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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荒延集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姩不哭
浮生荒延集
作者:阿姩不哭

这里记录了另一个时空的故事,那来自远方的爱情,无论最初有着多么浓烈的香气,最终都会消磨在时光的洪流之中。可那些曾经的温柔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到让我想要竭尽全力地握在手中。提笔写一场浮生,这个浮生里写满荒延……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记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或秽或洁,或广或微,或夭或寿,或实或虚,其物各异,神形也似,唯圣人能通其途。





浮生荒延集 序章
地之所载,**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记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或秽或洁,或广或微,或夭或寿,或实或虚,其物各异,神形也似,唯圣人能通其途。
那片传说中的不可知之地,在这个故事中叫做海外之处,与世相隔,经年不通。那里是一切故事的起源,却比书页中的记载还要遥远,像是一座凌乱成颓圮的旧城,没有人能够清晰的记住它的样子,也没有人能清晰的讲述出它的往事。像是一只无形的笔,从日出的那一端横纵过天穹,阻隔过昊天的光辉,在远方落下一滴浓厚的墨汁。那滴墨色中蕴藏着深浅不一的色彩,却挣扎着融化在黑暗中,化成一抹无人看见的烟云,在静寂中默然涣散。
一双稚嫩的手轻轻握住那一缕还未来得及消弭的痕迹,微微合拢,将绚烂的色彩杂糅成书页中的墨渍。那双手的主人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女童,一张生的白净透明的脸隐隐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天真,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少女稚嫩的嘴唇微微嘟起,扯住面前人黑色的衣袖,撒娇道:“爷爷,我要听故事。”
听到少女稚嫩粘糯的嗓音,被唤作爷爷的黑袍人,低下头慈祥的看着扯住自己的女娃娃,一张脸隐在黑色的斗篷下。“遗玉,你想听什么?”他的声音深沉喑哑,却听不出嗓音中苍老或是年轻的痕迹。
被唤作遗玉的少女歪头想了一会儿,眼眸一亮,“我想听《浮生荒延集》里的故事。”
“《浮生》啊。”黑袍人叹了一口气,“你前几日不是说荒延便是是不存在的虚无么?”
“可是,可是我却从《浮生荒延集》里看到了好多的故事呢。”遗玉觍颜一笑,扯了扯爷爷的袖袍,“看书总没有爷爷讲的故事好听。爷爷,你就讲给遗玉听嘛。”
黑袍人盘身正坐,慈爱的揉了揉遗玉的头发,翻开手中的书册,低声讲述着记载在书页间的故事。他的声音渐渐飘渺成一片云影,在这片看似随意涂抹而出的云影中他口中所述的故事似乎在现实中活了过来,故事中的山峦连绵起伏直到远方,山野中的花草也舒展开周身的色彩,最初静止不动的人群仿佛在某一个瞬间也开始活动起来……
这是一个很短,也很长的故事……




浮生荒延集 第1章 谁记暮春是年少(1)
玉颜死的时候我被禁足在幽阁里,等到出嫁那天才能被放出来。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玉颜已经死了。阿娘把我锁进阁里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玉颜养好伤以后一定会和长歌来救我。长歌是我十一岁的表弟,而玉颜是同我一起惹是生非的莫逆之交。
我不怕禁足却怕黑,阿娘为了罚我便命人用木板和黑纱将门窗封得死死的,连一点光都不许透进来。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闭着眼,数自己的心跳声。
数到五百六十七下的时候,我听到了窗外的脚步声,我急急道:“玉颜,是你么?你今天受的伤重不重?要不要紧?”
窗外的人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折柳,是我。”
我贴在窗畔的脸无力的垂下,“长歌,玉颜呢?玉颜在哪里?她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玉颜……玉颜被他爹锁在了祠堂,要跪满三天三夜才能出来。”
“玉颜受了那么重的伤,霍叔叔怎么能这么狠心呢。”那时我年纪尚小没有听出长歌语气里的颤抖,只是傻傻的长舒一口气,便对窗外的长歌诉起苦来。说了半晌才发现长歌一句话都没有回应。我敲了几下窗上的木板,“长歌,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突然害怕起来,“是不是玉颜出事了?”
长歌连忙回应道:“玉颜很好。苏姨让我来跟你说,你出阁的日子提前了,就在三日后。”
长歌的母亲是阿娘的胞姐,他口中的苏姨便是我娘。我倚在窗旁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长歌,你替我传句话,就说折柳愿意出嫁,只求阿娘能够对玉颜手下留情。”
我倚着冰冷的石墙,想着玉颜已经安全便安心的合上眼。
我记得初见玉颜的时候正是绿堤春晓,暖柳融光的暮春时节。初任帝都职位的霍将军刚刚搬进帝都,自家的幺女偏生是个惹祸的性子,在东城门刚和长歌打了一架后就在自家侍从的包围下冲了出来。长歌借着同我游湖的由头逃了一顿责罚,在舷板上刚要发几句感慨,画舫一阵摇晃,有人跳了上来。
我向船尾看去,入眼处穿着靛蓝箭袖短装的少女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如同莲花般娇嫩的脸容盈盈生光。
这一望,我便与性情直爽的玉颜成了莫逆之交,自此交好。交好到一同上了美人谱之外,又一同上了京城百人敌的战将本子。这百人敌顾名思义便是以一敌百的战将,可编这个本子的缺德孩子却连男女都不考虑,只依据备选者的口才和拳头来评选,我出生时阿娘难产所以自幼体弱,卧床休息时便喜欢多读些书,又跟着爹爹学了许多嘴皮子上的耍赖功夫,遂因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可以是非黑白任意定言,靠着玉颜一双将一把长剑舞的十分威风的纤纤玉手,我们两人终于登上了这战将录。
从此,提亲的宦贵人家便少了许多。我和玉颜更是不顾家中的反对,日日领着长歌出去疯玩。斗鸡走狗,喝酒打架的逍遥日子终是到了尽头。皇上久卧病榻,尚无储君,朝堂之上争斗日烈,阿爹这个外姓王爷被扯了进去便要在这场赌局里压上一注。于是阿爹把我给压了进去。阿娘劝阿爹给我定下了门亲事,夫家是当朝大皇子南阳,按辈分算是我的堂兄。
我很不喜欢做南阳的侧妃,除了他比我大十七岁以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霍叔叔站在了三皇子那一方,若是我嫁了他,那我和玉颜的交情算是到了头。整个帝都都知道南阳皇子性情乖戾,昔年出征南蛮凯旋前因为军粮不足所以坑杀了三万降兵,是个手段极狠辣的人。玉颜说我肯定斗不过他,说不定这一条命最后都会被他捏在手心里。
阿爹没有想到我会胆大包天的逃婚,但一向知晓我的阿娘想到了。我被王府的侍卫长从排队出城的人群里揪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忽然在想,嫁给南阳以后要是在皇子府里摆个赌桌是不是只能自己跟自己玩。




浮生荒延集 第2章 谁记暮春是年少(2)
“折柳!”此时正窘迫的我抬头看见玉颜骑在马上,手里提着剑,她说:“要抓她回去,还得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我看着骑在马上的折柳,心里赞叹她不愧是将门虎女,有这等气魄胆识,有不要命的勇气来违抗王府的意思帮我逃婚。但我知道,我要是逃了等着玉颜的便不只是跪祠堂那般简单的责罚。我朝着玉颜大喊,“玉颜,你快走!”
她掉转马头看向我,清丽的脸容上绽出一抹笑意,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一支蓝色弩箭却自长街那头射来!那支箭直直的射进了玉颜的后背,我看着玉颜轻轻的飘起来,在半空中如同一朵青色的莲花,那朵莲花在我眼里缓缓舒展出合拢的瓣叶,盛开出一抹风华。最后,悠悠的、悠悠的飘落在地上,染尽尘埃。
玉颜伏在地上,看着我,唇畔不住的翕合着,我离得太远,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声音凄厉的唤着她的名字,挣开身旁的侍卫,踉跄奔去。半空中又射来两支箭矢,发出斯斯裂空之声,此时的我只想去替玉颜挡下那两支箭,却被身后的侍卫偷袭,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我入宫这天正是日光暖融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宫辇绕阳湖入宫,阳湖岸畔的柳枝已发出深翠的碧色。
三日前三皇子率兵逼宫被大皇子镇压,太上皇感其孝,念其德,遂禅位于大皇子。霍家的女儿玉颜因意图刺杀亲王之女、大皇子未来的侧妃——我,被大皇子一箭射杀。而我因着父亲的从龙之功所以一入宫便承的贵妃的位分,虽不是中宫主位但荣耀宠爱已令人艳羡至极。
我坐在宫辇里,抱着鎏金手炉,心里泛出一阵阵的冷意。自我从幽阁中出来后就有了这个怕冷的毛病,病得重了血脉会寒凉到结冰。这是个御医都看不好的病,我却知道这是寒毒。
南阳在御书房等我,我放下手中滚烫的手炉,站在殿外的桃树下缓身行礼。未行封妃大典便还不是贵妃的身份,以亲王之女的身份觐见需得在殿外等候召见。他走出御书房时,忽然起了风,风将满树桃花吹落,纷纷扬扬如同雪絮洒落在我的肩畔,我的脸容也同这漫天花雨迷离在南阳的眼眸里。
隔着簌簌的花瓣我终于看清他的脸,算不得俊朗的脸容仿佛刀斧劈砍般的坚硬,一双眼睛锋利如剑刃。他大步走来,拂去落在我发间衣裙上的花瓣,将我拦腰抱起,朗声笑道:“那日在长街我未曾将你看得清楚,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国倾城色。”
他握紧我的手,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他朗声笑道:“以后朕就日日暖你的手。”我闭上双眼,微笑不语,缩回袖间的手却暗暗握紧。
我睁开眼睛时已是深夜,烛火熹微,身畔的帝王正是三十多岁的壮年,无论是鼻梁还是眉眼无一处不透着冷厉坚硬,我伸出手指隔空描摹他的眉眼,他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我时一双冷漠清亮的眼眸里浅浅浮出一丝柔情。我慌忙抽回手,抿唇羞涩一笑,钻进他的怀中。他亲吻着我的头发、鬓角,轻轻地一吻落在我的眼眸上。
第二日我搬入栖梧宫。栖梧宫,凤栖梧桐。
我在栖梧宫的锦榻上一坐便是一月,这一月我承蒙圣恩享尽荣宠,一时风光无两。南阳做皇子时纳的妃子很多,可这些妃子都很不喜欢我,因为我抢走了她们日日渴盼的帝王,而此时的后宫又没有新人能与我争宠,她们便把目光转向为南阳诞下唯一子嗣的芸贵人。
芸贵人生下小皇子的时候没有养好身子所以落下了病根,整日里拖着弱柳扶风的娇躯在南阳和众嫔妃面前咳两口血。只有小皇子拉着南阳夜宿在她的玉莲台时,芸贵人才不会咳血。
我很喜欢小皇子,他的名字叫做言之,一张小脸生得十分白净,眼神如同墨玉般剔透清亮,无论见了谁都会笑,七岁的言之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那日站在船尾上的玉颜。我想,这么剔透的孩子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听说芸贵人这几日咳血咳得很是厉害,我遣了晓月送去一盒参丹,芸贵人当着晓月的面打开盒子取了枚参丹服下。晓月回来时身子不住的发抖,她抬起头怯怯的看着我,“娘娘,芸贵人……”




浮生荒延集 第3章 谁记暮春是年少(3)
那盒参丹自然无事,我只是提前将那盒子在活血的猛药里浸了几日,又用调香的法子将药香遮掩成了紫檀木的味道。芸贵人的咳血症要用理气和顺的药慢慢调养,盒子里的药香同她宫里日日摆放的新鲜莲花混在一起就是一味猛药,与她虽无性命之虞却可以让她咳出的血色泛黑。
我站起身,握住晓月冰凉的双手,微微笑道:“将东西两座偏殿收拾收拾,过些日子小皇子过来的时候就住东偏殿,新近的玉才人就住西殿罢。”
霍将军遗剩下的亲族知道玉颜生前同我极为要好,为了讨好我特地从族中挑出一个同玉颜长得很像的女孩送进了宫。南阳待我很好,赐了那女孩玉才人的身份,又钦赐了玉颜的名字,送来栖梧宫与我同住。入宫的当夜便翻了她的牌子。
夜色渐浓,阶凉如水。我穿着白裙站在栖梧宫正殿的门口,看到远一些的西殿灯火已歇,忽然觉得**的双足僵冷的迈不出一步。本是浓浓睡意不知怎的竟有一股深彻的寒凉透了满心,觉得面上凉凉的,怕是被夜风吹寒了。
“锦娘娘。”锦是我的封号,整个后宫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唤我。我转身向身旁望去,见着言之提着一盏宫灯站在长廊那头。他身子小,提着那盏宫灯急急跑过来,差一点踉跄摔倒。我跑过去,把他揽在怀中,“言之,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言之在我怀里嗫嚅了半天,抬头望着我,“我听晓月说锦娘娘今晚很不高兴,就想来看看你。”他伸出软软的小手抚上我的脸颊,“锦娘娘你怎么哭了呢,母亲说在这宫里可不能哭,要是被人看见是会被欺负的。”
我抱紧怀里的言之,破涕为笑,“锦娘娘不哭,锦娘娘对言之笑。”言之,你要是我的孩儿该多好。
昨夜和言之在廊下被夜风引出了寒毒,今日便生了病,精神一直时好时坏。南阳下了早朝就来了栖梧宫,摒退宫人守在我床边,亲自喂我汤药。
我一直迷糊到晚上才有了几分清醒,睁开眼时看到南阳坐在我身旁,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只听他悠悠然道:“听说你进宫前和霍府的霍玉颜,还有你的表弟长歌整日在帝都里惹祸生事,那些个祸端都是你这个军师在背后出的主意,你们三人被称为帝都一害,连坊间流传的战将本子上都是有名录的。却没想到你这帝都一害的军师身子这般孱弱。”
我淡淡一笑,默然不语,只是将他的双手贴在我的脸上。
他愣了愣将手抽回,“我十六岁时便领兵出征,打了将近二十年的仗,连皇位都是靠着打仗打下来的。我一贯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家的心思,言之那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同你很像,也难怪你想要他当你的儿子,此事也不是不可,只消来与我说一声,断不用这么折磨自己。”
“如此,多谢圣上。”我撑起身子,伏在床上向面前的帝王叩拜三下以谢隆恩。
他一甩袍袖,“你有病在身,还是好生将养着。玉才人在殿外候了一天,你既然醒了,就见见她吧。”
我抬起贴在床上的额头,看着那一袭拂开珠帘离去的明黄身影,微微弯唇。南阳当初下在我体内的寒毒除了耗空我的身子以外,还让我无法生育,无法在这后宫之中有长久立足的资本,所以我只能抢走别人的孩子。芸贵人,真是对不起了。
“姐姐。”穿蓝色宫装的丽人拂开珠帘,颦颦婷婷的走到面前,缓身行礼。
我看着那张肖似玉颜的脸容,垂下眼帘默了一默,“你同她真的很像,你家里把你送进来委屈你了。”
玉才人僵了半张脸,另半张脸却还留存着盈盈的笑意,“玉颜能进宫得承隆恩全托姐姐的福气,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又何谈委屈呢。”
“她的心性和我一样直接,脾气和我一样爽快,连谈吐也和我一样尽是锋芒毕露。”我合上眼睛缓了缓神,“很可惜,你只有这张脸像她,所以我很不喜欢你,看到你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日东城门的情景。”那一日玉颜中箭的情景就像是一朵莲花开在我每一次午夜梦回之中。
“只要皇上以为姐姐喜欢我就好。”她放下手中捧着的糕点,“姐姐心里想的也曾是我所想的,玉颜姐是我爹娘死后唯一肯对我好的人。只可惜我被眼前的荣华迷了眼睛,所以甘愿沉沦,只希望姐姐能同我一起沉沦下去,就是演戏,也有百般滋味,万种思量可用。”




浮生荒延集 第4章 谁记暮春是年少(4)
我轻轻摇头,粲然一笑,眼中风华绝代。南阳今日宠我只因为我这张脸容,所说的海誓山盟只是花前月下的空影,若有朝一日年华老去,等着我的便只有冷宫残月,早有别的女子代替我在帝王面前演着爱意情浓的戏码。
我卧榻数日,病好以后已是夏末初秋,南阳为了让我散心,带我去了京郊猎场。
我骑在马背上屏息看着南阳弯弓搭箭,箭簇撕开虚空,瞬间刺入猎物腹中。我下马去捡那只肥硕的野兔,却听到身后南阳一声厉喝,我转身一看,身后的树枝上斜斜垂下毒蛇的半个身子,猩红的蛇信就要舔到我的脸上。只听嗖嗖两声,两支羽箭先后而至,方才的毒蛇被钉在了地上。蛇身上钉了一蓝一白两支箭,白色的那支我认识,是南阳的。蓝色的那支是弩箭,用的是南方蓝鹘的尾羽,蓝羽珍贵但除了漂亮没什么别的用。弩箭借用的是机括弹簧的力,比弓箭更快,也更狠。我拔出那支弩箭却没有交给仆从,因为今年暮春有一支同样的蓝色弩箭射进了玉颜的后背。而我手中这支弩箭的主人,是长歌。
我没有看长歌一眼,翻身坐上马背,对南阳道:“妾身的寒病恐怕又犯了。”
他纵马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那我们回去。”
我一抖缰绳,和南阳一同离去。若是那时候我肯回头看看长歌,一定能看到他稚嫩的脸容上写满歉疚和哀戚,只可惜,我不想要歉疚,我想要的只是恨意。
初秋的围猎草草而终,唯一令我欣慰的是,芸贵人的旧疾被围场的秋风一吹,吹成了病入膏肓,最后香消玉殒。芸贵人死后,我便整日里窝在栖梧宫和言之悠闲度日,将南阳婉拒在宫门外,只有西殿那位恩宠日隆的玉才人会偶尔过来同我下棋寒暄。
今日直到日上三竿我才起身,玉才人却一早就候在了正厅。我换过衣裳,一脸恹恹的神色,她如往常般笑着摆出棋盘,拉我过去同她下棋。
下至中盘,我捧着脸颊不耐烦的拨乱棋盘,“不下了,我认输。”
“姐姐的心思不在这棋盘上。”她掩唇微笑。
我冷冷看她,“我的一颗心思恐怕我自己都猜不透,你以为你猜到了几分?”
“我呀只是个卑微的民女,一朝入宫得沐龙恩已是极大的幸运。可我这个人却很贪,皇上的一颗心思不在我这里,我却想争一争,没想到最后却争赢了。”她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一张如同玉颜般的容颜却蓦然狞笑起来,“就算你是亲王之女又怎样?外戚恃功专权终究是惹到了陛下的底线,何况是个外姓王爷,既然你的亲族已被尽数贬为庶民,那你还霸着这栖梧宫做什么?”
“我在这栖梧宫中自是有我的资本。”我笑着望向殿门外的言之,余光尽是故作的得意。
“这个资本其实我也很想要啊。”玉才人收拾起棋盘,谦卑有礼的退下,“如果姐姐不给,我也只有硬夺了。”
我起身整理衣摆,掸去不存在的灰尘,唤来晓月,“将我那身月牙白的纱衣拿来。”我倒要瞧瞧,有谁能将言之从我身边夺去。
南阳很喜欢我穿这身月白纱衣时脸颊微红的样子,他说我在这一层白纱的笼罩下如同雾影中盛开的桃花般艳丽,又如同烟霞般缥缈。当夜,我捧着一碗桃花粉,敲开了御书房的门。
他看到我叹息一声,我绕过御案,依偎到他的怀里,“她们要和我抢言之,我除了重新获得圣上的宠爱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身后的亲族已经尽如尘埃,我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圣上了啊。”
他俯下身亲吻我的脸颊,埋在我的颈窝中闷声道:“只要有我在,又有谁能跟你争。”
我紧紧地抱住他,牙齿咬住他的肩膀将心中的呜咽声和恨意生生压住,眼睛里的泪水落在他的肩头洇湿成一大片深绛色。可是南阳,我害怕啊。
我害怕一朝春去红颜老,再转身恩宠不复。我害怕你给我的荣宠要用亲族的性命来换取,正如当初你给了我言之却贬谪了我的亲族,给了我贵妃的位分却给我下了寒毒。可是,可是我更害怕自己心中的一切皆是妄念,只有这一夜任性才是梦魇,梦境过后,终是要醒的。
那一夜过后,亲族失势的锦贵妃再沐隆宠。后宫那些原想看我笑话的妃嫔也都低下了脸,对我愈发恭敬起来,明里都尊称我一声娘娘。只有刚升到贵人的玉才人还常常唤我一声姐姐。这一声姐姐我听的十分厌恶,以前只有玉颜和长歌才会这么唤我。




浮生荒延集 第5章 谁记暮春是年少(5)
玉颜已经死了,被长歌一箭射杀。
整个栖梧宫都知道,每当南阳进了西殿时,我都会守在正殿门口,一直看到西殿灯火歇下才会就寝。言之知道,晓月知道,玉贵人也知道,只有南阳不知道。所以每次侍寝之后,玉贵人总会来我这里闲坐一会儿,而言之则会十分乖巧的在我的膝畔玩耍。对此,我很欣慰。
昨晚玉贵人侍寝时我没有守在正殿门口,因为阿爹被查出从前暗通敌国的证据,圣上朱笔批了死刑,明日一早斩首,连秋后都不用等。
自古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铲除异党巩固帝位,第二件事便是在功臣里挑拣出不听话的,贬谪或者斩杀。阿爹很听话,但手里的兵权太重,而我的言之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帝王血脉。阿爹被贬谪成庶民,他仍然不放心,于是寻了由头斩杀了阿爹。
今天晓月说西殿的玉贵人已经有了身孕,看过的御医都推断是个男胎。
我在正殿坐了很久,坐到有些疲倦,只觉得身上冷的彻骨,于是蜷在锦榻上,看着空空的双手,低低地笑了起来。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自己一直都在做梦,做一个痴傻至极的空梦。
我掀开锦被,看到言之伏在床畔,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怯怯的将我望着,他低低唤道:“锦娘娘。”
我把言之抱在怀里,“言之,锦娘娘什么都没有了。”我一声一声的唤着他的名字,言之,言之。可是言之也不是我的。只要南阳一声令下,言之就再也不是我的了。
“锦娘娘,你还有言之,还有晓月。”他歪头想了想,“以前只要言之拉父皇去见娘亲,娘亲就会很高兴,可要是言之做得不够好,父皇没有去见娘亲,娘亲就会打言之的手心。锦娘娘从来都没有打过言之的手心,锦娘娘很疼言之,如果言之让父皇过来看看锦娘娘,锦娘娘会不会高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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