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食妖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猫白袜子
“滚开!”
一声冰冷的声音陡然炸开。
易久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丧尸般的老妪被人猛地掀翻,碰地一下甩落在地上。
“阿青!”
他厉声喝道,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看到他受伤,阿青竟然也跟着发疯,竟然把一个老人家给甩到了地上!顾不上别的,易久一把推开直愣愣站在座位上的阿青,径直扑倒走廊去看那个百岁老妪的状况。
老人此时正傻傻地瘫坐在地上,完全没有理会拼命询问身体问题的亲戚和易久。她的目光就像是被黏在了不远处站着的阿青身上,就连眼珠子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颤动。
“你冒事吧?喂……”
易久背上满是冷汗,周围嘈杂的人生一时间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也正是因为这样,老妪那从嗓子深处爆发出来的惨叫,对于他来说是格外的清晰,宛若刀子一般,狠狠地割着他的听觉神经。
“阿蛇,阿蛇你又回来哒!我不是故意滴!你饶了我!阿蛇,你莫过来,我自己去死,我自己去死,你莫过来……”
然而这癫狂的话,却全部是直直对着阿青说的。
老人一边惨叫,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周围的人要么站起来开始看热闹,要么企图帮忙扶一把,一时之间狭窄的车厢内简直乱成了一团。
而易久却在此时下意识地顺着老妪恐惧地目光朝着阿青望去,却只看到了那个人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就好像内部零件已经完全坏掉的机器人一样。
阿蛇?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像是有人轻轻在他心里拨动了一根扯着神经的弦。身体里好像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样,空洞地泛着无实质的恐惧。易久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老人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着呼唤着“阿蛇”的名字,自己的背上泛起了一层冰冷的鸡皮疙瘩。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握住了自己脖子间挂着的金锁。
是因为被体温捂热了的缘故吗?小小的金锁在易久冰冷的手心中泛着微温。
“碰——”
就在这时,脸上传来的清晰的疼痛。
易久捂着脸颊惊讶地回头,才发现打人的竟然是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明显已经失控的老人。
“都是你,都是你,你老老实实跟哒阿蛇拜堂不就好哒,你以为你到庙里克就可以逃得过啊!果咋背时鬼!都是你害滴!害滴阿蛇来害我们!还把恰人鬼从山里逗出来,恰了我们好多人!你或该到现在都不放过我们咯!救命啊……”老人说着说着便又糊涂了一些,啪啪地在易久身上拍打着,“你或该要跟那杂鬼搞细细咯!你晓不晓得那是恰人滴鬼哦!害得阿蛇发哒神经!把我们害死哒勒!”
易久被那个老人打得头晕脑胀,隔着棉袄却依然感到了剧烈的疼痛,却因为对方的年纪而始终无法还手。老人的亲戚更是急得差点没哭出来,拼命地压着发疯的老人家,也被她在脸上挠了几道口子,立刻就流了血。
就在极度的混乱中,易久发现自己的视线竟然有些倾斜。
“阿九——”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耳边骤然响起了阿青焦急的呼喊。随后,身体便重重地砰然摔在椅子上。阿青的脸微微扭曲,朝着他扑过来……
“砰——”
车子剧烈的晃动,直到这个时候易久才意识到自己视线的倾斜是有原因的……
破裂的车窗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随后整个车厢砰然向一侧倒去。
车祸。
在被黑暗夺去神智的那个瞬间,易久忽然莫名地侧了侧头。
碎裂的玻璃,扭曲的钢筋,四处溅起的鲜血之中,仿佛,有一角红色的布料飘然从窗口闪过。
从村里开往镇上需要驶过一段盘山路,而那一天司机因为车厢后部的喧闹分了神,终于撞上了迎面驶来的货车。
随即,整车便在巨大的冲撞力下,径直滚下了山崖。
勿食妖汤 31二周目·一愚和尚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仿佛细絮一般的霉味。房檐极低,朽烂掉的梁子上面盖着稀稀拉拉的茅草,窗子是用一块简陋的木板拼出来的,即便是张开来房间里也暗得宛如阴天的傍晚一样,只有茅草缝隙中漏出丝丝光线来。
一个女人直挺挺地仰面躺在用泥巴和木板搭成的床上,身下是一层泛着灰的稻草,身下的淌出暗红色的血,身体却已经渐渐冰冷了下去。
易久逐渐从车祸所带来的晕眩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场景,便是这个模样。
他被放置在那个女人的身边,身体衰弱到几乎连手指头都都不了,就连眼睛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朦朦胧胧地几乎看不清东西。他极冷,身体似乎是□在外面的,微风轻轻的拂过,却几乎将他整个人的热量都一概带走了。
最开始的时候易久还以为自己是在车祸中被什么村民救了,但是逐渐地便体会到了某些奇怪的不对劲——他分明已经清醒了过来,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如果只是单纯的麻痹倒还是好……可是就在他震惊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身体的视野正在晃动。
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走过来,用一块粗糙的破布裹住了易久。
他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耷拉,因为疼,喉咙里迸发出了一阵细细的哭泣,听上去像是没有足月的野猫在叫。
女人皱了皱眉头,转头对着房间另一边的一个更老一些的女人嘟囔了两句。
“果杂伢子叫都叫不出来,看样子是真的活不了……”有些不耐烦的话语里,隐约地透出了几分淡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怜悯。
老女人走了过来,粗鲁地将易久从女人温暖的怀抱中扯了过来,像是看刚出生的猪仔一样将他提起来,用力摇晃着那短短的,泛着丑陋粉色的胳膊。
……那是细小到不可思议的手。
易久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老女人手中,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肢体。如果可以他会想要掐一掐自己的大腿,然而这具陌生的身体所有的反应不过是几声音量稍微更大一些的抽泣。
强烈的不安和异样感像是不停落下的雪花一样逐渐积压在胸口,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不是他的身体。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老女人已经草率地从地上拖过一个毛糙的草篮,然后将易久丢了进去,一块粗布盖在篮子上,很快就隔绝了易久视线中那个女人满脸褶皱的脸。
“那又冒得办法,就算是他命苦啵,娘老子死哒,伢老子也死哒,易家三房家里死得连人都冒得哒,未必你会养他啊?除非是易家大房……算了算了,那更加不可能……早点跟他娘老子一起埋了,下次投个好胎才是好事勒!”
从篮子外面传来了老女人满不在乎的声音。
在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信息之后,易久瞬间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并不是不紧张的……在旧时候的农村,不健康又有先天缺陷,没有人愿意收养的孩子下场往往就是跟父母一起活埋。
如果这是穿越的话,恐怕他就是穿越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了。
放在几天前,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易久一定会像是普通人一样陷入慌乱,可是在经过了那个梦幻般的夜晚,还有那个如同朝露一样在阳光下消失的诡异绮梦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可以淡定地接受自己再一次来到了不属于他的世界这样的事情。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死了的话,或许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脑海里,甚至还飘过了这样奇怪的想法。也正是因为这样,在短暂的混乱之后,易久强迫自己忽视掉了内心的恐惧。然而与逐渐变得淡定的易久相比,这个身体却像是感受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样,开始爆发出了以虚弱身体几乎无法发出的剧烈哭号。
……
嗓子和眼睛的疼痛让易久几乎无法忍耐,但是无论他如何尝试,似乎“自己”始终都是不为所动的。
为什么没有办法操纵自己的身体呢?易久咬着牙开始思考这其中的问题,而另一边,年轻女人皱着眉头嗫嚅着:“那我们就这样把他埋掉啊?”
“你怕啊?”
“还是不好吧……”“那就先捂着鼻子憋死算哒咯?”
……
在现实社会中几乎无法想象的对话依然在继续着。似乎并不忍心就这样将刚出生的婴儿活埋,带着恻隐之心的女人采取了另外一种方法——她冰冷的手捂住了婴儿幼嫩的口鼻。
很快,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有效挣扎的易久便感到了呼吸的困难。
视野很快就变得扭曲和倾斜起来,一滴冰冷的水落在了他的脸上,易久以为那是眼泪,然而却并不是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阴了下来,外面下起了雨,一滴雨从茅草屋顶的间隙中漏了下来。
捂住他口鼻的女人,在发抖。在易久逐渐变得模糊的意识里飘过了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认知。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年轻女人之所以会发抖,是因为他的眼睛。
明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婴儿,因为天生体弱而周身泛着潮红,快要被捂死的时候却像是已经明白了一切一样直直地看着她,那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女人感受着掌心逐渐变得微弱下去的动静,狂烈跳动的心跳终于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本应该是杳无人烟的门口却突兀地迸出了一个异常沙哑的声音。
“阿弥陀佛……你们要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不如就化缘化给我好了。”
门被推开了。寒冷而潮湿的风卷着雨水流入阴暗的房间,浑浊的空气里漫出淡淡的线香。
女人猛然松开了手,惊慌地扭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口穿着破烂蓑衣的光头老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自己想要捂死一个小孩的事情显然让屋内的两个女人乱了阵脚,她们将易久栖身的婴儿拢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那个忽然出现的……和尚。
那是一个很老的和尚,皮肤皱皱的,又因为是逆着光而看不清眉眼。只是从他身上那破烂到掉草的蓑衣和手中已经缺了几角的钵盂来看,这个落魄的家伙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游方和尚罢了。
老女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冲过去将老和尚推搡出了门沿外。
“冒得点规矩!老子告诉你你莫讲些七里八里的怪话……”她嘴巴里骂骂咧咧的,那个一脸风尘的老和尚却像是根本没有在意一样,依然伸着脖子往放里头望。
等到老女人骂得歇气了,才缓缓开口道:“这位施主是好意,不过你们既然不想要这个孩子,何苦为了他沾了杀孽……不如将他化给贫僧吧。”
说完,他便伸出手,将那钵盂摊在了女人面前,面色坦然。
“那杂鬼崽子早就被闷死哒,你果杂和尚有味啊?未必现在的和尚化缘还要死人啊?”
老女人外强中干地说道。
“那个孩子没有死。”
未曾想,和尚斩钉截铁地这样说。
“那你……”
女人还准备说什么,这下却被和尚拦住了。
“若是没有死,就请你将那个孩子化给我吧。”
对上老和尚深邃的视线,老女人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扭过头没好气地冲着年轻女人咆哮起来:“这是来个哒鬼!你把那杂鬼拿出来给他看看,这是稀奇哦,还要死孩子……”她的话还没说完,年轻女人的怀里骤然间响起了一声幼猫似的呜咽。
是那个孩子的声音……
易久再次醒来,就是在老和尚的钵盂里头。
刚出生的孩子是那样的小,那样的脆弱,粉色的身体底下垫着那块盖篮子的粗布,远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团生肉罢了。
他艰难地想要抬起头,然而这个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会不顾嗓子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不停地发出细小的哭泣声。
老和尚拉开破旧的蓑衣,将易久捂在了自己的怀里。
隔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易久纸来得及听到老和尚有些苍老的声音。
“……我与这个孩子前世有一场缘分,这一世是来帮他渡劫的。这位大嫂,就请你不要担心了。”
缘分……
易久愈发在意那人的说话,只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硬邦邦冷冰冰的钵盂是如此难受,这个身体便只会哭,哭到最后整个人几乎要背过气去。易久难受得只想撞墙,却始终没办法控制身体的举动。这样虚弱地熬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眼前终于亮了一些——却是老和尚已经走到了山上一处早就已经废弃的庙里头,将易久取了出来。
他将易久搂在怀里,老年人苍老的眼睛与婴儿懵懂的目光对视着,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都是孽债啊!”他说,随后易久感到自己的额头上被人轻轻地点了点,“你是被钵盂带过来的,以后,便叫一愚好了。”
易久束缚在婴儿脆弱的身体里,若不是因为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差点就没对他翻白眼。
一盂?一愚……
这个名字真是蠢透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名字竟然在“他”之后的人生中,竟然跟了“他”那么久。
而一愚这个名字本身,或许也是老和尚对他最初也是最后的期盼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又冒得办法,就算是他命苦啵,娘老子死哒,伢老子也死哒,易家三房家里死得连人都冒得哒,未必你会养他啊?除非是易家大房……早点跟他娘老子一起埋了,下次投个好胎才是好事勒!”
——
那又没有办法,就算是他命苦吧,娘死了,爹也死了,易家三房家里死得连人都没有了,未必你还养他啊?除非是易家大房……早点跟他娘一起埋了,下次投个好胎才是好事。
“那杂鬼崽子早就被闷死哒,你果杂和尚有味啊?未必现在的和尚化缘还要死人啊?”
——
那个小孩子早就被闷死了,你这个和尚太奇怪了!难道现在的和尚化缘还要死人啊?
“这是来个哒鬼!你把那杂鬼拿出来给他看看,这是稀奇哦,还要死孩子……”
——
真是来鬼了!你把那个死小孩拿出来给他看看,真是稀奇哦,还要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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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乐!
这一章是过度章节,稍微有点闷,本来是希望码更多的但是好困就……咳咳还是分成两章发好了。
以及这一世的易久是个和尚啦~而花花这一世的形象也跟之前的蠢货大不相同!
终于能写我最喜欢的变态鬼畜独占疯犬攻了~太开心了~
勿食妖汤 32大修完毕·食人鬼
冬天寂寥的冷风从破庙门口干枯的树杈间吹过,白冷冷的日光惨淡地从灰色的云间漏下来,落在树杈上一只缩头缩脑的乌鸦身上。
易久看着门外凄凉的景色,叹了一口气,许久了才咬着牙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僧衣,慢吞吞地走出。他颤颤巍巍踩着老树凸起的树根,往山下望去,之间之前还清晰可见的县城已经被一层灰色的阴云拢住,显然天气是十分不好。
乌鸦孤零零在树枝上瞪着易久,哇哇大叫了几声,声音沙哑。易久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才笨拙地朝着乌鸦伸出一只手,掌心是一小捧掰碎了的淡黄色豆渣窝头。树根上染着清晨未曾散去的霜,滑溜溜地站不住脚,于是他踩着那树根的场面就显得格外危险了起来。那乌鸦慢腾腾地拍打着翅膀挪过来准备吃食,结果就在此时,庙口炸开了一声粗鲁的吼声。
“一愚,师傅教你克山底下送豆腐,你磨蹭个鬼啊!”
公鸭嗓子配上那惊天动地的大嗓门,易久一个不小心就啪的一下就直直地摔倒在地。乌鸦受到了惊吓,陡然间蓬起全身黑羽,刷拉拉一个展翅便化为了灰色天际上的小小黑点,转瞬便不见了。
易久睁着眼,看着天空中灰白的云,默默地感受着从背部和尾椎处传来的疼痛,在心底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妈蛋……
他心中暗骂了一句。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害他摔跤的人已经一摇一摆地走近。那也是一个和尚,不过光溜溜的头皮上已经长了一层微青的绒毛,身上是一声与易久有些相似的破僧衣,身形瞅着倒是比他要高大许多,黄黄的盘子一般扁平的脸上是两只眼皮有些耷拉的三角眼。
啧,讨厌的家伙。
易久在认出那个人之后无声地在心底咒骂了一声,然后才干巴巴挤出一句:“一痴师弟……”
来的人是一愚的师弟,但是年龄却别一愚要大上许多——当年的老和尚在收养了一愚……也就是易久之后,便在村子后面半山腰上的破庙里停驻下来。他虽然是个半路和尚,可是画得了符水,又很能念一些经,有他在出殡的时候也有人念往生咒。村里人尽管没有多欢迎他,却也没有将老和尚赶跑,等到易久好不容易能走路的时候,还有人捐钱给破庙里已经腐朽不堪的菩萨捐了金身。眼看着这处无人问津的村庙渐渐有了人气,后来村里几个孤儿或者是无人想要看管的孩子,便被族里的人送到了山上当了和尚,只是与靠天养靠地养的老和尚和一愚不同,这些人送上来之后,每年村里还会送上一些油盐米面作为给养,虽然那些发灰的陈年米面和结块的黑盐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却也足够这些被易久称为师弟的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易久倒是真想按照小说的套路,借着穿越人士的光辉来好好整治这些讨嫌鬼一番。无奈他这回穿的壳子实在不太好——被米汤养大的孩子身体怎么样也好不了,天生便比这些农家的泥腿子要瘦弱上许多,再加上他身为城市人几十载,就算是来阴的,也实在比不过这些已经在市井间混熟了的家伙们。
于是乎到了最后,他便凄凄凉凉地落得个被孤立的下场。幸好老和尚还算清明,对这个被他叫做一愚的孩子十分厚道。总之还是让易久跌跌撞撞长到这么大。
只是每次遇到这些师弟们,易久虽然不至于落到下风,却吃一些小亏来。
果然,面对一愚的招呼,那人脸颊抖了抖,露出了个嫌恶的表情来。
“师兄,师傅可是说了,当天的豆腐要是不能早点送到村子里去,过了夜可就废了。易大爷可不想我们这些出家人,吃得可精细呢,要是不早点把豆腐送过去,今年的香油钱到不了岸,明年大伙可是要去吃西北风咯。”说完他还装模作样地将手搭在额头上,抬头看了看天,“师兄,不是我说你,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这磨蹭——每天就想着喂你那群养不熟的鸟,那些个扁毛畜生可没见到多亲近你,白白浪费了那点粮食……”
后面的话,便说的有些难听起来。
易久听得火冒三丈,真想跳起来将那人一拳揍倒。然后他才刚往前走了两步,见者一痴那比自己大腿还要粗壮的胳膊,还是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师傅昨天就说了,让你去不是么。”
他冷冷瞅着一痴说道。
村庙里没啥出产,只有每年冬雪下来的时候做的雪豆腐极为不错。
与别处不同,雪豆腐用的水正是那一年的初雪,加当年的黄豆,再用一口小石磨来磨才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麻烦,普通人家用驴推的大磨推出来的豆浆远不如这口小磨细腻,可小磨却只能用人力来推,在加上雪豆腐做法特别——不加水,豆子是和为融化的白雪一起倒入磨眼,磨起来就格外费力一些。不过,做出来的豆腐也极为特别,细腻,嫩滑且不说,因为用了极冷的雪水,无一丝豆腥味,颜色也是如雪如玉,入口恰似一勺白云,鲜滑味美到了极点。也正因为这样,老和尚每年冬天,都会做两缸上好的豆腐送到山下的易家大房那边去,对方收了豆腐,总会给些“豆腐钱”,却比豆腐实际价格要高上许多——这便是庙里众人接下来一年的伙食费了。
一痴现在说的,便是这件事。
只是昨天易久便已经已经顶了他那好吃懒做的三师弟,在冰天雪地的磨坊里头推了一夜的磨,好不容易才按时把豆腐做出来。老和尚入了冬就犯了风湿,只能成天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动不得,知道易久累个不行,将自己偷藏起来的豆渣窝窝掰了半个给他,又叫了一痴进来,吩咐他今天送豆腐去山下给易家大爷,再将香油钱要回来。
然而没想到一痴当着老和尚的面答应得好好的,一出门就翻脸不认人。易久瞅着一痴那公猪一样的脸,后槽牙都开始痒了,却不知道自己这番情态落在对方那人眼里又是另外一番风情。
易久这次穿的壳子生得体弱,每日没有油水的青菜豆腐,竟然也吃出一副窈窕的姿态来。此时寒风凛冽,吹得他少年的脸庞没有了血色,然而别的人没有血色就只能说一脸菜色,易久脸上没了血色,巴掌脸便像是瓷器一样雪白,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脆弱与纤细,映衬得眼眸愈黑,薄唇愈红。
尤其是在着天地一片苍茫的灰色的背景中,易久那张新雪似的脸就格外地勾人视线。
再加上此时他微蹙眉,染了墨似的眼睛细长如柳叶,至下而上冷冷看着一痴——这浑人却陡然间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变得痒痒起来,就连师弟的冷眉冷眼都凭空添上了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媚色。
——一痴比易久现在的身体要年长许多,早就已经知道了那男女之事,年纪轻轻火气本来就重,到了庙里头窝了这么久,本来就已经积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在脑袋里,这时候陡然间见到易久的模样,那些想法就如同干柴遇上了烈火,呼啦啦地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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