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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覃楠兮缩了缩手,抬头无辜而不解的望了阿萝一眼,见她也只略屈膝致歉。毕竟是客中,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低下头摆弄起手中的小瓷杯来。
司徒逸在一旁看着,刚要开口,就听柳七远远道“有伤之人怎么喝茶?阿萝你疏忽!”说罢,看了一眼立在墙根儿的小飞,对司徒逸道“这位不知该怎么安排?”
司徒逸看着小飞,淡淡道“你留下来陪苏九吧。”
小飞听说却有些犹豫,咬着嘴角闷了半晌,才一脸为难的低声对司徒逸试探道“我也住在这府上?”
“横竖我的将军府还能容得下你小飞爷这尊大神,既冻不着你也饿不着你,更不需要你伺候我,你反倒不愿意了?”司徒逸嚼着笑玩笑道,顺势抬眼望了一眼柳七身边的阿萝,只见她神色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塌上坐着的覃楠兮疑惑起来,明明他们身在振远大将军府,可司徒逸在这里反倒像是客。柳七按理只是他府上的清客,可他吩咐安排府上事务的样子却完全一副主人气度。这个阿萝更是莫名其妙,若说她是司徒逸的妾侍,她又听候柳七吩咐,可若说他是府上的上等丫头,看她的穿戴打扮和司徒逸对她的态度又完全不像。
正满心疑惑,就听小飞舌头打结一样对司徒逸道“那,那个,将军,小飞知道将军是好心收留,只是我自小散漫惯了,冷不防将我养在这么个尊贵的将军府上,我还真是真是有些消受不起。况且,小飞还少不了要去替苏小姐跑跑腿,因此,因此……”小飞说着瞟眼望了覃楠兮一眼。
覃楠兮登时明白过来,小飞所说替她跑腿是指寻找旭哥哥一事。在回云泽路上,小飞反复表达了对自己当初不替她去天风岭一事的悔意,还拍胸脯保证说一定会替她找到旭哥哥。覃楠兮当时只当她是玩笑,并未放在心上,眼下看她拒绝留住将军府,才知道小飞是真打算替她去再天风岭。
心里灵机一闪,覃楠兮插话道:“小飞,客随主便,将军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你怕被拘束,向他求个随时出入府的方便腰牌就好,何必非辜负了将军的美意?”知道自己在将军府寄住只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很多事眼下没有定论,她需要一个替自己跑腿办事的人,小飞自然合适不过。
司徒逸点点头,目光垂向覃楠兮的伤脚,开口却像是在对小飞说道:“府上的事我无暇打理,平日缺什么断什么只要找阿萝就好。你要随时出入,这我倒是可以答应,只是出入都会有人盘问,这个却是免不了。”他这话才刚收声,人已靠到塌前,伸手扶起塌上的覃楠兮,柔声道“还疼吗?我送你回房。若卿医术了得,他说无碍就一定没事,不用担心。”
覃楠兮愕然,半天才回道“我,我不担心。”因为疼痛并不严重,她其实从未担心过自己的脚伤。只是他一路疏远,眼下又莫名其妙的亲近起来,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可惜眼下当着生人,自己行动又不便,覃楠兮只好红透了脸,倾着身子靠在他空悬着的臂上。两人之间,始终留着窄窄一道空隙。
“将军,我来吧。”阿萝有些紧张的凑身上前。
“不用,我的伤又不重,不怕耽搁这么一会儿。你下去安排吧。苏小姐是我世伯的独女,不得怠慢。”司徒逸微微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罢便转回头对柳七道“若卿,到书房等我,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柳七站在案边,冷冷的看着司徒逸身边的覃楠兮,他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才默然点了点头应下司徒逸。
司徒逸也不理会他,只扶着覃楠兮慢慢出门,沿着园中青石甬道,向西厢去了。
西厢房格局与柳七居住的东厢一般无二,只是少了那及顶的百宝阁和阔大的书案,屋里呈设也略简单些。因长期无人居住,纵然地上已燃起个红火的大炭盆,屋里仍比东厢清冷许多。
司徒逸扶覃楠兮坐到塌上,转身将东窗支起小小一条缝隙。回到桌前,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到覃楠兮手上,柔声道“我虽不常在府上,可这里毕竟是将军府。你是我…..我的师妹,大可随意些。若卿平日事务繁忙,恐怕也无暇顾及你,你若需要什么,吩咐阿萝就好,或者让小飞找莫丹带话给我。力所能及,我定然满足。”
“嗨,只要你司徒大将军这么说了,我们可就放心了。要不这府上还真看不出谁是主家儿了。”一路跟过来的小飞闻听司徒逸的交代,才放心凑上来笑道。
“将军府的主家自然只能是将军家的人。”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吩咐过柳七在书房等他,闲闲落坐下来,对覃楠兮道“阿萝是若卿的侍女,从小儿跟在若卿身边,她心眼实,人前人后都十分护着若卿,你不要和她计较。”
覃楠兮刚想搭话,却听小飞从旁插道“这柳七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让堂堂的振远大将军这么礼遇!我看这将军府快成他的了。”
覃楠兮听小飞这问,也敛了声气,望着司徒逸等他作答。
司徒逸扬扬唇角道“若按通常论,若卿只是将军府上的清客而已。可是…..”他顿了顿,似乎十分惋惜:“他不同与普通书生,他满腹才华,只是以他这样的身子,自然是功名无望的。兴许是他不忍辜负了自己的学识吧,因而在建城之初,他便自荐到了我这里。”
覃楠兮微侧着头,想透了司徒逸刻意替柳七的侍女阿萝向她赔礼的这一层意思,便顺着他道“云泽地处边境,又是边关互市重地,他既是本地人,定对此处民风旧俗十分了解。倒是你治理云泽的好谋士。”
司徒逸含笑点点头,继续道“若卿是云泽人,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在建城及此后的政令颁定中他屡出良策,云泽有今天,虽有我的力主之功,但若卿的运筹帷幄却是功不可没。”
一旁的小飞却有些不忿“清客谋士,出谋划策是他的立身之本,他既然在将军府上,替你排忧解难就是本职,何至于让你一个大将军恨不得都把座将军府让给他柳七了。”
司徒逸听罢,抬头望向小飞,下意识的耸了耸左肩,笑道“我和若卿相识多年,名有主客之分,实则他早已是我亦师亦友的知己。我对他尊敬礼遇尚觉不够,你却直呼他做柳七!小飞,你若再敢对他不敬,当心我和你算算那几笔旧账!”
小飞一听这话,忙站直了身子,摇头像拨浪鼓,口里连连道“小飞不敢了,不敢了,不知者不罪,将军大人大量!”
覃楠兮笑望着两人,在一旁开解道“好了,将军是逗你玩儿呢。小飞爷你不是精明赛狐狸,敏捷胜猿猴?怎么每次都会被他唬住?”
小飞听罢一怔,飞瞟了眼一旁满脸笑意的司徒逸,抽抽嘴角,尴尬的回:“谁让他是踏雁将军本尊呢!”
覃楠兮笑了笑,便撂下这事不再提。她攀住塌畔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司徒逸欠身一拜道:“经了这么多事,我已不知该怎么谢你了。人道大恩不言谢,将军对苏九的恩德,苏九铭记在心。将军肩上的伤也不能大意了,还是早些请柳先生看看吧。”
司徒逸俯身扶她起身,也领了她逐客的意思,嘱咐了她们几句,便转身向门外去。
他抬脚刚要跨出门槛时,又猛得回过身来,站在门边犹豫了一瞬,才道“云泽一地的柳姓汉人为数不多,若卿是本地人,论起来他也是五泉村旧户,兴许会认得你要找的那个人。”
司徒逸说到此处顿口,覃楠兮心弦却是猛然一紧,她是想过要去询问柳七得,可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合适。
望着她一脸难以掩饰的欣喜希翼,司徒逸唇角僵硬的提了提才接道“我会托他去找。只是找人这事,讯息越多越细才越好找,明日一早,你去找若卿,将你所知的一切告诉他,他也好替你查找。”
“我去找柳先生说?”覃楠兮有些意外,毕竟她和柳七还十分陌生。
司徒逸点点头,淡淡道“也是不得已,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大营去,若没什么大事,我也不会常常回来。”
覃楠兮听言,斗篷下交握的双手不由的紧了紧,虽然身在他的将军府里她自然是安全无虞得,可听说他明早就要离开,她心里还是莫名空落起来,斟酌了大半天,才喃喃道“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啊!怎么能这样就回去?”
司徒逸又无所谓得耸了耸有伤的左肩,笑道“不打紧,行伍之人,这样的小伤算不得伤。”说罢,欠了欠身,转身出了门去。





玉堂佳偶 四十.窥闻
猩红毡帘的一角一闪,司徒逸的身影已隔在了门外。覃楠兮缓缓坐下,手里下意识的把玩着斗篷的系带,低着头思索。
小飞闲不住,里里外外逛了一遭,一脸兴奋满足的坐回覃楠兮身边道“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高、这么敞亮的房子呢!小飞爷我是得了什么造化?今日竟成了大名鼎鼎的踏雁将军的座上宾!”
覃楠兮被她感染,目光又在小小的西厢中游了一回,不由暗叹,在自己眼中可堪简陋狭小的这间西厢,于小飞而言却是难以企及的奢华。想到这里,不由爱怜的望着她问道:“小飞,以今日你我的交情,你可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小飞听问,面色一赧,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之前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我真的是在妓院出生的,连我娘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是什么人。我娘心疼我,知道那地方不是女娃能呆的,所以自小把我打扮成男娃的模样,还私下出了不少银子,求院里的洗衣仆妇收养我。后来,我十二岁上那年,我娘生了场急病,就,就没了。那天杀的死婆娘看我身上没油水可捞了,就打起把我卖给**的主意。被我知道了,就连夜就拿了她家所有的银子,逃了出来。”小飞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挤出出一个勉强的笑,硬生生将大眼睛里晶莹的泪意逼退了下去。
覃楠兮看着她眼底朦胧的泪,心里对她的怜爱更甚,不由伸手覆在她扶在塌缘的手上,默默的安慰。小飞回望她了一眼,笑了笑,又接着道“后来,阴差阳错我就上了贼船,跌跌撞撞的一晃几年,直到遇到你。”
“你一个女孩儿和一群盗贼在一起几年,他们竟没为难你?
“这你就不懂了,盗亦有道,他们虽是盗贼,可却不会为难自己人,况且,我一直是男孩子装扮,他们不知道我是女孩。”小飞颇为得意的道。
“你和他们朝夕相处几年,他们不知道你是女的?”覃楠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哪有什么?古代不有个花木兰替父从军,在军营中整整十二年都没人发现她是女儿身,我怎么就做不到?”小飞不服,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
覃楠兮被她逗乐了,拍了拍她的脸笑道“好,好,小飞爷是花木兰一般的大英雄!”
“英雄不问出处,我未必比那花木兰差。说不定,我去参军,再立下个大军功,也封个将军当当。”小飞闪身躲开覃楠兮,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覃楠兮斜依在塌上,赶着话儿打趣她:“眼前就放着个大将军呢,你既想学花木兰从军,不如现在就去找司徒逸,从此跟在他身边学行军打仗。说不定啊,过不了几年,咱大楚便真的多出个英姿飒爽,巾帼英雄的飞大将军呢!”
小飞明知这是玩笑,听完却认真的回答起来“我倒是想跟着大将军呢,可惜,只怕他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不肯收我呢。”
覃楠兮抚着笑疼的小腹,直了直身子,敛了玩笑的口气问道:“了不起?司徒逸在你心里当得起这三个字?”
小飞抬眼瞟了覃楠兮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他在我小飞心里却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明知道我卖了你,非但没为难我,还派那个大头鬼将我挽出了贼窝。你说,这么大的恩德,可当得起了不起几个字?”
覃楠兮嘿然一乐,刚想再追问司徒逸是如何挽她出贼窝的,就听门口传来黄莺一般的一声“苏姑娘”
回头,见阿萝低低拜在地上。
“阿萝姑娘快快请起。”覃楠兮递了个眼神给小飞,让她去扶阿萝起身,自己则攀着塌缘慢慢起身。
阿萝却不肯起身“苏小姐,阿萝是个山野丫头,不懂规矩,方才对小姐不敬。阿萝现已知错了,还请小姐受阿萝这一拜,原谅阿萝吧。”说着就叩头下去。
“这话是怎么说?快,快起来。小飞,扶我过去。”覃楠兮已明白过来,定是她走后柳七私下训斥了阿萝,她一面伸手向小飞求助,一面温和的对阿萝道。
起身上前亲自挽着阿萝扶她起身,不等她开口,覃楠兮就抢先道“阿萝,我和小飞在府上打扰,今后还要多仰仗柳先生和你。我见识浅陋,也是第一次见柳先生这样的人,因此方才失态之处,还请姑娘包涵。”
阿萝听罢,亮晶晶的眼睛一闪,原本满脸的疏远和敌对慢慢消退,红艳艳的唇角上漾出了了两朵甜甜的笑花儿,抿着嘴对着覃楠兮认真的点点头,回道“先生已交代过,小姐是将军的贵宾,阿萝定要全心全力的服侍小姐。小姐千瓦不要见外,平日少什么缺什么,吩咐阿萝就好。”
覃楠兮点点头算是应下,挽着阿萝的手臂走到桌边。阿萝却不敢坐,仔细的扶她坐下,斟了杯温热的水双手捧到她面前。
覃楠兮伸手接下,抿了一口,低头默了片刻,问道“将军可是和柳先生在一处?他的伤严重吗?”
“对,他的伤可严重?”提到司徒逸,一直叉着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阿萝的小飞也关切起来。
“将军和先生还在书房,我出来时听先生说射伤将军的箭是喂过毒的,伤口虽不大,却不能忽视。”阿萝语气平和,似乎对这样的事见惯不怪。
覃楠兮猛然握紧手中的杯子,惊愕的抬头问“毒?”
阿萝点点头,神色也泛起一丝担忧。
覃楠兮已无心再应付她,忙随便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出去。转身对小飞道“他是因救我才受的伤,我得去看看。若是真被毒箭伤了,可是不能这样就回大营的,耽搁了疗伤可不得了。”
小飞紧张的点点头,闪身过来扶起她,出了西厢。两人心急脚慢,半天才穿了院子,到了司徒逸的卧房门前。
司徒逸不常在府中,因而也未单辟出一间书房,只是将正房的东暖阁充作书房使用。小院落里天光渐渐恍惚,已是掌灯时分了。正房东暖阁里已上了灯,朦胧的明纱窗斜支着,纱上映着两个对坐闲谈的人影。显然,柳七已替司徒逸处理了伤口,伤势不重。
覃楠兮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些下去,正要抬脚踏上台阶,猛然听到柳七冷清的声音从微开一线的明纱窗下传了出来:“派去的人回话来说朔方的事确实司徒鲲有关。”
“司徒鲲?他倒是心急的很呢!”司徒逸的声音应道,那声腔中的冰冷,是覃楠兮从未听到过的。
“司徒鲲的秉性你难道不清楚?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放过机会?京中的事,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覃楠甫那里如今密不透风,要多用些心思才成。”这是柳七的声音。
覃楠甫!哥哥!他们要怎么用心?司徒逸和柳七到底在说什么?他们说京中的大事是什么是?覃楠兮心弦猝然紧绷,一把拽住小飞,暗示她禁声,自己也屏住呼吸,竖起耳朵静静的听起来。
“嗯,我知道。”司徒逸应道,声腔略微有些飘渺。
“那个苏九到底是什么人?”明纱上,柳七的剪影直了身子,逼近司徒逸,问的猝不及防。窗外的覃楠兮心一揪,眼睛死死盯住了明纱上司徒逸淡淡的剪影。
只见司徒逸仰了仰身子,半晌,才听到他淡淡答道:“她是先父故交的独女,来云泽找人,又恰好遇上暴雪受了伤,毕竟有先父的情分在,我不能袖手不理。”他的语气坚定平静,仿佛他说的都是事实。
“哦~”柳七的声音忽然有些不耐烦“不管是苏九还是苏十,长安覃府里的那一个覃小姐你只怕十必须要娶的,覃大人那里不能就这样收手。”
“非她不娶!我这话都已人尽皆知了,若卿你还不放心?说到底,覃大人也只是一介书生,未必能在这些事里翻起个什么大浪,你怎么总盯着他?”司徒逸的语气里蕴着几分不解,却似乎也没有深究的打算,他只起身走开,明窗上他的剪影渐渐淡了,声音也远了许多。
窗外的覃楠兮只觉的天旋地转,潮水般汹涌的心思登时塞满身心。神思一恍惚,半悬着的脚也忘了收回,一脚空踏下去,只听身边的小飞惊呼一声“哎~”
“谁?”窗里两个声音同时惊问。




玉堂佳偶 四十一.断疑(一)
覃楠兮惊魂未定,正房门已洞开。司徒逸和柳七一前一后出来。
强咽下喉头的艰涩和颤抖,覃楠兮在面上扯着一丝勉强的笑,抢先道:“方才听阿萝姑娘说你伤的不轻,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来看看。不想天暗路滑,险些就跌倒了。”说罢忙避过迎面而来的目光,低下假装整理起衣衫。
三步之外的台阶上,柳七越过司徒逸缓步踱上前来。他月白的身影,笼在青黑的黄昏天光里,更像是一缕幽冷的魂灵。覃楠兮低垂着目光,仍然能清晰的感受到一双犀利而冷酷的眼神向箭一般射向自己。
四下死一般静默。
覃楠兮像一株木雕般立在风中,只觉寒气从脚底一阵阵涌上来。她心底的疑惑,羞愧和惧怕化成一股奇特的粘力,牢牢锁紧她的牙关,任她努力了半天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也有伤在身,不能在风口里站着,进去说吧。”司徒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打破沉默。覃楠兮抬头,见他站在屋檐下,远远的,只自上而下的望着她,他静定的眼底里没有一丝波澜。他对她的紧张和局促视而不见。
柳七回首望了司徒逸一眼,静默的侧身让出了门口的台阶。
覃楠兮点了点头,艰难的抑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借着身旁小飞的搀扶,慢慢踏上台阶,进了司徒逸的房间。
心中有事,目下也茫然,覃楠兮一路任由小飞搀扶着,顺着司徒逸的指引落座。直到身上觉出些冷意时,她才惊觉眼前这间宽敞的正房空地上只放置着一个小小的炭盆,而盆里的银炭也已燃烧殆尽,火光暗淡,热气已十分幽微。想来定是司徒逸和柳七屏开下人谈了许久,连炭火烧尽,两人都全未发觉,可见,他们谈的是极重要的事。
覃楠兮正出神,见一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瓷杯递到面前。
“这里不比长安,找不到手炉之类精巧的玩意儿,就用这杯子替着,先捂捂手吧。”司徒逸的声音周到从容。
抬头接下杯子,才见面前的司徒逸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锦中衣,他头上束发的冠带已尽去,深褐色的长发只在脑后聚拢成蓬勃的一束,几缕落在外的发丝微微蜷曲成半圆,闲闲的伏在他肩上。他这样一幅完全居家闲适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的。
覃楠兮面色一赧,慌忙垂下目光,低声问了句:“你的伤势到底如何?”
司徒逸微笑道:“阿萝是说了些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覃楠兮理了理思绪道:“将军受伤毕竟是因我而起,若将军真有些微闪失,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司徒逸摇摇头笑道:“这事虽与你有关,却不全是因为你。李叁决心要杀我,就算躲了这次,还会有下次,好在我这里有若卿,他那点儿毒还奈何不了我。”
见他谈笑风生,覃楠兮心底宽了些,淡淡笑道“是将军吉人天相。”
司徒逸刚要开口,就被一旁冷眼旁观的柳七打断道:“既然将军有客,柳七便先行退下了。”
司徒逸抬眼望了他一眼,笑道:“若卿你不要忘了,你可已应下我找人一事的。这事从急,要用心安排才好。”
柳七点点头,转向覃楠兮道:“还请苏姑娘明早一聚,尽量将要寻之人的特征详尽告知在下,在下也好即刻出发去五泉村老人们处查找。”
原来即便他们密谈的是些朝堂大事,司徒逸也没有忘记她要找人的事。感激的瞥了他一眼,覃楠兮起身对柳七拜了拜,道了声多谢。
柳七远远的欠了欠身算是回礼,罢了便转身出门去了。
司徒逸收回送到门口的目光,转身时顺势瞟了一眼覃楠兮和她身边一脸茫然的小飞,便默不作声的行到堂中,自一旁的炭笼中夹了几粒炭,拢到盆中,起身转向小飞道:“劳烦小飞爷,去前园耳房替我传个话给莫丹,就说明早不必备马了,让他自己一早回营就好。”
小飞眼中精光一闪,明白过来,司徒逸这是刻意支开她,忙唯唯应着,闪身出了门。
吱呀一声,门又关上。空阔微冷的房里,只剩下司徒逸和覃楠兮。气氛登时有些尴尬。
司徒逸也不作声,只坐在她对面,安静的看着她。
覃楠兮心虚,别过头望向门口,假装看着小飞的背影。
“她早走了”司徒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毫不留情的戳穿。
覃楠兮仓促的收回目光,斟酌了半天,还是客气的迂回“你不是说明天一早要回大营,怎么方才又命莫丹独自回去?”
司徒逸淡淡道“还有些事要处理,来回奔波反而不便,索性就在府上多住些日子。”
他一收声,房里又只剩下一片迫人的静默。
覃楠兮努力张了几回嘴,可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司徒逸看着满眼犹疑的她,低叹了一声,解围般道“楠兮,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若想问我什么,不妨直说。”
“我”覃楠兮咬了咬唇角,暗暗挑拣着心底一个又一个疑问。半晌,才轻声问:“你曾嘱咐我不可对任何人偷漏我从长安来的事,为何你方才要对柳先生透露?”她心弦紧绷,紧张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司徒逸瞧见,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蹙,起身自塌上扯了件自己的长袍披到她肩上,才又回到她对面落座缓缓道:“若卿很聪明,我若想瞒着他你的真实身份,就必须事事合理。先父故交大多已是高宦,你若真是我世叔伯之女就必然是从长安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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