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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考棚前人来人往,都是“子曰诗云之乎者也”的读书人,也有小贩,卖笔墨纸砚、卖考篮、卖毡布、卖蜡烛……曾渔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只竹编的长耳考篮,正低头检查篮子结实与否,肩头忽被人轻轻一拍,有人问道:“这位公子是来参加院试的吗?”
曾渔起身回头一看,一个年约四十来岁淡眉塌鼻的男子,戴网巾穿曳撒,一副不农不商的打扮,笑容诡秘,又问了一句:“公子是来赴考的?”
曾渔应道:“正是。”心下大为惊讶,眼前这个人他曾在广信府考棚前见过,当时他与郑轼在一起信步闲谈,这个人走过来也是问郑轼这句话“公子是来参加院试的吗?”然后说五十两银子包管郑轼考中,当时被郑轼三言两语骂走了,怎么现在会出现在一千多里外的袁州?
那人打量了曾渔两眼,显然不记得与曾渔有一面之缘了,谁会想到广信府的考生会跑到袁州来考呢,这扁平鼻子的家伙神秘兮兮道:“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曾渔提着考篮跟着这人往广场空旷处走了几步,便止步道:“你是何人,素未谋面,找我有何话说?”
那人压低声音道:“公子若想此科必中,在下倒有条门路——”,说话时眼睛盯着曾渔,看曾渔有何神态表示。
曾渔问:“有何门路?”
那人道:“五十两银子,我担保你进学。”
曾渔心道:“我穿着这般朴素,象是能拿得出五十两银子的富家少爷吗,嗯,有严世蕃送我的二十两银子,难道何时不慎露财了?”讥笑道:“你怎么担保,你当我是呆子?”
那人见曾渔肯和他搭讪,精神一振,低声道:“先付五两,放榜后看到你名字在榜上,再付清余下的四十五两银子。”
曾渔道:“五两亦非小钱,你拿了银子逃之夭夭我去哪里找你。”
那人显然对这样的质问早有准备,说道:“这五两银子也不是现在就付,而是考前看到考卷座号后再给,这是为了取信于你,你说你想要什么座号,你是哪个县的?”
曾渔越来越有兴趣了,说道:“先不要问我是哪个县的,难道你能任意安排座位号?”
那人道:“袁州府四个县,每个县考生都各自集中安排在三个考棚里,你若是宜春的我当然不能把你分到萍乡去,但在本县那三个考棚你可任意择号,比如‘寅堂东号甲子座’,你想要哪个就是哪个,且不必说包你必中,单是买个好座位也值得两把银子哪,至于哪些座位好,你现在就可以先进去看看,不然遇到风吹、漏雨、曝晒的座位岂不惨也,公子你说是不是?”
曾渔心道:“这骗子说得头头是道啊。”问:“若有人补上了生员却不肯付清余下的四十五两银子,你又奈何?”
那人笑道:“公子是实诚人,这叫丑话说在先,公子想必也知道院试放榜后还有大复和磨勘,若有人得了我们的大力帮助终于榜上有名,却在宗师召见前不肯支付剩下的四十五两银子,我们自有办法让他过不了大复和磨勘这一关,最终垂头丧气空欢喜一场。”
曾渔心道:“这还说得挺象那么回事啊,可是先付五两银子也太贵了,座号凭运气,只要不是风雨天气,大多数座位都差不多,现在是暑天,只担心个日晒,但太阳是会转的,又不会专盯着晒一处,五两银子买座号怎么也不值。”
扁平鼻子的家伙仿佛看透了曾渔的心思,摇唇鼓舌道:“我知公子还有疑虑,这样吧,先付三两银子,放榜后再付四十七两,这总行了吧,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多少寒窗苦读的文童考一辈子也是榜上无名,就是因为不善于抓住时机啊,公子莫以为这种机会很多,我告诉你,一个府只有两到三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袁州府院试大约要取五十来名生员,我们虽有能耐,也不敢全部包揽,走捷径取两到三人这样也不致让人疑心,我是看公子天廷饱满地阁方圆一副出人头地之相,这才给公子这个良机——退一万步讲,三两银子不过是一顿青楼花酒银,哪里节省不出来呢,就算是尝试一下难道不值,这可是终身大事。”
曾渔道:“三两银子虽说不是很多,但那也是银子,哪个败家子会往水里丢,你且说说有哪个儒童依靠你的帮助进学做秀才了?”
扁鼻子摇头道:“这个不能说,这是规矩。”
曾渔道:“你可以说个远地的,比如饶州府、广信府啊,随便说两个,难道我还能凭你一句话就跑上千里路去状告那个生员是花五十两银子买来的吗,谁信?”
扁鼻子笑了起来:“公子真是好笑,我就是说出两个名字来你又不认得,这不等于没说。”
曾渔道:“各府新进学的生员都是有名有姓会公布的,我只是想验看你是不是真有这本事,你该不会连个新进学的生员名字都不出来吧,那如何取信于我,你说一个,随便说个广信府的吧,广信府有找你帮忙的没有?”心里忽然这样想:“若这人一本正经说出三痴兄的大名郑轼那就太有意思了,哈哈,三痴兄的功名是买来的。”
扁鼻子这两天试探了好几个文童却都没人信他,只有曾渔和他说了这么久,明显对舞弊很有兴趣,所以他急着要让曾渔相信,他原本想随便回忆一个广信府或者饶州府的新进学生员的名字来糊弄一下曾渔,但不经他手舞弊得来的生员名字他记不起来,他只记得那几位买了座号付了银子的人的名字,想想就是说一个名字又无妨,难不成这人就敢去告发,空口白话无凭无据只有讨打,便道:“既然公子定要我说一个有名有姓的,那我就说一个广信府新进学的生员,广信府的蒋元瑞,他就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
曾渔心头一震,这扁平鼻子若说郑轼是买的,那他只会嗤之以鼻,认为肯定是随便记到个名字说出来的,但扁平鼻子说的是蒋元瑞,曾渔立即就信了七分,蒋元瑞与他有仇啊,他愿意相信。





清客 第四十七章 我亦散澹人
那扁平鼻的男子见曾渔神态有异,忙问:“难道你,你认得此人?”
曾渔笑嘻嘻道:“我当然认得了,蒋元瑞嘛——四十多岁,面白清瘦,蓄着短髯,对不对?”说话时拖着腔调,密切注意这扁平鼻子的表情,起先说认得蒋元瑞时,这扁平鼻子明显有些紧张,瞳孔扩大,但当他说蒋元瑞四十多岁、面白清瘦时,扁平鼻子就放松了,呵呵笑道:“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这么个人,公子真认得蒋元瑞,有这么巧?”
“开玩笑,开玩笑而已。”曾渔哈哈大笑道:“我到哪里去认识广信府的人,待我想想,广信府新进学生员中是否有蒋元瑞这个人,月初有人抄了那边的名单过来,我却记不得有没有这个名字了,抚州府新进学的名单三日前传到,你且说说其中哪个是得你帮助才进学的?”
扁平鼻连连摇头:“这个不能说了,抚州离这边近,你若传出去岂不坏了那人声誉——这位公子你到底肯不肯花点小钱终生受益?”
曾渔瞠目道:“五十两银子是小钱!”
扁平鼻道:“我是说先付的三两银子,你拿到座号付三两银子,你想想,我既然能安排你的座号,那就能安排你进学,我若只骗你那三两银子的话都不够打点安排座号的文吏和把守龙门的官差。”说着大拇指一翘指指考棚,“我里面有人,嘿嘿。”
曾渔不想再问下去了,他不是来调查科举舞弊案的,虽然很想搞明白蒋元瑞是否真的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秀才功名,可他自己这次补考本身就机会难得,绝不能再惹事端,若一不小心陷进去,不但前功尽弃,极有可能还要惹官司——
“可是我没有银子,二十两都拿不出,能否待我进学食廪后慢慢还你银子?”曾渔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人的扁平鼻子歪了歪,冷笑道:“你消遣我?”
曾渔也恼道:“是你先消遣我,把我叫到一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提学宗师那都是大人君子,会为五十两银子做这等事,君子行必有正,慢说我没银子,有银子我也不会做这等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人费尽口舌向曾渔说了这么久,却被曾渔消遣,很是恼火,但又发作不得,更怕曾渔到处乱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就是与你开个玩笑嘛,你还真以为五十两银子能买秀才呀,五百两都买不到,哈哈。”说罢一溜烟走了。
曾渔故意恨恨地骂了几句,心里很想跟着这人看其住在何处,想想还是罢了,莫惹是非,夕阳已落下考棚后面的宜春台,他得赶紧出城,当即提了考篮大步往北门而行,边走边想:“蒋元瑞三十多岁、黄胖无须,我故意把蒋元瑞说成另一番模样试探那人,那人表情前后变化明显,只怕真有这等舞弊之事,黄提学素有清名,应当不至于让手下人做这等事,料想是黄提学聘请的那几个帮忙阅卷的师爷幕友有问题,师爷幕客瞒上欺下、居间谋利屡见不鲜。”
又想:“扁平鼻子说蒋元瑞功名是买的若属实,那我的名落孙山岂不与此大有干系,想想都可恨啊,我这千般辛苦岂不都为此?不过现在还得忍,待闯过补考这一关再说,还是要想办法把黄提学身边的奸滑之徒揪出来,那扁平鼻子逢人就要五十两银子卖进学名额,这对黄提学清誉损害极大。”
曾渔回到北门外状元洲码头边的小客栈用饭、歇息不提。
翌日,曾渔一整日都守在小客栈里读书习字,他的客房后窗正对着袁水,眼睛往左一瞄就是状元洲码头,到了傍晚,忽听官差喝道声,出门一看,却是袁州知府和宜春知县带着两班辅官和差役往码头而来,曾渔心知黄提学的官船快到了,赶忙穿戴齐整,让四喜守在房里,他一个人赶往码头。
这时的状元洲码头靠东头那一侧已被衙役皂隶隔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曾渔果断以五分碎银贿赂了一个皂隶,说他与学政官船上的一个文书有旧,要接船,那皂隶便让他跟在那二十余位乡绅后面,叮嘱不得大声喧哗,若冲撞到学政大人那是要问罪的——
夕阳斜照,袁水染金,黄提学的座船缓缓泊在状元洲码头,一班吹鼓手立即吹吹打打起来,两边有护栏的踏板横架在船于岸之间,白发病弱的江西学政黄国卿在几个佐官和幕僚的陪伴下走上岸来,袁州知府与宜春知县迎上去见礼寒暄,还有一些本地的致仕官员、知名乡绅也一一上前见礼,曾渔被隔在后面哪里能近前,而且他也要避忌,哪能冒冒失失冲上去向黄提学讨院试结票呢。
眼见得黄提学上了四抬大官轿,官差喝道,往城里去了,曾渔心中焦急,虽然黄提学当日亲口允他补考,让他在袁州等候,会给他一张院试结票,但当时却没说具体怎么给票,而且曾渔更担心黄提学年老昏庸,早把这事忘到脑后了——
忽听官船踏板上有人在喊:“哪位是曾公子,哪位是曾公子,这里有临清谢先生的一封书信。”
曾渔大喜,赶忙上前向那个文吏模样的人作揖道:“在下便是曾渔。”
那文吏打量了曾渔两眼,说道:“说说谢先生的号?”
曾渔道:“谢先生号四溟山人。”
那文吏这才脸露笑意,说道:“曾公子明日午前在袁州府衙礼房前等着,我会给你一张院试凭执,好了,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曾渔看这文吏说了这话后却没有立即就离开,还朝他点头微笑,就知道这文吏还有所图,当即摸出一两银子借揖让之机塞到这文吏手中,说道:“有劳了,多谢多谢。”
文吏不动声色将银子收好,分明是纳贿的惯家啊,点头道:“曾公子记得明日午前来呀。”回船去了。
曾渔默默返身往小客栈走,心里怏怏不乐,自己千里负笈来此求补考,求得吕翰林的荐书、得到老诗人谢榛的无私帮助、黄提学也很有长者风度,但现在面对一个文吏,他却得察言观色果断行贿,生怕文吏为难他,什么君子行必有正,只要对功名利禄有所求,那就行不了正道,他自负文才又有何用,方才塞银行贿岂无舞弊之意,严世蕃说得不错,科举取士纯为败坏天下人才啊,三年一科,一旦黄榜题名,虽深山穷谷亦传其姓氏,可免徭役田斌、能得田产奴婢投献、更能为官长作威作福,有这样的名利,当然使得天下士人奔营竞逐、趋之若鹜了,读圣贤书与做官挂钩,那就没有纯粹的读书人——
曾渔在心里问自己:“曾九鲤,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只是想让母亲和妞妞平安喜乐、不受人欺侮而已,豪奢的奉养并非母亲所喜,而你自己呢,只是个散漫的人,你喜音乐、能围棋,书画颇精,好游山水,这样的生活也应该不难达到……”
曾渔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自我暗示了好一会,心情才又好起来。
夜尽天明,六月初一,曾渔在巳时末赶到袁州府衙东侧的礼房门前,稍微站了一会,就见昨日那文吏匆匆出来,把一张纸条交给他,说道:“黄提学安排曾公子与萍乡文童一起考,曾公子这回可要好生作文,莫再错失进学良机。”
曾渔接过院试结票,谢过文吏,文吏又道:“你明日交卷时自已送到考棚大堂面呈给黄提学,黄提学要当着一府四县长官的面当场考你,你得有个准备,莫要到时惊慌失措,那也是扫了黄提学的颜面。”
曾渔躬身道:“学生定不辜负大宗师厚爱。”




清客 第四十八章 风水师考易经
六月初二,刚敲过四更鼓,店小二便按曾渔昨夜的叮嘱来叩门:“曾公子,曾公子,该起床了,要去赶考呢。”
客房里的灯光从门隙透出,曾渔应道:“已经起身了,多谢提醒。”
一刻时之后,曾渔和四喜主仆二人出了客栈大门,四喜挎着长耳考篮,曾渔提着那盏鱼灯笼,灯笼旋转不定,四条水墨画的鳜鱼、鳟鱼、鲂鱼、鲤鱼依次显现——
无星无月,天地墨黑,一点灯笼光破开黑暗顽强前进,临近北门时,星星点点的灯笼光多起来了,都是往考棚去的文童和家人,有不少是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赴考的文童,边走边说着鼓励、祝福的话,一路遇到相识的考生则作揖招呼,欢声笑语,热热闹闹,而曾渔一主一仆行走在他乡的夜色里,不免显得有些凄清。
府学宫和考棚就在北门里,考棚前的大广场此时是人山人海,各式高脚灯笼映得四下朗如白昼,小贩叫卖声洋洋如沸,盛夏六月,四更末五更初虽然是一天之中最凉爽的时候,但架不住人多灯旺声音杂,不少人就已经额头冒汗了。
曾渔站在广场西南角偏僻处,接过四喜挎着的考篮、递过鱼灯笼道:“你这就回客栈去待着,不要乱走,傍晚也不要来这里接我,我自会回去。”
四喜道:“我等少爷进了龙门就回去。”
曾渔道:“现在就回,等下龙门关闭、广场人散时肯定拥挤,你个子小莫被人冲撞到,咱们外乡人,处处小心为上。”
四喜只好道:“那少爷自己处处留心啊,少爷这次一定高中——少爷,我回客栈了。”
小奚僮四喜提着灯笼走两步回头看看少爷,依依不舍的样子,曾渔笑骂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快走,快走。”
四喜“嘻嘻”的一笑,快步走远一些,再回头看时,少爷曾渔的身影已经淹没在广场人潮中,再也寻不见了,这小奚僮突然有点想哭,四月在广信府考试时少爷有郑少爷一起说笑为伴,他和来福两个也一直要等到自家少爷进了考棚龙门关闭后才回客栈,如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四喜感到很无助,独自回客栈的路上口里念念有词求伽蓝菩萨保佑少爷这次补考必中,上次博山寺的经历让四喜觉得求伽蓝菩萨对少爷一定管用……
这时的曾渔已经走到靠近龙门的左侧,按照惯例,府治所在县的考生会安排第一批进场,不然怎么体现主场优越性呢,各县考生列队也是从左至右排列,萍乡是大县,以往都是排在宜春之后进场,这次也应该不会例外。
又等了大约一刻时,只听考棚内三声炮响,随即龙门“轧轧”打开,一块块灯牌举了出来,每县有十块灯牌,每块灯牌写着大约五十来个考生姓名,朱笔大楷映着灯光,很是醒目——
萍乡的灯牌跟在宜春后面举了出来,曾渔踮着脚紧张地寻找自己的名字,终于在第十块灯牌最末一位看到自己的大名——“曾渔”,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当即提着考篮挤到正在集合的萍乡考生后面,待宜春的几百名考生搜检领卷进场后,萍乡考生也开始进场。
曾渔缀在队列的最后,没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别人,提着考篮进了考棚龙门,走过一条两边木栅的通道,来到穿堂大厅,只见堂上灯火通明,江西学道黄国卿高居正中,袁州知府和辖下四县知县分坐两边,还有七八个教谕、训导立在厅上,黄国卿身边立着一个中年儒生,五短身材,方面大耳,拿着一本名册代黄提学点名,嗓门很大。
曾渔对这中年儒生有印象,上次广信府院试也是由这儒生代黄提学点名,想必是因为黄提学年老病弱中气不足声音不响亮的缘故——
中年儒生每点到一人的姓名,便有考生上堂向黄提学行礼,又有两个廪保上前画押、盖保戳,考生将院试试卷结票呈上,由本县教谕验明,然后去发卷处领试卷和草稿纸,再去搜检处——
“曾渔。”
那中年儒生声如洪钟,曾渔稍微耽搁了片刻,待中年儒生叫第二声时才匆匆上堂拜见黄提学。
黄提学先前一直闭目养神,听到连叫了两声“曾渔”,睁眼坐正身子,看着曾渔施礼,对萍乡儒学教谕示意道:“就是他。”
那位教谕向黄提学一躬身,打量了曾渔两眼,说道:“去领试卷和草稿纸吧。”
黄提学目视曾渔道:“好生答题。”摆摆手让曾渔快走,曾渔是萍乡考生最后一个,前面的考生都急急忙忙走了,所以无人对其没有廪保却能考试而诧异。
曾渔躬身道:“是。”提着考篮去发放试卷的书吏处领考卷,听得黄提学对堂上众官道:“就是此子,老夫怜他家贫好学,允他复试,待他交卷时诸位都可考考他,老夫岂敢徇私哉。”
有官员道:“老大人惜才,是此子之福,亦是江西士子之幸。”
“……”
来到领考卷处,曾渔留意了一下,并未看到那个扁平鼻子的家伙,看自己卷头的座号是“巳堂西号辛丑座”,不知这个座位风吹日晒否?
曾渔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向搜检处走去时,试卷房的角落里站起一人,正是那个扁平鼻子,这扁平鼻子方才看到曾渔走过来,便避到灯影里,不让曾渔看到,这时走出来看着曾渔的背影,对发放试卷的文吏道:“前日就是被这小子消遣,我也是瞎了眼,和一穷酸扯了半天——廖大哥,有没有法子损他一损?”
文吏道:“不要多事,闷声发财,盯着点,分宜考生来了,不是有两个肯花银子的吗。”
……
到了搜检处,少不得要解衣散发象做了贼一般被差人搜检,考篮里的东西也被翻得乱糟糟,这些差人这时都威风得紧,对考生连斥带骂,真当作是贼人囚犯一般,考生通过搜检,衣巾不整,有的甚至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赤足提着考篮就跑,可笑可叹,狼狈万状——
曾渔比较有经验,相对从容一些,进到考场,找到巳堂考棚西边的辛丑座,天还没亮,四县两千左右考生陆续进场都要一个多时辰,这时离发题开考还有一段时间,曾渔坐着闭目养神,四书五经的文字如流水一般在脑海里回环往复,今日这两篇八股文一定要写得精彩,不然难以服众,袁州虽不如抚州、吉安,但也是科考强县,童生中不乏八股文好手。
天色渐明,四县考生俱已入场,鸣炮三响后龙门关闭,黄提学与府县长官回到考棚中心的大堂,黄提学当场出题,一道四书题以及五经各一题,四书题是首艺,是所有考生都要作的,诗、易、书、礼、春秋这五道经义题则是考生根据自己的本经选择其中一道——
曾渔这时磨了浓浓一砚墨,铺开草稿纸,听得传题的书吏大声宣读考题,四书题是“立贤无方”,易经题是“一阴一阳之谓道”,曾渔的本经就是《周易》,伯父撼龙先生自幼把他当作风水师培养,虽说三寮风水学派最注重山川形势,但只要讲风水地理就必须精懂《易》数,这两道题都不难,题目常见就更需要功夫,不然如何能脱颖而出!
书吏大声宣读考题后,还有差役举着写有考题的牌子巡场,这样近视眼和耳聋的考生都能照顾到,考生中近视眼甚多,白发苍苍耳聋耳背的老童生也不少——
曾渔先作四书题,“立贤无方”出于《孟子?离娄》,是赞美成汤选贤使能,不拘一格,故而商七十里而终有天下,曾渔觉得这题是黄提学有意为之,黄提学给他补考的机会,不也是立贤无方之一种吗,当然,他要表现出自己的“贤”来,不能辜负黄提学的提携之恩。
两篇八股文,每篇四百到六百字,必须在今日黄昏掌灯之前写好誊清交卷,对曾渔来说时间足够,上午两个时辰,他把“立贤无方”和“一阴一阳之谓道”两篇八股文都已草成,不忙着检查誊真,先从考篮里取出两个荷叶包裹的绿豆米团,吃个半饱,从葫芦里喝几口凉茶,再含两块姜片在舌底除秽提神,然后活动活动手指,游目四顾看其他考生答卷情况——
时已正午,炎阳高照,考棚越来越热,有一排考生头顶考棚开裂,阳光直射下来,眼前阳光白花花不说,更晒得出汗,向巡场的吏役倾诉,吏役毫不理睬,大喝一声“只管答题”,有那好说话的吏役会加一句“日头有脚,很快就会挪走。”考生只好抹着油汗答题,又要担心汗水湿了考卷,真是苦哉。
曾渔的座位在巳号考棚的西侧,上午、中午都晒不到太阳,但日头偏西时就要苦也了,那时正是誊真考卷之时,一个不慎汗水洇糊了考卷上的墨字那就要作废卷论,前功尽弃了,所以曾渔也偷闲不得,稍事休息,就开始用正楷誊真,两篇八股文一千余字,写到后来,掌心肘底开始出汗,不时要擦擦汗,免得浸湿了试卷纸张,誊真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在西斜太阳把他左边脸晒得发烫时,终于誊真完毕,先收好试卷,次收笔砚,再喝了几口水,提着考篮起身交卷,一个书吏迎过来道:“把答卷交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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