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莫丹正哄劝的一脸愁苦,猛抬头见了柳七,硕大的身子像上了机括般弹了起来,远远的笑的一脸敬慕。
“这是怎么了?”柳七瞥了那孩子一眼,淡淡问。
莫丹一愣,忙将一双大手在那孩子脸上胡乱糊弄了一把,扯着他转身过来对柳七行礼,又笑呵呵解释道:“这娃子那天听了将军说要带他从军的话,今日死活要跟我去大营。他才几岁,大营那是他去得的?这不,不让他去,就哭闹起来了!”
“我答应他从军不假,可不是现在就去大营。”身后,司徒逸插话道。
众人回头,见他从内园出来。
那孩子见了他,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扑通跪下就磕了个头,泣道:“将军,我听莫丹哥哥说将军当年从军也不过只有十四岁,如今我也有十一岁了,怎的我就不能去大营?求将军带我去大营,我不要在这里养马喂牛。”说罢,直起身子一个劲儿呜呜委屈。
“你个小崽子,怎就和将军比起来了。”莫丹在一旁急得吹胡子瞪眼。
司徒逸瞟了莫丹一眼,制止了他,俯下身扶起那孩子,笑道“有志气!只是,从军立功不一定现在就去大营,我让你留在府上做的事却是比大营中重要许多的。”
那孩子疑惑,挂着满脸的涕泪,抬起头来。刚想开口,就被一旁的覃楠兮打断。
“小牛!”她才认出,眼前的孩子正是当日自己被卖到乌达营中时遇到的那个叫小牛的孩子。当日她曾求过司徒逸将小牛一并赎出救走,当时他说她“得寸进尺”。现在,这孩子却出现在他的将军府……..
“小哥哥!”小牛也认出了覃楠兮,跃到她面前,扯着她的手臂绕着她上上下下的仔细的看,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你也没事!太好了!太好了!你也是大将军救的?我是将军派了莫丹哥哥特意救下的呢!”
覃楠兮抚着他的肩,感激的望了司徒逸一眼,低头对小牛道:“你知道将军特意救你,还不听他安排在这里哭闹?”
小牛一愕,抬头茫然道“我,我是想像将军一样从军,我不想养马做马倌儿。”
覃楠兮拍拍他冻裂的脸蛋儿,笑道:“傻孩子,将军留你在府里,一则是因为你还太小当不得兵,二则是信任你,你想想,大将军的踏雁可有多宝贝?将军将它交给你,这任务可重要?”
小牛恍然大悟,破涕为笑。又忙不迭的对司徒逸一通拜谢。莫丹见状,上前连拖带拽将他带了下去。
被他们这样一闹,已是天光大亮,将军府门口,远去天风岭的马车已经备好。阿萝打点好一个简单的小包袱,便扶着柳七到车边。覃楠兮随在司徒逸身后送到车边。
“苏小姐的伤不重,歇歇便好了,你的伤却不轻,不要大意了。”柳七一手扶着车厢边缘,回身望了一眼司徒逸和与他并肩的覃楠兮,嘱咐道。
司徒逸点点头应着,一面伸手亲自扶他上车,一面叮嘱:“我派了得力的人跟着你们,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小心。若有事,要及时传话给我。”
柳七低嗯了一声应下,默了片刻,对司徒逸道:“李叁的人定然还会动手,你要小心。若有机会,此行我会一并探听探听朔方的事。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定会回来。那京中的事,你也要早做打算。”
司徒逸应了,便扶他上车。马车随即行开,缓缓出了视野。
“那个李叁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冒险杀你?”覃楠兮盯着前方越来越小的马车,眼前浮起的却是方才柳七嘱咐司徒逸小心时的肃然神情。以柳七的为人,这话定然有九成把握。
身旁的司徒逸收回目光,转身笑望着她道:“上次说要带你去尝尝云泽的清酒,正好今日无事,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司徒逸,你…….”覃楠兮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心头疑云骤起。
玉堂佳偶 四十五.梅花酿
司徒逸说风就是雨,片刻已吩咐停当。
覃楠兮只好客随主便,回房换了阿萝早就备下的女孩儿衣衫,唤醒了睡眼惺忪的小飞,由她搀扶着,一路出了门去。
振远大将军府外,一辆规制恰当的厚毡呢马车早已套好,驾车的是一匹性情驯顺的驽马,此时正垂着头安闲耐心的等待着,一旁的车夫也是个忠厚老实的,冻僵了手脚也不知挪动身子,只垂手站在车旁一心一意的侯着主子。
覃楠兮左右望了一圈,不见司徒逸的踏雁,刚想开口问,就被东张西望的小飞抢了先:“怎么不见将军的大黑马?不是说请我们去喝酒?他自己又不去了?”
“今日只是去城里逛逛,我和你们一道乘车去。也省得被认出来,反而让我们不得安生”司徒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应声回头,只见迎面而来的司徒逸恍如换了个人。他换了一身北疆常见的牧人服饰。一把蓬松的深褐色长发也只随性的箍在脑后,身上穿的是一件只及膝长的石青色锦袍,袖边袍角滚着四五寸长油光水亮的水獭皮,腰间系一条宽阔的皮腰带,带扣上别着一枚狰狞的青铜兽头,脚上是一双革面羔里高筒靴,靴筒处还露出一截精巧的刀柄。
小飞目不转睛的盯着上前来的司徒逸,呆了半天才问:“将军,将军怎么这样打扮?”
“不好看吗?”司徒逸听问,低头看了半天自己的行头,挑着眉毛向覃楠兮求证。
覃楠兮看两人一个惊异一个疑惑的神情,不觉莞尔一笑,转开目光避过了他的询问。
小飞几乎从未见过司徒逸的眼中有这样的不确定的神色,不觉双眼眯成一条缝,笑嘻嘻的赞道:“好看,好看的很。只是我没想到将军会把自己打扮成,成个牧人。”
司徒逸听到这话似乎十分受用,又低头满意的审视了自己的衣衫片刻,一脸阳光的引着二人上车。不出所料,车厢里自然早就着人打点的舒适异常,甚至连给她踮脚的矮杌都已准备妥当。覃楠兮暗敛住心底的感动,登上马车,坐在司徒逸对面。
云泽地处边陲又是互市重镇,因而并没有宵禁之律。虽然才只交了辰初,车外,各地口音混杂的叫卖声已渐渐热闹。
马车夹杂在络绎的人流里,行进的缓慢,车上的小飞有些无趣,撩起帷帘东张西望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新奇的事物,便索性窝在角落里补起眠来。司徒逸低头研究了一番垫在覃楠兮伤脚下的小杌子,又将自己身后的一只锦垫垫在她脚下,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
覃楠兮有些无措,连忙捡起晨间的话头儿,说起了小牛:“当日你将我从乌达处救出来的时候,我求过你一并赎了小牛,你说我得寸进尺,我还以为你不会管他呢,怎么后来又悄悄派人去救了他出来?”
司徒逸瞟了一旁的小飞一眼,抬手顺势将散垂到颊旁的几缕散发拢到脑后,,笑道:“当日我只身一人,乌达身边却有三四十个武士。那时我不过是博乌达以为我的护卫在后面。若逗留太久,让他探出虚实,恐怕连我也回不来了,因此只能先带你离开。”
回想那天的事,覃楠兮只对他当时的张狂骄傲记忆犹新,她曾以为他天性就是那样不知深浅,不畏惊险,却不想他当时竟然有这么些担忧。想到这里,她不由将心底的感激和倾佩化成唇边温暖的笑意,对他感激了句:“多谢你救下小牛,还将他收留在府上。”
司徒逸却摇了摇头,坦然道:“我救那孩子确实是因为你,可留他在府上却与你无关。那孩子很聪明,他被卖到乌达处不过短短两天,就探到乌达礼遇读书人的事,还寻机和书生打扮的你套近乎。这样的孩子,若仔细培养,将来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覃楠兮听闻,十分意外的望着神情坦然的司徒逸,道:“难道你说让他从军的话不是哄他的?”
“自然不是,他一个被人卖来卖去的孤儿,若从了军,有机会替自己挣个前途,有什么不好?再者,我看那孩子体格虽有些孱弱,但行动敏捷,头脑清楚,人又忠诚好义,只要好好磨练几年,不要说是从军,即便是参加遴选,进我的亲骑营都是可能的事。”司徒逸撩起车帘,望向车外,漫不经心的答道。
司徒逸未留意到覃楠兮眼底忽起的复杂神色,只听她淡淡问:“利萨也是这样入了你的亲骑营?”他谈及小牛时眼中悠远的绸缪,忽得让她想起了当日利萨身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以及后来他说起利萨时淡漠的神情和言语。心底不由微有所动,她似乎悟到些什么,也不等他回答,就追问道:“利萨曾说是你派他去北狄做事,他才被李叁抓住的。那个李叁按说不过是乌达手下的一个谋士,即便想立功来讨主子欢心,也不至于蠢到带着三五十个人死士闯到你的大营边上去杀你。柳先生说让你小心他,到底是为什么?”
司徒逸全然无觉,收手放下车帘,无所谓道:“利萨精通番语,派他去狄国处理事情是再合适不过的,人尽其才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妥。至于那个李叁,说来倒是话长的很。不如咱们一面喝酒一面说?”说罢,他已跃下了车,立在一旁,探出手等着扶她下车。
眼前,是一间灰秃秃的小酒肆,二层的小木楼,门窗不甚阔朗,自门外望去,内堂里也稍嫌幽暗,只门头上挂着的一面杏色镶红边旗幡在北风里呼啦呼啦的响的热闹。
因才是清早,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红衣红裳的艳红身影在柜上托着腮寐着。
小飞心急,一阵哈欠连天的吆喝,柜里那个红艳的女子立时清醒,见了眼前立着的三人,忙弹身起来,堆出一脸春花般的笑意迎来。
门口,将军府的马车缓缓驾离,红衣女子飞瞟了一眼罩在晨光中的马车,便迅速过回头,一脸殷勤的引着三人到二楼一处安静的所在落座,客套了几句,转退下去布置拾掇了。
转眼,一柄青花细瓷酒壶并三只小巧的同色酒杯,和两三样长安见惯的江南点心布到三人面前。
司徒逸提壶试了试,见酒已烫得热热的,才斟满了三只酒杯。
覃楠兮捡了一枚盐渍梅子放到口中,久违的清甜味道,让愉悦自口中荡漾全身。
“略吃些点心再喝酒。”司徒逸自己抿了一口酒,却对覃楠兮和小飞道。
“将军,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喝酒?”小飞难得安静的坐在桌边,一面往口里塞了一只小巧的糯米蒸膏,一面道。
司徒逸抬眼瞧了一眼楼梯转角处,笑道:“酒能止痛,正是因有伤才更要喝呢,况且又是这清淡的水一样的清酒,无妨的。”说罢又抿了一口杯中清澈的酒浆,想起什么一般一脸郑重的接道:“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把今日喝酒的事说与若卿知道,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书读的太僵,难免迂阔些,若是让他知道我此时喝酒,一定要嗦我一通了。”
覃楠兮搛了一枚栗子酥到他面前,笑劝道:“酒于伤口确实无益,柳先生禁你带伤饮酒也没有什么不对。你偏不听,今日纵使定要喝也不能多喝,更不能空腹喝,先吃些点心吧。”
司徒逸闻言顺从的一笑,抬手将那栗子酥丢到口中。
“你方才说李叁一事说来话长,不知道怎么个话长法?”覃楠兮也低头抿了一口酒,想捡起方才的话头。
杯中的清酒绵软顺滑,算得清酒中的上品。覃楠兮暗自讶异远离两京的云泽竟然有这么好的清酒,不觉又抿了一口,细细品了起来。却品出一股奇异的幽香萦绕在唇齿间。
“这酒,这酒为何有股香气?”她曾为竹髓清冽有余,余香不足而深感遗憾,如今竟然遇到同样清冽,却余韵悠长,令人齿颊留香的清酒,覃楠兮自然惊喜。
“姑娘真是好鉴力,这酒叫做梅花酿,酒中的香气正是梅花的香气。”一身红艳的女店家捧着一壶新烫的酒上前,恰好听到覃楠兮的问话,骄傲的插起话来:“云泽天寒,只有性子清冷的梅花才生长的好。每年梅花开时,那好看,可是云泽一景呢。奴家后院外,就有这么一片野梅林,这酒便是奴家收了那梅花上的雪水酿的,因而有股梅花的香气。”女店家一面提壶斟酒,一面对覃楠兮道。
司徒逸在一旁嚼着一抹笑,淡淡的看着女店家。他的目光似乎十分清淡,却有深邃如海,看的那女店家悬在半空的手不觉一颤,几滴酒撒在桌上。
“呦,你们瞧我,说起这梅花酿就得意起来。不过,想必这位公子知道,我这梅花酿在云泽可是响当当的。两京,江南的客商,只要到了云泽,没有不到我这里来喝一壶我的梅花酿的。”女店家一面利落的擦拭着桌上的酒,一面提壶又替覃楠兮斟满,借着斟酒之际,转身顺势避过司徒逸审视的目光。
覃楠兮刚想再问几句着梅花酿的制法,只见那店家退了一步出去,欠了欠身笑道:“这时侯也不早了,托了几位的福,今日的生意格外的早,楼下还有几位散客要招呼,奴家就不陪着三位了,几位慢用,有事招呼一声就好。”说罢,福了福,便提着裙角匆匆下了楼去。
“这店家倒不像是云泽人。”覃楠兮望着她艳红的背影,随口道。
“她是苏州人,来云泽也有三四年了,酿得一手好酒,又擅做江南点心小菜,因此这小酒肆十分得两京,江南一路的客商喜爱。今日是时候太早,否则,你定然能在这里听到许多京中的新鲜事。”司徒逸远远瞟了一眼窗外,抿了一口酒,淡淡道。
覃楠兮闻言,玩笑道:“不愧是北疆军政统领,你治内这么一个小小的酒肆,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司徒逸只笑而不答,又抿了一口酒,突然转话道:“李叁原名叫李勖,确实是青州人,说起来,还是我司徒家的旧识。”
覃楠兮一怔,回头迎住他的双眼,静下心思,听候下文。
玉堂佳偶 四十六.遇刺
之前忽视了重感冒,最终拖成肺炎,住院八天,今天才回家。
欠更的,我会竭力补上。请原谅。另外,身体重要,小病也不要大意了。
司徒逸捏着酒杯,淡淡道:“李叁,原名李勖,青州少阳人,光烈伯李炽幼子。天保二年,时任江南道节度使的李炽率四万江淮义军归顺高祖,受封光烈伯。天保七年,李炽病逝,其嫡长子李威降等袭爵。绍平五年,承乾殿内宦变乱,司徒鲲受命彻查此事,李威妻家因与东宫管事太监相熟,被牵涉案中,被削爵处斩,妻族连坐,念光烈伯李炽功绩,李氏其他子弟免罪,但终生不得入仕。”
“这么说,这个李勖也就是李叁,便是李威的幼弟?”覃楠兮惊问。光烈伯一族也曾是长安新贵中炙手可热的一支,只因覃子安素来不朋不党,覃府与光烈伯府从无交情,因而闺中的覃楠兮对与受大案牵连而骤然陨落的李氏一族毫无知觉。眼下猛然听说李家际遇,又想起乌达身边趋炎谄媚的李叁,不觉替他惋惜起来:“本是忠烈之后,怎么反倒卖国投敌了。”
司徒逸微扬唇角:“他也是走头无路,一介书生,终身不能入仕,又想要报自家血海深仇,除了借刀杀人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念光烈伯功绩,李氏其余子弟免罪。仅是终身不入仕而已,只要有心,自也能做个布衣国士,有朝一日盛名在外,自然有望替李家昭雪,何至于要投敌?”覃楠兮仰着下巴衅问。她生在至死不叛旧主的苏长卿身边,长在心怀天下,忍辱负重的父亲覃子安膝下,耳濡目染,即便是生为闺阁女儿,却依然被教导的知大义,明是非。她不解一介文儒李勖,他读的都是怀民治世的圣贤书,何至于因一己之私便叛国投敌。
“李威是他的亲哥哥,无辜受戮,他吞不下这血海深仇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他手无缚鸡之力,终身不得入仕,漫说复仇恐怕连生计都成问题?说到底他只是俗世一介腐儒而已。布衣国士之流于他而言,怕是太遥远了些。”司徒逸一面斟酒,一面笑道。
覃楠兮听罢这话,眉间原有的忧国忧民之色也豁然一淡,笑意拂面,挑眉半衅半问:“俗世一介腐儒?将军这话可是指文儒皆是腐朽?”
司徒逸递过斟满的酒杯,正色道:“师妹不必多心,我只单指李叁,并非泛指。先生以文弱双肩担荷天下黎民安泰,胸怀气度从来都令司徒逸倾佩敬慕不已,即便是先生再也不认我这个弟子,我也终身视先生为师为父。”
覃楠兮一愕,唇角的玩笑渐渐消失,她料不到他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更意外司徒逸到了如今竟还惦记着想重回师门。她了解父亲,虽只是个书生,性情却十分执拗,她影响不了父亲的理念,他与司徒逸治国之念迥异,即便她再为司徒逸为人品性美言,也绝不能帮他重回覃子安门下。一念及此,覃楠兮心底不觉泛出些疚意,忙双手接下他递到面前的酒杯,垂首不再言语。
“既然是皇帝老儿杀了他哥哥,也是皇帝不许他当官,他为何要为难你?”塞了一口糯米糕的小飞见两人终于不再只盯着对方说话,忙见缝插针的问。
司徒逸闻声回头,见一旁的小飞一脸关切,嘴角上还挂着点心屑,不觉摇头笑笑,又替她斟满酒杯,默然递了上去。
在旁的覃楠兮不忍小飞一脸的不解焦急,提示道:“司徒鲲是将军的弟弟。”
“司徒鲲杀了他哥哥,他就要杀司徒鲲的哥哥?”小飞瞪大眼睛“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他找司徒鲲去,找将军做什么?”
“哈哈,冤有头债有主,说的好!小飞爷倒是仗义的很!”司徒逸望着激愤的双眼泛红的小飞,朗声笑道。
覃楠兮抬手替小飞拭了唇角的点心屑,温和道:“这事可没有那么简单。司徒鲲借着当时案子,大肆铲除异己。李威被他牵诬进谋逆大案,不但李威一家受戮,光烈伯开国功勋也自此消弭,李氏一族无辜被杀被辱,李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司徒逸抬眼笑望了覃楠兮一眼,点点头道“不止如此,光烈伯李炽对先父有知遇之恩,司徒鲲对李家痛下杀手…….”
“这就是恩将仇报!”小飞抢道:“若按江湖的规矩,恩将仇报定会被人开膛破肚,挖出心肝来看看是黑是白的!”
司徒逸赫然被打断,略顿了顿,索性顺着小飞笑道:“可惜这不是江湖,司徒鲲现在独掌皇城九门戍卫,谁敢拿他怎样?”说罢,低头抿了一口酒,淡淡接到:“不过还有个规矩叫‘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覃楠兮闻言,心思一凛,接道:“你是说,李勖意在整个国公府?”
司徒逸抬眉一笑,点点头,无所谓道:“不止,还有萧府。”
“可是你与国公府……”覃楠兮忽的警觉,望了望四周,见堂中已有一两桌上上了几个散客,便将“并不同心”几个字吞了回去。
司徒逸会意,低声答道“我不是也姓司徒吗!况且我在边疆,若着意寻些污点,自然比谨慎小心的司徒鲲哪里便宜些。”他恬淡的目光越过覃楠兮肩头,远远望去,眸中闲适涣散的华光渐渐收拢成雄鹰般警觉刚毅的一束。
“朔方一事是……..”覃楠兮惊道,双手不觉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瓷杯,掌心里布了一层细细的汗。
司徒逸侧头望了望旁的几桌,举起手指挡着唇,示意她禁声。
一旁的小飞左右望望,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放下了手中一直不停的木箸。
木梯处,一袭明艳的红衣摇曳而来。
司徒逸弯着嘴角,冷冷的看着迎上前来的女店家和她身后低着头端着酒菜的小厮。那小厮一看便知是人市上买来的孤儿,只见他身量尚未长足,一副单薄的骨架顶着个突兀的大脑袋,身上是一件半旧的青布袄,虽已缩改了前襟,可罩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低勾着脑袋,用一双细瘦的手颤巍巍的托着个木盘,诚惶诚恐的随在店家身后。
女店家甜甜的笑语先于她摇曳的身影到了三人耳边:“托三位的洪福,今日一早上座比往日多出许多。奴家也没甚好东西致谢,只热热又烫了壶梅花酿,亲自打理了几样小点来请三位尝尝。只求几位今后常来常往,我这里也好天天有这么好的生意!”
覃楠兮和小飞两人闻声回头,笑脸相迎,致谢不迭。
司徒逸只淡淡蕴笑,斜倚在桌边,一面细细抿着酒,一面毫不避讳的死死盯着红衣店家打量。
那店家斜眼飞了司徒逸一眼,慌忙别过头避开,身子不由向覃楠兮身边靠了靠。
司徒逸见状,缓缓收回那令人莫名心生寒意的目光,转向那个乖顺的站在桌角的小厮,笑道:“既然老板娘如此盛情,那你就端上来吧。”
那小厮闻言,小小的身子隐约一颤,木盘边上的双手下意识的紧了紧,才挪开步子稳稳的向司徒逸靠去。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紧跟着一阵杯盏碎裂声。
一道足有尺余长的亮白划破视野,凌厉的一束寒光直直逼向司徒逸的心窝。
覃楠兮本能的跃起,圆张的嘴唇未及出声,喉头已被一道冰冷的刀锋抵住。
小飞跌在地上,僵绿着脸儿,惊恐的盯着眼前。
玉堂佳偶 四十七.梅娘
四下一阵人声尖叫,只见一张枣木客桌忽的腾空飞起,又从半空狠狠砸回地面,摔的四分五裂,木屑满地。桌后的司徒逸起身侧立着,左手死死卡住那小厮握着长刀的手腕,右手已逼到小厮颈下,正紧扼着他的咽喉。
那小厮想来是未料到这一击竟落空,正满目惊恐的盯着司徒逸,脸上的颜色也因脖颈被扼的紧而青白不定。
覃楠兮见状,煞白的唇翕了翕,长吁了口气。身子刚要向前,猛觉脖颈上一线冰凉,才恍然自己也已在刀锋之下。
小飞回神,一跃跳到司徒逸身边,捏着两拳比划的片刻,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司徒逸,你若想让这个小丫头活命,就乖乖束手!”覃楠兮身后,红衣女店家嘶声叫道,手中的刀又向她白皙的脖颈靠近了几分。
司徒逸应声回望,他原本从容的眉宇间仿佛骤然凝了冰霜,落向覃楠兮的目光里满满全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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