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接着,湘妃扇扇着风,好整以暇的样子,面上全无同情。
这一对一答,倒是惹来不少看客的怒视。
另一边,似乎也有一个秀才在看热闹,这秀才也是儒衫纶巾,不过显然,身上的衣衫名贵了许多。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和方继藩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竟也跟着道:是啊,这位少爷说的对,伯仁兄子川兄还有元祐贤弟,你们傻不傻啊,王政眼看是活不成了,你们偏要给他治病,还说什么四人一起来的京师,就要四人一道回去,现在乡试在即,你们平时读书本就是半吊子,侥幸才中的秀才,还不趁此机会,赶紧读书,管这王政做什么,我等读书人,求取功名才是第一要务,其他的,不算什么。
三个读书人,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衣饰华丽的读书人,接着又冷冷道:笨鸟先飞,这个道理,你们会不懂吗?且不说你们本就读书不成,还不赶紧的将心思扑在读书上,便是区区在下,在大名府,院试案首,此番乡试是必中的,不还每日悬梁刺股,别管王政了,不妨学我,收收心,考一个功名吧。
其中一个读书人顿时面带愠怒之色,道:荐仁兄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王政是我等同乡,又有同窗之谊,而今他大病,哪里有不管不顾的道理,读书明理,且不谈圣人所言的成仁取义,却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那衣饰华贵的读书人似乎是被这读书人惹怒了,立即板起脸来,露出冷笑,冷然道:好好好,你们是圣人,权当我是小人,到时,我自做我的举人老爷,你们依旧抱着王政这痨病鬼做一辈子秀才吧。告辞。
他瞪了三个读书人一眼,便拂袖而去。
方继藩对那字号叫‘荐仁’的心里鄙视,又听这三个秀才依旧还不肯放弃自己的朋友,心里倒是觉得敬佩得很,他面无表情,随即却开口大笑起来,拍着手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一句话,更是犯了众怒。
仿佛有无数杀人的眼睛朝方继藩射来。
邓健站在一旁,却是捂嘴偷笑,他自知道,依着少爷的性子,今日肯定又要闹出点事儿出来的。
少爷就是少爷啊,自从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很自然了,怎么看,怎么顺眼,还是没有犯病的少爷好。
方继藩将扇子一收,露出鄙视的样子看着三个秀才,用扇骨朝他们三人一点:三个穷鬼,没钱也来假装义气,本少爷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穷酸秀才,赶了出去好,大快人心。
三个读书人本是遭了一个同窗的奚落,而今又被赶了出来,心里焦灼万分,想到王政的病更加重了,再不请个好大夫,多半凶多吉少;此外又忧心着乡试的事,现在被方继藩落井下石,不禁怒容满面。
其中一个读书人站了出来,朝方继藩不徐不漫的作揖:学生并没有得罪过公子,还请公子嘴下留情。
看客们纷纷朝方继藩指指点点,似乎鄙夷方继藩的为人。
方继藩却是昂首挺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尤其是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狗腿子邓健,那贼贼笑着的样子,更是令人恼火。
方继藩将湘妃扇放置在手心打着转,眯着眼道:本少爷历来不晓得什么叫嘴下留情,就是要侮辱你,你能将本少爷如何?
邓健一听,忍不住想要雀跃叫好,心里为方继藩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三个读书人面面相觑,怒不可遏,先前的那秀才道:口出恶言,有辱斯文,公子你你这是有辱斯文。
方继藩哈哈大笑,抱着手,一副有种你来打我的样子,肆意地笑道:有辱斯文又如何,本少爷不但要用言语来侮辱你们,还要教你们跪在本少爷的脚下,叫一声师父。
师父
三个读书人觉得可笑。
谁晓得下一刻,方继藩自袖里取出了两锭银子来,在他们的面前晃了晃,才道:怎么样,接受不接受侮辱,若是接受,这银子就给你们。
你秀才涨红了脸,怒气冲冲道:我等是清白的读书人,不吃嗟来之食。
方继藩表面上是笑哈哈的样子,心里却一声叹息,果然是三个傻秀才啊,我这是在帮你们呢,这时候还玩什么不吃嗟来之食。
酸秀才的自尊心,还真是强大啊。
邓健在一旁,喜笑颜开,他忍不住佩服少爷了,少爷就是有办法,居然想到了用银子来侮辱这些穷秀才,哈哈他心里窃喜,却看着方继藩手里的两锭银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少爷这才刚卖了一些乌木,转眼便随手要丢出两锭银子,两锭银子啊,买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做丫头都够了。
邓健痛心疾首,少爷这是败家子啊!
第十九章:我有杀手锏
方继藩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是吗,这银子你们当真不要?不要,本少爷便将这银子丢给街边的乞丐了,看来你们是不想治那痨病鬼了。
这痨病鬼三字说出口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恶毒呀。
可三个读书人此时却又面面相觑。
显然,那位叫王政的同窗,若是再不医治,病情耽误下去,怕是活不成了。
三人很有默契地交换了眼色,虽然脸上带着愠怒,不堪受辱,可最终,为首的一个秀才终于软化了下来,他面如死灰,目光闪过一丝苦楚,沉重的双腿终是极不情愿地跪下,朝方继藩狠狠地行了个礼:学生欧阳志,字伯仁,拜见拜见拜见恩师。
等他仰脸的时候,眼眶已是通红,像是泪水将要夺眶而出。
为了救同窗,只能出此下策,这不但是侮辱,最重要的是,读书人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他们将君臣父子师生这等名分看的极重,现在为了救人,竟拜方继藩这等恶毒的人为师,将来天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
欧阳志拜下之后,其余两个读书人也都含泪拜倒,一个道:学生江臣,字子川,拜拜见恩师,还请恩师赐些银子,给给王政兄治病吧,他再迟说着,喉头似堵了似得,只剩下低泣。
学生刘文善,字元祐,拜见恩师。
看客们见方继藩如此落井下石,更是对这三个秀才同情不已。
只是方继藩早被人误会得习惯了,却只是冷冷一笑,随手将两锭银子丢在欧阳志的面前,随意的道:这银子便赐你们了,真没意思,说跪就跪了。说着打了个哈哈,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败家子要做好人好事,实是不容易啊。
那欧阳志屈辱地收了银子,站起来,又朝方继藩作揖行了个礼,显得很郑重,似乎在他们心里,师生的关系,绝不只是拜一拜这么简单,他道:却不知恩府高姓大名,也好让学生知晓,将来若是学生有幸能高中,将来必定好生侍奉恩府。
方继藩背着手,对他的话倒是觉得意外,随即,方继藩恍然大悟,这个时代,做臣子的,最大的不道德便是对君王不忠;做儿子的,最可耻的是不孝;而做门生的,最怕的便是被人指责对恩师不敬。
师生的关系,有若君臣父子。
方继藩笑了笑,自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叫方继藩
场面一度尴尬,方才还怒容满面的看客,脸色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然后
像是一阵风猛地刮过,竟是嗖的一下,转眼之间,方才还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个个仿佛刘翔附体一般,竟跑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要这么夸张,难道这是奥运会百米跨栏?
方继藩的脸色很不好看了,不至于吧,名声真有这么臭?
而欧阳志三人,竟也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三人突又觉得腿软起来,大抵是恨不得想要锤自己的心口,脑子里嗡嗡作响,立即想到了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啪的一声。
却是那客栈的掌柜已眼疾手快,有如神速一般,快如闪电的钻进了店里,然后将门啪的一声关得死死的。
街面上,只剩下了风,风扫着落叶,沙沙作响。
倒是这清冷的街道上,还是有人给了方继藩一点点面子,一个扎着通天辫的女孩儿留了下来,脆生生的样子,睁着大眼睛打量着方继藩。
方继藩总算心里有了一些安慰,大人们都不懂事啊,还是孩子知道好歹,晓得我方继藩并非是一味作恶。
他蹲下,心里充斥着温馨,打量着小女孩儿,即便是她面上风干的鼻涕,竟也觉得可爱,方继藩轻轻地捏了捏了她的脸,温柔地道:小姑娘,你好。
冷不防这小女孩儿在瑟瑟发抖的同时,突的啐了方继藩一口,吐沫星子便洒在方继藩这俊秀的脸上,小女孩儿在完成这个壮举之后,虽是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表现的神气十足,脆生生的道:我我可不怕你!
滚!邓健护主心切,朝小女孩儿一吼。
小女孩儿顿时滔滔大哭,捂着脸飞也似的逃了。
欧阳志三人目若呆鸡一般站着,他们在拜师的前一刻,原本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竟是——方继藩
方继藩啊那个在京里只呆了半个月,便听说他偷看妇人洗yu,特意用熟肉吸引狗至茅厕旁,再一脚将其踹下去引以为乐,崽卖爷田就不说了,其他各种传闻,更是数不胜数。
方继藩却朝他们微笑,只是再如沐春风的微笑,在他们眼里,简直比怒目金刚还令人可怕。
方继藩道:好了,拿着银子,去救你们的同窗去,还有三日之后,来为师府上,乡试就要到了,为师要好好给你们补补课
此言一出,欧阳志几乎要吐血,脸色一下子的更显苍白。
补课
方家的败家子啊,不,恩师居然还要给我们补课!
这一次,他们本就耽误了学业,乡试无望,若再让这‘恩师’给补补课,说不定这辈子都考不中了。
三人心里悲戚至极,却是欲哭无泪。
而方继藩则再没说任何话,极潇洒地带着邓健转身,飘然而去。
行善积德的感觉,真好啊。
方继藩感觉自己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这三个徒弟品行不坏,不过,三日之后,他们会不会登门呢?或许他们得了钱,收拾了包袱,会跑路吧。
试一试吧。
若是当真登门,说明这三人对师生的关系看得比天还高,自己对他们的帮助,都是值得的。
北直隶的乡试现在是弘治十一年,那试题,倒是在北京的府志里有记载若是对症下药,凭着他们秀才的底子,应该很有希望。
方继藩最遗憾的事,便是自己明明知道弘治年间的所有考题,偏偏作为贵族后裔,却无法参加科举,既然如此,我方继藩不去考,就收几个门生去考好了。
迎着夕阳,夕阳的余晖洒在方继藩的眼里,这面带着邪笑的少年郎,那眼底深处,却是说不出的清澈。
一路轻快地回到了方家。
刚进家门,门子一见方继藩回来,却是一脸惨白的看着方继藩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家里家里来了客,伯爷请少爷去。
方继藩便背着手,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什么客?不去。
门子带着哭腔道:是英国公。
第二十章:有其父必有其子
听了门子的话,方继藩便晓得厉害了。
英国公可不是寻常人,上一次校阅,便是他主考,他的祖上乃是文皇帝靖难起兵时的爱将张玉,先是敕为国公,死后追赠为河间王,英国公一系,位极人臣,不在亲王郡王之下。
方继藩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觉得气势也矮了一截,竟见邓健在一旁也是色变,惨然道:少爷,英国公请你去,你可不能不去,他可是火爆脾气,当着天子,他也是敢顶撞的;而且上一次校阅之后,小的还听到了传言,说是英国公早就放出话来,要代伯爷好好的教训你。
有吗?为何本少爷不知道?方继藩目瞪口呆!
招谁惹谁了啊,上一次校阅的时候,那位‘世伯’便对自己喊打喊杀的,他心有惊惧地看着邓健道:你听谁说的,可靠不可靠?
邓健哭丧着脸道:听隔壁周家的车夫说的,周家的轿夫是听英国公府的马夫说的,绝不会有错。
方继藩已经觉得后襟发凉了,忙道:那我还是溜了,先出去躲两日。
脚底抹油刚要走,便见从府里走出一人来,这人明显是亲兵的模样,虎背熊腰,一副不怒自威之态,沉声道:可是方公子,英国公命卑下在此专候公子,公子,请吧。
他面色冷漠,一双眼眸看不出神采,可方继藩却是心头一震。这个人,很不简单。
方继藩在心里挣扎了一下,最后只得乖乖地随这人到了厅里,便见英国公张懋大刀阔斧的坐在首位,父亲方景隆坐在下侧作陪。
张懋见方继藩来了,顿时眼睛猛地朝方继藩瞪着,这目光,很骇人。
继藩,你来了,方才老夫正和你爹说起你,你来到老夫跟前来。
世伯,你这是将我方继藩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方继藩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来。
张懋气恼地拍案牍,冷声道:为何不来?
方继藩缩了缩脖子,此时他已全身心的代入进这败家子的角色了:怕挨揍。
这么实在的话,也只有方继藩说得出口。
张懋像是噎了一下,居然发现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他确实摩拳擦掌,心里想着,老方既然宠溺儿子,这等败家子还不教训,还留着过年吗?
方景隆既不敢得罪张懋,又不忍心看着儿子受罪,便可怜兮兮地看着张懋,欲言又止。
张懋怒了,气呼呼地道:你这小子,自上次得知你卖了田产,老夫方才注意到了你,等在校阅时见了你,知道你是景隆的儿子,才留了心,这不留心才好,一查你的底细,方才知道,你这等混账东西真不像话,你还堪为人子吗?你爹生了你这个儿子,迟早要被你气死!
方继藩委屈极了,世伯,我也是受害者啊,眼看着张懋要捋起袖子来要行凶,方继藩忙朝方景隆道:爹。
第一次叫爹,完全没有违和感。
方景隆只觉得心疼。
方继藩道:爹,儿子有一事想要请教。
张懋这才停止了动作,满面狐疑。
咳咳方景隆道:你说。
方继藩俊秀的脸上,带着郑重其事,然后徐徐开口道:爹,你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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