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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去哪里了,快说。”蒋元瑞大喜。
闲汉陪笑道:“不知有没有赏?”
蒋元瑞“嘿”的一声,朝三个皂隶看看,其中一个身高体壮的皂隶对着闲汉的脑门就是一巴掌,喝道:“你还敢讹诈哪,快说,人犯去了哪里?”
闲汉抱着脑袋道:“是那两个秀才吗,进儒学了。”
蒋元瑞皱眉道:“进儒学了,那小子怎么敢进儒学,你莫不是胡说?”
闲汉道:“小的看得真真切切,的确是进儒学了。”
蒋元瑞对三个皂隶道:“去看看,姓曾的小子躲到儒学里面也未可知。”便与皂隶快步朝儒学大门而去。
那个闲汉揉着脑袋骂骂咧咧道:“遇上这么个说话当放屁的瘟生,真是晦气,我呸”
明伦堂上,张教授和两个训丨导已经等着了,另有生员十余人就座,曾渔和吴春泽上前向三位教官行礼,吴春泽心都是提着的,只见张教官对两位训丨导道:“这位便是永丰县的曾渔曾九鲤,好学能文,学政大人对他多有褒奖,四月广信府院试时他因身体不适,临场作文未被取中,学政大人惜其才,允其在袁州补考,他在袁州院试时的两篇八股文果然秀洁精到,进学实在情理之中。”
吴春泽暗暗惊叹:“九鲤还千里迢迢去了宜春啊,凭九鲤的文章,进学的确是情理之中,上次我回东岩书院谢师,夏先生对九鲤未能进学甚是扼腕,又说九鲤性子太刚,受此挫折只怕从此一蹶不振,甚是惋惜。”
张教授给曾渔安排了座位,又让训丨导去领了一个小书箧交给曾渔,这是府学庠生专用的,里面有文房四宝,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胜在规整,这书箧还有把手,提着颇轻便。
辰时三刻,训丨导点名,广信府府学现有六十二名生员,事先告假不能来的有十三人,应到四十九人,点名时却只到了四十八人,核对名单,蒋元瑞未到——
张教授作色道:“不遵学纪,我将重罚。”问诸生有谁知道蒋元瑞的住处?
吴春泽离座回话道:“蒋生借住在学生家中,方才在街上蒋生临时有事走了,应该会很快赶回来
张教授梗着瘦长脖子发火:“还有何事比月考还要紧,蒋元瑞学业荒废,作文荒唐,是不是不敢来考试了,今日他若不来,我将提请学政宗师革除他生员功名。”
在座诸生个个面面相觑,不明白教授大人今日怎么火气这么大,蒋元瑞那可是经常拎着老母鸡来孝敬教授大人的,教授大人嫌礼轻不领情?
张教授见诸生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禁心下有些得意,嗯,借这个蒋元瑞立威很不错,师道尊严嘛,说道:“不等蒋生了,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位新进学的庠生——”
曾渔赶紧站了起来,团团向诸生作揖。
张教授略略说了曾渔进学的经过,在座诸生交头接耳、无不惊叹,不少人心里都这样想:“还能补考入学的啊,这个曾渔来历不小,不是花了大银子,就是朝中有靠山。”
张教授一拍书案:“肃静,肃静——开考了,今日考四书题一道、本经题一道,两篇八股文交卷才能去膳党用餐,今日不许去外边用餐,因为接着要进行月考评点,连续三个月排在最后六名者要受罚。”
曾渔慢慢磨着墨,目不斜视,可以感受到四面目光注视着他,其中有些目光颇有敌意,他是插班生啊,而且是并非正科院试出来的插班生,不展示才能不好立足啊,今日这两篇八股文一定要写好—
张教授临时翻书出题,把几册《四书集注》翻得“沙沙”响,出题道:“事前定则不困。”这是四书题,另又拟了五经题,分别报知诸生。
曾渔把一砚墨磨得浓浓,用自己习惯的那支竹管狼毫笔起草稿,“事前定则不困”出自《中庸》,这种题比较好作,曾渔提笔刚写了两个字,听得脚步声杂沓,有人闯进儒学大院,还嚷嚷道:“案犯在哪里,案犯在哪里?”
张教授伸长脖子站起身,快步走到明伦堂外,立在台阶上喝问:“谁人喧哗——是你,蒋元瑞
蒋元瑞领着三个皂隶从大门外一路搜进来,他问了门子,门了说是有个面生的生员跟着吴生员一起进去了,蒋元瑞心道:“很好,曾渔小子擅自穿戴生员衣巾,还敢闯到儒学里面,这回抓住先让教官好好惩罚一顿,让他斯文扫地,再揪到府衙刑科房去问罪,殴打生员,二十杖是少不了的。”
见了张教授,蒋元瑞赶紧施礼道:“张先生,有个jian人闯入儒学之中,学生领了官差来缉拿。”
张教授怒道:“混账东西,明伦堂上正在月考,你却引几个皂隶来sao扰——跪下。”
蒋元瑞赶紧跪下,三个皂隶也一并跪着,府学教授虽是九品官,但地位清高,皂隶岂敢无礼。
“张先生,的确有jian人混入,学生担心先生安危,故贸然引差役来捉拿。”蒋元瑞跪禀道。
蒋元瑞满头大汗一脸焦急,似乎真有隐情,张教授便问:“什么jian人?”
蒋元瑞道:“那jian人姓曾名渔,永丰县人氏,好勇斗狠,无恶不作,上回在安民门外,学生见他欺压良善,义正辞严上前予以训丨斥,岂料那凶徒敢还殴打学生——我看到了,曾渔就在堂上,抓住他,抓住他。”
明伦堂上的曾渔早已站了起来,无声提醒蒋元瑞他就在这里。





清客 第九十一章 狼狈为jian
蒋元瑞原本跪着,见曾渔鹤立于明伦堂上,大喜,爬起身朝明伦堂上冲上几步,大声招呼三个皂隶赶紧抓住曾渔,那三个皂隶比蒋元瑞有眼色,跪在那没动弹,看张教授示下——
张教授手中的红木戒尺一挥,指着蒋元瑞怒喝:“我准你起身了吗”
蒋元瑞赶忙又跪下,指着堂上的曾渔道:“张先生,就是这个jian徒,张先生你看,这jian徒还方巾褥衫假冒生员,真是目无王法啊。”
张教授走到蒋元瑞跟前,劈头就给了蒋元瑞一戒尺,怒道:“曾生的生员衣巾乃是提学宗师颁发,你怎可凭空诬他。”
蒋元瑞额头挨了一戒尺,好生疼痛,急忙分辩道:“张先生,曾渔和学生乃是同乡,他根本就不是生员,学生岂会不知,张先生切莫被他蒙骗。”
张教授已从曾渔口里得知这个蒋元瑞是靠舞弊进学的,黄提学十月间会亲自来革除其功名,张教授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蒋元瑞看,正要拿蒋元瑞立威呢,喝道:“把手伸出来。”
蒋元瑞还待再辩,张教授把眼一瞪,只好把双手举起来,掌心向上,张教授那柄一尺长、两指宽的戒尺就“啪啪”地抽打在他左手掌心上,没两下手掌心就瘭肿起来了——
轻脆的戒尺击肉声一下又一下,堂上诸生心中栗然,虽说教官有责打生员的权利,但很少有教官会这么做,因为很难说这个生员三年五年后就中了举人,那时如何好相见,所以说这点体面总要存的,但今日不知何故,张教授火气大得异乎寻常,难道是蒋元瑞送的母鸡让教授夫人吃坏肚子了?
张教授责打了十余下,这才喝道:“回到座位上去,答题、考试,这次若再写那些不通的文章出来,还要责罚。”又对那三皂隶道:“快走,下次若再擅闯儒学、搅扰授课,定告知林知府严惩汝辈
三个皂隶哪敢多说话,磕个头赶紧走了。
蒋元瑞也不敢再辩,心里憋屈,满脸紫胀,低着头上堂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曾渔的座位与他只隔了吴春泽,听到曾渔轻声道:“害人不成反害己。”
蒋元瑞愤恨已极,咬牙切齿又待发作,吴春泽忙道:“蒋兄,先答题,先答题,张先生过来了。
蒋元瑞只好强压着胸中滔天怒火,开始磨墨,心神不宁,一不小心把砚台打翻在地,砚台碎片和墨水溅得到处都是,张教授打他打顺手了,走过来又是一戒尺,骂道:“蠢才蠢才,毛毛躁躁哪里象是读书人——自去端水来清洗。”又环视诸生道:“肃静,各自答题。”
蒋元瑞忍气吞声向斋夫借了木盆舀了水来,把碎砚和墨水清理于净,又向训丨导好言求了一方砚台,回到座位重新磨墨,墨磨好后提起笔才想起还不知道考题,便小声问邻座的吴春泽,吴春泽告诉他四书题是“事前定则不困”,但吴春泽与蒋元瑞的本经不同,蒋元瑞只好起身向教官询问,问明白后开始答题,气愤难平,心烦意乱,不时看看曾渔,曾渔端端正正坐着执笔疾书,那方巾褥衫的样子真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曾渔怎么就坐到府学明伦堂上考试了呢,这张呆鹅还护着曾渔,这是不在做噩梦啊?
蒋元瑞还真用笔杆在自己红肿瘭起的左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哇,好痛,不是梦,又摸摸额头,被戒尺敲打处肿起小包,真是倒霉透顶,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蒋元瑞就这样忽而愤慨、忽而怨尤、忽而猜疑、忽而意yin……哪里还有心思作文,其实他就是专心作文也写不出什么佳作来,现在心思一团乱麻作文更是一塌糊涂,到了午后未时末,大多数生员都交卷了,蒋元瑞连四书题都还没作完——
“再有两刻时就要收卷了,诸位抓紧誊清。”张教授叩着桌案提醒道。
蒋元瑞心知本经题是来不及作了,只有把这四书题作完,当即开始誊清,这篇八股文还差个大结,胡乱写了几句。
俞训丨导过来收卷,见蒋元瑞经题八股连草稿都没写,便向张教授禀报,张教授正在阅卷,抬头厌恶地看了蒋元瑞一眼,说道:“他先前耽搁了一会,再给他两刻时,快写。”
明伦堂上除了张教授和两个训丨导,就只剩下蒋元瑞一个考生了,蒋元瑞抓耳挠腮下不了笔,磨蹭了一会,离座跪下道:“张先生,学生今日实在写不出来了,学生无缘无故遭责罚,学生痛苦至极。
张教授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服教官管教了?好,十月间学政大人会按临本府纠察学风,到时你可向学政大人控诉我。”
蒋元瑞磕头道:“学生岂敢,学生岂敢哪。”
张教授头也不抬道:“站到一边,不要妨碍我阅卷。”
蒋元瑞又饿又痛又憋屈,站在一边等了大半个时辰,张教授阅卷完毕,让堂下侍候的斋夫去把育英斋的生员们都传上堂来,要评卷了。
生员们鱼贯而入,分别就座,蒋元瑞也想回到座位上去,张教授瞪了他一眼道:“你站着。”
蒋元瑞羞得满脸通红,一张黄胖大脸好似祭孔时煮熟的猪头,心里把张呆鹅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张教授将在场的四十九位府学生员的月考成绩分为三等,第一等十二人、第二等二十八人、第三等八人,还有一人未评等,那就是蒋元瑞,蒋元瑞未能完成这次月考的两篇作文——
诸生听张教授念考在一等的十二人名单,那个新来的曾渔赫然有名,诸生交头接耳,不少人认为张教授是有意包庇,初来乍到就考了一等,张教授决然徇私——
张教授道:“考在一等的十二位生员的二十四篇文章会张贴在堂外照壁上,供诸生揣摩学习,这十二名生员各奖励铅山竹纸一刀、宝钞十锭;考在二等的生员还要勤学苦读,争取下次月考考一等——考在三等的八人站出来。”
八位生员站了起来,张教授训丨斥了他们一顿,最后轮到蒋元瑞了,张教授请俞训丨导将蒋元瑞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念给众人听,这篇八股文写得颠三倒四,简直是狗屁不通,张教授瞪着蒋元瑞道:“似这等歪劣文字,也敢说是我广信府学生员,岂不让人耻笑,你这生员是怎么考来的?”
蒋元瑞羞恼道:“张先生,学生今日意有所屈,自然无心作文,这须怨不得学生,张先生问学生是怎么考取生员的,学生当然是寒窗苦读通过院试进学的,不比某些钻营奉迎之徒,院试落榜,却摇身一变穿上了生员巾服,学生对此怪现象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教授示意俞训丨导朗诵曾渔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俞训丨导找出那份卷子朗声念道:“豫之为道,即事一征也。夫豫之裨于天下国家者,岂止一事哉,而不困已如此矣。且事至而无所为者,非其人才不足也,由于人不重其事,事不习其人,忽然而就之,而皆欲有其济,则于人有苟且肆应之心,于事有徇名塞实之患……”
“蒋元瑞,仔细看看你所谓百思不得其解的曾生是如何作文的。”张教授插话道:“曾生此文围绕一个‘事,字,铸意精深,才情英发,再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文字”示意俞训丨导把曾渔的这篇八股文念完。
俞训丨导又念道:“……此非前定所致耶,夫惟内在定见,则异同之辞,不得而淆其指;中有定力,则纷糅之条,不得而异其cao。知之素明,行之素熟,此豫之所以能立也,诚不即在其中哉。”
俞训丨导念毕,张教授对诸生道:“曾渔是学政大人拔擢的遗才,这样的文章他当之无愧——蒋元瑞你有何话说?”
蒋元瑞心里清楚论八股文他和曾渔没得比,但他还是搞不明白曾渔怎么就是学政大人拔取的遗才了,一头雾水啊,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说,垂首无语。
张教授道:“蒋元瑞,自四月进学以来,学业荒废,不思进取,接连两次月考考在末等,今日更是未能完篇,似这般顽劣不服管教的生员,本教官将提请学政大人予以革除功名——好了,本月月考结束,都回去,平日在家也要每日读书作文,不得懈怠。”
诸生向教官行个礼,都各自散了,只有蒋元瑞待在明伦堂上不走,见张教授步出堂外,他赶紧追上去,陪笑道:“张先生,那曾渔的确殴打了学生,是以学生见之则怒,实无意冒犯先生,万望先生不要怪罪,学生明日有薄礼送上。”
蒋元瑞虽然不大相信张教授会提请学政革除他生员功名,仅仅是几次考在差等而已,又不是作jian犯科,何至于就要革除功名,料想是这张呆鹅想索贿,张呆鹅可恶啊,又打又骂又恐吓——
“你还敢当堂行贿教官,”
张教授梗着瘦长脖颈怒视蒋元瑞,一脸的浩然正气:“来人,把蒋元瑞叉到府衙去问罪。”
蒋元瑞吓了一跳,赶紧求饶,不敢多说,灰溜溜出了儒学大门,心里无比苦闷,不明白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在府学街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张教授最后那句话突然冒上心头——“果然是靠舞弊进学的败类”,这话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他当初五十两银子舞弊之事泄露了风声?
这样一想,蒋元瑞背心有点凉嗖嗖的,转念又安慰自己,广信府院试已经过去三个月,他进学早已成定局,不会再有反复,现在就是要巴结好这个张呆鹅,别看张呆鹅正气凛然的样子,若真如此廉洁,以前也不会收他送去的永丰土产了,也许是这张呆鹅贪得无厌,土产看不上眼,看来还得送银子
想明白了这件事,蒋元瑞心下轻松了许多,现在得搞明白曾渔小子怎么就突然成了生员了,上次在安民门外让这小子逃脱,两个多月没见踪影,据谢子丹说曾渔也没回石田,曾渔与其兄嫂闹翻了,看来是逃亡他乡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又回来了,还成了府学生员,害得他今日这般挨打受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卑鄙者往往把别人想得和他一般卑鄙,这蒋元瑞就想曾渔能摇身一变成秀才定然也是通过舞弊得来的,他要揪住曾渔的把柄所曾渔往死里整。
吴春泽家住县城北门外,这里走过去有三、四里路,蒋元瑞雇一顶轿子往北门行去,坐在轿上颤悠悠想心事,行至谯楼下,突然听到有人骂道:“你这两个歪货,昨日为何半路撇下我”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分辩道:“祝少爷,这可怪不得我二人,你那舅子要与你吵架,我二人怎好看着,当然要回避。”
蒋元瑞甚是烦躁,今日诸事不顺啊,坐个轿子也会遇到前主顾拦着轿夫吵闹的,怒气冲冲探头出来对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轿子上坐的是谁”
自从进学成了生员,蒋元瑞在永丰本乡都是横着走的,谁家婚丧喜庆都要请他坐首席,孟子说养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很难养,而骄横之气短短三个月蒋元瑞就养成了,今日却受了这般憋屈,所以就向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发作了——
“啊,原来是蒋相公,在下不知这是蒋相公的轿子,冒犯了,冒犯了。”油头粉面者连连作揖。
蒋元瑞见这人认得自己,便住口不骂,打量了这人两眼,面生,问道:“你是哪位?”
油头粉面的男子谄笑道:“在下祝德栋,家住西门外祝家畈,蒋相公上回曾光临寒舍,蒋相公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蒋元瑞记起来了,这油头粉面的家伙是曾渔小子的姐夫啊,怒气勃发道:“曾渔小子呢,我要找他算账。”
祝德栋见蒋元瑞对曾渔还这么记仇,心下暗喜,说道:“蒋相公,我也正要找曾渔小子算账,蒋相公请借一步说话。”
蒋元瑞记得上回这个祝德栋就是骂曾渔的,便问:“你要找曾渔算什么账?”
祝德栋作揖道:“在下想请蒋相公喝杯酒,连喝边谈,请蒋相公赏脸。”
蒋元瑞略一迟疑便答应了,下轿与祝德栋往附近的三江酒楼行去,自然也是不付轿夫工钱的,一个轿夫跟过去讨,蒋元瑞把眼一瞪:“才抬了几步路,就敢要工钱”
两个轿夫只好自认晦气,抬着空轿子往三江码头方向行去,码头那边过往客人多,总能找到主顾
夕阳西下,江水染金,码头上卸货装货忙忙碌碌,两个轿夫看到一条船上下来了几个人,赶紧迎上去问雇轿子不?
刚上岸的有七个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圆帽、穿着曳撒,象是有点身份的人物,另有一个穿着窄袖绣花褙子的三十来岁妇人带着两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大龄丫环和两个老仆——
那圆帽曳撒的中年男子对那妇人道:“兰妹,你和阿彤、阿炜三人乘轿。”转头问轿夫:“这里去祝家畈一顶轿子几文工钱?”
两个轿夫一听是去祝家畈,赶忙摇头道:“祝家畈不去。”抬了轿子就走,另觅主顾去了。
“这可奇了,祝家畈怎么就不去”
圆帽曳撒的中年男子正是曾渔的兄长曾筌,那穿着绣花褙子的妇人是曾渔的姐姐曾若兰,两个小女孩是曾若兰的女儿阿彤和阿炜,大龄丫环是曾若兰陪嫁丫头梅香,两个老仆一个是曾筌家的黎叔,一个是祝家的老善——
曾若兰六月二十八日带着两个女儿,还有老善、梅香离开祝家畈,二十九日傍晚回到石田曾家,向兄嫂哭诉丈夫的不良和妯娌之间的纷争,嫂子谢氏当时就显得很不耐烦,谢氏只想得好处不想惹麻烦,曾若兰不是回来送节礼却是来哭诉求助的,谢氏自是不喜,夜里吹枕边风叫曾筌不要管这事,曾若兰和祝家的事管不过来的,曾筌道:“若兰是我亲妹子,她在夫家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管,过两天我到县城请你大哥与我一起往上饶祝家畈走一遭。”
谢氏的大哥谢满堂是永丰县衙的典吏,谢家在永丰颇有势力固然是因为谢员外的生药铺做得不小,又有六个儿子,其实主要还是大儿子谢满堂这个刑科房典吏威风,永丰乡间小民见了谢典吏都是怕的——
谢氏恼道:“你有本事自己去,不要叫我大哥。”
曾筌便闷着头不说话了。
曾若兰在石田待了五、六天,不见兄长曾筌有何动静,嫂子谢氏整日摆着冷脸,曾若兰暗自饮泣,爹娘一死,这石田就不是她的娘家了,又想:“小弟曾渔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小弟心肠热,他若在这里定会帮我,明知帮不上也会帮,唉,小弟、周姨还有妞妞现在何处呢?”
又等了两日,曾若兰待不住了,决定离开石田回上饶,娘家哥哥不帮她,她只有回祝家畈找祝氏宗族的长辈评理,只是那样真的很气馁啊,以后谁还会看得起她
就在曾若兰带着两个女儿动身时,曾筌叫上黎叔也一起跟来了,曾筌道:“哥哥陪你走一趟。
谢氏把大门“咣”的一声关上。




清客 第九十二章 日暮乡关何处是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七月初九日黄昏,曾若兰牵着两个女儿站在上饶县三江码头的高岸上,四顾茫然,虽然此处离祝家畈夫家不过六、七里地,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和温暖,身畔的信江不舍昼夜流淌,家乡石田就在这江水的上游,奔流的江水不复回,家乡也不是以前的家乡,门前古樟依旧,爹娘墓前草木已长——
“大哥,要不你先去祝家畈问问情况,我和小彤、小炜找个落脚的地方等你消息,免得冒冒失失回去被人耻笑,可好?”
曾若兰努力想保留一点颜面,怎么说也不能自己回去,总要让丈夫祝德栋来接她母女三人才好。
曾筌点头道:“那好,你们到哪里歇脚,我等下和德栋好来接你们?”
曾若兰道:“去西门外找间客栈,那里离祝家畈也近。”
曾筌便另叫了一顶小轿,让曾若兰母女三人乘轿,其他人步行,绕城半匝来到西门外,安排曾若兰母女和梅香四人在杨家客栈歇脚,曾筌自己带了黎叔和祝家的老仆老善前往祝家畈,曾若兰放心不下,叮嘱道:“大哥,莫与他家人争吵。”
曾筌道:“我晓得,你们先在客栈吃点东西,一个时辰后我和德栋来接你们。”乘上轿子,黎叔和老善一左右一右跟在轿边,往祝家畈去了。
曾若兰看着大哥曾筌走得没影了才回到客房,见阿彤和阿炜小姐妹两个乖乖的坐在床沿,不禁心中一痛,她这两个女儿平时都比较娇气,尤其是长女阿彤,都已经八岁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这次回石田也是一路哭,不胜其烦,但自从到了石田,两个孩子都变得很乖,也许是感受到了舅母谢氏的冷淡—
“娘,爹爹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回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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