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荒延集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姩不哭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今日救了我一命,我不杀你,等你伤好之后就走吧。我只问你一句,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诶?难道,慕白已经知道女主还未出场就已经被我吓死了?我想不出什么,便索性默不作声,眼里依然含泪望着他手里的药汤。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怒气的颤抖,“你是什么时候附上了玉颜的身?我竟没有察觉。”
哦。我安下心来,稳了稳底气,将掺了点谎子的实话说与他,“我犯了些错处被司命神君罚下来做一世凡人,但轮回时我藏了一成神力,所以方才危难之时才化出了真身。从一开始,我就是顾玉颜。”
他还有些不信我,我便一道一道的掰算起我这几日同他出游时都吃过什么,待说到第六日,他带我上山烤野味的时候,他那一张冷峻的脸容才缓和了下来,无奈的抚着我的脸,“当真,是你这个吃货。”
我眯起眸子看着慕白端到我面前的药汤,道:“能不能不喝?”
他摇摇头,道“不行。”
我捏着鼻子将药喝下了肚,只觉得是喝下了一团流火,浑身都被这苦味烫的难受。我抖了抖,偷眼看他,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可害怕?”
他收起药碗,挨着我坐下,问道:“怕什么?”
“我那真身在天界的时候便是公认的狰狞可怖,这样狰狞的一副样子,万一不是神女,是妖精怎么办?”
“纵然我是个凡人,可是神是妖还是分的清楚。何况是你,纵使你是只怎样丑陋的妖精,我的眼里除了你便谁也看不见了。”他微微一笑,很有几分当年慕白神君的光彩。爱美之心如我,自然心动不已。
我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欢喜道:“那你以后只能看我,只能想我,要是以后我再化出真身,你可不许吓晕过去。”
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上,“我就算是闭上眼睛,想的也全都是你。”
我把脸埋在慕白怀里,心中十分的感慨。诶,对着这样的一番柔情,身为女配的我都已有些把持不住了。
浮生荒延集 第21章 一世欢颜(4)
我在床上心满意足的躺了整一月,慕白也识趣的没来约我出去,只是每日同我通几封书信。等我能活蹦乱跳的下床后,才从母亲那里知道下月初九便是我同慕白成婚的日子。我还可以在床上继续窝着,将养着身子多长些肉,欢喜半个月后就要挨宰,不,成婚。
这突如其来的成婚并未将我击倒,反使我偷窥了丝天机,依照这个尿性来说,成婚当日新郎官大抵会被女主劫走,我这个女配就把着过门媳妇的名分横插在慕白和女主之间。这个话本子,应当是个宅斗。只是,女主当日不是因受不住九凤真身的瑞气,幸福的伏地而死了么?
当晚瑶光便在梦中解了我的疑问,由于我私藏的一成神力扰乱了本命簿,司命便想托有闲的神仙顶替这一世的女主。大抵是听说这趟子浑水里号称天界北魔王的我扮了个黑心女配,原本闲散的天界众人不约而同的拾起了万千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每每遇见司命神君还未张口便匆匆而去。司命找遍九重天才翻出个闲散神君——花神,这一任花神我只见过一面,只记得是个顶骚包的神君。
司命临时设了个桥段,明晚我同慕白绕着城北的莲湖闲逛时不慎跌入湖中,慕白自神君起便是只旱鸭子,所以此时便由花神扮的女主跳下水将我救起,我尚在昏迷之中时慕白认出了女主,自此司命端了许久的狗血终可以毫无顾忌的往上泼了。
慕白还在忙下月的婚礼,我想着这个婚礼大抵是夭折了,便赖着他去逛莲湖。随着暮色渐浓,街上花灯次第挂起,绕过大半个帝都,终是到了莲湖。在湖畔的堤岸上寻了个没人处蹲着,瞅着湖上来来往往的画舫,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我被花船上的彩灯晃得眼晕,索性阖上了眼,估算着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得投水了。慕白在我身旁坐下,牵着我的手也不说话。
我踢着水面,沉默半晌,问道:“慕白,只因我救过你所以你才喜欢我的么?”
他想了想,看着我道:“当初你救下我时曾对我倾诉过爱意,当时的我尚不懂情爱,只觉得你救了我还喜欢我,我只有娶了你才能报这份恩。可后来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却失了踪影,我的心里只觉得空了一块。直到后来你在我面前显出真身时,我的心里是曾恐慌过的,但也只是一瞬,我醒来时看着你浑身是血的蜷在地上,觉得心里心疼的厉害,只恨自己没用。自那时起,我便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难为已经二十有六的慕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若他是个少年此时应当红透双颊的望着我。大概是自小便习惯了金戈铁马的疆场,风月场上的经验严重不足,所以一见我低着头,便把我揉在怀里,沉声道:“不许抬头。”
他大抵是脸红了,自从我显出真身后慕白瞅我的神情就越发莫测。难道,慕白神君是个重口?我颇尴尬的咳了一嗓子,觉得应当尽几分女配的责任,道:“慕白,我也喜欢你。真好。你从没对我说过这些话。慕白,你多说几句。”
他把手按在我的头上不让我抬头,将唇贴在我耳朵上,一声声的唤我的名字,“玉颜,慕白喜欢你。凡人一生不过尔尔几十年,于你这无尽生命或许是个拖累,但我不求别的只求这一世能得你陪伴。”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一阵酥痒,我忒没出息的脸红了。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余光瞥见湖面上漂来一叶画舫,看雕栏装饰便知是贵家女子赏夜。画舫上挂了两只红灯笼,一只染着烛火另一只却是暗的,这是先前司命定下的暗号。唔,我心惊胆战了许久的女配生涯终是要开始了。
我推了一把慕白,他拉我起来,撇开脸不敢看我,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十分的暖,我忽然生出几分不舍,不舍这样暖的一双手去暖另一个人。
反握住慕白,同他道:“以后只许你牵我的手,不能牵旁人。阿娘酿了圆子等咱们呢,回府吧。”就算此生是戏一场,我也不愿意把你让出去。
事实证明,司命的命簿是一个怎样强大的存在,即使我这双脚是往前踏出去的,脚下却仍然一空,落下水来。
浮生荒延集 第22章 一世欢颜(5)
花神如此骚包且清高的人物,想来也是不愿意来这浊浊红尘的。为助仙友一把力,我便顺应天意在水里假意扑腾起来,只等封在女主身子里的花神跳下画舫来救我时,将她一把按在水里头,送她个寿终正寝。能死在我的手里头,也算是为这副肉身积下瑞德。
耳畔忽然响起落水声,却不是画舫里的女主,而是,旱鸭子慕白!
我潜下水去抱住他,往水面上游去。他的确是只旱鸭子,旁人落水时少说也能在水里扑腾一阵子,他倒好,一落水准沉下去。
我给他渡了口气,他微睁开眼,张了张嘴,方才渡的气团成一串水泡从他嘴里吐了出去。我抱着他浮出水面游到了岸畔,慕白甚狼狈的趴在岸畔上大口的喘着气,脸颊上却透出一抹红晕。
“还不出来?泡在三月春的寒水里容易伤寒,你身子骨再强健也还是只旱鸭子,怎么那么想不开的跳下来。”我爬出水蹲在岸上,余光往湖面上瞥了瞥,原先的那支画舫却早没了影踪。
我捧起他别过去的脸,低下脸去咬他的嘴唇。他微微愣住,睁着眼睛看我,我缓过气,道:“闭上眼睛。”
他上了堤岸,抱住我道:“我这命里只有一个玉颜。”他这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我伏在他胸口,耳畔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觉得十分安心。
虽则我曾经倾好青葱水嫩的少年郎,但此时却觉得这么一个沉闷易害羞的将军也十分的可爱。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日我跳下水时,花神思虑到莲湖四周遍开商铺,十分堪忧的水质状况实在不适合让她下水救人。我和慕白在水里的一番扑腾又甚没意思,于是无视一旁血泪同泣的司命,使着画舫悠悠漂走了。
司命告诉瑶光,这七世之中必有一世是我的天劫,但我看来,这七世已然是司命的天劫了。
兵书上说,春天是发兵的好季节。皇帝对这句话深以为然。最近北疆的蛮族不大安生,于是遣慕白领了一万兵马去打两场仗,发扬一把天朝的威风。
婚礼虽是耽搁了下来,但也给了我些时日好想法子对付司命的那本命簿。还不等我想出法子,司命便来了。他一来便问我:“玉颜,你打算什么时候死?”
我摇摇头道:“我不打算死,我也不打算做女配了。”
“当初赖着你投胎过来搅这一趟浑水的时候,我就该料到这一出命格必定会乱。”他揉了揉眼角,我仿似从他原本油光水嫩的脸上狠狠看出了几条皱纹,他这些日子为了能从我这里扳回一局来,想是费了不少心血。他默了一默,良久才道:“这一世的慕白神君投生的早了些,是跟我许给你的模样不大一样。你早些死,我也早些把慕白神君的一颗心蹂躏个遍,再把他送下去。下一世,我给你们写个师徒恋,让你永远以一张二十岁的容貌把慕白神君从小养到大,无论是怎样的一张正太脸都随你蹂躏。”
我有些心动了,便问:“下一世,我还是女配?”
他目光动了动,道:“我管保叫慕白到死前都对你念念不忘。”
哦,原是个早死的。
估摸着我有些不悦,司命又道:“这七世的命格都是慕白神君同我一起定的,已不能更改。说是下来历七世情劫尝百味人生,其实虐的都是女配。你把女配先前的甜头都尝完了以后就早些死罢,我再安排个女配来承剩下的。你看,行不行?”
司命能做出此番让步,已经很是不易。但我其实不大喜欢师徒恋,也不大喜欢当女配,更不喜欢慕白心里念着别人。我呷了口茶,肃然道:“这七世中必有一世是我的天劫,你这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曾应过他,要陪他终老。约莫这七世都要你费心了。”
司命委在椅子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句狠话,遂默默的隐了。
慕白平日在我面前时有些沉闷,但此番出征十分的争气,前线捷报频传,看这势头,三月之内便会凯旋。
三个月的日子十分难熬,可我到底还是熬到三月后的大军凯旋,熬到他领了旁的女子来见我。
彼时,我正坐在将军府正厅的青石阶上,等着他从宫里的御宴回府。他甫一进门便立在了门口,我刚起身便见着他身后探出一张小脸来,那看向我的目光十分的怯怯,却恍如一道霹雳劈头盖脸的将我轰成一捧灰。
浮生荒延集 第23章 一世欢颜(6)
我开口道:“她是谁?”瑶光,你是昧了怎样的良心,才答应司命下来毁我这一世的好姻缘。
慕白那副严肃的形容十分冷淡,“她是瑶光,是当初战场上救我之人亦是我答应迎娶之人。”
好你个司命,原是在这等着我啊!
“唔。那你是要同她成亲了?”当日急切间冲破封印时伤了身体,用不得法术。此时的我应当冷静些,理智些,等下一世轮回成师徒恋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好办。可我看到他点了点头,心中蹭蹭蹭的生出一团熊熊烈火。
我从正厅里提了把剑出来,冲瑶光道:“你过来,咱们俩谈谈,”
慕白横在我们俩中间,同我道:“她身子弱,你别为难她。算是我当初认错人了罢。”
“认错人?当初莲湖那一晚你是怎么说的?今日,你却是怎么做的?”胸口忽然间疼得厉害,我捂住胸口,蹲了下来。他心中的真情都给了我,我是知道的。他对这个恩人只存了感激之情,我也是知道的。我懂得他的心思,却不大愿意看他这副模样。我站起身看着慕白,自语道:“原来,我到底是个女配。既是个女配,我也不大愿意再见着你。”等下辈子师徒恋的时候,你应当会更不愿意见我了。
说罢,我提剑刎向脖颈。他一把攥住剑刃,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剑刃刺破他的手心,血顺着剑身淋淋漓漓的淌下来。我把心一横,“我六万年的岁数不是白长的!你心里想的不过是让我伤一把情,就算是你死后也要对你念念不忘。你这百年的命数在我眼里不过尔尔,既然不能同我长生,便要让我对你耿耿于怀。你这法子虽幼稚却管用,但我偏不让你遂愿,我死在了你的前头,那至少你这一世里都将念着我的名字。我念着你的负情不过是一段万年岁月,但你念着我的死却是念了一生!”
他取过我手里的剑,无奈道:“我就知道这法子太简单,你就算再笨也能看出来。”又转过身去对瑶光道:“瑶光姑娘,在下怕是要毁诺了。”
瑶光从慕白身后走出来,只见满眼泪光的扯住他的袍袖,软声唤道:“慕郎!”我十分不信如此百转千回深情幽怨的一声是由天界南魔王的瑶光唤出的,身子不由得颤了一颤。她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慕郎!你怎,怎能负我!当初……”
未等她说完,慕白却道:“这一路行来,慕某尚能瞧出瑶光姑娘的心不在我身上,我是否是负心,瑶光姑娘心中应是十分的明白。瑶光姑娘若只是想找个依靠,我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我的乖乖唷!慕白这双眼睛也忒毒了些。
她打了个哈哈,转身欲溜走。
我一把扯住她,低声问道:“司命那厮都许了你什么好处?”
她尚带着几分歉意,两手一摊道:“司命说,等破军轮回下凡的时候,也给我安排安排。”
“那你替我捎句话给司命,就说这七世命格大抵都是要被我打乱的,对此我心中十分的惋惜。可我瞅着女配这个角色也十分的不爽利,所以这七世都要劳烦他改一改了。”
我送走了瑶光,再回头看慕白时,心中只剩下满腔的柔情。这七世之中虽有天劫,但至少我们还有六世的长相厮守。等转过这七世,我还有天界的千千万万年可以同他一起,对此,我心愿足矣。
浮生荒延集 第24章 “乱”世——南柯
他睁开双眼,以懵懂的模样细细打量着眼中的世界,那个曾在混沌中缭绕不散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听见那个声音说:“华夏,我赐你名为王耀,从此你便是这华夏东邦的精魂,是这个国家的凝集,国家不灭你便不死。这注定是一条漫长的路,你将会走过时代冗繁的更迭,那些痛楚却终究会成为过往,而历史注定经久不息。
去吧,去找到一条属于你的未来。”
天际向晚,凛冽的寒风割得脸颊生疼,他定定望着眼前泥泞一片的华容道,在下属恳言之际咬了咬牙,道:“传令下去,命羸弱之兵负草填路,骑兵先过,其余兵士殿后。”
当初他率雄兵渡江而来,欲过长江天堑荡平东吴,重甲长钺立于艨艟之上,长身当风,眼中是掩不去的烈烈雄心,可笑铁索横江追亡逐北,却落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白白成全了那东吴小儿。十三万军士最后能够与他一同归家的已是寥寥无几,现今为了步归北方更要他牺牲残弱的士兵,即使手腕如他也心痛难抑不禁泪落。
收回思绪,手指掩饰的拂过右眼,纵马越上华容道。此路甚是泥泞难通,以弱兵身躯垫路,残余兵部才在刘备火攻之前险险过了华容道。
“阿瞒。”
飘渺的声音穿过身后的漫天烟火笼入耳畔,身躯一僵,下意识的拔出身侧的宝剑,指向那个声音的方向。
天边的乌云悄然弥散,一缕金光灿然洒落肩畔,沐浴着磅礴气势的光华闪耀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那人自北侧山崖翩然落下,一袭玄衣让他依稀有了猜测。
“我是来助你得这天下的。”只有十一二岁的他说着看向曹操,唇角微漾起深深的笑意。
曹操略有迟疑,道:“请问,阁下…”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大乱数年,我的身体原来已经这般不济事了,竟连你都认我不出。”掩袖轻咳,绣云龙暗纹的长衣在风中猎猎欲飞,衬得少年的身形愈加瘦削,“我允许你直接称我的名字为——王耀(华夏)。而我王耀将跟随你,戎马天下,统一乱世。”
那一刻,兵败潦倒的丞相与染病的少年达成了某一点的默契,这一点的默契一直延续到建安二十五年(公园220年),他病亡于洛阳,位列三公执掌大权却一生不曾称帝。
历史对于曹操死后的那场夺位之争,笔墨浅淡的几乎看不得清,分属两派的势力在洛阳城中惨烈厮杀时,天上下了雪,大片大片的雪絮落下,铺满青石阶掩住满地的血迹,王耀踏过台阶时忽然想起咸阳宫中的白玉莲花阶,砖面漫过血痕便会显现出玉莲的纹路,行走其上,步步生莲。他站在王殿之中看着这场夺位之争的胜利者以傲然的姿态走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地,等待着属于他的荣耀。
三十九岁的汉献帝坐在金座上,双眸空寂,自从伏皇后复国事败被诛之后,他曾经期图重整汉国大业的勃勃野心也随之破碎,凭着王耀一句“我许他一生无忧荣华,希望孟德你不要伤他。”得以苟活至今。
“我没想到,你竟将我给你保命的兵力押在了这场权力之争的最后,可惜你不是渔翁,他们也不是鹬蚌。汉朝的延续早已断绝在董太后手中,董卓入驻洛阳时我便已流落民间,等待下一个命定的人。”王耀转身看向刘协,目光清冷。
傀儡皇帝眼中的怨恨几欲喷薄而出,声线喑哑低沉,“王耀,你曾在高祖皇帝处境最困窘之时,随他离开当时势力鼎盛的项羽去往蜀中,最终开创我汉室天下,为何现在你宁愿选曹操这窃国贼也不愿选我?”
王耀冷言道:“我选的不是曹操而是他的子嗣中命定的帝王,而你不是。”站在曹丕身后的司马昭听得这句话,墨黑色双瞳中的光华轻轻闪烁起来。
“我的身体会随着国力而成长,也会因为国家的衰颓而缩小。自刘秀之后,我的身体便开始日渐衰弱,从武帝刘彻时二十多岁的模样一直在衰颓和成长中不停反复成乱世初时的十一二岁。我是这个国家,这个国家也是我。国家的昌盛影响着我的力量,若是这个国家亡了,那我也将归无。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混沌乱世,万年太平皆系我一身,我手中的不是权力,而是万民之根本,只有命定的帝王才有资格与我一同统治这个国家,迎接一场太平鼎盛。”
面容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话音方毕所有人都噤了声,只剩下擦过窗棂的风声轻轻的呜咽着,在这场冷清的寂静中只有王耀一个人,轻轻地、笑出了声音。
十月,曹丕称帝,改元黄初,魏立。东汉灭亡。
浮生荒延集 第25章 “乱”世——冷光
初春的日光温暖中尚带着一丝冷意,王耀卧在园中软榻上自小憩中悠悠醒转过来,双眸空空的看着指尖一抹盈粉的桃花,轻叹一声,提起小几上的羊毫点了朱砂批过司马懿封侯的折子。
魏文帝曹丕执政七年,死后太子曹睿称帝,改元太和。
曹家的新帝虽然沉着敏智,但毕竟年轻太过,内心还没有精明到能将这场野心勃勃的诡计看透。整个魏国开始迷漫起奢靡的香气,珠玑玉石,碧瓦飞甍,连他的云龙殿都镶了一层耀眼的金箔,魏武帝时的简朴风气荡然无存。
他也曾劝勉恳言,可权力的毒蚀骨侵髓,连日光都掩在殿门之外。含笑的美人几乎让人忘却这乱世尚未一统,蜀国的诸葛亮,东吴的孙权,他们都在他的身后虎视眈眈。眼看敌人步步蚕食着魏国朝政,他在阴谋的漩涡之中奋力挣扎却被阻在帝王的宫殿之外,不见天颜。只在一日暖阳熠盛,王耀透过镂花窗牖听见倾宫的恸哭,才知魏帝驾崩。待他从灭蜀的军事中抽出身来,那人已在悄然间将权力紧握在手,纵使与其相争也只落了两败俱伤。
王耀尊了司马炎为上司,改元泰始,称晋武帝。彼此之间生出的隔阂随着时光的推移愈加明显,皇帝的命令让他无从拒绝,于是王耀开始脱手政事,耽于酒醉,终日不醒。
“哥哥。”女童稚嫩的嗓音如同檐角的风铃,清新动人。王耀推开手中的酒杯,微阖的双眼渐渐睁大,瞳中流露出诧异,“懿……懿洀!(台湾古称夷洲)”
“今年四月吴国的孙皓降了。我便把懿洀从建业接了过来。”司马炎举起三岁女童,高声笑道:“懿洀,回家了!”懿洀也一同的笑,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说不出的动听。王耀从司马炎手中接过懿洀,轻瞥一眼堆在墙角蒙灰的竹简,微微笑了起来。
微风拂过少年玄色的袍角,裹挟着盛放的玉兰香氛盈了满袖,透着几分清新携永却又华倪繁空的味道。他忽然想起一个词,风华万千。
司马炎死后,司马衷即位惠帝。司马家新帝的位子依然不稳,被皇后贾南风窃去政权之后又被叔父赵王夺去,以傀儡的身份在八王之中辗转流离,直到病死才成全了自己。
此时,他尚未开蒙的家人协同外夷以“五胡”的名义闯入他的领土,抢掠烧杀,啖食人肉,他的华族几度濒临绝灭。他心痛,整日的咳,带着一身伤病在风雨飘摇之际随晋室南渡,称东晋,与北方曾经的国土遥遥相望。
他的身子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的一直不曾痊愈,上司遣人送了丹药来,说是沿古方炼制的灵药,有辟谷清浊之效。他含一颗入口,浓烈的味道充斥着每一寸血脉,融入他的骨血,自此难逃。
黑纱笼住了窗沿,他在昏暗的华宫之中醉生梦死的颓唐,每日的丹药如同贪婪的血虫,吸髓饮血。他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森白的骨骼尖锐的突兀起来,往日墨黑的眼瞳如同熄灭的烛,黯淡无光不复生气。如同晋室贵族一开始预想的那般,对于丹药的迷恋使他再也无法离开宫殿,只能整日沉浸在旖旎的瑞脑香氛之中,携着他的丹药混沌度日,偶尔清醒时幻想着紫檀雕龙门外的世事。直到寂静的宫殿久无人声,金龙的眼眸蒙上灰尘,王耀烧毁了龙纹笺,看着指间缓缓碾碎的灰烬,纤长的十指捂住双眼,无声的微笑,透明的液体却汹涌而出,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凝成的一小滩水渍渗入砖隙,悄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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