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玉堂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风流
路大勇若有所思,幼清却是反问道:“你说你当时离开通州时有人跟踪你,那人是什么人?你可看清他的长相?”
“没有。”路大勇摇摇头,“那人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着,无论我走什么路他都是不远不近的紧随其后,但是却不动手,似乎只是想跟着而已。”路大勇也一直没有想通,要是那人和两个姨娘是一伙的,怎么着也会上来抢人才是,他为什么不动手呢。
“不好!”幼清腾的一下站起来,路大勇一惊,问道,“怎么了。”
幼清凝眉想了想,道:“若无想的没有错,那人说不定根本没有被你甩掉,只等你一走……”
“这!”路大勇惊的坐起来,扯了身上的伤他额头顿时疼的出了汗,他心里一转迫不及待的掀了被子下地,“小人现在就去大兴。”
幼清按着他:“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她摇摇头,“他们人多且个个身手不凡,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只希望他们手下留情,不要伤了胡泉的性命!”
路大勇顿时泄气的坐在床上,懊恼的垂着床板!
“没事。”幼清沉声道,“既然我们确定背后的人是谁,我们只要盯着他就好了,是人就总有弱点,我们只要抓住他的把柄在手中,就不相信找不回卢恩充!”她说完一顿,道,“我先去找大表哥,让他派人去大兴,不管怎么样先把胡泉接回来,他为我们办事,我们不能不管他。”
路大勇应是,幼清叮嘱他:“现在姑母和大表哥都知道你,你不用多虑,就安心在这里养着,我会和常安说一声,你有什么事和他说,他会去告诉我的。”
“小人知道了。”路大勇点了点头,幼清要走,路大勇忽然想起什么来,奇怪的道,“小人前天在回来的路上,好像看到府里的周表小姐了……”幼清的步子一顿回头看着他,问道,“周表小姐?在哪里看到的。”
“在山里,和一位妇人从山里出来,碰头垢面的互相搀扶着走着路,小人因为被人追所以就没有上去,不过看样子她们是打算往通州走。”他说着顿了顿又面露疑惑,“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被人打劫了,而且从衣裳和样子来看,只怕还被……”他不好和幼清说那些话,便略过去,“小姐,她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山里头?”
幼清没想到周文茵和薛梅还能活着出来,也算她们运气好,她就慢慢的将事情和路大勇说了一遍,路大勇便懊悔的道:“小人当时不知道这些,要不然就上去将他们……”一刀宰了。
“算了,薛梅爱面子,她便是死在外面也不可能再带着周文茵回京城来的,再见面不知猴年马月,更何况,她们身上没有银子,想回广东可不容易,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好了。”幼清话落,叮嘱路大勇,“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晚上再来看你。”就退了出来,采芩候在门口,见她出来低声道,“路大哥没事吧?”
“虽没性命之忧,但一时半会儿不易行动。”幼清心事重重的往回走,采芩就挨着她的耳边道,“刚才常安告诉我,说徐三爷在牡丹阁已经待到第六天了。”话落,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清一愣,惊讶的瞪着眼睛:“常安说的?”
采芩点点头,幼清就想到了封子寒临走前说的话,她忍不住抚额,无奈的道:“我当他只是玩笑,没想到真的去做了。”
“也算是给徐三爷一点教训。”采芩笑着道,“谁让他那么没有规矩。”
幼清不再说,她歪头想了想,低声和采芩道:“你明天早上去一趟三井坊,和大姐说我想去她那边坐坐。”又压着声音补充道,“问她能不能找到宋大人,就说我有事要见宋大人。”
她要看看宋弈在重新抢回卢恩充后是什么态度,还有,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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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玉堂 086 结怨
幼清在智袖院和薛思琪一起处理完府里的事,又一起用了午膳,两人刚放了筷子,薛霭进了门,幼清跟着薛思琪站起来,薛思琪正要说话,就听到薛霭对着幼清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薛思画张口结舌的僵在原地,看看幼清又看看薛霭,撇撇嘴重新坐了下来。
幼清余光扫了眼薛思琴,笑着应了薛霭的话:“那我们去宴席室吧。”她话落就随着薛霭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和薛思琪道,“二姐别急着走,月底的账咱们俩今天要结算出来的。”
薛思琪也不说话,不耐烦的摆着手。
幼清不再说什么跟着薛霭出了门去了隔壁的宴席室。
“路大勇醒了?”薛霭没有落座,而是站在房间正中望着幼清,幼清点头道,“他早上就醒了。”又道,“我正有事找您帮忙,您回来的正好。”
薛霭神色正了正望着幼清,露出倾听的样子。
“路大勇说他将卢恩充藏在大兴的一个客栈里头,现在胡泉在那边看着的,您看您能不能让洮河和澄泥带着人过去一趟,若是卢恩充还在,那就把人找个妥当的地方安排住下来,若是卢恩充不在,就将胡泉带回来,您看行不行。”
薛霭听完她的话,就露出疑惑的表情来:“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卢恩充在或者不在?路大勇是怎么受伤的,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如果背后的人是宋弈,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告诉薛霭,宋弈指不定背后还有什么势力是他们所不知道,她若是将事情告诉了薛霭,薛霭就算掩饰的再好,可往后和宋弈低头不见抬头见时,会不会露出潜意识中的敌意呢?
这样对于薛霭来说,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幼清犹豫了一刻,回道:“对方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不是我们能相比的,若非路大勇运气好,只怕是……”她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次是我鲁莽了,事前没有想到过事情会变成这样,若是卢恩充还在,就当我的运气好,若是不在那边,我们暂时也不能再做什么,先等对方的动静,只要对方是有目的的,就一定会露出端倪,如果和我们是一样的初衷和目的,那么这件事就容易多了,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薛霭眉头皱的紧紧的,显然没有相信幼清说的话,他低声道:“卢恩充不知道,是谁将他安排在通州的?”
“他说了,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虽没有见过面,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但是声音他却记得很清楚。”幼清说完,又道,“这件事大概比我想的复杂多了,您不要担心,以后我不会再像这次这样冒失了。”
薛霭眼睛清亮,就这么望着她,眼底有什么一点一点浮上来,让他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过来拍拍幼清的肩或者摸摸她的头,又或者想要说安慰的话……
“那我回去了。”薛霭什么都没说,“大兴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过去。”
幼清笑着点头道谢,想起薛霭中午匆忙从馆里回来的,她喊道:“你吃饭了没有?”薛霭一顿,回头看了眼幼清,眼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快来,回道,“在馆里用了一些,你歇着吧,我回去了。”话落,掀了帘子出了门。
幼清笑笑也掀了帘子出去,随即重新进了暖阁里头,茶盅桌椅已经收拾干净,薛思琪正盘腿坐在炕上神色不明的看着她,幼清挑眉道:“怎么了?”她低头看看自己。
“喂!”薛思琪用下颌点点幼清,“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大哥之间是不是……”说完,她觉得有些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你想嫁给我大哥?”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歪着头望着薛思琪,反问道:“你想嫁给大表哥吗?”
这话问的,薛思琪大怒,拍着炕几道:“你会不会说人话,我和大哥是亲兄妹,我怎么可能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你刚刚这么说我的时候,我可没拍桌子。”幼清抬着下巴,“你这么动怒,是因为你觉得你和大表哥是亲兄妹,不可能往这方面去想,那你为什么又把别人想的那么复杂,我和你一样,对你刚才的话,也觉得龌龊。”
薛思琪不相信,皱眉道:“你没骗我?我怎么觉得你和大哥之间的感觉很……”很暧昧。
“你想多了。”幼清从炕几下头翻了账册出来,“我没有这个心思,大表哥也没有……算了,你从来都不相信我,随你怎么想好了。”话落将账册丢给薛思琪,自己则拿了算盘出来。
“你会拨算盘?”薛思琪迟疑的拿过账册,狐疑的看着幼清,幼清也不抬头,道,“二姐要不要学,可以请陆妈妈教你。”
薛思琪哼了一声,心里头还在想幼清刚才说的话,又打量幼清的神色,心里头似乎有些相信幼清的话。
方幼清这个人有点小心眼,还会记仇,人品也不怎么样,不过她说话倒是一偶吐沫一个钉,从来没有说大话打诳语,这么长时间她到是信了,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不可能就三言两语就改变的。
薛思琪决定继续留意着,若是方幼清将来真和大哥怎么样,成了她的大嫂,她有的是办法治她!
“二姐。”幼清在薛思琴摆摆手,“你想什么呢,我等着您报账呢。”
薛思琪一愣回神过来,哦了一声念着账上的数字,念着念着她反复想起什么来,低头问幼清:“那天在法华寺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故意设计周表姐的?”
“是!”幼清头也不抬的拨着算盘,“她算计我,我便原样还给她了,怎么了?你要给他打抱不平?”她抬头看了眼薛思琪,又低下头去忙,薛思琪没说话,嘟了嘟嘴又道,“那后来呢,那天她和二哥……”
“也是我。”幼清将算盘抬起来清零,“二姐,你不报数字,我都不知道我算到哪里了。”话落又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卑鄙个小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要打抱不平也随你,我认你做表姐,你若不认我,我也不可能拼了命去证明自己让你认可我。”
薛思琪扯着嘴角哼了一声,甩了账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不认你做表妹了,我若不认岂不是将我娘和你父亲的关系也一并撇了,我是这样的人吗。再者说,你不得我喜欢,是你自己做人有问题,怎么你一说反倒变成我的错了。”
“是,我做人有问题。”幼清点着头,“我们还是先把事儿做完吧,你要辩论的问题,嘴上是说不出答案来的,只有问自己的心,看它是怎么想的。”说完隔着炕几拍了拍账册,示意薛思琪别耽误。
薛思琪咳嗽了一声没有再接着说。
忙了一天,幼清晚上去看过路大勇,又去烟云阁看望薛老太太,薛老太太大约是怒气攻心,养了几日又吃了药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薛梅和周文茵走的事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她这一时半会儿是肯定不会愿意出门的。
“姑母。”方氏不过几天人就瘦了一圈,她心疼不已,拉着方氏到院子里说话,“老太太要是一直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我看她的脸色比您的还好。”
方氏做了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不要乱说,她是长辈,我在跟前伺候是应该的。”
“不是说您不应该。”幼清解释道,“而是这样您太辛苦了。”她想了想挨着方氏的耳边,低声道,“姑父不也说让您相看大表哥的婚事吗,您不如把这件事拿出来和老太太商量,她老人家一向疼爱大表哥,这件事又至关重要,她定会打起精神来。”又道,“也算是把那件事岔开,大家都有个台阶。”
方氏想了想,点头道:“你表哥的婚事确实是头等大事。你说的没错,老太太是祖母,若是知道了,就算是不舒服也会打起精神来的。”
哪里不舒服,老太太身体一直很好,现在不过是心里过不去罢了,幼清笑着点头,方氏就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鬼灵精,就属你心思最多。”
幼清轻轻笑着。
第二日一早采芩去了三井坊,将幼清的话转告薛思琴,薛思琴听到后忍不住露出惊讶!
幼清怎么会想要见宋大人?她找宋大人什么事,难不成有什么把柄被宋大人抓在手里,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她?
或者,两人之间有什么事?
想到这里薛思琴有些坐立难安,她中午让人请祝士林回来。
祝士林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午饭也没有来得及吃就赶着回来,薛思琴见他一头的汗,忙打水服侍他梳洗,又上了午膳,祝士林哪有心思吃饭,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薛思琴不是黏人胡闹的性子,无端端的找他回来,肯定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薛思琴给祝士林盛了汤,示意他吃着,道,“夫君觉得宋大人的为人如何?是那表里如一的,还是……”
祝士林一愣,诧异的看着薛思琴,薛思琴脸一红,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不对,怕祝士林误会她,就解释道:“我见他年纪不小了,可却未成亲,就想着您和他关系这么近,就想给他相看相看!”
“为人聪明,有魏晋之风。”祝士林没有多想,只是奇怪薛思琴怎么突然问起宋弈而已,听她解释便释然了,“至于亲事你不用操心,他已经定了亲事,似乎是青梅竹马,约莫这几年就要成亲了吧。”他说着一顿,又道,“他不是原本准备巩昌吗,可能就是打算路过家乡时把婚事操办了,如今去不了了,我估计过些日子会将人接过来成亲吧。”
原来已经定了亲事了啊,那就不可能再和幼清牵扯不清了吧,薛思琴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了。”祝士林握了薛思琴的手,担忧的望着她,薛思琴脸一红摇头道,“没什么事。”
祝士林很喜欢薛思琴,既端庄大方又不失小女儿家的娇羞可爱,他笑着道:“你若有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什么事都共进退,你不用担心我不理解或是存有别的想法!”
可是幼清要找宋弈的事她还是不能告诉祝士林,这件事她要仔细问问幼清,没有弄清楚前就让祝士林知道了,他说不定会觉得她的妹妹们是那没有规矩轻浮的,薛思琴有些心虚的点点头:“妾身知道了。”
祝士林笑着,握着薛思琴的手一直没松,心里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就问道:“娘子,你不会是打算给九歌说你家中的几个妹妹吧?”
“啊?”薛思琴一愣,祝士林就已经道,“你千万别和他提这件事,他最不喜别人和他说此事。他这人你瞧着温润和气的,整日里笑盈盈的仿佛脾气好的很,那是你没有见过他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到时候他噎了你,我又不能说他什么,可心里总归是不舒服,反而白生了罅隙。”
“妾身也不是那没有分寸的。”薛思琴笑着道,“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多言的。”
祝士林点点头松了口气。
晚上,薛思琴遣了春银回去给薛老太太送了几副补品药材,就顺道去见了幼清,春银道:“……说已经约了宋大人,宋大人身边的常随也回了话,说明日中午到三井坊,我们太太说让您不用去她那边,她会在您的陪嫁宅子里等,到时候您就说过去看看宅子……是左边的那间,靠在另外一头的巷子,有个侧门,比较隐蔽。”
“替我谢谢大姐,就说我明天会和她解释清楚,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幼清说着送春银出去,春银笑着道,“我们太太一向最是信任您的,说您不是胡闹的性子,会这么做就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她没有胡思乱想。”
幼清笑着点头目送春银出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幼清和方氏打了招呼便上了马车去了三井坊,方氏在薛思琴隔壁买的宅子,原本是两间两户,后来原房主一起买了下来将中间的院墙打通了变成了一家,方氏现在又重新将中间的院墙砌了起来,还原成了两家。
她和薛思琪还没有嫁,房子自然也没有分哪间是她的,春银说是左边的宅子,她便让婆子将车直接赶去左边,马车一停下来里头就有人开了门,她下车进去,薛思琴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一见到她薛思琴就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在通州的土地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没有吃亏吧?”
“没有。”幼清扶着薛思琴进去,解释道,“那天宋大人不是拿了一份卷宗给我吗,我回去仔细看了,里头有几件事想不通,我又不敢去问姑父,他若是知道我在查当年的案子肯定要生气的,所以我就想到了宋大人,他说我若有疑问随时可以去问他,我就不和他客气了。”
“果真如此?”薛思琴望着幼清,见幼清很认真没有撒谎的样子,松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聪明,也不会做糊涂事,可毕竟年纪小,有时候就算是吃亏了你也不知道。你要记住有什么事你如果不好和娘说,就来找我,我虽不能帮你什么,可毕竟比你多活了几年,见的东西也多一些。”
幼清点着头:“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薛思琴不再说,打量着跟着自己的来的婆子,她吩咐春银:“让她们都回去当差好了,就这么点路,一会儿我坐幼清的车回去。”尤其是常妈妈几个老人,是一直服侍祝士林的,忠心耿耿,若是让她们知道幼清在这里私下和宋九歌会面,肯定会传到祝士林耳朵里。
“好。”春银应是,留了薛思琴陪嫁来的几个丫头和婆子守在这里,带着其它人回了自家宅子里去。
薛思琴陪着幼清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这边和薛思琴的宅子区别不大,院前也种着葡萄树,收拾的很精致,也很实用。
两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不过一盏茶功夫的话,问兰就笑着过来回道:“宋大人来了。”薛思琴忙站了起来,和幼清道,“一会儿你们就在宴席室里说话,我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就喊我。”
幼清见薛思琴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心头微暖,点头道:“我知道了。”就目送薛思琴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随即,湘妃竹的帘子被采芩挑开,着一身月白细布道袍的宋弈夸进了门。
长长的眉,一双眼眸深潭一般,望着人似乎透着波光,却又觉得深浅难测,幼清移开视线落在他的衣领上,起身朝宋弈福了福:“宋大人!”
宋弈从善如流的进来,在幼清对面坐下,采芩上了茶他微微颔首,转目望向幼清:“方小姐,请坐!”仿佛他是主人,幼清倒成了客人。
幼清虽注意到了,可觉得没有必要计较这些,心里腹诽了几句她落了座,笑着道:“宋大人请喝茶。”
宋弈没有拒绝,也没有端茶盅,视线就这么落在幼清面上,在他清亮的眼睛里,幼清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专注而真诚的望着她,仿佛这房里除了她以外再没有东西能入他的眼。
幼清暗怒,想到了上次宋弈给她把脉时的情景……
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宋大人!”她故意拔高了声音,“今天冒昧请您过来,没有耽误您的事吧。”
宋弈眉梢一扬,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端了茶捧在手里低垂了眼帘吹了吹,姿态赏心悦目:“怎么会。”他抬眼扫了眼幼清,“宋某乃闲人,没有耽误之说。”
幼清也不想和他绕嘴皮子,微微一笑,道:“宋大人给的卷宗我回去又细看了一遍,有几处想不明白,就想请宋大人解惑,还望您不吝赐教。”
“方小姐请讲。”宋弈放了茶盅,又用方才那样的眼神望着幼清。
专注的,令幼清毛骨悚然。
幼清咳嗽了一声,道:“当初既然是三寺会审,卷宗上有证人的证词,亦有旁证和卢状元的手印,可为何没有几位当事人的自辩之词呢,难道当初根本没有请宋阁老到场吗?还有我父亲,他既然当时在礼部观政,事后又被牵连,虽未落罪可被外放也与落罪没有区别,为什么卷宗中也没有他的自辩之词呢。”
宋弈露出浅浅的笑意,漫不经心的道:“那是因为,当事人无一人认罪。”
幼清愣住,问道:“没有认罪?怎么会这样。”三寺会审就算她不懂,可也知道他们有固定的章程,不是想定案就定案的,更何况此案涉及到当时的首辅,怎么可能就审问了几个人证人就结案了呢。
“方小姐年纪太轻。”宋弈不以为然,“三寺虽有章程,可法也是人定,当事人辩或不辩,在外人眼中都已是铁证如山,若强行自辩反落得狡辩畏缩的名头,不如不辩,反而让人心生疑虑,不敢妄下断论。”
幼清听懂了宋弈的意思,他是说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朝堂呈现出一边倒的势态,所有人都认定了舞弊案确有其事,宋阁老和父亲一干人辩不辩其实都一样,尤其是圣上的态度,他若认定了这件事,就算是强行辩了清白,也不过给他留了个敢做不敢担的畏缩小人罢了。
她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谁能想得到一个寒门士子,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了状元……竟然会放弃这得之不易的名利,用它来栽赃嫁祸一个毫无利益冲突的人呢?卢状元一开始就占了先机!
人心就是这样,在大多时候都会从弱者的角度出发,以恶意的心态去揣测强者的目的,毕竟,拿鸡蛋碰石头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幼清心里转了几遍,眉头越皱越近,对面,宋弈淡淡的道:“三寺,六部,上至内阁下至守着城门的胥吏,在编或编外的官员数以千计,方小姐若拿寻常的案例比较舞弊案,大约想不通的地方太多,此事过去六年,直至今日朝堂已无人提及此事,方小姐若想查,恐怕就不是鸡蛋碰石头的这么简单了。”
“你什么意思。”幼清觉得宋弈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是觉得她一个女子根本做不了这样的事,她不悦道,“我要做什么宋大人还是不要妄自猜测的好,眼睛再清明也是隔着皮囊的,你看不见别人的心,就不要主观的去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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