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覃楠兮望着他眼中已然纷乱的方寸,不觉暗暗叫起苦来:“傻瓜!你若不表现的这么明显或许还有机会,这下,可不是要受制于人!”
“你这个死女人是疯了!快放开苏小姐,你若敢伤了她一根汗毛,将军定会把你挫骨扬灰!”小飞瞟了身旁的司徒逸一眼,替他开口喊道。
司徒逸闻言也回神过来,眼里担忧的神色顷刻收净,目光一瞬间便变的冰刀一般寒利。他左手毫不迟疑的向下一折,一声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便伴着小厮尖利的嚎叫响了起来。
那小厮手腕被生生折断,手中的长刀也应声下坠。只见那刀还未及着地,就被司徒逸飞起一脚,正正踢在刀柄上。长刀低啸着飞了出去,跃过众人头顶,寒历历的刀尖便直剁入远处的柱顶上,尚遗在外的一小截刀柄还在翕翕颤抖。
“放开她!”司徒逸撂手放开已经疼的滚在地上的小厮,站在原处冷冷开口命道。
“快放开苏小姐!”小飞在一旁徒劳的帮腔。
“休想!司徒逸,你今日单枪匹马带了这两个小丫头来自投罗网,你还有伤在身,你又能硬撑到几时?”女店家血红的眼珠子凄厉的盯着司徒逸,厉声叫道。
“你以为我中毒了,所以才傻到寻这么个侏儒来行刺?”司徒逸冷肃的唇角忽然一提,略带讥讽道的道“梅娘,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真以为我查不出你们派到我府里的厨娘的底细?”
他知道她的底细,他也知道她派了奸细到他府里。他知道她要杀他,竟然还自投罗网,为什么?覃楠兮惊的不轻,身后的女店家握刀的手也明显一抖,她也十分意外。
司徒逸扫了覃楠兮一眼,似乎已完全放心下来,他只远远负手站着,继续道:“我若是你,一定会在方才喝的酒里再加些药,以保万无一失。怎么会这么冒险?李叁的人说我中毒,你便信我无力反抗?我若被你们杀了,他在昌宁郡王那里得了个天大的好处,我若不死,他便成功的挑起我和昌宁郡王的矛盾,乌达可乘势在北疆起事,他自然也是好处多多,横竖都是他李叁得了利处,只是把个弱质纤纤的你丢到我的刀口下,他也真是狠心!”说着,他含笑咂摸着唇,似乎十分替那个梅娘惋惜。
“你胡说!”梅娘应道,声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我胡说!李叁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真会单枪匹马的来?傻女人,被李叁利用了这些年还痴心不改。你若不信,我就费点儿周折,让你看看李叁到底对你如何!”司徒逸唇角的笑意透出少见的一似阴翳,覃楠兮怔怔望着眉梢眼角全是阴冷的他,有些恍惚。
“终究一死,当初到这个鬼地方来时我便横了心是要死的,活到今日已是赚了几年,今日纵死在这里也不冤枉。何况,还有个你身边的小美人陪着!”梅娘圆睁的双眼里泪意盈盈,手中的钢刀只紧了紧,覃楠兮细白的颈上便扯出一线细细的血线,几粒血珠子渗了出来。
司徒逸眉心倏然一跳,两条刀锋般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他身子不自觉的向前探了些,只一瞬又警觉的收回向前的脚步,只寒着双眼死盯着覃楠兮和她身后的梅娘。
周遭陷入一片紧张的寂静。
“娘!”一声童稚的哭唤自窗外传来。
众人一惊,从窗口处望去。才见小小一座木楼外,早是重兵把守。一辆雪白的呢毡车停在楼下,车边上,一个高大的武士手中拎着一个梳着双丫的小妮儿。那孩子的小手无助的在空中胡乱挥舞,满是惊惧和涕泪的小脸儿努力的探向窗口的方向,本能的寻求着母亲带来的安全和希望。
梅娘周身一怔,泪珠线般滚了下来。手中的刀却也只略微松了一瞬,又突然握紧。覃楠兮只觉的颈间一阵生疼,又不敢动弹,只好咬死唇角生生的忍着。
对面的司徒逸眉头蹙的更深,喉结也隐约动了动。小飞紧握着双拳守在司徒逸身边,盯着钢刀下的覃楠兮,大气都不敢出。
“娘~救救允儿!”楼下哭声又起。
“允儿~”颤抖的唤声未落,覃楠兮只觉身后一股强大的推力将她死命推向司徒逸,梅娘乘机奔向楼梯。
眼前一黑,覃楠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已经被箍在司徒逸的臂弯中。
耳边响起一阵嘈杂,有梅娘和那孩子的哭喊声,也有兵器铿锵间杂着踏踏的脚步声。
司徒逸的右手按在覃楠兮的伤口上,他掌心里粗糙的旧茧和一掌心的冷汗反而磨的覃楠兮更觉的疼痛。她不由轻唤了一声“啊~”
“楠兮,稍忍一忍”司徒逸望着她痛苦的神色,慌张的缩回手掌,满眼的疼惜内疚,话声还未落,已将覃楠兮横抱起来,匆忙奔下了楼。
“楠兮?将军为什么叫苏九楠兮?”大惊过后方才定神的小飞还是听到了这句司徒逸情急之中的话,她疑惑了片刻,终究不明所以,也便跟在他们身后下了楼。
楼下,城里谋生的普通百姓早已被驱离,全副武装的边军士兵立在两侧,当中的白毡马车的车帘早已掀起。覃楠兮窝在司徒逸怀里,看着两边惊异的两排眼神,只得自欺欺人的闭起了眼睛。
玉堂佳偶 四十八.无奈(补更)
“苏姑娘受伤了!”耳边一个甜美的声音惊道。覃楠兮辨的出,这声音似乎是阿萝。她正纳闷,就觉自己的身子被轻轻放在一个柔软的地方,上身却始终被司徒逸揽在暖暖的肩臂里。
他将送她到了车上,也没有放开她。覃楠兮知道此时睁眼也是尴尬,索性继续闭着眼睛任由几人围着自己折腾。耳边杂乱了一阵子,紧跟着,就有一双冰冷的手探向了自己的脖颈的伤处。
覃楠兮一惊,双眼警觉的睁开。才看清眼前苍白的一片,原来是柳七。他正端详着她的脸色,冰冷的手在她的脖颈部处,又稳又轻的处理着伤口。
其实梅娘只是要借覃楠兮挟制司徒逸罢了,因而下手并不重,覃楠兮也只是被刀刃划破了一点肌肤,并不十分疼痛。
“重不重?”司徒逸却神色紧张,直凝着柳七几乎是在逼问。
柳七听闻,唇角微微抽了抽,缓了片刻才抬眼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样的伤重是不重还用我说?”
司徒逸眸光应声一顿,一丝赧意闪过眼底,片刻他才收低了声勉强的解释道:“她是女孩儿,受不住刀剑伤。况且,今天又是我刻意带了她来…….”
“明知这里危险,还带她来。伤了人家又担心内疚,多余!”柳七向来冰冷的话语里此时莫名蕴着些许埋怨,他悬在覃楠兮伤口上的正忙碌的手指也微微有些颤抖。
司徒逸自知理亏,也不再理论,只垂下目光一脸歉然的望着覃楠兮。
迎着他满眼的内疚,覃楠兮不忍起来:“将军不必自责,伤口并不深,疼的也不重。”
“伤口是不深,可你一个女孩儿,这伤又在脖颈上,若留下疤怎么办?”柳七却丝毫不领覃楠兮就此作罢的意思,他语中的懊恼似乎预演越烈。
一直在一旁默然关切的阿萝侧过头疑惑的望了柳七一眼。
覃楠兮又成了靶心,她回头看着柳七,舔了舔干涩的唇,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开解起他来:“多谢柳先生关心,苏九真的没什么大碍,况且今天又有幸得先生亲自处理伤口,想必定不会留下伤疤。”
苏九却不置可否,只顾低着头擦拭双手,见他如此,覃楠兮只好转换话儿,故作轻松的笑道:“柳先生今早不是已经动身去天风岭了?怎么又会在城里?”
苏九听到她话中的笑意,手里的白绢帕子也略停了停,缓缓开腔答道:“我既然答应你去找你的‘义兄’,自然会去,午后动身也不耽误什么”
说罢他便撂下覃楠兮,转而对司徒逸道:“你派利萨抓了这孩子来,恐怕李叁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她回去。”
“以李叁的为人喝现在的事态,他倒未必会来。”司徒逸见覃楠兮无碍,终于放心下来,一面扶覃楠兮靠坐在车壁处,一面应道。
“怎么说?”柳七随手将帕子递回到一直在身后默默辅助的阿萝手中,抬头问。
司徒逸也不回答,守着覃楠兮身边坐下,抬眉刚望向车外,眼中便忽的烧起一股似乎要吞噬了什么般的怒火。
覃楠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见是梅娘和那个叫允儿的小妮儿正被利萨绑了上前来。
迎面而来的利萨正高昂着脑袋,左手拎着梅娘,右手提着允儿,到了车前半躬了身子行了个礼,欣然问道:“将军,这对母女要如何处置?”
一脸喜色的利萨已完全没了当日囚车中那个无辜的牧人摸样,他一身标准的边军骑兵戎装,更显得高大壮实的他魁梧而彪悍,除了黢黑的脸膛上还遗留着的几条疤痕外,覃楠兮再也寻不出当初他满身鞭伤,鲜血淋漓的痕迹了。
正在暗自替利萨的痊愈而开心,覃楠兮就听司徒逸冷冷的道:“梅娘,你潜在云泽这几年,总杀了我九个手下,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手上?”
覃楠兮不可置信的望向一身红颜的梅娘,不相信纤弱玲珑的她竟然满手鲜血。却见正她瞪着双血红的大眼睛愤恨的看着司徒逸,抿紧双唇,一身傲然。
利萨手里的允儿却被司徒逸冷酷的神色吓到,嘤嘤哭了起来。梅娘满眼的怒火碰到允儿的低泣,犹如盆火遇到海水一般顷刻熄灭。她侧过头看了低着头无助的允儿片刻,回头面向司徒逸,正了正身子激将道:“你既然知道是我杀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堂堂一个大将军,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她被反绑着手,领口处也因打斗撕扯开了一片,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雪白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梅娘血红的双眼里方才的怒火已完全化成辛酸的水光。那一双绝望中仍然顽强坚持的眼神,像极了当初的云贞。她也同样是母亲,大难当前时,孩子的安全于她而言重于一切,为了守护孩子,她宁肯粉身碎骨也要竭力给自己心爱的孩子一线生机。覃楠兮看着她,心底里有一阵闷疼轰然滚过。
也顾不得脖颈处的新伤,她起身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到了梅娘肩头,又抬手替她拢了拢领口,遮住了她袒露在外的胸膛。
梅娘见状,身子僵僵的退了半步,一丝歉然自她眼底幻起,却也转瞬即逝。
在旁的几人神色各异,一并默然望着覃楠兮。
司徒逸紧拧着眉头望了覃楠兮片刻,对利萨抬了抬手,示意他带她们下去。
“司徒逸,一切都是李叁和我的谋划,你就是千刀万剐我都无怨无悔,孩子是无辜的,你若是个男人便放过孩子!”梅娘被利萨拖开,不甘心的回头冲向马车凄厉的呼喊着。
他不肯当着她的面处置梅娘母女,就说明他不会轻饶了她们。梅娘承认杀了边军将士,今天又图谋刺杀司徒逸,这死罪是绝迹逃不脱的。覃楠兮知道国法军规,即便心生恻隐,也不能随意置喙。她只好默然缩回车角,靠在一旁的小飞身上,闭起了眼睛。
车厢里又默了一阵,车才缓缓动了起来。
柳七以为覃楠兮惊急疲累已睡了去,便压低了声音质问司徒逸道:“这次若不是我截下了利萨,带了人赶来,你真只带着那七八个人去抓阮梅娘?你可知她这酒楼附近有几处埋伏?”
司徒逸也低声道:“利萨带了那孩子来,梅娘自然会束手就擒,我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只是我太大意,没想到会伤了苏九。”说到覃楠兮,他的语气陡然温软下来,声腔里全是负疚。
柳七冷冷道:“罢了,她的伤并不重,你也不必如此自责。况且你从不到城中游逛,今日若没有苏姑娘两位做掩,只怕阮梅娘也不见的会动手。”
覃楠兮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底却暗潮起伏。原来司徒逸早在雪窟中救下她的时候就已经派了利萨去寻李叁的女儿。那时随口一说带她去喝梅花酿的事,其实是预谋,他需要她的掩护。今日在阮梅娘的小酒肆中时,他刻意毫不避讳的谈起李叁,刻意说到自己的伤,原来都只是在将计就计的诱导梅娘自现行迹。覃楠兮忽觉的一阵气恼攻了上来,忽然被耳边柳七的声音打断了神思。
“只要好好审这个阮梅娘,顺着这一线应该会牵出些人来,若能诱到李叁,那昌宁郡王那里就好说了。”
只听司徒逸轻叹了口气,无奈道“若卿,这一次我们恐怕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全身事外了。”
玉堂佳偶 四十九.局中
经了酒肆里的一场惊惧,听了一路司徒逸和柳七说了许多谜一般的大事,又加之前夜根本未合眼,覃楠兮只觉周身酸乏,疲惫至极。闭着眼苦挨到马车缓缓停下,便冷着脸,抬手扶住车壁,侧身避开了司徒逸伸到面前来掺扶的手臂,自顾自的下了车。
司徒逸空悬着手,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随即收了手,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飞。小飞忙上前去搀住覃楠兮,顺着她一径儿往西厢去。
见她面色不虞,小飞也不敢招惹,只得笨手笨脚的服侍她到塌上,转身去沏了杯滚热的水递到她面前。
覃楠兮勉强抿了一口便递回她手中,侧耳凝神听了片刻门口的脚步声,便低声道:“就说我已歇下了,任谁来看望都不见。”说罢,她便和衣躺下,转过身背着小飞,阖眼假寐起来。
小飞从未见过她这样冷着脸不理人,只握着水杯,半张着嘴楞了片刻,听她气息渐稳,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也只好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身后,沉重的木门吱呀作响,紧跟着是一阵低低的人语声,之后便静了下来。
小飞和放心不下跟了来的司徒逸都走了,覃楠兮这才懈下僵硬的肩背,软软的转身过来,直盯着帐顶梳理起自己混乱的思绪。
自端午长平王府的百花宴以来的诸事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浮在眼前,还有些原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竟然也渐渐彼此串联起来。
韶平元年四月,司徒逸上书倡议北伐,登基不过三月余的皇帝立刻核准他的奏议,举国备战,次月,父亲覃子安受封太子太傅。
韶平三年七月,司徒逸大败北狄,迫使狄王和亲纳贡,北疆连年战火终于熄灭,司徒逸因军功封振远大将军,隔月,父亲覃子安受命主持撰修史典。
韶平五年中秋,承乾殿大案突发,司徒鲲为萧国舅力荐,最终受命主审大案,哥哥覃楠甫协查,其后许多前朝归降老臣牵涉案中,长安名门高宦的第次悄然生变。同年,皇三子昌宁郡王去江南道节度使,领朔方节度使,司徒鲲领左神策护军中尉,而当年十一月中,哥哥覃楠甫便被擢升为中书舍人。
原来,司徒逸和父亲从来被皇帝视作一支,一支可以用来制衡风头无两的萧国舅府的力量。即便他们师生之间因理念不合而有些嫌隙,可说到底,两人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冲突。
因此,她覃楠兮才会在整个长安的哗然和震惊之中被指给司徒逸而不是萧贵妃的亲外甥司徒。这不过是皇帝不愿将父亲覃子安与靖国公府联系而已。靖国公府虽是本朝新贵,可国公夫人却是萧家嫡女,是贵妃的亲姐姐,萧家百年望族,于官场民间都有着不可小觑的号召力。皇帝防微杜渐,意在削弱日渐势起的戚实力,又不能行的太过分明,便在司徒逸的姓氏上做文章。横竖司徒逸与国公府不合是台面下的事,他终究是老国公司徒的长子,她嫁给他,明面上仍是嫁进了司徒国公府。
这些事虽不能摆在桌面上说,可只要留心,自然能猜出其中的机巧。父亲覃子安侍奉两朝帝王,宦海浮沉近三十年,他自然猜的到圣意。况且,父亲也不是个抱持私怨的人,那么为何父亲会对自己任性逃婚之举默然允诺?若只为了她小小的婚姻幸福着想,父亲又为什么要力劝自己放弃寻找苏旭?
至于司徒逸,他从未讳言他已参透圣心,那他扬言坚持要娶覃府的小姐,到底是如他自己所说为回护恩师还是只是顺圣意而为?或者是兼而有之?
还有那个半路杀出来的李叁,他几次想要置司徒逸死命,到底是因为李家和司徒家的私怨?还是他的主子乌达和司徒逸之间的国仇?柳七曾说只要诱到李叁,便好在昌宁郡王处交代,他们要交代的是什么?李叁是光烈伯李炽的幼子,而光烈伯曾长年驻守江南道,听闻李家在江淮一带的势力不小,因而那李叁定当与任了数年江南道节度使的昌宁郡王十分相熟才对。因此,朔方军情异动应当是子虚乌有。只是六百里火漆军报不是随便能做的出假的,除非朝堂枢密之位上有李叁的内应。这次因司徒逸的警觉算是躲过了,若还有下次,若司徒逸真的出事,那么父亲,还有哥哥…….
覃楠兮越想越觉的惊恐,不觉翻身坐起,身下木塌随之发出一阵的轻响,惊醒了外间歇着的小飞,她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西厢守在外面。
“苏小姐,你醒啦!”小飞揉着惺忪的睡眼,殷勤的凑过来打量她的脸色。
覃楠兮直着身子坐在塌上,神思依旧在飞转着,忽然见小飞的脸乍乍的横在眼前,不由惊的双肩一跳,两手本能的抚住了心口。
小飞反被她惊的向后仰了仰脸,不住的拍着心口埋怨起来:“啊哟,你两只眼睛明明睁的铜铃样大,怎么还没醒过来?你这是着了什么魔?今天人家将军也不是有意害你受伤,你竟然当众让他堂堂的大将军下不了台!”话音未落,她却又大咧咧的探手过来抚在覃楠兮额上试探。
覃楠兮被她一闹,也断了神思,只偏过头避开她的手,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累而已。”
她自然不会对小飞说起自己的心思,这么复杂的局面,她这样一粒小小的棋子,即便是猜透了其中的几步,又能如何?她是很累,身心疲惫。虽然她从七岁时便知道,身为覃子安之女,她不能再像翠微山下时的楠兮一样的满心纯简。即便没有嫂嫂的提示,她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命中必然负荷着与身份地位以及自己所享受过的一切富贵荣华所相衬的责任,可是,她一直在回避,甚至异想天开的想要逃离……..直到今日,才发现,甚至连她的逃离都恐怕是局中的一部分…….然而,若父亲,司徒逸,哥哥,萧家和司徒家的一众人,甚至几个显赫的宗室王爷都是局中的棋子,那么谁是布局的人?皇帝?可司徒逸说他已病势沉重,连太子都被软禁内苑,这岂不是连布局的人都被扯入了局中?到头来,谁又能全身事外?是啊,司徒逸不是也感叹,再不能全身事外了?一念到此,覃楠兮只觉眼前是一道无底深渊,而自己正在满满滑下去…….
塌畔的小飞却只见她锁着眉头默然不语,自然无从不知道她心底这些悲哀无奈,只忙着凑上前道“将军他定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同他计较了。”
覃楠兮望着眼前自由自在的小飞,心底忽然生出许多悠远的羡慕来,连应她的话语声也飘渺了起来:“我哪里同他计较了。说到底,他也是可怜,我们不过都是局中人罢了。”
“什么局不局的?你们?”小飞愕了片刻,满脸堆起了笑将心思只放在了她在意的地方:“你自己也说‘你们’!你不义气!你分明说过咱俩是朋友,可你偏不坦诚相待!你同将军明明早就相熟,他连你的闺名都随口叫出,还说什么原见过几次。”
“闺名?”
“可不是?九只是你的排行吧?你名叫苏楠兮是不是?楠兮,这名字是挺好听!早上将军叫的尤其好听。”小飞说的一脸得意,仿佛手里攥住了覃楠兮的什么把柄。
覃楠兮稳了稳心神,迎着小飞笑道:“什么都逃不过你小飞爷的眼睛!我在家排行第九,父母也常叫我九儿,因此也没特意和你说起这事。不过,女孩儿闺名毕竟不能宣扬,咱们两个私下叫叫无妨,你若将这事传扬出去,我可不依的。”她一面软软威胁,一面紧盯着小飞,看她点头应下替她保密,神色中也似乎并未起疑,才又接到:“家父和司徒家原是有些交情的,因而我们幼时认得彼此,他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奇怪。”
“你们竟然是竹马交!你竟然说不认得他!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踏雁将军!”小飞听罢,讶异的直摇头。
“正是因为他平步青云,成了大名鼎鼎的大将军,而我家道渐衰,因而才不好攀认的。”覃楠兮见小飞丝毫不疑,心里带着一丝愧疚,顺着她的话扯了个谎。因为生怕再被追问下去自己会漏出马脚,忙岔话儿道:“柳先生原说午后动身去天风岭的,可已动身?”
小飞心思不深,对覃楠兮又十分信任,被她这样一牵,也便撂下了闺名一事,回头瞟了眼窗外,笑嘻嘻的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个鬼先生自然已经走了!”
玉堂佳偶 五十.又见海棠红
覃楠兮脖颈处的伤不重,腿伤也只需休养就好,司徒逸见她无碍,只留了三四日便回了戍北大营。原本就清冷的将军府少了柳七、阿萝和司徒逸就更显清静寂寞。
闲时的光阴尤其易过,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已入了腊月,云泽的雪也越积越厚,四下里只有浑天浑地的洁白。覃楠兮自想通透了诸事以来,人也忽的变的沉静了许多,少了往日的嬉闹也少了对柳七携带佳音而回的期待,镇日只在司徒逸的将军府里平静的养着伤,只是时不时的,会一个人依着窗棂,凝望着青兰无底的天穹出神。
可小飞却不同,她闲散惯了,又没有那么些大事压在心头,闲呆了几日便熬不住了,窜上跳下的折腾着要去外面浑耍,覃楠兮拿她没办法,这日一早也只好允了她出府。
没了小飞聒噪,也是拣了个难的的独处时机,覃楠兮百无聊赖又不愿碰触心底的谜海,便索性躲进司徒逸的书房,想寻一册好书来静静心。
抬眼见他架上的一垒垒卷册中最末的一角上,一册《南华经》静静藏着。覃楠兮不觉霁颜,她素来喜欢庄子,于此时心海汹涌之时得见更是喜从心来,想着便抬手将卷册取下,当即展开读了起来。
落眼处只见:“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这些都已是烂熟于心的文章,再读也只是随便拣一段来回味罢了,猛然见了这段《鼓盆》,覃楠兮在唇底默吟了两遍,忽然觉得这份淡然生死的旷达,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力量对她的执拗的一份戒示。她不觉又低头细看了几遍,才见书简角落里,添了司徒逸龙飞凤舞的几个行草小字,写的却是:“通达与否,自有天地知晓,何须惠子知?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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