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她亲手将这褙子披在方继藩的身上,才笑盈盈温声道:现在天气是渐渐暖和了,却也有冷的时候,本来这褙子是给太子织的,可本宫在宫中无所事事,这一件先赐你吧,下次再给太子织一件便是。
说着,她别有深意的与方继藩的目光交错。
方继藩是早摸透了张皇后的性子的,她这样的人,带着几分女子的豪爽气,毕竟,她并非是出身贵族,只是一个寻常读书人的女儿,因而是非分明,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心里分得清清楚楚,曲径分明。
张皇后亲手在方继藩的颌下给褙子的绳打了一个蝴蝶结,玉手轻轻地拍了拍方继藩的背,嫣然道:好好给寿宁侯建昌伯治病,以后呢,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宫,本宫一并给你做主。
多谢娘娘方继藩毫不犹豫地道。
张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才道:好吧,你该去给秀荣看看病了,来人,领继藩去。
噢,又该到了履行自己这大夫职责的时候了,想到上一次,公主殿下绷着脸教训自己的模样,方继藩居然怪想念的。
毕竟一个肯良言相劝的人,心地都不会太坏,自己这败家子的身份,之所以是败家子,就是因为平时没人管啊。
此时,在仁寿宫里,鄞州候周勤正一副老泪纵横的姿态。
他已须发皆白,是当今太皇太后周氏的亲弟弟。
此番自己的儿子被打伤了,虽说伤得不重,可这口气,怎么吞得下去?
就因为几十亩地,那张家的人居然找上门去破口大骂,儿子气不过,才和他们争执几句,他们便打人了,真真是岂有此理啊,这姓张的若是不处置,可让周家人脸往哪儿搁?
倘若是在成化朝或是在天顺朝的时候,谁敢欺周家?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周勤看着高坐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面无表情,难以从面上难以看出任何的思绪,可他心知,自己这姐姐,心里也已大怒了。
那地,本就是周家的,历来都是,从来没有争议。我们周家是什么人家,岂会做巧取豪夺的事?若是娘娘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自天顺先皇帝在的时候,那地契上写着的就是周家的名儿。可前几年发了一场大水,田淹了,张家人就打主意了,洪水退去之后,居然说那是荒地,这还有理吗?智儿自然是气不过的,他脾气坏了一些,这一点,臣认了,确实在争执之中口无遮拦,可张家人居然先动手打的人,智儿已年过四旬了,哪里是张家那血气方刚的两兄弟对手,若不是周谦等人及时赶到,还不知要被打成什么样呢?
周家这些年,从来不敢仗着娘娘的声势胡作非为,咱们周家,是要脸的!周勤气得发抖,声音也越加高昂了几分:可遇到了这么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臣不服气啊,请娘娘为周家做主啊,若是娘娘不肯住手,周家这边,索性也就拼了,几百个庄丁都已集结好了,老夫出去,一声令下,便去将张家的几处宅邸给砸个稀巴烂
胡闹!太皇太后立即厉声呵斥道:他们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不怕人笑话?
周勤气得嘴皮子哆嗦,深吸一口气,才道:不动强可以,可张家两兄弟,不能有好果子吃。
太皇太后脸色缓和了一些,方才深深地看了周勤一眼:智儿,无什么大碍吧。
倒幸好留了性命。
太皇太后皱眉,沉吟着,随即冷哼道:素来知道张家两个兄弟胡作非为,不成想,竟是可恶至此,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得给陛下,给张氏,留着最后那么一丝体面。
她阖着目,目中略过了幽光,她嫁给了天顺皇帝,已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天顺皇帝在的时候,遭遇了土木堡之变,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去了漠北,她在宫中等待,那时朝局是何等的诡谲,天顺皇帝的亲弟弟后来登基了,可显然已不希望自己的皇兄再回来,当时的她,还只是皇后,地位是何等的尴尬。
等到天顺皇帝还朝,最终重新掌握了权柄,重新登上了皇位,又很快的驾崩。她依然活着,她的儿子,成化皇帝,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任由万贵妃专权,以至于宫中乌烟瘴气,她也熬过来了。
她不是一个轻易去干涉俗事的人,大多时候都只在吃斋念佛,可今日,却有些愠怒。
此事,让陛下做主即可,让人多上几份弹劾奏疏,张家兄弟的确是太没规矩了,是要好好的敲打敲打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可这轻飘飘的话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周勤一听,顿时心里有底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太皇太后亲自开了口,就是天皇老子,陛下也决不会怠慢,张家兄弟这一次,算是踢到了铁板上了。
多谢娘娘。周勤终于吁了口气。
却在这时,外头有宦官道:娘娘
进来。太皇太后道。
那宦官蹑手蹑脚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周勤,随即恭谨地上前道:娘娘,坤宁宫那儿,皇后娘娘狠狠训斥了张家兄弟一通。
噢。太皇太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眼皮子都没有抬,也没有继续做声。
训斥是假,是做给别人看的,谁不知道张氏将自己兄弟当做宝,现在将周家的人打了,是一通训斥就可以善了的吗?这关系到的,乃是周家的脸面,否则,不晓得的,还以为太皇太后现在说的话,不灵了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漂亮的公主殿下
宦官依旧没有离开,却是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有事?太皇太后看出这个宦官还有话说,便淡淡的道。
宦官沉吟了片刻,才道:还有南和伯子方继藩
他?太皇太后想起近来听说过这个人,怪可怜的,得了脑疾,不过皇帝似乎对他颇为欣赏。
宦官道:对,就是上次陛下来问安时,提到的那个南和伯子,他觐见了皇后娘娘,恰巧又撞到了寿宁侯和建昌伯。
你继续说。太皇太后依旧没有抬起眼皮子,似乎对此,并无太大的兴趣。
宦官深深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才又道:南和伯子方继藩说,寿宁侯和建昌伯患有脑疾!
只在这瞬间功夫,太皇太后抬眸了,目光逼视着眼前的宦官。
宦官吓了一跳,自是不敢和太皇太后对视,连忙垂下头。
太皇太后沉吟了片刻,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宦官颔首,碎步告退。
殿中,又平静了下来。
周勤看太皇太后脸色有异,便道:娘娘,怎么
此事作罢吧。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眼眸略显暗淡。
什么?周勤不服气了,气恼地道:就这样算了?
你还没明白吗?那张家兄弟得了脑疾!太皇太后顿了顿,她目光幽幽,显得极为平和:方才哀家要为你们做主,是因为道理站在了周家这边,陛下那儿,就算想要袒护张氏兄弟,怕也难有什么理由,可现在呢,现在说是有了脑疾,还能说什么?难道让周家还有哀家,去和两个患了脑疾的混账计较?你自己也说,周家是要脸的人家,那么哀家问你,丢得起这个人吗?
周勤满脸错愕,竟是无言,不过他似乎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本来这事是周家占理,可人家有脑疾,若是咄咄逼人,反而显得周家得理不饶人了。
太皇太后什么身份,她这一辈子,历经了数朝,在天下人看来,堪称完人,总不能因为这个,而跑去为周家叫屈吧。
有一句话叫人死为大,其实人病了,也是一个道理。
周勤不忿道:这定是那南和伯子在为张家转圜,凭什么他说是脑疾,就是脑疾?
太皇太后看了周勤一眼,淡然地道:还真就是他说是脑疾,就便是脑疾,秀荣就得了病,是他救活的,他是久病成医,他都这么说了,你能说什么?哎说罢,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周勤不由道:那么这方继藩,就实是可恨了,娘娘
太皇太后摆摆手,又叹了口气:你呀,活到了这个岁数,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啊,这个方继藩,说起来就是个孩子,能有多少算计?哀家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开了这个口,还不是因为张氏吗?一个孩子,你也要计较?再者说了,他说张氏兄弟得了脑疾,也算是将这个死结给解开了,周家呢,也算是挽回了颜面,说起来,这方继藩倒也算是玲珑心,太子总是说起他的好处,哀家只当他是太子的玩伴,现在看来,没有这样简单。
是啊,张家和周家这么一闹,算是结下了仇,为了脸面,就算不是不死不休,也绝不会善了。在外朝,两个外戚争锋相对,而在内宫,难道两个女人也要勾心斗角?
固然暂时周家可以压着张家一头,可毕竟,太皇太后老了,又能活几年?现在方继藩算是给了周家一个台阶下,毕竟这张家兄弟有脑疾嘛,说不准是因为犯了病呢?跟一个犯病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太皇太后显出了一脸倦容,只道:此事,就此作罢吧。
就此作罢?周勤却依旧不服气:娘娘
太皇太后压了压手:你呀,是没吃过亏,总以为靠着大树好乘凉,你可知道为何平时,哀家总是让你们多读读书,少去招惹是非吗?哀家是宫女出身,周家从前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今日有幸得了一场富贵,就更该慎之又慎,万万不可生出骄横之心,哀家是迟早要去见诸先帝的,到时你们又该怎么办呢?德不配位,必有栽秧啊,一时的气焰和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周家根基浅薄,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眼睛要看得长,不要过于短浅,人若只是看到了眼前一尺一寸的地方,将来是要栽跟头的。你回去之后,命人给张府送一些药去吧,就说听说他们得了脑疾,因而探访,这算什么仇哪,这一对兄弟贪婪,周家做到了这个份上,且不管他们怎么想,可张氏,却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周勤听罢,只好叹息一声道:臣知道了。
太皇太后却是浮出了一丝笑意:那方继藩,顶有意思,找个日子,让他来见见也好,哀家年纪老了,其他事,其实都不放在心上,唯独舍不下的,就是太子,太子身边都有什么人,总要摸清楚底细才好,今日他化解了这一场死斗,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周勤心里不禁嘀咕,这方继藩,可是张皇后的人哪,明明人家是为张皇后出谋划策,怎么弄得像是周家沾了他什么光似的。
这边,方继藩已走到了公主殿下的寝殿,身边自然有几个宦官跟着,嗯,他已习惯了。
这个年代,男女得大妨,即便自己是大夫,也需得有人跟着,这倒未必是担心方继藩乱来,而是必须得有所交代,免得教人乱嚼舌根。
方继藩循规蹈矩地走入殿,似乎已有宦官事先知会了公主,因而公主已经在此端坐,一副静候方继藩的姿态。
一见方继藩进来,公主似乎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其实她想不复杂都难,上一次板起来教训方继藩,结果有些糟糕啊。
想到这里,公主不禁又感到不自在了,甚至感觉脸上热乎乎的。
公主的窘迫,自是被方继藩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笑了笑,很自然地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抬眸之间,见这殿中角落,依旧还坐着一个嬷嬷,几个宦官。
公主浅笑道:请坐。
那一旁坐着的嬷嬷则道:殿下,还是先把脉吧。
方继藩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把脉?这是巴不得要让我赶快滚蛋的意思,我方继藩还真就不急着走了。
他大喇喇地在椅上坐下,道:我渴了,去斟茶来。
说罢,方继藩翘着腿,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那老嬷嬷的面容顿时有点僵,显然有一种瞎了眼的感觉,在这宫中,想来还没有人如此放肆吧。
可是
她竟发现自己对方继藩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一旁候着的宦官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人乖乖的去给斟茶了。
片刻功夫,茶斟上来,方继藩端着茶,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略烫的茶水,口齿留香,忍不住道:宫里的茶真好喝啊,比我家的茶好喝多了。
这么一个开场白,倒是令公主的窘迫减轻了一些,她不由道:是吗?本宫却吃不出来。
其实我也吃不出来。方继藩叹了口气:方才只是装逼而已
公主显然不懂这个新词语:装逼?
咳咳那老嬷嬷仿佛得了肺痨似的,拼命的咳嗽起来。
方继藩却不管那老嬷嬷,随性地道:就是一种心理反应,总是觉得,宫里的狗,都会比外头的高大威猛一些。哈哈,不太恰当的比方。
方继藩觉得自己反正脸皮厚着习惯了,反而没什么拘谨。
可作为主人的公主,却不禁俏脸微红,她微微皱眉:可是宫里并没有狗。
那么方继藩努力的想了想,才道:换个比喻,宫里的女子,都比宫外的要漂亮许多,尤其是
咳咳咳
顿时间,老嬷嬷夸张得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自己要呕血一般,咳嗽声声震瓦砾。
尤其是公主殿下。方继藩还是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本心话说了出来。
公主听罢,先是错愕,随即耳后根已是红了,只好连忙将眸子错开。
老嬷嬷显然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方继藩,你好大的胆子。
公主顿时露出后怕之色,老嬷嬷可是母后跟前的心腹,在宫中可不是一般的角色,自己都有些忌惮她,毕竟她在母后跟前无论说什么,母后只要信了,难免会紧张,自己倒不怕什么,就怕方继藩吃了亏。
谁料方继藩气定神闲,又端茶呷了一口,才道:我胆子一向大得很,我是有脑疾的人!
如此振振有词的说出这番话,公主张大了眼睛,明眸里的瞳孔收缩,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
嬷嬷这才想起,好像这位‘大夫’确实是有脑疾的,不只如此呢,上头早有交代,这位‘大夫’的脑疾与众不同,似乎,他若是没犯病,便总是无礼的样子,若是犯了病,才会变得老老实实,浑浑噩噩状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恃宠而骄
显然在这宫里,还没人对这位老嬷嬷这般‘放肆’过的!
以至她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她僵着脸朝公主行礼道:殿下该斥责方继藩的无礼。
这意思是,我虽是宫中的老嬷嬷,可毕竟只是‘女婢家奴’的身份,既然我无法约束方继藩,那么就请公主殿下约束他吧。
公主不禁踟蹰,小心翼翼地看了方继藩一眼,而后浅笑道:可是本宫现在没有犯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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