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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雀听
克努扯了扯唇,揉着长满胡渣的下巴,突然露出一副早有打算的表情,颇不耐烦道:“用得着你说?攻打铁门关的事我早就想到了,本来就要跟大人提,只是大汗突然派我来雁城领人而已。”
樊华心下一凛,仍不动声色:“主上……派你来领谁?”
“听说你抓了西王的女人?……那谁,顾什么来着我记不住,是中原一个匪帮的头儿吧?反正就是她。”
“是她?”他倒故作满不在意:“她叫顾少棠,主上为何要领她走?”
克努一笑,笑出了几分淫邪来:“你说,领一个女人到都城去,还能干嘛?帐下弟兄多,营妓可不够分。”
樊华脸色一变,忍怒不发,只故作犹豫:“可这女人是我用来挟制西王的,她不能走。”
克努脸色沉了下来:“废话少说,你敢违抗大汗的命令?”
樊华似被吓到,躬身示弱:“属下怎敢。”
克努见他奴颜卑膝,脸上霎时又是满意又是鄙夷,朗声笑道:“大汗有令,西王暂且不杀,什么合宴之日斩杀,去哪都作罢,那顾少棠即日就要送到都城去。”
樊华似是明白:“既然主上非要她不可,克努大将便随我到内室接她吧。”
他说罢就动身领路,克努瞧着那廊道阴暗,鼻子里一声哼笑,径自踅步转开,向着席榻叠足一坐,樊华回头看他,只见他拍膝傲慢道:“区区一个女人,还敢劳烦本大将亲自去接?你去带她出来!”
说到底,对樊华,他虽瞧不起,还是存了几分戒慎,能和羽奴思周旋的人,怎么着也有三两手。
樊华眸光微动,只便低头进了廊道,只过了片刻,便折返回来,身后跟着一抹白影。
克努随眼一瞧,但见螓首低垂,云瀑半遮,肤若凝脂,水墨般娴静。
他眼前一亮,登时弹起了身来,直躯到那美人面前,瞧了片刻,骤然捏住她的下巴。
顾少棠的脸被迫抬起,任他看清,撞见那目光淫邪,心内作呕。
克努啧啧称叹:“果然绝色,怪道降服了西王。”
“大将……这是做什么?”樊华明知故问。
克努舐唇一笑,向他一挑眉:“反正送到都城也是要被糟蹋,先让我过过瘾再说。”
“她此番无知无觉,恐怕取悦不了大将。”
克努哪里管他劝阻,这城楼三面打通,光天化日,他将顾少棠蛮力一扯,推到席榻上去,那白纱衣流云般一荡,她如跌在云间般,匍匐于平塌,克努大步跨近,一边动手把自己的铠甲解开,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恶意笑道:“怕什么,叫她跟那师琴一样尝尝七夜明媚的滋味,任是烈女也要变荡妇,拿酒来!”
樊华默然,似忠犬听令,谨遵吩咐,转身瞬间,面色顷刻阴沉。
他抬步走向壁廊,拿取酒壶时,手往暗处一碰。
克努正趴上平榻去将她笼住,猛然一阵轰隆巨响,震得席榻颤动,惊了他一跳,刚一抬眼,便觉一片黑暗,他怒吼一声:“怎么回事?!”话音未落,便觉身上一阵骚动,似乎有物爬窜,克努拍之不尽,惊觉不妙,嘶吼着伸手就要去挟持顾少棠。
那手猛一探出,一瞬之间化为森森白骨——
痛意猝然涌上,他张口要喊,密麻之物,猛然灌口而入,似溺河之水,直灌入五脏六腑。
咔吱……咔吱……
樊华冷然转开机括,封闭了城楼的石板向上升起。
日光倾洒进来,黑影仓皇退散。
天边流云闲淡依旧,衬着万里涛蓝,顾少棠身边,只剩一具衣袍革带仍齐整而端坐着的白骨。
樊华抽了一口气般,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棠儿,对不起……”
白骨倾倒,轰然散碎一地。
樊华满怀痛楚的眼望着她没有表情的脸:“我……一直想避免利用你,可是,我最终却还是只能利用你……”
他知道,若不是为美色所迷,克努必不会这么好对付。
他挫败一笑,将她的手偎在颊边:“也许他说得对,我不配说爱你……可……若不是因为这副身体,我又何须要利用你,我本不该……我本也能和他一样强,可我偏偏受了本该是他来受的苦难,这不是我的错……”
猛一声轰然巨响,盖过了他那令人听得乏味的自我开脱。
樊华似有感应,怔然不能回首。
“把你的脏手拿开!”
冰冷的语调,仿佛从地底窜出来那般阴森恶寒。
樊华一瞬惊栗,回首间满眼不可置信——城楼紧闭的鎏金大门垮塌成了粉末,烟尘漫眼,雨化田手中持剑,站在那里。
那剑是从侍卫手中夺来的,沾满了鲜血。
显然一路闯来,已害了不少性命。
樊华缓慢摇头,满心战栗,他以为不可能,疑心有人假冒,可亲眼看着,那人遍身刑囚痕迹,伤痕累累,断不能伪装——那肩胛到锁骨之处,伤势尤为严重,鲜血不断淌下,湿了半身,血珠直顺着手臂淌过剑身,滴注于地。
那伤如何形成,显而易见。
琵琶骨被锁之人无法施力,动辄剧痛,纵然有内功也无法施为,他该是忍了多撕心裂肺的痛,才能将那玄铁打造的肩骨锁环强行掰折弄断,将自己弄成了这幅可怕的样子。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解得了蛊……”
樊华忽觉不对,凛心一探,只觉控蛊之丝若隐若现,惊惶之色这才消霁,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不可能,你一个人不可能解开千秋蛊……可是为什么……”
雨化田抿唇不语,眼神越发阴沉。
遍体伤痛早已要拖垮他的身躯,支撑着他走到这里的,只那唯一一丝信念——顾少棠。
原先的焦心如焚,直到见着那堆白骨,才缓解开来——长剑锵然拄地,支撑着他险些要垮下去的身体——他薄唇微启,吁吁喘息,被血濡湿的发丝一绺绺散乱,满身狼狈,千秋蛊犹在他体内,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
樊华不明白……何物能够压制住千秋蛊?
他不难找出答案,因为这样的情况,他也曾遇过——
“……难道万优还活着?”他惴惴自问,又想就算她还活着,也不可能到西域来救雨化田……
“不……不对……难道……”
是他……是他……
樊华眼神骤变,猛然放开顾少棠的手,浑然未觉那柔荑落在席榻上,落在克努脱下的铠甲边,隐隐发颤着。
倒映在瞳眸里,是他伤痕累累的样子,锁住身躯的,是几欲爆裂开来的痛楚。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
是因为她?……因为她?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恨难抑
樊华放开顾少棠冲出几步,堪堪站定在雨化田与顾少棠之间。
他左右张望,似在仓皇寻找,向着虚无,不知对谁呐喊——
“出来!我知道是你!是你做的!是你帮了他!是你——”
漫无边际的嘶喊中浮现在脑海里遮蔽了双眼的,是那风烟日落,雾岚山谷,往昔之忆,长剑指天,豪言絮语,猝然涌上心头。
师公真傻,这也用问?我勤奋习武,自是为了去闯荡江湖!我可不会一辈子留在落雁谷当一个无名小卒,等着瞧!一出江湖,我樊华就要名震天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英雄!
……师公,你为什么不教我武功了?
娘……师公为什么避开孩儿……孩儿做错了什么吗?
师公,山洞有人,他是谁?——你为什么让别人进我们落雁谷……
我全都听到了!你教了他天阳真气——你还教了他什么?!你为何偏心!
我娘死了!我娘死了——
是他!这里只有他离开过,那些人肯定是他引来的!你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
如果你不救他,落雁谷就不会变成这样,我娘也不会死,我娘就不会死——
我要报仇!我要去杀了他!杀了他——师公……你干什么……
我的身体……我的……我的武功……师公……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记忆回溯,恨意彰显如魔——“你终于肯出现了?这么多年……我找你了这么多年——出来!——曲夜!你给我滚出来——”几近泪下的嘶吼,终至揭露了谜底。
原来……是为了他……
雨化田哽住呼吸。
樊华骤然转头,牢牢盯住他,生怕遗漏一丝蛛丝马迹——
“你见到他了?是他帮你出来的?我知道一定是他……”
雨化田答得微妙,“你又怎知是他?”
樊华开始有些歇斯底里的征兆:“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就是那个老怪物,他为了夺走巫蛊宝典,打伤蛊王,却被蛊毒所伤,挟持了一个苗人逃到了药王谷,抓了万优炼成药人,再用她的血炼药解蛊,这些都是青罗蛊女证实过的!——如果不是他给你喂了解药,千秋蛊又怎会被压制住!”
雨化田闭了闭眼,感到力量逐渐流失,千秋蛊……有复苏之兆。
樊华死死瞪着他——
“雨化田,你竟甘愿接受他的帮助?你该恨他吧?!他就是罪魁祸首,是他算出那所谓的狗屁异象,是他对皇帝危言耸听,害得你家破人亡,是他和雨斫勾结,将你藏在不见天日的百宝阁里修炼堕天九幽,他还假惺惺要为你解开内力之毒,落雁谷之所以被毁,我娘会死,我会变成这样!究其缘由,他才是始作俑者——是他害的!他为了一己私利,重伤把他当做知己的蛊王,他为了隐瞒自己的真面目,逼死了我爹——一直一直,那个伪善的老家伙,被我撕破了面具后,就毫不留情地嘲笑我,愚弄我——他认定我拿他没办法,认定我不能报仇,他要我找他,要我在江湖飘泊,到处找他,他说若我能找到他,他就甘心情愿把命交给我——他就是这样把我当成傻瓜来耍!”
“原来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逼他现身……”雨化田肌肉紧绷抽搐,体内那痛楚不堪忍受,他已是千疮百孔一击即溃。
樊华已近疯狂:“没错!这么多年来,我苟延残喘地活着,我费尽心机,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要他的命!”
雨化田血迹斑驳的薄唇扯开了一抹讽笑。
“他若真那么不择手段,你又怎能相信他会守信?何况蛊宿之身,要了他的命,你也会没命……”
樊华冷笑,神情似哭一般:“你又怎能理解,拖着这幅躯体丢人现眼的感觉?我早已不能活下去,可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他将恨意切齿迸出:“我要报仇,就算会下地狱,我也要拖他一起!”
雨化田凤目微阖,撑着意识。
“你想死……让我和曲夜给你陪葬也无可厚非……但顾少棠是无辜的,放过她……”
樊华偏首去看顾少棠,神情是眷恋,却缓缓摇头,喃喃道:“我知道她无辜,我也不想害她,我可以不报仇,她也可以活着,只要她爱我,她若爱我,这可悲的一切,也许就有希望得到解脱,可是……”
他抬起头,感觉自己什么也抓不住,满心空荡。
他笑得惨然:“我知道她绝不会爱上我。”
雨化田眼色一沉,失望透顶,只咬紧了牙关,屏息握住长剑,用力得指节咯咯作响。
樊华觉他有动手之意图,却不惊惧,反而平静了下来。
“雨化田,我劝你还是不要太着急,转圜的余地也许还会有。”
雨化田掌力微缓,咽下呼吸,只沉声问:“你还想要什么?”
樊华仍是盯着他,盯着他沾满鲜血的那只握剑的右手。
“你的右手,是用来杀人的吧?”
雨化田神色冷沉,并唇不语。
樊华颔首,眼神骤然阴狠:“要我放弃复仇,可以,那就用你的左手,砍掉你使剑的右手,作为曲夜性命的替代。”
惊栗,震颤,无法遏抑的恐慌,她背脊透出绵绵寒意,如坠冰窟般僵冷。
不要……
他已经受了那么多折磨,还不够吗……
放过他……
放过他……
雨化田倏然睁目,直直盯住樊华,那居高临上,可恨的面目。
樊华骇然发笑:“为何这种眼神?你犹豫了?难道你的一只手,会比顾少棠的命还重要?”他俯下身来,轻声哄劝:“……别以为我趁人之危,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失去了右手,又失去盖世武功,再无法和羽奴思匹敌,他便不会再对你感兴趣,今后你就不用再担惊受怕,怕他会对你身边的任何人下手,这样你就可以带顾少棠回中原去,去做她的压寨相公,或者不再涉足江湖,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就算只剩下一只手,你也可以拥抱她吧?”
雨化田切齿紧绷:“我只问你一句,你的话,能不能信?”
顾少棠惊惶瞪目——
不——
樊华愣了一愣,骤然失笑:“哈哈哈,说实在话,我这一生说了太多谎,骗过太多的人,有时候说谎,说得我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但是……但是只有关乎顾少棠的这件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欺骗任何人,当然前提是……如果你真的有勇气斩断自己的右臂。”
不要相信他——
不要听他的话——
雨化田你不是会屈服的人——
骄傲如你怎能失去右手——
不——
雨化田沉沉闭上眼睛,感觉呼吸不再重要,身体变冷了,头脑变得更加清醒,他睁开眼睛,死死盯住樊华,将剑移到左手,紧紧握住,紧得手背骨节突起,然后右臂缓缓抬高,袖口垂下,血珠滴落——
住手——
剑光一烁,腾然化作火焰,穿透黑色的阴影灼痛了眼!
灵魂像被抽空,最后的防线陡然崩塌,那一瞬,破茧而出的指碰触到了刀鞘的冰凉——
“樊华——”
凄厉的嘶喊,仿佛从灵魂深处呕出的悲泣,撕破了那一瞬沉寂。
樊华惊怔回眸,却见一柄匕首,猛然冲他背后扎来,他无法反应——映在眼里的,是顾少棠被恨意扭曲的神情,那般刻骨憎恨的眼神,烙铁般凶狠灼入他的眼——
身体突然僵冷,如被法术定住,他无法躲闪。
喧嚣的风声突然卷过,倏忽归于宁静。
鲜血滴落,是切肤的痛——挥向右臂的剑,被一只苍老的手接刃夺走,那掌心触刃而豁,鲜血横流,而刺向樊华胸膛的匕首,则是刺入了青袍老者的胸膛,鲜血迸溅而出。
“棠娃儿……”
挡在面前,是曲夜苍老的面容,一如记忆中笑得慈祥的模样,可是仇恨蒙蔽了眼,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抽出匕首,充满憎恨的眼无视猩红飞溅,转又狠狠刺向呆立一旁的樊华,那樊华无知无觉,灵魂像抽空了一般无法躲闪,曲夜袍袖一扬,猛然将他掀到一边,那匕首狠狠扎入他的袖子,划开一个大口,空空荡荡鼓着劲风,顾少棠杀红了眼,一刺落空,匕首一抬,又想冲出,猛然却被雨化田从背后拦腰抱住——
“棠儿——”
“放开——”她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听不到他劝她冷静,匕首乱挥,在他怀里挣扎,拼命想要冲出去,去杀了樊华,杀了他,就算和他同归于尽!
刻骨的恨意充满了她的思绪——
雨化田心如火焚,亦是恨不得把樊华千刀万剐,可蛊宿之身尚未解开,若杀了他,顾少棠也会死,他不能看到这种悲剧发生,他蓦然抬起手掌,掩住她死死瞪着樊华的眼睛,不顾她的踢蹬挣扎,将她紧紧抱着,只想让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棠儿,我在这里……”
低沉的声音撞击了她的知觉。
匕首落地,惊魂未定。
她在黑暗中,惶然抓住他的双臂,感觉那是完整的,没有一点残缺,可是他身上的血,依然沾满了她的手,他的伤,她不敢去碰,她在黑暗中仰着头,抽泣着,感到心脏抽紧,无法呼吸,她紧紧抓住他,埋入他怀里,几乎要咬碎牙齿,都无法阻止渗出喉间的呜咽,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过多的压抑在这一刻倾泻爆发——嘶声宛如悲泣,痛苦像是轰然席卷的海啸,一瞬间吞噬了她——




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仇不尽
战马嘶鸣,铠甲烁光。
黑色城门豁开一道口,风沙随着马骑并人影闯入,探子下马,冲上城墙,向城头将军报信,雁堡大军已抵盐湖,就地歇飨,但并未设营,显然不做久留,那将军手握虎符,显然是接了雁王之令,不必向他告知而全权负责抗敌之事,当下紧绷了弦,指挥调度,令弓手墙头筑防,刀兵守备,盾兵列阵于骑兵之前,以作冲杀时之用,那三百黑风骑虽是绝佳战力,但不归他调度,因无人知克努已死,此时也只列阵于城门外,做守备之用。
烽燧高筑,乃见于城楼之外。
烽火狂燃,黑烟腾空,兵将待发,喧声一片,传达不到樊华耳里。
他神思恍惚,感到身体一片麻木冰冷,。
顾少棠憎恨的眼神烙在他脑海中,令他仿佛重又坠落到了那片血海噩梦中——
他没有料想到,挣开蛊毒的控制,她会失控到这样的地步。
他瞠目看着,眼中突然出现幻象,将那幻梦里陷入疯魔,痛苦嘶鸣的自己,重叠到了她身上——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挣扎,这样的仇恨……
仇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的心像被扼住,一阵骇然颤抖,似终于发现,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他以为对她好,她不曾受到半点皮肉之苦,他却不知道精神摧残所受的痛苦,百倍于酷刑加身。
他终于明白自己摧毁了什么。
他摧毁的不是她的尊严,不是她的骄傲,而是比那更重要的东西……
他呆呆看着,雨化田紧紧抱住顾少棠,那匕首脱手坠出,滑到他脚边,呜咽传入耳廓,他软膝瘫坐下去,心如死灰,那一刻,只恨不得立即死去,从而逃开这无言的控诉。然而垂下的手,却突然碰到那把匕首,冥冥注定一般。
宝石冰凉,他一瞬恍神,目光突然转向,盯住捂着胸膛伤口委顿在一旁的曲夜。
仇恨顷刻复炽,他紧紧握住了那把匕首——
“老怪物——”
余光掠影,嘶喊声中,只见樊华双手握柄,匕首贯注仇恨的力量,猛然冲他疾刺而去,曲夜目光一凛,只不疾不徐,挥手击落那匕首,再一抬手,手背狠狠削出——
啪——
樊华重重跌地,脸颊红肿,嘴角破裂出血。
曲夜捂着伤处,怒目看他:“你做的好事!”
樊华强抑着晕眩,不甘示弱地回吼:“是你逼我做的!”
曲夜立不稳身倚着柱,来回看着这凄凄惨惨爱恨不休的三人,慨然落泪:“何以如此……”
是否播下仇恨的种子时,就该想到这一日,将那星盘封禁的自己,是否做错。
追逐权利和名声,不甘于寂寂无名的他在无望的仇恨中沉沦,无法领悟安稳平凡之难得,而真正希望得到安稳的人,却如同被卷入漩涡般,不断地挣扎摇摆,却仍挣脱不开这宿命。
樊华强撑着身站起,眼中恨意更张狂——
“你不守信……你说过倘若我找你,你就会把命交给我,你不守信!你这个老怪物——”他嘶吼道。
“够了!”
曲夜怔然偏首,竟是雨化田猝然出声。
只见他抵膝于地,而顾少棠软软倒在他怀中,虚汗涔涔,唇边已被呕出的鲜血染红,双目微阖,昏昏沉沉,看来将要失去意识。
雨化田骤然瞪向曲夜:“快把解药拿来!”
曲夜见了顾少棠这般痛苦,也是心急如焚,却不知他这话从何而出:“什么解药?”
雨化田一怔。
樊华只当他故作不解,冷笑道:“何必装模作样?他要的当然是你用万优的血做成的药,若不是你给了他药,他岂能压制蛊毒,冲出地牢?”
曲夜苍眉紧蹙,沉声道:“老夫今日抵达雁城,便直冲这城楼而来,未曾去过地牢,更没有……”
他骤然顿声——
难道……
“你撒谎!事到如今,你何必不承认?!所有事都你做的!全是你造的孽——若不是你,他们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的这幅田地,这全是你害的——”
曲夜愧然闭目:“是我害的……当然是我害的……”
“雨化田……”
顾少棠突然开口,惊得雨化田埋下头,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棠儿,我在这里……”
“好吵……我不想听……”顾少棠低声呢哝,觉得烦闷。
雨化田对着她心如悬石,七上八下,忙将双手掩住她的耳边,遮蔽那些疑云纷扰,想笑,却似要哭:“我们不听……棠儿,你撑着点,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不说话,抬起手,想擦掉他脸上的血污,却摸到了他长出来的胡茬,她朦胧轻笑,笑他怎么这么邋遢,跟山寨里那些不修边幅的汉子似的,可她还是觉得好看,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视线却不争气地突然朦胧起来。
“不要难过……我……”她真想,再好好跟他说句话。
可是一开口,又是一股热潮,伴随着剧痛从喉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言语。
雨化田惊慌地掩住她的唇:“不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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