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福妻,郡主娘子太难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懒虫大大
散朝之后诸位大人心中惴惴,几位负责柳长华一案的官员们围在一起,表情都有些凝重。
刑部尚书苦着脸和同僚们抱怨:“按照惯例,斩首死刑犯的时间就是在秋分之后冬至之前,大约就在这两天。可是一直到现在上头也没什么指示,我现在倒是不明白了,这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皇子,陛下肯定是舍不得呗。”礼部周大人亦是叹气:“按例,若是有大案陛下记不得了,还得由我们礼部提醒,你们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几位大人同情地看了两人一眼,接着便是好生一顿安慰,却是什么建议都提不出。
周大人眼下的确是深陷危局、进退维谷。若是他赶在秋分之前提醒了陛下此事,陛下指不定就会真的为了安抚朝局民心赐死,届时丧子之痛只怕就要发泄在无辜的他身上了。
可是若是他不提醒陛下,那他便是疏忽职守,届时朝上民间议论四起,陛下势必会将责任悉数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一面是陛下可能会有的滔天之怒,一面是极有可能被扣上的玩忽职守的帽子,他现在是左右为难啊。
刑部尚书道:“周大人,此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圣上的圣意咱们不敢揣摩,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干等着呀。”
周大人忙问;“那您的意思是……”
“罪不及众,咱们大伙一起到陛下那儿去说一说,陛下总不可能把咱们都处置了吧?”
“这……”周大人看向四周的几位大臣:“几位大人,你们看……”
“哎,咱们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不都是为了三殿下嘛,若是四殿下的刑期真的定下来,那……”说话的人声音渐渐走低,却始终维持在大家都听得到的幅度:“咱们不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说的是啊。”
“陈大人说的有理。”
周大人见大家都在应和,连忙趁热打铁,试探着问道:“那咱们现在就去?”
刑部尚书一咬牙:“好!”
几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不约而同地迈出步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虽然去请示此事极有可能得罪陛下,但是无论是无论从哪儿看,他们可都是占着理的。陛下就算是一国天子,还能真的为了自己的儿子连国法都不顾了?
这世上总有能说理的地方。
此行一共有六名官员,除却周大人和刑部尚书外还有刑部的几位主事,几人一路走到明华殿前,得到允准后心中还是不安得很,犹疑着进了殿门。
几人一一站定,对着上首的皇上躬身行礼。
皇上抬手让众人起身,手上的书页轻轻翻动了一下,转眸对众人问道:“几位爱卿,早朝才刚刚散去,你们现在来见朕是所为何事啊?”
“这……”刑部尚书看了身后不敢出声的诸人一眼,无奈地上前:“陛下,四皇子刑期将至,您也是早有旨意下达,不知您现下是……”
“哦。”皇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此事朕都要忘了。”他拍拍脑袋,放下书看向殿中央的众位臣子:“此事算是朕疏忽了,长华他犯了事,既然有碍国法就应该接受惩罚,但他毕竟是朕的皇子,朕若是插手难免会遭人话柄,所以此事还是由你们决定吧。”
刑部尚书深呼一口气,对着皇上一揖:“臣明白,多谢陛下体恤。”
“不过……”皇上话音一转:“长华虽然行事有差,但他毕竟还在皇室玉牒当中,总不能同普通百姓一样拖到菜市口去斩首示众。”他看向刑部尚书:“你们明白朕的意思吗?”
刑部尚书偷偷瞥了身侧的周大人一下,发现后者也正瞅着他,二人对视一番,心有灵犀般对着皇上躬身道:“臣等明白。”
四皇子毕竟还是皇子,三皇子也不可能当真决绝到那种地步,连个全尸都不乐意给四皇子留,这点人情他们还是要给陛下的。
心里记挂的事情了了,他们自然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对着皇上好一通歌功颂德,这才乘兴而归。
吴华送了几位大人出殿门,回来的时候皇上的脸上已经是阴云遍布了。
皇上眸光沉沉地看了方才几位大人站过的地方一眼,忽然冷哼一声,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长华可是他的亲弟弟啊!”皇上怒极,原本还算是年轻的面庞上被气的红光闪烁:“便是长华千般不对,那也是他的亲弟弟,他何苦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陛下。”吴华小心地上前一步:“三殿下他……”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皇上冷睨吴华一眼,道:“朕的儿子,他是什么德行朕怎么会不知道?朕看重皇后打压沈国公府让他不满,就把长华当成了他的劲敌,那个逆子,这账怎么能这么算?!”
吴华心知,自始至终,陛下心中都是倾向于三殿下即位的,打压沈国公府也不过是担心外戚干政扰乱朝纲,这也未必不是在为三皇子着想,可是三皇子却偏偏不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
无奈地叹了口气,吴华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片一片地捡起:“陛下啊,老奴是个粗人,也不大懂什么国事朝政,不过老奴却是明白,三皇子虽然眼下心狠了些,但他心中必然也是向着您这个父皇的。您宠爱了三皇子这么多年,他心里也必然惦念着您对他的好,天下哪有不心疼父亲的儿子呢?”
天定福妻,郡主娘子太难追 第一百五十六章:扪参历井仰胁息
皇上冷哼一声,神色很有些别扭:“长华是他的弟弟,难道他身为人子人兄,只需要孝顺父母就行了?”他瞪着眼睛问:“就不用管兄弟的死活了?”
吴华难得见到皇上如此孩子气的时候,闻言便有些无奈:“陛下,那您觉得,若是四皇子没有犯错,三皇子便是再大的本事,还能真的会让自己的亲弟弟去死?”
皇上一噎,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柳长华并不是无辜的,他的死罪是因为杀人未遂,而不是参与夺嫡之争。
“可是那陈盼儿母子毕竟没有死。”皇上道。
“陛下一向重视法度,去年时还曾在百官面前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这样的话,若是朝令夕改,很难令臣子们信服。”
威严的女声传来,殿内二人连忙向外看去,见是面容冷清的太后走了进来。
皇上眉心微拧,“外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太后来了竟然也不通禀,安生日子过多了连规矩都忘了吗?!”
“你甭怪他们,是哀家不让他们出声的。”太后抬步坐到上首,对着皇上道:“你要骂就骂哀家吧。”
“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佯装气怒:“您是儿皇的母后,岂有儿子骂母亲的道理?”
“好了。”太后皱眉打断皇上的话,“哀家还是和你说说长华的事情吧。”她说着目光落向皇上:“哀家听说,刚刚刑部尚书几位大人刚刚出了明华殿的门,想来皇帝应该有决定了。”
皇上轻轻点了下头:“是。”
“不管你心中如何作想,但是哀家还是该让你知道哀家的看法。”
皇上敛目凝神:“母后请讲。”
太后道:“按说长华身为皇子,便是真的犯了什么大罪,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处以死罪。但,此时他杀人之事已经传遍北盛,况且你对臣民早已许下了诺言,即便是为了皇室颜面和帝王尊严,他也必须死。”太后平静的眸光定在皇上的脸上:“皇帝,你明白吗?”
身为帝王,自即位之日起身上便担负起了整个天下的重担,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置国家法度和皇室颜面于不顾。
父王的苦楚,又能有多少人知道?
皇室有些落寞地点头,语气低沉无力:“儿皇明白。”
“母后知道,自你出生以来曾经吃过许多苦头,当年隆平嫁去了西晁,你几乎没了半条命,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的痛苦,可是儿啊,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从前你委曲求全为的是咱们母子能够不为他人欺凌,现在你要处置长华,为的天下百姓能够不随意被权贵欺凌。从前在宫中生活为的仅仅是一人安生,现在你君临天下,要关注的不再是一人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北盛的福祉。”太后声音徐徐缓缓,眼眸清明郑重,她安然地坐在那里,哪怕不做任何表情,也已然是仪态万千。
对于太后,皇上曾经有过许多埋怨,人不经历磨炼就不会成长,就如同皇上,若是没有这二十多年的当政生涯,他便不会理解太后当年的一片苦心。
人总会有一些不得不牺牲的东西,但是老天是公平的,你牺牲了多少就会得到同样的回报。就比如说,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子,却得到了整个天下。
但是得到的多了,便也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儿啊,你是这天下的王,你从来都不能只为你自己一人而活。你明白吗?”
“儿皇明白。”
“明白就好。”太后直起身子,还硬朗的身子难得多了几分老态,皇上看着太后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鼻尖蓦然发酸,竟然有了几分落泪的冲动。
“哦,对了。”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回身看了皇上一眼:“前些天哀家派小祥子到皇后那里送东西,去了好几日了也没回来,今日是初一,按例皇帝该到皇后宫里用晚膳,你去时记得替哀家问一问。”
皇上身形一怔,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的光透了出来。
他抬起头正想多问,却见身形憔悴的老人家已经走远。
脑海中回旋着太后方才的那一段话,皇上的眼神一阴,眉眼也渐渐冷凝起来。
宫中虽然宫女太监极多,但是在内廷司都有细致的进出记录,寻常主子处罚下人之前都会派人请示之后再去内廷司知会一声,宫人无缘无故消失的也有,但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一种原因。
杀人灭口。
“吴华。”皇上向门外低低地唤了一声。
他话音方落,吴华提着拂尘走进了殿门。“陛下。”
“去查一查,太后身边的小祥子到底是怎么死的。”顿了顿,又道:“让隐卫去查,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一丝丝都不能差。”
吴华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应了一声:“是。”
未及晚膳时分就赶到了凤仪宫中,皇后一行人早得到了消息后再宫门口,老远地见到皇后那张熟悉的容颜,一股莫名的紧张忽然从心口钻出。
若是连皇后都是虚伪的,那他这一生还有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
“臣妾参加陛下。”皇后笑容满面地走到皇上身侧,嘴角雍容的笑意恰如其分,“现在时辰还早,臣妾让人摆好了棋盘,陛下陪臣妾下一盘棋吧。”
皇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
皇后察觉到皇上眼神里的莫名深意,有些不自然地敛了敛嘴角,转头时注意到皇上目光的凝滞,心忽然扑通扑通跳的快了起来,倏然有些乱了节拍。
棋盘早已摆好,皇上没有说话,自顾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朕听说,近日太后让德妃将主理后宫之权交还给了你。”
“是。”皇后无心棋盘,下手难免有失水准,但好在她心思敏捷,数十子走下来倒也没有落后太多。“太后说,臣妾毕竟是皇后,身体康健而且也不算愚笨,总是让后妃管事委实不成样子。”
“是这么个道理。”皇上沉声道说:“你毕竟是皇后,前些年你总是潜心医药,现在可是该好好收收心了。”
“从前是臣妾不懂事。”皇后垂眸乖乖认错:“幸好有太后提点。”
“母后她一向疼你。”皇上的语气依旧带着微不可察的怪异,皇后闻声抬起头,眼神里已经带着颤抖。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陛下……”
皇上神色如初,缓缓将棋子落下,抬眸对着皇后说:“该你了。”
皇后执起棋子,手上颤颤抖抖几次回合都没能将棋子落下。
“啪”棋子掉落在棋盘上,砸乱了一方棋局。
“陛下!”皇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抬起头仰望头顶皇上冷漠的面孔,眼眶默默地发红。
“皇后这是在做什么?”
“臣妾犯了错,还请陛下责罚。”
皇上没有看她,神情还是初时的冷淡模样。
“小祥子是怎么死的?”
“臣妾不知道。”
“撒谎?”皇上冷笑一声:“你忘了,这个皇宫到底是谁做主的?”
“是……”皇后咽下一口口水,颓然地跌倒在地上:“是刘嬷嬷亲手杀的。”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皇后闭了闭眼,无力道:“因为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
皇上口气更加冰寒,神情也越发阴鸷:“继续说!”
“因为……臣妾不忍长华被斩首,前不久却听说陛下已经决定赐死于亲子,闻听之后心中不舍,便暗中安排母家中人在四皇子斩首那日去劫法场,救下长华……”
“胡闹!”皇上冷喝一声:“长华犯了错,是死是活自有国法定夺,岂是你一个后宫妇人囊插手的?!”
“臣妾知错。”皇后垂着脑袋:“臣妾也知道,可是陛下,长华是臣妾看着长大的,长云早夭,这么多年来臣妾权当她喂自己的孩子看待,做母亲的,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去死?”皇后眼眸带着哀泣,泫然欲泣道:“陛下,那可是您的孩子呀。”
她这一句话深入皇上心弦,原本胸中滔滔怒火霎时被莫奈何的乏力取代。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谁说不是?
长华从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十几年过去了,便是个阿猫阿狗也该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不单单皇后舍不得,皇上他也是不舍的。
皇后抬眸时瞥见皇上动容的眉目,一道如释重负的光芒从眼底划过,她猛地伸手拽住皇上的衣摆:“陛下,臣妾又何尝不知杀人偿命的道理,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便是再清楚明白也能换个轻巧,可是长华,长华他是臣妾的孩子啊。长云走的那么早,这么多年来全是长华承欢膝下,那么小的一个人,那时就那样乐呵呵地陪在臣妾身边,他咧开嘴对你笑一笑,那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就能让你的心都融化了啊陛下。”
皇后说着,不知是真情实感还是想配合演戏,眼里竟真的挤出了泪水:“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天定福妻,郡主娘子太难追 第一百五十七章:相逢一笑泯恩仇
“正是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所以朕才不能枉顾国法,徇私保下他。”到底是不忍为难,皇上驻眸在皇后脸上看了一眼,站起身道:“虽然你的计划还没有实行,但是已经有人因你而死。”皇上言罢,冷眼旁观道:“长华为何而被判死罪,你难道不清楚吗?”
清楚,怎么不清楚?柳长华因杀人而狼狈入狱,自己如今也杀了人,所以皇上的意思难道是要自己为小祥子偿命吗?
“陛下……”微微有些发虚,但是心里到底是理智的,皇后很明白,小祥子是皇宫的奴才,他和陈盼儿毕竟是不一样的,北盛建国以来也不乏主子用刑过度逼死下人的,那些权贵皇亲们都没有事,自己身为一国之后,又怎么会轻易被处死?
不得不说,皇后对于皇上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
“陛下。”想通了其中关节,皇后很快就有了计较。抬眼间对着皇上深深叩首:“臣妾身为国母,做错了事情理应得到惩罚,臣妾甘愿领罚。”
“你能这样想便好。”皇上拂了拂衣袖,眼底划过满意之色,沉声说道:“你此次行事虽然无度,但朕念你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便不重罚你了,你这半月每日到佛堂面壁思过半日,小惩大诫。”
“多谢陛下。”
皇上默了片刻,抬步离开之前忽然转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皇后说:“朕当你是结发之妻,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也向来与旁人不同,但愿你不会让朕失望。”
“陛下心怀天下,臣妾心中却只有陛下您一人。又怎么忍心让您失望?”
皇上没有再出声,紧绷的眉梢却舒缓了很多。
待皇上离去,刘嬷嬷和霰儿齐齐从宫门内走了出来,刘嬷嬷当先一步走到皇后身侧,“主子……”
“到底是心软啊。”皇后的眼神还静静落在宫门口,眼神涣散之中带着痴然。
“娘娘,若依老奴说,小祥子的事情您下手时未免鲁莽了些。即便他听到了不该听的又能怎样,是人都会有弱点,只要咱们寻到他的错处为咱们所用,也未尝不是一步妙棋。”
皇后在霰儿的搀扶下起身,转眸斜睨了刘嬷嬷一眼,道:“你不明白,太后身边的人,不是我们能拉拢的。”
皇后又何尝不想拉拢太后身边的人,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在太后身安心侍奉,从来没有违逆半分,却也没能拉拢到太后身边的一兵一卒,事后她反省了许久才明白,太后太过聪明,一个在阴谋诡计里待了几十年的女人,又怎么会连身边人都掌控不好。
和德妃那样自作聪明的人不一样,太后才是真正的通透之人。
也许是意识到了太后在宫中不可动摇的地位,皇后在太后身边侍候的时候也更加尽心,多年来兢兢业业,从不敢在其面前使心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到底还是成功感化了太后。眼下中宫之主大权回拢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不容易才得到太后垂青,若非情非得已,皇后又怎么愿意杀了太后身边的人?
可是现在太后既然将此事告诉了皇上,那只怕日后自己在宫中的生活也不会太轻松了。
走到石桌前扒拉了两下棋盘上的棋子,皇后叹息道:“哎,这招棋下的,实在得不偿失。”
……………………
天色不知何时暗淡了下来,西方的日光渐渐削弱,最后被一片暗色取代。
夜悄然而来。
柳长华用罢晚膳打发走了张明,只身一人走到房中的香炉前坐下。
他不喜焚香,所以此时香炉周身都是冰凉,原本身上还带着几分燥热,却在靠到香炉上的那一刻舒爽了起来。
被押回京城之后并没有如预料之中的牢狱生活,而是被圈禁在了刑部衙门的一间厢房之内,衣食都不受限制,更甚至样样都与他在宫中无异。
虽然身为皇子,但是他早已被判了死刑,回京这一路行的过于舒适不说,进了皇城之后更是备受尊敬,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情况越是安逸他便越是不安,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期待变故出现。可惜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便是来下旨宣告刑期的太监都没有出现过。
柳长华不信自己的父皇会为了自己枉顾王法,但是他也绝对不相信父皇会置他于死地。
尽管他对活下去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期待。
门外有月光倾泻进来,落了一室的金黄色光辉,柳长华抬头去看,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秋裳的陈盼儿牵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进来。
以为又是再做梦,柳长华没有多少惊讶,咧开嘴对着进来的人笑了笑:“盼儿,你又来了。”
陈盼儿关门的手稍稍一顿,“我,又来了?”
“上次你在梦里告诉我秦儿生病了,我醒来之后已经让张将军派人去给你们送了银两,这次呢?你缺点什么,我都会尽力为你做到。”
“你误会了,我并不需要什么。”陈盼儿走近他,对上柳长华苍白憔悴的面容有些怔愣:“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从前的柳长华有多俊朗清隽,现在就有多瘦削柔弱。
“丑了是吗?”柳长华摸摸自己的脸,上面一日比一日显露的骨头有些膈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柳长华蓦地看着陈盼儿问道:“如若当年我见你时也是今下这般模样,不知你是否还会爱我。”
对于柳长华的疑问,陈盼儿眉梢轻轻地动了动,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外,但还是老实答道:“我当年看上的不只是你的容貌,还有你真诚善良的心。”陈盼儿蹲下身子,拉住身边小孩子的手笑道:“秦儿,这是你爹爹。”
“爹……爹。”小小的孩子对爹爹这个称呼还很陌生,但他尊重自己的母亲,既然她吩咐自己叫人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他不能违背母亲的话。
“秦儿”,柳长华伸手在陈秦肉嘟嘟的小脸上轻触,若有感慨地说:“从前梦中时,你都不愿意让我碰的。”他说着捏了捏小孩子脸上白嫩嫩的肉:“真乖。”
陈秦仰着头不解地问道:“秦儿没见过你。”
“我知道你没见过我。”柳长华道:“但是我见过你很多次,都是在他们送来的画像上,你很乖,很听你娘亲的话,这样很好。”
“岑大娘说娘亲很可怜,这么年轻就被夫君抛弃,还在那么多人的白眼下生下了秦儿,秦儿不能不听娘亲的话,那样不孝顺。”
孩童天真的话语入耳,柳长华入他醍醐灌顶般睁大了双眼,手下陈秦脸上的肌肤柔嫩细腻,眼前的光景是那般的真实,金黄的月华纷纷洒洒地落在脚边,他甚至还能感觉到秋日里晚风的那一丝寒凉。
原来,竟不是梦啊。
柳长华苦笑一声,眼下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人不人鬼不鬼,连是梦境还是现实都分不清楚,这样的生活……
年纪轻轻就被夫君抛弃,在那么多人的白眼下生下了孩子。
秦儿啊,若是你知道,害的你母亲如此凄惨的始作俑者便是你眼前的我——你的亲生父亲,不知你又该作何感想?
骨子里向来单薄的亲情不知怎的竟然被激发了出来,柳长华眼睛略微湿润,他揉着陈秦的小脸道:“你岑大娘说的对,你应该好好孝顺你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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