又饿了很久,不停向下滴着口涎的狗一样,找易久和小花蛇的身影已经找得红了眼。
在这样的围捕下,易久迎来了人生中最为狼狈和绝望的时光。他身上满是血,来不及干涸,便又会留下新的伤口。偶尔几次几乎被人抓住却又逃走的侥幸,并没有保佑到他背后和大腿的箭伤。他撕下了半块前襟缠住了伤口,然而疼痛却愈发鲜明地弥漫开来,渐渐的,便有某种极端不祥的腐臭从伤口处弥漫出来。
可是现在的易久,却连揭开布料看看伤口的情况的时间都没有——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群官兵和那些向导会变得跟那群狗一样,陷入疯狂的境地。
——他并不知道,那个贪婪又残暴的守备,在实际中也已经到了绝境。
声势宏大的围山的消息在周边蔓延开来之后,便渐渐地失去了控制。无数双眼睛盯上了守备,原本只是想要献礼的计划,到了现在却变成了横在守备喉咙前的利刃。如果在这样围山之后守备没有办法变出一条惊世骇俗的巨蛇和一个传说中修炼了许久的蛇侍的话,他就会彻底沦落为一个笑话。
而一个笑话,又怎么能继续呆在他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来呢?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守备不得不用了十辈子的凶狠和残忍驱使着官兵和山民,像是一头绝望的豺狼一样红着眼搜寻着易久和小花蛇。
短短几天之内,易久便在这样可怕的围捕中消磨掉了大部分的生命力。他几乎脱了形——那群人并没有留给他任何停下来吃东西的时间,也没有余裕能让他闭上眼睛睡一觉。
为了避免被狗闻道自己的气味,他甚至不得不在冰冷的山溪里爬过整个山头。
可即使是这样,那些人——官兵们,向导们,狗,还有天上飞个不停,只在战场上才会用的鹞子,却依然死死地咬着他,如影随形。
易久的心像是栓了铅坠,冰冷而沉重地压在胸口。
……
……
……
“花花,你的蛇皮被烧了知道吗……你变不成大蛇了,如果你跟着我,被人发现的话,只需要一个锄头,一根竹竿,你就死了……”
他筋疲力竭地坐在山溪变上的石头旁,将恹恹的小花蛇捞了出来——每次在易久几乎要力竭的时候,小花蛇便会吐出一段稀薄的灵涎来喂在易久的嘴里,他才勉勉强强地活下来。小花蛇却也因为这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萎靡了下去。
现在把它丢在地里头,甚至没有人会认出这条歪歪扭扭的小东西是条蛇,哪怕是条烂草绳呢,都比它要体面许多。
“你听我说,你现在只是一条……普通的蛇。”易久用手指抚摩着它黯淡的鳞片,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对着小花蛇说,“你没必要跟着我,跟着我,你只会被人跟着追,这又是何苦呢。”
小花蛇没动,也没做声,它偏着头,用温润的豆子眼瞪着易久。
同样的话,易久已经跟它说过很多很多遍了……
“你看,你现在都不漂亮了。”
知道它最爱漂亮,易久甚至忍下心来,用它最会跳脚的事情来增加说服力。
“快走吧,躲在哪个树洞里也好,缝隙里也好,你看你这么有本事,一定可以跑掉的。”
……
“花花,听话,去吧。”
……
易久忍着极度的疲倦,一声一声地哄着它。然而,当他踉跄着往另一边走的时候,手腕却被个凉丝丝的东西给缠住了。
小花蛇奄奄地耷拉着眉眼,身体却死死地缠着易久不松。
一人一蛇,在冰凉的溪水里无声地对峙着。
哗啦啦的溪水打湿了他破烂不堪的裤脚,冲刷着他血肉模糊的脚底,刀子一般将小腿上的伤口冲开,刮着里头的嫩肉。
易久的额头鼓鼓直跳,眼前蒙上了一层斑块状的红翳,那种强烈的,几乎要灭顶的绝望“噗”的一下冲破了易久胸口的那个小小的关口,胀满了全身。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小畜生不懂呢。
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被抓到已经是必然的事情,那些疯狂的人会如何对待他们,即便是傻子都能想象得出来。
他会死,而如果它跟着他,它也会死。
他拼命地想要让它活下去,为什么它就不明白呢?
明明,只需要假装成一条最普通的蛇便可以轻易地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去死?
易久狠下心,霍然伸出手,将那条虚弱无力的小笨蛋恶狠狠地丢了出去。
“啪”的一声,小花蛇砸到了溪边的一颗小树杈,挣扎都没挣扎,软趴趴地就掉下去了。
易久站在原地死死地看着它,终于看到它趴在那里,在湿润的泥巴里抽动了一下尾巴,才猛然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走啦,你别跟过来啦!”
他背过身子跟小花蛇说,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胸口好像插了一把刀,一刀一刀戳着它的心。
接过他好不容易才摸着石头过了溪水,还没来得及走上两步,就觉得身后的溪水中好像多了些奇怪的声音。
尽管知道不应该,易久还是情不自禁地回了头——
有条破草绳还不如的细花蛇姿势僵硬地啪啪拍着水,竭尽全力地朝着他的方向游过来。只是它之前摔太狠,就算想游都游不动,气息奄奄好不容易爬上块石头,转眼间就被溪水哗啦啦地拍到了水里。
眼看着就要被水冲到下游去了,它还在傻乎乎地往易久身边爬。
易久颤抖着嘴唇看着它,脑袋瞬间便空白了,踉踉跄跄地一把扑过去,十分危险地将那条已经快要翻肚皮的蠢蛇从水里捞出来。
……
一个血糊糊的人,一条湿漉漉的蛇,就这么倒霉地对视着。小花蛇都快被水泡发开了,一接触到易久的手,却还是死性不改地用尾巴去卷他的手腕,只不过脱力以后,就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好啦。
它总觉得卷不住易久,这个没良心的人类就会把自己给丢了,心中又急又委屈又难过,干脆张开嘴……
“嘶——”
易久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小花蛇死死的咬着他,豆子眼里竟然也有一丝绝望。
就算……就算是这样咬着他,也不准他再把它给丢了。
小花蛇自暴自弃地想道。
被咬的受害者沉默了一会儿,等他想明白它究竟在干什么,几乎被这蠢货气得快吐血。可是,吐血归吐血,嘴巴却自己动了:“你这是死活都要跟着我啦?”
小花蛇耷拉着头,听到他这话,嘴上又用力了几分。
易久看着自己一手的血,终于绝望地放弃了抵抗。
他捏着小花蛇的嘴让它松了口,然后把那根软塌塌的家伙放到了胸口的口袋,又把口袋塞到了中衣内侧,紧靠着心脏的部位。
“算了算了……大不了……就一起死。”
他惨笑着拍着小花蛇,看着逐渐逼近的影影绰绰的人影,踉跄着朝着树林走去……





勿食妖汤 21林火
易久和花花在林中逃了十日。
也只逃到了第十日。
那一天易久爬了树,去掏树上的鸟蛋给怀中奄奄一息的小花蛇吃,却被那极有经验的山民一眼瞥到。下一秒,便有箭矢破空而出,狠戾地穿过易久的肩膀,钉在了肩胛骨之间的缝隙中。易久捂着肩膀踉踉跄跄地从树上跌到了地上,来不及疼痛,便像是狗一样爬着往丛林里钻,小花蛇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担心之极地从布袋里爬出来。看到易久肩膀上那绽开的巨大血洞,身体一抖,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榨出最后一滴灵涎准备往伤口上滴。然而它才刚刚张开嘴,易久便强忍着剧痛,将手心牢牢攥着的鸟蛋塞到了它的嘴里。
饿得瘪瘪的小花蛇想把鸟蛋吐出去——它知道易久也已经没有东西吃了——易久却像是知道它要干什么一样,轻轻捏了捏它的脖子,它便不由自主地将鸟蛋吞了下去。带着腥味的蛋液完美地抚慰了因为饥饿而绞痛的肠胃,它心里却难受极了。
“嘘……”易久强撑着精神,对着小花蛇眨了眨眼,“你要先吃饱,待会要是真的被人追上了,你才有力气帮我把那些坏蛋赶跑啊。”
他笑眯眯地哄着小花蛇,明明是晴好的天气,阳光撒在他身上却如同冰雪般一点一点让他的身体变得沉重而冰冷。易久闭上了眼睛,然后猛然睁开,微微发黑的视野里出现了大块大块的斑块。他清楚地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失血,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骨骼在皮肤之下发出的咔咔闷响。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被抓住的。
从易久的心底,清晰地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暴虐的守备是绝对不会善待让他陷入如此狼狈境地的两者的,如果真的被抓住的话……
大概会得到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待遇吧。
那些红着眼睛,比豺狼更加疯狂,比鬼更加扭曲的搜山者们的身影幽灵般的在他的心中回荡,某种冰冷而不祥的预感如同涨潮时分的冬季海水,一点点地将人类青年心中微弱地希望湮灭。
“嗷——”
嘶哑的犬吠幽灵般的从灌木丛的另一端弥漫过来,易久打了一个激灵,回过了神。他弹了弹小花蛇的脑袋,看着它不情愿地爬回布袋,才缓慢地放下自己脸上强行挤出来的笑意,耷拉着嘴角凝视这视野尽头的一座小山。
那里……
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遍布着勒仔树和露兜树,这种带刺的树木在经年的生长之后,将并不算大的山头围成了人迹罕至的“禁地”,只有偶尔需要在自家庭院种上防盗树木的山里人,才会偶尔跑远一点,从山下挖出带兜的树苗带回去种在自家的篱笆旁。
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支撑另一轮的躲藏,在无可奈何之下,易久走投无路地上了那座山。因为久没有人经过,山脚下那些带刺的植物长得几乎有一人高,夹杂着各种各种边缘锐利的野草。易久踉踉跄跄地拨开那些植物,忍痛强行带着小花蛇朝着山顶走去。因为勒仔树霸道,这里甚至没有太多的高大树木,只有低矮的灌木和野草,阳光*辣地砸在易久的身上,盐汪汪的汗水渗出来,浸到遍布在皮肤上的划伤里头,不多时,那些血红的伤口便鼓胀绽开,露出了粉色的肉皮。
易久只听到自己的牙齿在颤抖,咯咯作响,他拼命地深呼吸,脑袋却愈发晕眩了。花花爬出来紧紧地攀着他的脖子,吐着蛇信,偏不愿意躲到布口袋里头去。
“我没事。”
他哑着嗓子对担心的小花蛇说,然而话音刚落,他枯瘦的身子晃了两晃,轻飘飘地径直倒在了地上。
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下,易久心中大急,然而身体却已经彻底地脱离了他的控制,哪怕是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眼睛像是萌上了雾,从易久的角度望过去,一切都像是被稀释了一样逐渐开始褪色……
啊,只有那些洒落在草丛间的阳光,像是燃烧的蝴蝶,一片一片缓慢地坠落到了青年逐渐黯淡下去的瞳孔之中,一点点地浮现出了艳丽的血色来。
……
花花,快走——
易久张开嘴,如同上了岸的与,开阖着,努力想要挤出声音对那条小蠢货说,可是他喉咙里却始终只有细微的咝咝声,胸口如同破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地混响,逐渐地他便觉得自己出气多,进气少了。小花蛇绕着一动不动的易久转了好几圈,尾巴尖在地上拍出了细小的啪啪声。见到易久没法动,它努力在他脸颊边拱了拱,又拱了拱,没拱动他,愈发着急,便窸窸窣窣爬过去,张着嘴梗了半天,却无论如何都没凝成那能救命的灵涎……它愈发伤心,踉踉跄跄爬上易久的颈窝,团成一圈,像是要安慰自己一样将头埋在易久的耳朵后面,吐出蛇信去舔他的耳朵。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变得安静起来——易久死死睁着眼睛,拼命让自己不要昏睡过去。他甚至不能伸手将那只笨蛋捏起来然后扔出去。
快走啊,快走啊笨蛋……
激烈的情绪几乎要让他的脑袋爆炸了,传递到外界的,却始终只有一声微弱的□。
浑浊而黏稠的微风从那些带刺的植物间隙中吹来,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奇异气味。
啊……
易久一瞬间收紧,绷紧的嘴角处划出一道血痕。
那是,什么东西在燃烧的气味。
片刻之前——
隔着茂密的带刺灌木,山下聚集着身体已经疲惫精神却诡异亢奋的人群,守备胡子拉杂地凝视着那片灌木——一群狗之前被强行驱赶了过去,不到半刻钟便嗷嗷哀叫着回来了,甚至有一些还因为喂药过多,径直在挥舞的火把下倒地身亡。而那些红了眼的官兵,也吃了苦头,死活不愿意再往前了。
想到这些,守备阴沉沉地咳出一口浓痰,尔后伸手,准备下那个决定——身边的师爷抖得像只鹌鹑,战战巍巍地看着守备扭曲的脸,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开口道:“大,大人,这放火烧山,可,可是……”
“啪”的一声,那瘦巴巴的师爷便被守备一掌拍到了地上,连滚了三个跟头,守备粗哑的吼叫雷鸣般滚落在他头上:“妈了个畜生,不烧山,你未必能把那两只畜生逼出来啊?”
末了他再没理会干咳不已的师爷,对底下的人挥了挥手——便有人赶了一群疲惫不堪的猎犬过来,每一只背上都系着灌了油的猪膀胱。
官兵们毫不留情地将狗赶到树林前,一刀刀砍掉了狗尾巴。那群狗剧痛之下,也顾不得前头有荆棘遍地,一股脑地往里头冲,背上的猪膀胱被植物的刺刮破,哧哧地飚了油来。然后便有人暗自算了时间,等到狗已经窜到林子里头去,在那一路蜿蜒漫上去的油迹上点了火。
最开始尚且还未见到火苗,只有漫天遍野的浓烟,从灌木中熊熊地翻滚而出,不过不多时,便有了绯红的火焰跳跃着出现在了人群的视野之中。
宛如绿野里忽如其来开出了红色的花……稀稀拉拉的火光很快就互相吞噬,弥漫,最后燃成了瑰丽的,几乎要将天空都点燃的巨大火墙。
似乎就连山林都被激怒了一般,不过是眨眼之间,那火焰便流淌成了炙热如地狱的火海,飞扬的火星伴随着黑色的枯叶碎屑金沙般落下,然后被呼啸的旋风席卷着冲向人群。被灼伤的人发出了惨叫,却根本没有人理会,其他人则是被那可怕的热浪拍打着,只能用衣服盖了脸,狼狈之极地连连后退,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时不时的有火星落在那些人□在外的皮肤上……
1...910111213...37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