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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你这是于什么?”
祝德栋叫了起来,又伸出头,瞪起眼睛道:“你想于什么,你想于什么”
曾渔冷冷道:“不想于什么,只想问问我姐姐在祝家怎么被欺负了?”
祝德栋恼道:“这是你能管的事吗,我说了叫你回去问你姐姐,你拦住我做什么,信不信我叫官差抓你,你现在可是负案在逃。”
曾渔道:“你别吓唬我,我与蒋元瑞的案子已结,没我什么事,我姐姐在石田,我一时不能回去问,我只问你,到底是谁欺负我姐姐?”
四喜摸出一小块碎银,大约四、五分,问:“少爷,给他们吗?”
曾渔对前后那四个轿夫道:“拿了工钱赶紧走人,不然等下闹将起来,你们一文钱不得。”又对祝德栋道:“记住,你欠我五分银子。”
祝德栋怒道:“曾渔,这是在我祝家畈,你敢乱来小心你的狗腿。”祝德栋这是撕破脸了。
曾渔对轿夫道:“还不走是吗,等下打破轿子没得赔。”
前后两顶轿子的四个轿夫赶忙对轿中人道:“下来下来,快下来,要打架的我们不抬了。”把轿子前低后高竖了起来。
一般下轿时为了让人方便跨过轿拦也是这个架势,祝德栋想在轿中赖着也坐不稳了,只好下轿,正待骂曾渔,后面那顶轿子却滚下一个人来,“哎呦哎呦”叫痛,祝德栋赶紧去扶,大骂轿夫,四个轿夫抬了空轿子就跑,很快就消失在甘蔗地里。
曾渔见祝德栋扶起的这女子年约二十四、五,梳着挑心髻,肤色白皙,两颊微有几点麻斑,下巴尖尖,有几分俏相,祝德栋对这女子爱护备至,帮他掸裙子上的土灰,又问摔痛了哪里没有,回头冲曾渔恶狠狠道:“曾渔,你有胆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来与你理论。”扶着那女子就要走。
曾渔拦住去路,问那年轻妇人:“你是祝德栋的什么人?”
那妇人看似娇弱,口气却泼辣,冷笑一声道:“你是曾若兰的弟弟啊,曾若兰呢,她不敢回来吗
祝德栋气势汹汹来推搡曾渔,被曾渔稍一借力,就摔了个狗吃屎,曾渔现在也不空气,一脚踩住这个不良的姐夫,继续问那年轻妇人:“说,你是祝德栋什么人?”
妇人有些慌张,却还嘴硬道:“这是祝家畈,你敢行凶打人叫你出不了这甘蔗地。”一边说一边在路边慢慢挪步,然后撒腿跑了起来,这妇人是小脚,没跑几步就跌了一跤,慌慌张张爬起来又跑。
四喜问:“少爷,要不要拦住她?”
曾渔不想与一妇道人家纠缠,摆摆手,低头问:“祝德栋,那妇人是你相好?”
地面滚烫,祝德栋背脊被曾渔左脚踩着,挣扎不起,觉得贴地的左脸颊都快烫起了,叫道:“放我起来,放我起来。”
曾渔问:“说,你祝家人怎么欺负我姐姐,那妇人是谁?”
祝德栋两腿乱蹬,怒叫道:“我就是要休了那曾若兰,你待怎的?”
曾渔不动声色问:“为何要休我姐姐?”
祝德栋叫道:“因为你打了我。”
曾渔左脚用劲一碾:“别扯到我,你是想娶方才那妇人,才要休我姐姐是不是?”
祝德栋额角青筋直绽,嘶声道:“就是要休你姐娶她,你又能把我怎样。”
曾渔寒声道:“我能把你阉了。”很想对着祝德栋的脑袋一踩下去,想想这人是他两个外甥女的父亲,还是忍了,收回左脚,看着祝德栋爬起来,说道:“等我见到了我姐姐再一起来和你理论。”
祝德栋想扑过来厮打,又胆怯不敢,转身往祝家畈里跑,一边跑一边道:“曾渔,你等着,你等着。”
曾渔道:“祝德栋,我在广信府衙等你。”





清客 第八十九章 又见蒋元瑞
此前两次参加广信府院试,曾渔都是住在祝家畈姐姐曾若兰家里,对姐姐与姐夫祝德栋关系不甚亲睦也有知道一些,姐姐对他是很好,但祝德栋对他一直颇为冷淡,这也是今年院试他和郑轼同住客栈没去祝家畈的原因,其实是憋着一口气想等榜上有名进学成了生员后再去见姐姐姐夫,但当时落榜了,羞愧难当,失魂落魄,都不及与郑轼告辞就匆匆离去,自然也没去见姐姐。
曾渔今日去祝家畈倒不是因为补考中了生员要去姐夫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他还不知道进学公文到了没有呢,他只是想去看望一下姐姐,问姐姐三十岁寿诞何日举行,姐姐比他大十岁,是九月初一生日,他是十二月初一,所以记得牢。因为广信府风俗,生日寿宴往往择日改期,一般都是比正式诞辰提前,所以要预先问知。没想到半路会遇上姐夫祝德栋,起这样的冲突实非曾渔所愿,不是亲眼看到、亲耳亲到,哪里会知道姐姐在祝家的日子这么煎熬,祝德栋明显是另结新欢想休掉他姐姐曾若兰,实在是欺人太甚,婚姻并不仅仅男女双方个人的事,更关系到各自的家族,娘家势力不强的媳妇忍气吞声总是难免——
祝家有甘蔗地数百亩、砂糖作坊两座,在县城还有四间店面,家境比石田曾氏殷实得多,五年前曾渔父亲病逝,曾家地位明显颓落,曾若兰就是从那以后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就是回家也没个可以倾诉的人,曾若兰之苦可想而知,时至今日,祝德栋竟想要休曾若兰,虽不知到底是何缘故,但在曾渔想来,总归是祝家的不是,他定要为姐姐出这个头
“大小姐那么好的人,祝姐夫竟要休她,真是太气人了。”
四喜也很愤怒,问:“少爷,我们这就回石田吗?”
曾渔有些踌躇,这个时候回石田,只怕大嫂谢氏要先和他闹一场,上回他可是连谢子丹、蒋元瑞一块打的,说道:“先回客栈,和我娘商量一下再说。”
主仆二人回到茶圣客栈,曾母周氏听曾渔说了路上经历,不禁落泪道:“没想到若兰日子竟是这么难过啊,若是石田待不住,那她可怎么办,她还带着两个小孩子呢。”即命曾渔立即赶回石田,把曾若兰母女三人接到这里来,再与祝家理论,曾若兰虽不是她的女儿,但她是看着若兰长大的,自有长辈爱护之心。
曾渔道:“儿子明日就回石田,今天走不了,要等傍晚时去见府学教授。”
四喜在客栈门前留心看着祝家畈那边可有人进城去告状,等到夕阳西下也没看到祝德栋现身,料想祝家自知理亏,也不敢轻易见官。
已经是申末酉初时分,曾渔备了两斤腊肉、两斤新鲜五花肉、一斤悟峰云雾茶、一盒点心,总共四样礼品,让四喜用考篮提着跟随他去府学拜见广信府学张教授,来到广信府儒学,这回大门、仪门都开着,曾渔给了门子两文钱、递上名帖,门子持帖进去,不一会出来,说张教授请曾生员进去相见
曾渔和四喜对视一眼,都是喜不自禁,曾渔问那门子:“张教授是称呼在下为曾生员吗?”
门子点头道:“是啊,张教授还说等候你多日了,快请。”
四喜提着篮子跟在曾渔身后往里走,一边喜孜孜道:“却原来黄老爷的公文下到府学这边,难怪在永丰县学问不到,少爷这下子放心了。”
曾渔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砰然落地,虽说在袁州他就已经由黄提学亲自赐给了方巾褥衫并游街祭孔,但那毕竟是在异地他乡,真正落到实处还要在广信府、要在永丰县——
张教授与老妻稚子一家三口这时已经在用晚饭,青菜豆腐冬瓜汤,很是简朴,教官俸禄低,没什么油水可捞,生活都颇清贫,曾有《竹枝词》写教官分胙吃肉的事:“风送邻家午饭馨,儿童争告又争闻;老妻忙抚儿童慰,为说明朝是祭丁。”祭孔春秋各一次,二月和八月的上旬逢丁日,所以祭孔又叫祭丁,这是说教官家里想要吃肉还得等祭孔完毕瓜分那些猪肉,平时都少有肉吃,可见清苦。
张教授将半碗冬瓜汤喝了,漱口洗手,换上鹌鹑补子官服,这才去致道斋,这时暮色初起,西边天际晚霞已经呈暗红色,仿佛炭火即将燃尽,明日又是大晴天啊。
一个青衿文童躬立在致道斋阶墀下,眉清目朗,神气清隽,这文童身边还有一个小书僮提着一个篮子,篮子沉甸甸的看来礼品不少,张教授看着便有些心喜,开口问道:“你便是永丰县的曾渔曾九鲤?”
上次广信府院试时曾渔在考棚里面见过这位张教授,张教授五十多岁,小头瘦身,表情呆板,讲课时扭着瘦长的脖颈呆呆的盯人,有些儒生暗地里给这位张教授取个绰号叫“张呆鹅”,确实挺形象
“禀张教授,学生就是曾渔。”
曾渔赶紧跪倒行礼,秀才见了知县可以不必行跪礼,见教官却要下拜,因为与教官是师生关系,学生跪拜老师,天经地义。
张教授道:“起来,你怎么今日才来,学政的公文半月前就到了,我一直等着你来呢。”
曾渔道:“学生六月十三在宜春恭送黄提学上船,就动身赶回来了,路上也没敢多耽搁。”
张教授点头道:“嗯,也有一千多里路,行路难是——你随我去儒学公廨,我还有话问你。”
曾渔跟在张教授身后,四喜提着篮子跟在曾渔身后,张教授扭着瘦长脖子看着四喜臂弯挽着的篮子,说道:“书僮不必跟去,就在这里等候。”
曾渔接过篮子道:“这是学生给张教授的束惰,请教授笑纳。”
张教授道:“何须多礼。”就命在儒学服役的膳夫把礼篮提进去了。
四喜在明伦堂外等着,曾渔跟着张教授进到教官公廨,斋夫笔墨侍候,张教授让曾渔把袁州府试时的四书题八股文“立贤无方”的破题和承题当场写给他看,曾渔提笔用应试时的那种书体把破题和承题的几十字写了出来,然后呈给张教授。
张教授仔细看了看,方笑道:“这算是验明身份和磨勘。”说着,取了学政的公文给曾渔看,公文里附着曾渔在袁州府院试时的考卷,早几日张教授还把曾渔县试和府试的考卷也调来了。
“曾渔。”张教授训丨话道:“学政大人准你补考进学,这是为国家惜人才,你要知进学之不易,更要励行端心、勤学苦读,莫辜负学政大人所望。”
曾渔躬身受教。
张教授又道:“学政大人在袁州已为你举行了入泮祭孔仪式,这边就不再多此一举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广信府府学增广生员,学政大人有言,年底的岁考你若考在一等,就让你享受国家廪膳成为廪生,你要好自为之,莫要懒惰——记住,每月初七、初八、初九三日是府学开讲和月考之日,不得无故旷课,对了,明日就是初九,你来明伦堂参加七月的月考,辰时三刻就要赶到。”
曾渔心道:“我明日要回石田接姐姐呢。”这话没敢说出口,到府学报到第一天就请假,教官定对他没有好印象,就晚一天回石田,应道:“是,学生一定按时赶到。”
张教授道:“讲学期间,儒学膳堂会提供午餐和晚餐,当然,你若吃不惯,要在外面用餐那也由你,住宿的话育英斋有房间,四人一间,席垫被褥自带,住不惯要住在外面亲戚家或者客栈都可,并不强求一定要住在学堂里,只要按时完成学业便可……”
张教授啰啰哩嗦说了一大通,就在曾渔以为训丨话要结束时,张教授忽然压低声音道:“曾生,你从袁州来,可知这科舞弊案究竟是什么情况?”
曾渔便将袁州舞弊案的大致情况向张教授禀明,张教授伸长脖子惊诧道:“学政大人在公文里说十月或者十一月间要再来广信府考核新进学的生员,莫不就是要严惩那几个靠舞弊进学的生员?”
曾渔道:“应该是这样。”
张教授问:“你可知我广信府舞弊者是哪几人,传闻不是说都招供出来了吗?”
曾渔心想:“既然黄提学都没公布舞弊者的姓名,我也不好先说出那三人的名字,不过那蒋元瑞嘛,还得说说——”,拱手道:“禀张教授,据案犯招供,广信府这边花银子买进学的有三人,但究竟是哪三个人,学生并不清楚,只知其中一人姓蒋——”
张教授思索道:“莫非是蒋元瑞?”
曾渔不作声。
张教授皱着眉头想心事,半晌不说话。
曾渔静候了一会,见张教授还没动静,躬身问:“张教授还有何事吩咐学生?”
张教授“哦”的一声如梦初醒,摆手道:“你先回去,明日早来。”起身送了曾渔出公廨,便梗着瘦脖子回后堂住所,心里想着蒋元瑞舞弊的事,广信府新进学的四十四名生员姓蒋的只有蒋元瑞一个,而且这蒋元瑞在府学的两次月考作文都很差,难怪每次来府学参加事先都要给他送些永丰土产,什么三黄白耳鸡、九仙山木耳之类的,原以为此人文章虽劣但还懂得孝敬师长,还可以教导教导,却原来是心里有鬼——
张教授摇着小脑袋,心道:“黄学政尚未传书革除蒋元瑞功名,我自也不好黜他,不过这人以后送来的礼物收不得了,那些物事虽然不值几个钱,却容易败坏我的名声。”
迎面见膳夫提了一块肉出来,张教授问:“哪里来的肉,哪里去?”
膳夫道:“回老爷,这两斤新鲜猪肉是方才那个生员送来的,太太命小人把肉存到李家肉铺去。
张教授道:“快去快去,天都快黑了,只怕李屠户不肯收。”
教官清苦,逢祭孔才能分得二、三十斤猪肉,舍不得几餐吃完,又不想吃腌肉,就存到附近的肉铺,肉铺可以把肉卖掉,等到某日教官想吃肉了就上肉铺去割斤把回来,可谓是整存零取,只是没有利息。
曾渔和四喜出了儒学大门,四喜道:“篮子还没还给我们。”
曾渔笑道:“篮子值几文钱,难道还好向张教授拿篮子回来。”
出了西门回到茶圣客栈,曾渔向母亲说了进学公文已到,他现在是广信府学的增广生员了,只是明日要上一天学,后天才能动身回石田。
曾母周氏很是欣慰,说道:“学还是要上,晚一天去接若兰应该不妨事。”
四喜道:“少爷现在可以戴上方巾穿上褥衫了,没人敢说少爷了,哈哈。”
四喜很快活,跟在方巾褥衫的少爷后面,那明显感觉不一样啊,若是今日少爷是生员打扮去祝家畈,那祝姐夫就不敢那样对少爷说话——
在客栈用了晚饭,曾渔自己动手烹茶,给母亲斟上,母子二人坐着说话,曾母周氏道:“小鱼既是府学生员,以后每月都有三天要在这边学习,我们若是在永丰县城买房,那你每月都要来回赶路也辛苦,不如就在府城这边买一处房子,小鱼你说呢?”
对于曾母周氏而言,除非是在石田安家,不然的话无论是永丰县城还是广信府城都是一个样,反正都不熟悉,只要儿子方便就好,所以提议说在上饶这边买房——
曾渔道:“那好啊,等过两日把姐姐接回来,我就去寻一处合适的房子,儿子看房子是行家里手,好歹也是风水先生呢,娘放心就是。”
曾母周氏笑道:“我儿长大了、出息了,娘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不知道这府城大地方房子贵不贵,可不能为买房把钱全花进去啊。”
曾渔这次从袁州带回来了一百四十两银子,在龙虎山为张天师撰写门联得了六十两银子,总计有二百两银子,这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还有伯父撼龙先生留下的二十两金子,曾渔现在可称家底殷实,但曾母周氏是穷怕了的,不敢起半点奢侈之念,家无恒产,要一一置办,当然要处处节省了,最要紧的是曾渔岁数不小了,娶妻生子都是这几年的事,花钱的地方很多,那二十两金子曾母周氏要留着压箱底救急之用,不能拿出来花的——
曾渔道:“娘,银子可以慢慢挣,居住的房子不能太马虎,我们是要长住的,银子不够的话可以先典房。”又安慰母亲道:“儿子现在进了学,没有徭役牵累,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娘不必为银钱cao心。”
曾母吕氏笑道:“是,娘有得福享了。”想到曾若兰,神情一黯,叹息道:“不知若兰现在怎样了,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啊。”
一边妞妞静静听母亲和哥哥说话,这时插嘴道:“阿彤会哭的,阿彤很爱哭。”
阿彤是曾若兰的长女,比妞妞还大一岁,曾若兰生了四胎,得了两个,都是女儿,小女儿叫阿炜,今年五岁——
曾渔就在喜忧参半中入睡,初九日一早起身梳洗毕,喝了一碗豆腐脑,吃了两个大馒头,拣了几样书籍和笔墨用油布包了挟在腋下,对母亲周氏道:“娘,儿子去府学了,要到傍晚才回来,府学里管饭。”吩咐四喜在客栈里侍候,又去叮嘱店家多关照。
那店家见曾渔昨日来时是青衿儒童,今天一早又是秀才打扮了,又说是去府学上听讲,心里虽然有些奇怪,面上是满口答应,请曾相公放心,曾孺人有事尽管吩咐,小店自会小心侍候。
曾母周氏住的楼上客房,窗子正对着街面,这时立在窗前看着儿子头戴四角方巾,身穿细葛褥衫,腰间系着皂绦软巾显得分外精神,曾母周氏微笑着看着儿子快步在行人车轿中穿行,直至人影不见
曾渔左腋下夹着油布包,大袖飘飘地走着,转过街角,就能看到府学宫高高的檐角了,忽听街边有人叫了一声:“九鲤——”,扭头看时,一人从街边小食铺中走了出来,又惊又喜道:“九鲤贤弟,还真是你啊。”上上下下打量曾渔的衣巾,眼里有疑惑之色。
曾渔作揖道:“原来是吴兄,好久不见,哦,吴兄也是府学生员是。”
曾渔称之为吴兄的这个三十多岁的秀才名叫吴春泽,是上饶县人,与曾渔是东岩书院的同学,这一科广信府院试东岩书院有两人进学,就是蒋元瑞和吴春泽,吴春泽与曾渔关系还算好——
曾渔正与吴春泽在街边寒暄,陡听那小食铺里有人把筷子重重在桌上一拍,大叫道:“曾渔,今日看你还往哪里逃”
吴春泽脸色一变,对曾渔低声道:“贤弟快走,我帮你拦一下,你快走。”
曾渔微笑道:“多谢吴兄。”转身冷冷看着从小食铺冲出来的那个黄胖秀才,大喝一声:“蒋元瑞,你待怎样”




清客 第九十章 明伦堂上
两个月前在广信府城安民门外的朱公祠边,蒋元瑞和谢子丹被曾渔殴打,等到蒋元瑞进城叫了府衙刑科房的皂隶赶来抓捕时,曾渔一家早已不见踪影,牙齿被打落了两颗的谢子丹知道曾渔有个姐姐嫁在祝家畈,以为曾渔会躲到姐姐家,就引了皂隶去抓,却又扑了个空,蒋元瑞无从报复,愤恨难平,发誓说除非曾渔不回永丰,否则只要曾渔在永丰一露面,定要抓曾渔入狱,痛加折磨,决不饶恕
这两日府学讲学、月考,蒋元瑞从永丰来到上饶,就借住在吴春泽宅中,二人原是东岩书院同学,以前虽然交情平平,但如今一道进了学,又都是府学庠生,自然要比别人熟络些,今日一早二人在府学宫附近的这家小食铺吃山药粥,却意外看到曾渔大摇大摆从门前走过,吴春泽上前寒暄,蒋元瑞起先还愣在那,随即怒气勃发,当日曾渔那劈头一巴掌打得他痛了半个月,曾渔小子好狠哪——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蒋元瑞气势汹汹正待伸手揪曾渔衣领,被曾渔叱咤一声,蒋元瑞心颤神惊,记起曾渔会拳脚,便不敢近前,只是怒叫道:“曾渔,你殴打生员,负案在逃,今日叫你难逃公道。”又鼓动行人看客道:“诸位,诸位,这是府衙刑科房要缉拿的案犯,谁帮我抓住他,我赏一钱银子。”
吴春泽上前相劝道:“蒋兄,蒋兄,大家都是同学友人,曾渔以前得罪了你,叫他给你赔个不是,何必闹到官府去,我辈诸生——”
蒋元瑞瞪起眼睛道:“吴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曾渔殴打我,有辱我辈斯文,你不帮我抓他,却为他说话,这是何道理。”不理吴春泽,鼓动路人帮他捉拿曾渔。
一个闲汉光着眼道:“秀才们吵架,我们怎敢相帮。”
蒋元瑞这才发现曾渔竟是方巾褥衫作生员打扮,惊诧、愤慨,高声叫起来:“反了天了,这小子竟冒充生员,目无王法,莫此为甚,大家抓住他,我有重赏。”
曾渔喝道:“蒋元瑞,你自己说你这生员功名花了多少银钱买的?真不要脸,今日我要剥了你的衣巾,教训丨教训丨你这个斯文败类。”
曾渔袖子一攘,蒋元瑞吓得赶紧就跑,一边跑一边叫道:“曾渔,有胆随我去见官。”又道:“大家帮我看着他,我去叫官差来拿他。”
吴春泽对曾渔道:“九鲤,赶紧走,若被官差皂隶截住,怕就不好了。”
曾渔含笑道:“吴兄也认为在下是冒充生员吗?”
吴春泽笑笑,说道:“不管怎样,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曾渔拍了拍腋下夹着的油布包:“我哪里都不能去,弟与吴兄一样,也是去府学参加月考的,蒙宗师抬爱,允我复试,弟复试时的作文颇得宗师赞许,现在我已是广信府学的增广生员。”
吴春泽瞪大眼睛道:“竟有这等事,那可要恭喜贤弟了。”神色之间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而且吴春泽也不知道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曾渔走了多少路、流了多少汗—
曾渔道:“吴兄吃饱了没有,一起去府学。”
吴春泽吃惊道:“你还真要去府学啊”
曾渔笑道:“这难道有假,没必要骗吴兄。”
吴春泽跟在曾渔身后向广信府儒学行去,一路上欲言又止,将入儒学大门时,回头看看,说道:“九鲤,有两个闲汉跟着我们——”
曾渔转身对那两个躲躲闪闪的闲汉道:“在门外等着,或许有赏钱哦。”与吴春泽并肩入了儒学大门——
两刻时后,蒋元瑞带了三个府衙皂隶急匆匆赶到儒学街,却哪里还有曾渔的踪影,更不知去哪里找,正自气愤,一个闲汉凑上来道:“小的知道方才那秀才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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