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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下梨(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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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终于停歇了。
持续整整三天三夜的大雨似乎把天地间变成了一副晦涩阴暗的水墨画,那狂风暴雨就是淋漓的画笔,在其中肆意的挥洒。
虽然雨停了,但是太阳还未升起来,厚重的阴云堆积在天边,大风席卷着雨后冰凉的潮湿打在人身上。
几骑骏马从东南的方向缓缓而来,雨后地面湿滑,到处都是烂泥,战马也起不来速度,而且稍一不注意,战马往旁边一划,就是人仰马翻的结局。战马给往旁边刺啦划一下,就算是废了,以后也不能用,更上不得战场了,而人若是运气差点儿,直接摔死也说不准,再怎么也要一个筋断骨折。是以懂马爱马之人,在这等情况下,都是策马缓行。
董策轻轻一勒马缰,手中马鞭轻轻一甩,指了指前面:“到了,就是这儿。”
众人纷纷向前看去。
面前是一片极大的荒原,怕不得有十几里之开阔,地面并不多么平整,而是类似于那种平缓的丘陵地形。本来是一片荒芜,但是有了这几日大雨的侵润,植物的顽强生命力立刻就显现出来。几乎是一夜之间,饱受了侵润的荒原就变成了绿色,
这里似乎是亘古以来未曾开发过一般,依旧保留着原始的苍郁和荒凉。
整个荒原是黄绿的色调,一阵风来,长草都倒伏了下去,其间夹杂掩映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这里的树少得可怜,偶尔看到几棵也少有生气,虽则是夏日,有的也披上了褐色的夹袄。
因着雨后,荒原上出现了许多的水洼子,一片一片的,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小溪,把广袤空旷的荒野,割出一个大口子,溪水两岸不少或是灰白或是红色的大石,更增几分凄凉荒芜。
正中略略偏北的位置是一片石山,一眼瞧去给人的感觉就是粗莽、怪异,活生生像是这九边吃不上饭的军户,半裸着上身,露出瘦骨嶙峋的筋脉。
山峰不高,也就是一二百米左右的高度,但却是极为的险峻,四面山崖壁立,一丝可供攀爬的角度都没有。在周围的平地上,滚落了许多大石,最小的也有房子一般大小。山顶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远远望去,在那片石山之上及左近,似乎还能瞧见一些断壁残垣。
粗犷、孤寂、荒漠、幽冷是这里的主色调,但是这里更像是一个词的注脚——穷乡僻壤。
这里是让人看了就眉头直皱的荒凉穷困。
“怎么是这儿?”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有些犯迷糊,摸不清楚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儿。
这里叫做大石崮,大伙儿对此地都不陌生。
大同镇北,此地为先秦之九原,秦汉之朔方,隋唐之夏州,辽金之云内,自古乃是河北山西形胜之地,得此则可立马天下,以高屋建瓴之势,挥兵向南,直逼黄河!自古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煌煌几千年,在此地发生的战役不计其数。而这大石崮,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此地在千年之前乃是一片古战场,本朝开国之初,徐达大将军还在这里带着十万大军跟蒙古鞑子狠狠的打了一仗,直杀得是天地色变,其血玄黄!历千年以来,这片方圆十几里的所在,怕是埋骨不下几十万!
据说一到晚上,这里便是鬼哭阵阵,令人听了毛骨悚然。这等凶地,百姓们自然是避让尚且不及,便是白日,也是绕路而行。其实这里的边缘地带,就在安乡墩和十里铺之间。
本来董策对这儿也不怎么在意,但是自从得了刘若宰的命令,要收拢流民,练兵屯田之后,他便是开始留心。这一次驰援十里铺之后在那里呆了几天,董策便把十里铺中库藏的有限地理资料都调集出来,细细的探查,试图找一块儿绝佳的地方。这些日子,他更是招了不少的老人,一一过来问询。
于是最终变选定了此处,今日大雨一停,董策便是带着他们前来探看。





崇祯七年 九十四章 大展宏图之地
董策看出了手下人的疑惑,笑道:“之前兵备道大人与我说的话,你们也都知道了,让咱们招募流民,屯田练兵,练出一支新军来!可是练新军,所需得有多少?人,地盘儿,住处,武器,铠甲……这些都要,可是问题是,这些现在都没有,问起刘大人来,也是含糊其辞。哪怕这些都抛开不说,咱们最起码也得有粮食,没得粮食吃,什么新军?架子还没搭起来就立刻要垮台溃散!”
“新军的规模不小,想想你们这帮鸟厮的饭量,一个个肚子跟无底洞也似,只见进去多少也塞不满!”董策轻轻甩着马鞭打趣道,众人都是一阵笑,尤其是王浑这个大肚汉,笑的最是没心没肺。
“要养活一个健壮兵丁,再加上每天要大强度的训练,每日挥汗如雨,粮食消耗又得增加不少。宋季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说,便是只行军,不操练的士卒,一日也要两升粮食,咱们大明升大些,就算是一个人一天一升五合粮,一年下来就是接近五石多的粮食,再加上军户的家属子女甚或是老人,怕是养活一个军户就要十几二十亩地。按照五百军丁算,也有七千亩。若是按照一千军丁算的话,则更是一万四五千亩开外。这镇羌堡哪里还有这么大的空地让咱们开垦?更何况,选址一定是要选在十里铺下辖的,这是咱们的跟脚,若不然的话,去了别人的地盘儿,万事都不顺遂。”
董策指了指四周:“哪里还有地方比这儿更为合适?距离安乡墩和十里铺都很近,地方也大,更是水土丰润。你们瞧瞧……”
顺着董策指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两条河在这里蜿蜒通过,河流都是相当宽,因着刚下了大雨,水量都是极为充沛,其中有一条河,更是水流湍急,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到动静儿。
这两条河,一条自西北而向东南,另外一条则是自东向西,两条河刚好是划了一个斜斜的十字。在两条河的沿岸,便是大片大片的荒地。
董策问过了那些老人,这才知道,原来西北东南流向的那河流便是从十里铺旁边穿过去的饮马河支流,也有个名头,曰甘河,取其水甘甜之意。至于那条自东向西的河流,则是洢水河的上游。这两条河都是北边儿山中发源的,而不是时令河,因此不虞有断流之危险,无论如何,总能维持。
“种田,无非是水土二字而已。两条河从此地而过,就有了灌溉之保证,无论旱涝,影响都不算大。至于土质……”
“我查阅过史料,这里虽然抛荒,其实此处土地,异常之肥沃。”董策继续道:“先秦之时赵国武灵王之时,就曾经在此地屯田练兵。之后前汉武帝,挥戈匈奴,也曾经在此地屯田。之后曹操为魏王时,五胡乱华之时,这里都是人烟稠密的粮食高产区。便是国朝初期,也曾经在此屯垦,并设了一个百户所。”
“没道理现在就不能种地了!”董策笑道:“我问过十里铺中老人了,之所以此地的土地抛荒,一个原因除了是此地确实乃是古战场遗址,埋骨无数之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灌溉渠淤塞。”
董策一摆手:“走,咱们头前看看。”
众人打马过去,一路过来,果然是瞧见了不少灌溉渠的痕迹,只不过这些灌溉的沟渠水利都是已经荒废淤塞了而已。
大明北地素来就干旱少雨,近五六十年来小冰河时代降临后更是如此,因此土地对河流灌溉的依赖性极大。而自从万历朝末期东林党当政以来,这些年大明朝的水利就没有一处是正儿八经维修的,水利荒废,土地自然就大量的抛荒了。
石进摇摇头:“真是可惜这上好的土地了,若是能将此地的灌溉沟渠重新疏通修缮,再建出更小更窄的那些通水渠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就又是一片沃土肥田!”
董策手下这些人大半都是农户出身的募兵,便是出身军户的王通王羽这些人,是时常下地干活儿的,因此听了都是连连点头,知道董策说的不虚。
苏大成长的像是老农,也着实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儿,他跳下马,顾不得一地的湿滑泥土,在地上掏了一把,放在眼前细细的看看。
好一会儿之后回头向董策兴奋道:“大人,此地土质是上好的青粘土,颗粒大,不黏手,攥一把能攥出油来!”
周伯在一边补充道:“而且一般青粘土往下挖,能挖出黑土来。”
“哦?”董策眉头一挑,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在这片东亚大地上,黑土一般只分布在现在被建奴占据的关外松花江左近,却没想到此处也有,这可是号称‘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最适合耕种的肥沃土壤啊!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众人策马这片地方细细的走了一圈儿,对这里的也有了一个整体的了解。
这里土质肥厚松软,土层深厚,几乎没有碎石牵绊其中。大石头是看着挺多挺骇人的,实则多集中在石山左近和溪谷两岸,而且是大石,而不是碎石。种地最怕的不是那等山丘一般的巨石,绕过去就是了,怕的却是土中的碎石,不但妨碍耕地,稍一不慎还会把宝贵的犁铧给损坏。
由于两条河流都是斜穿这片荒原,则石山南边交汇,因此每一寸土地距离这两条河流都不算太远,只要是下力气开挖沟渠,就可以把这片地区全部覆盖进灌溉网之中来。
不消得董策再说,他们就已经是对这里极为的中意了。
为何选在此地,董策自然还有自己的算计,只不过那些是大的战略方面的事情,却是不太适合向手下们提起了。
看完之后,众人便自策马往安乡墩而去,这一次不但是出来观察屯垦之地,也是顺路回安乡墩。毕竟那里才是生身立命之本。十里铺那边善后完毕,缴获的战马,俘虏,外加搜出来的那些战利品都已经早先一步运往安乡墩。那些救下来的百姓,则是王通在那儿盯着,一应供应,董策都交给了王绪年。
十里铺的日常事务,董策并不感兴趣,于是刘大库便自告奋勇揽了下来。后者是十里铺主管后勤辎重和库藏的总旗,原来算是许如桀的副手之一,很是骄横狂妄,对董策向来有些敌意。
几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是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屯田练兵之事。董策已经把这些都跟他们说了,众人都是兴奋不已——一旦练兵,手下的人多了,大人自然是升官儿不消说,咱们岂不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大伙儿身上都已经挂着总旗,小旗的虚衔儿了,主要出了缺,也有资格立刻就补缺成为军官。
“要屯田,先得平整土地,除掉荒草,这些土地都抛荒许多年了,怕是一定要深耕才成。”
“若是能把下面的黑土翻上来,就再好不过了。”
“哪有这般容易?要深耕,就得大犁,大铧,人力拉不动,只得用牛!咱们历次缴获,倒也有三五头牛,可这么大的土地,如何够用?买牛,打造犁铧,又是一笔银钱。”
“千头万绪,总还是个人字!”
“其实也不必开垦太多的土地,得看招募下多少人手,按人手划拉。那些草也未必都要除了,还能养羊养马,喂牛,猪也吃。这些牲口以后可不用咱们操碎心!”
“谁说不是!今天儿的出去给他们打草!猪他老人家是我大爷!”
………………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那儿说着,董策也不制止,也不说话,只是在那儿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手下这些心腹,以后都是要当大用的,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就多多学着管理,学着多方位的思考问题,也是一桩大好事。
似乎又有雨丝落下,风雨如晦,董策却是意态悠闲的仰头望天,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这里,就是我董某人,大展宏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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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策回到安乡墩,便得到消息:方才兵备道刘大人遣人过来,招董策前去见面。
董策顾不得外面还是斜风细雨,闻言立刻带着的石进等人出发。一行六人全都披了甲胄,兵器及身,为了给战马御寒,还在马身上批了一层毛毡。
倒不是董策为了耍派头,而真是忌惮于侯家伟那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套路。自己若是单枪匹马的,万一被侯家伟派人干掉怎么办?就算之后侯家伟必死无疑,自己跟他一命换一命,当真也是亏大了。
策马之间,董策恍然发现,自己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以来,还未对任何人有过这么大的忌惮。
哪怕是兵备道刘若宰也没有。
想到这一点,董策顿时是悚然一惊,赶紧把这年头掰开了碾碎了细细的寻思。良久之后,便发现,自己之所以最忌惮侯家伟,盖因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不能给自己造成生命的威胁。便是刘若宰,他敢直接下令杀了自己么?




崇祯七年 九十五章 说服
要杀一个正六品的百户武官也是需要报备,核查,最后才执行的,其中过程,相当繁复,更要有非常正当和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侯家伟不管你这些,直接就派人来杀!
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扯淡!
董策私下推断,刘若宰这么召集自己去,也未免不是因为心里存着对侯家伟的忌惮。
这侯家伟,也当真是了不得!
紧接着,一个念头忽的不可抑止的从董策的心里升腾了起来:“若是我如侯家伟这般行事,官儿越做越大,手上也有了兵,那么是不是别人也不敢轻易得罪我?”
做一个让所有人都忌惮的搅局者!
崇祯皇帝登基之后便听从东林党的话罢了锦衣卫各地所,现在锦衣卫活动不出京师,我就算是做什么,怕是别人也不那么容易知道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顿时便是不可遏制,董策心里细细的寻思着得失利弊,细节上如何举止,等大约有了个眉目的时候,抬眼一看,已经是到了镇河堡。
雨势又大了起来,董策等人身上的铁甲给冲刷的纤尘不染,钢铁冷硬的寒气直冒出来,让人看了便是心中一凛。
有刘若宰着人捎来的手令文书,一路下来,相同无阻,很快便到了兵备道府,通传之后没多一会儿,便是被请了进去。
董策进了书房,照例是不敢抬头,跪地磕头行礼,口称拜见大人。
他身上铁甲的雨水滴落下去,在地上很快便是形成一滩水渍,刘若宰瞧了,心里大是不悦,暗骂一声粗俗武人。不过终究是现在要用的到董策,直至微微皱了皱眉,接着便舒展开来:“起来吧!”
“谢大人。”董策谢过,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刘若宰一眼,发现这位刘大人脸上还带着笑意,看来是心情不错,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座!”刘若宰指了指靠门边一个木墩。
董策赶紧谢过,挨着半个屁股做了,还不如站着呢。心里别扭的要死,倒不是别的——说实话,刘若宰对他,就一个高阶文臣对低阶武臣来说,态度已经算是很不错。要知道孙传庭后来统领山陕河南等地武将的时候。那些和他平级的武将,要想见面说话,都要跪在大帐外面唱名,而后跪趋而入,进去之后不允许说一个字儿,不准抬头,不准起身,只能高高举起手中的札子文书。
那是文官对的武将蔑之极矣之巅峰。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些文官面前,董策总有一种不被当人看的感觉。
刘若宰倒不忙问侯家伟之事,而是笑道:“屯田练兵之事,想的如何了?”
董策欠了欠身,道:“上一次大人您让末将回去细细思量,末将不敢或望,专程写了个札子,末将之思量,尽在其中矣!”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掀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册子,起身递给刘若宰。
刘若宰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些错愕,抬头道:“字是你写的?”
“正是。”董策颔首道。
“不错!颜筋柳骨,有些瘦硬之风骨了,不像个武人。”刘若宰微微一笑,夸了两句。
董策连称不敢,心里却是苦笑,‘不像个武人’对于大明朝的文官来说,也许这句丝毫不加掩饰的蔑视话语,就是对一个武将的最大夸奖。
刘若宰细细看去,越看越是诧异。
董策这札子,是他这三天的时间写出来的,但是其中之思量,何止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董策把自己的大概想法都写入其中,如何招募流民,如何分配耕地,如何制定规章制度,甚至是如何征收粮食,怎样练兵,如何约束,都写在其中。其中之思维缜密处,让刘若宰暗自赞叹,至于有些新奇的想法,更是让他也有些啧啧称奇。
只不过刘若宰脸上丝毫未表现出来而已。他始终奉行一个原则,对于武将,不可太假辞色。
过了许久,他方才放下札子,轻轻敲着桌子,忽然问道:“选在大石崮,有什么思量?”
董策清了清嗓子,把早先和手下们说的大石崮那重重有利之处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另外一个思量,却是为的长远计。”
“哦?”刘若宰眉头一挑:“说说看!”
也就是他现在对董策颇为高看,若是一般的军官说出这种话,刘若宰早就嗤之以鼻了。
董策沉声道:“今年建奴入寇,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建奴不灭,以后还有。此次他们吃了甜头,说不得反倒来的更勤快了。能供鞑子入寇的大军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东边儿的像是虎峪口,古北口这些,离着太远,也不是咱们辖区,不用多想。而适合大批鞑子入寇的关口,咱们这儿就有一个——得胜堡。”
刘若宰的面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董策顿了顿,继续道:“今年六月三十日,奴酋代善、萨哈廉、硕托、赖达尔汉、俄木布达尔、汉卓礼克图、耿格尔等,率大军自喀喇俄保地方入得胜堡,往略大同。得胜堡本是冀北分巡道驻跸之处,距离镇河堡不过是三十七里而已,奴酋一旦破边,旦夕可至。幸好驻跸之处早就迁到了镇河堡,若不然,怕是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建奴熟了道路,以后多半还是从这里破边的。只要入边,便可大掠四方。”
“而大石崮,北控边墙,南接十里铺,那片地区,却正巧是建奴南下之必经之地。建奴要么是化为小股部队,若是那般,自然对各大堡寨没什么威胁。而若是想大军通过,则必须要拿下大石崮不可!次一来,大石崮足以当正面之敌,护卫身后镇河堡,二来,若是贼军硬打,则可以大石崮吸引贼军注意力,令集中兵力与四下将其包围,那么说不得,便是一场大捷送与大人手中!”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刘若宰更加的惊诧。
终明一朝,尤其是正统年之后,每每有大仗,都是文官或者是内臣监军,而如何打仗,在哪儿打仗,为什么打,这等战略层面的决策,都是文臣操控。至于武将,只要是保证能打赢这场仗就是了,不需要管别的。文**略,武将战术战法。
正是由于这种极度侵占武将权柄的政策,使得明朝从正统年一直到崇祯年前半段,都是没出几个天纵奇才的大帅大将。便是戚继光这等人物,写出来的纪效新书,也不过是讲的行军操练的法子,而少有涉及大战略高度的问题。
战略眼光最高的,可能倒要算是养匪自重四十年的辽镇总兵李成梁。
崇祯年后半段,由于连番的大战,武将权力有所上升,倒是很出了几个如李定国、卢象升这般的名将。
而董策这番话,所体现出来的眼光之长远,可说已经达到战略的高度了。
刘若宰似乎有些不舒服,他身子在椅子上扭了扭,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头却是在扶手上轻轻的敲着。
他虽是兵备道,却也不怎么懂兵——文官又有几个懂的了?那少数几个明白人,也多半是纸上谈兵之辈。因此董策说的这般诱人,他已经是怦然心动。
沉吟片刻,方才道:“若是照你这般说,岂非须得有坚城一座?精兵千余?一年时间,可能得否?”
“成了!”董策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说的没错儿,但是其中略有夸大,为的便是凸出这大石崮的重要性,而更深的目的,则是尽量争取刘若宰银钱各方面的大力支持!
心里欢喜,脸上却是苦笑一声:“难!”
刘若宰脸色丝毫不变,淡淡道:“说说!”
董策接着道:“建一座大型边墩尚且需要大青砖至少五万八千块,白灰近百石,加上人工造价超过白银五百两。一座边墩周边不过三十丈而已,大石崮那边屯垦练兵,城虽小亦要周遭三四里,更要建造的高大厚重方可抵御建奴之袭扰,就算是刨去人工,少说也是白银万两方可。这是银钱。”
“第二则是粮饷,现下已经过了农时,只能等来年开春再种粮食了,要招募流民,自然要给以吃食。更别说从中训练士卒,如此大体力的消耗,更要吃饭量加倍。就算是不给军饷,这吃饭是一定管饱的,要不然绝对撑不起来。”
“除此之外,还需要农具,耕牛,种子,被服,武器,铠甲之类,都是急需,缺一不可。”
董策提出这些要求,也是因着刘若宰是个清官——冀北道这边负责这么多城堡,万余边军的粮饷供应发放,要说没钱是不大可能的,关键就看刘若宰愿不愿意给,觉得给了值不值得了。若是换做侯家伟这等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银子的人,定然是一毛不拔,半个子儿都不会给的。但是刘若宰并不贪财,自有其风骨在其中,只要是说服了他,定然是可以支应不少。至于上一次刘若宰说这也没有那么也没有,不过是因为没看准值不值当而已,董策没放在心上,怕是刘若宰自己都忘了!




崇祯七年 九十六章 屈辱、誓言
果然,这一次刘若宰并未立刻说出什么都没有之类的话来。董策那条理清晰,计划甚至做到了明年的札子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这么做下去,是定然能成的!而大石崮为镇河堡之屏藩,以至于接下来的一系列好处,使得他知道,这件事儿,自己的投入是一定会有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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