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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见他摇头,女孩儿们又齐齐向他进了一步,她们的歌声也随之更嘹亮了一些,她们探向他的手中的那几个彩线结几乎已经逼到了他手边。周边的摊档和所有路过的人都停了下来,大家都笑呵呵的望着司徒逸,仿佛在等一个重要的决定。
覃楠兮歪着脑袋看着无奈的他,身后摊档上的老板娘却替她干着急,一副怒其不争的眼神,望着懵懂的她。
“你这个傻丫头,这么好的情郎眼看就要被人抢了,你还傻乐什么!”那老板娘终于忍受不了她的后知后觉,古道热肠的倾身靠向覃楠兮耳边,低声提示她。
“啊?!”覃楠兮闻言大惊,回过头望向她。ps:感谢空闲着的平安符!你真是个好人啊!么么哒~





玉堂佳偶 五十三.玉骢
“她们这是…….?她话还没说完,只觉腰身被人狠狠一匝,身子在半空旋了半圈,就狠狠的撞到了司徒逸怀里。
“帮我挡挡!”他恳求声音扫过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像三月的春风般缭绕在脖颈上,一阵暖一阵酥,激得她一动都不敢动。
众目睽睽下,覃楠兮被司徒逸揽在怀里。她涨红着脸盯着他,却只看见他透着青黑胡茬的下巴,他根本就没有看着她,他的目光正落向眼前那一排姑娘。
姑娘们的歌声戛然而止,五双打量的目光定定的投向司徒逸怀里的覃楠兮。
周遭,起了一阵吁声。
覃楠兮紫红着脸,竭尽全力才赶走了心底里对他的咒骂声。她无辜的在各种眼神里僵立了一会儿,很快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与其越描越黑,不如暂时和他共进退。”
心思这样一转,她就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望向他,清了清喉咙,镇定的大声道:“我不介意你娶小,只是她们入了门都要按我的规矩行事!你不得偏护!”说罢,她竟作势伸手,要去替他接下那几个姑娘手中的彩结。
司徒逸应声侧过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覃楠兮飞了他一眼,假笑道:“为妻可还算贤慧?”说罢,她顺势一推,乘着他正陷在惊愕之际,挣扎出了他的怀抱。
司徒逸半张着嘴,空悬着臂弯,愣愣的望着她,惊异的眼底如流云变幻。
他们身后的摊档上,热心的老板娘低低叹了声:“咦~这一对儿还真是奇!”人群里,有人盛赞她的气度胸怀,有人羡慕司徒逸的艳福不浅,也有人摇头不理解他们的荒唐。
覃楠兮对一切置若罔闻,她像是入了无人之境一般,带着大度能容的端方笑意,从容的迎向那一排姑娘。
云泽一代民风悍直不假,可这里的男人却并不多娶。通常是一夫一妻相守终老,甚至偶有中途撒手的,剩下那个为遵守执手时曾许下的一世一生的诺言,竟也常常是鳏寡到头。这些事,几日前覃楠兮已从小飞处听说,两人当时还为此唏嘘感慨了好一阵。没想到这么快,这民风就能被覃楠兮利用了来。
她知道眼前的几个姑娘是都看上了司徒逸,也明知她们坦荡荡的一起前来,只是在公平的竞争,是要他从她们之中选一个而已。覃楠兮却不但大方承认自己是他的妻子,更要让他将她们都收下做小。她知道,这是她们不能理解和容纳的。
五个姑娘瞪着眼睛盯着一步一步逼过去的覃楠兮,其中四双手迅速的收了回去。
可是,还有最后一双手掌,掌中仍托着那个红绿相间的彩线如意结,静静的悬在寒冷的空气里,挑衅的向前略探了探,迎向了覃楠兮。
这,完全意料之外!
覃楠兮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她怎么都没算到竟然会有番人的姑娘愿意嫁给司徒逸做小!不解的抬起头,她只见一双狡黠的目光迎了上来,在自己脸上琢磨搜索。
难道是方才的自己羞涩出卖了自己?还是戏做过了火?覃楠兮暗自思忖,百思不解。
这一次,她生生领略了什么是进退两难。眼前是这个还没入门就已经一副争宠架势的姑娘,身后是人群中的窃窃议论。
覃楠兮脚下仍然在慢慢向前,心底里却疯狂的希望身后的司徒逸随便做点儿什么,多少挡一档事态。可他却只在她身后安静的站着,事不关己一样含着笑,远远的看着她。
焦头烂额又不能发作的覃楠兮一面僵着脸笑迎上去,一面咬牙切齿的暗道:“好,你求我帮你,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尴尬里!别怪我拖你下水,给你招个番婆子回去!”
恶念一起简直万劫不复,覃楠兮想到这里,不觉心口顺畅了许多,她长舒了口气,唇角随即一漾,便从容大度的伸手过去。她雪白的手探出皮袄宽阔的衣袖,腕上那串艳丽的珊瑚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红光,向风里翻飞的红绿流苏靠了过去。
“哎~”司徒逸这才急了。
覃楠兮已铁了心整他,毫不留情的伸手过去。
不想,她却一把握了个空。
只见她面前那姑娘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倏然收手回去。方才她眼底唇角的狡黠笑意也已散尽。她的目光在覃楠兮腕上的海棠红上缠了一瞬,便抬头向赶上来的司徒逸望去。
迎到两人身边的司徒逸暗吁了口,歉然的对那姑娘点了点头。
那姑娘见状,便向后退了一步,一面抬起右手抚住心口对司徒逸欠了欠身,一面唧唧哝哝不知说了句什么,罢了便转身跑开了。她身后,另外几个姑娘也欠了欠身,随之消失。
“哎~”覃楠兮完全愕然,回过头刚要开口,却见一旁的司徒逸也右手抚着心口,略欠着上身,正对着她们消失的方向致意。
“她,她这是做什么?”她收回空悬了半天的手怏怏道,仿佛没能把那姑娘给他招回去是件十分可惜的事。
司徒逸起身,瞟了一眼那姑娘已近消失的背影,转身向她笑道,“人家是怕你的规矩太大,不敢进门!”他此时满眼的笑意,仿佛他自己是个局外人,刚看罢了一场欢快的武斗。
“不知好歹!”覃楠兮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四下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一阵嘻笑声。
司徒逸没了被迫的压力,赶着她的背影,笑嘻嘻的讨好道:“娘子莫恼!你若嫌为夫惹眼,咱们不呆在这里就是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好不好?”
覃楠兮回过头,立着两道眉毛无声的向他示威。她不恼他方才情急之中的求助,却恼他眼下的将错就错。
司徒逸却眯眼一笑,牵起她的衣袖,就将她从围观的嘻笑中一路牵出了集市。
云泽城的西南门外有个宽阔的大草场,那里圈养着许多等待入市的骡马。虽然已是腊月里骡马市最萧条的季节,可场围上那一垒垒半人高的草料垛后面,依然挤挤挨挨的栓着百十来头壮硕的骡马。
骡马于覃楠兮而言并不稀奇,可她见惯的都是低头耷耳的套着车,候在府门上的马。那些马纵然长的很高大,也驯顺的仿佛豢养在身旁的猫狗一般。而眼前这样跃身飞腾,死命要挣脱缰绳的马儿,她是从未见过的。她怔立在围场外,只敢远远观望。
不多时,就见司徒逸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缓缓向她走来。
“那些马为何叫个不停?”覃楠兮抬手指着马群里不时激跃而起的马头问他。眼前新鲜而有震撼力的场景让她忽略了方才集市上两人间的插曲。
司徒逸望了一眼围场里此起彼伏的马头,也仿佛将集市上一幕遗忘干净了一般,手下利落的系着马鞍,口中应她道:“它们不想就这样被卖了。”
“被卖?它们这是要被贩去中原吗?”覃楠兮侧头向他,同情着那些围场里徒劳挣扎的马儿。
司徒逸摇了摇头道:“玉骢性子烈的很,若让它离了草原,它会绝食寻死,根本就运不到关内,没有人愿意做这样赔本的买卖。这里的马都是遴选战马淘汰下来的,可它们自己都还觉得自己是战马,不甘心就这样做脚力,因此难驾驭些。”
“这就是誉满边疆的玉骢?”覃楠兮又仔细瞧了半天眼前黑压压的一群大马,接着奇道:“它们离开草原就要绝食而死?难道玉骢这**竟能聪明到和人一样有故土难离的情感?”
虽然她也曾从书中见过些生蓄通人性的故事,可当时也只觉的那是文人矫情,刻意笔墨渲染的罢了。
“倒不是它们离不开云泽,玉骢原本是野马,被驯服的日子也还不长,野性未散,性子还很烈,它们只是不愿离开草原,若硬逼它离开,它宁愿死。”司徒逸又远远望了一眼场里腾跃着的几匹骏马,低声接到:“不过若不是有这么个烈性子,我也不会去驯它们做战马。”
“玉骢是你驯的?”覃楠兮惊讶的转头凝着他问,不由有些崇拜起来。她知道玉骢的美名,也知道玉骢确实是近几年才横空出世的马种,却不知道玉骢是司徒逸亲手驯养出来的。
司徒逸闻言只无所谓的点点头道:“踏雁就是玉骢的驹子,它的父母都是我驯服的,这些年戍北骑兵的战马也多是玉骢的驹子。”
“踏雁?就是你那匹比你还出名的大黑马?”覃楠兮望着他眼中热爱的神色,更加好奇的追问起来:“踏雁的父母也像它一样漂亮吗?你是在哪里找到它们的?”她歪着脑袋望向他,期待的只是一段闲谈的有趣的故事。然而她不知道,那曾是十五岁的司徒逸的博命之举。




玉堂佳偶 五十四.落星河
那段往事,除了司徒逸没有人知道内情。那个冬天,刚满十五岁,从军还不到一年的他独自消失。七天六夜之后,带着一身的伤痕,他平静的出现在暴跳如雷的老国公司徒面前,手里还牵着一对被驯服的云泽野马。
没有人知道一向儒雅的他是怎样凭着一把匕首、一条钢鞭驯服了一对儿云泽野马,就连他的父亲司徒,也只能从他虎口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猜测当时的血腥。司徒逸在震惊全军的赞誉里平静的拒绝了父亲的奖赏,只当众要求他给他一个密谈的机会。
当夜,司徒父子之间第一次彻夜长谈,第二天一早,一向刻意避开任人唯亲之嫌的司徒就颁下令,命司徒逸独立成营,训养云泽马种。那之后,云泽野马被司徒逸赋予一个好听的名字玉骢,大楚骑兵也自那时初始建营。两年半以后,司徒逸率骑兵营千里奔袭取得奇胜,他和他的骑兵营一战成名,玉骢也自此名扬边疆。
事隔多年,如今再提起这段往事的人是覃楠兮,对着她懵懂的眼睛,司徒逸终究没有一如既往的沉默拒绝,却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故事。
覃楠兮自然想象不到司徒逸的避重就轻之后隐藏着的辛酸往事。那一段他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为了获得一个公平的竞争机会而以命相搏的往事。
覃楠兮饶有兴致的听完故事,只记住了里面一个奇特美丽的名字落星河那个在司徒逸口中尤其温柔留恋的名字,也是他发现云泽野马的地方。
“那河为什么要叫落星河?难道曾有星辰落到河中?”覃楠兮停下缓缓向西的脚步,转向身旁的司徒逸扬眉笑诘。
司徒逸敛住心底起伏的回忆,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星辰坠落到河中。不过落星河的名字倒确实和星星有些关系。”
覃楠兮闻言追问起来:“什么关系?地上的河和天上的星怎么会有关系?”
却见司徒逸顿了口,抬眼远眺了一眼渐见西沉的太阳,举起手中的缰绳,对她道:“不如我们现在亲眼去瞧一瞧?”
覃楠兮灿然一笑,转回身将右手搭在眉上,顺着他的目光远远迎着西天边的万丈金光,才恍然道:“哦~原来方才集市上你说要带我去的好地方就是落星河?”
那匹被司徒逸临时选来的枣红大马虽然也高大健壮,有着玉骢的血统,可它毕竟是淘汰下来的劣品,与高健神骏的“踏雁”相比确是霄壤之别。它走了许久,似乎身后的司徒逸已然没有控缰停驻的意思。眼见西天金红将尽,覃楠兮暗暗有些焦急。可司徒逸却稳稳驭着马儿,驾轻就熟的带着她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丘。
慢慢的,和缓连绵的山丘被抛在了身后,最后的一座丘顶也终于被枣红马踏在了脚下。
眼前,豁然铺开了一片空旷。只见无垠的阔野上覆着洁净的雪。天地之间,只有巨大的空荡荡,白茫茫。
远处的大地仿佛一个少女,铺陈着温柔香软的曲线,缓缓的探向金光里忽隐忽现的天角。她正在远去,虽然走的极缓慢,缓慢到庄重,可她的脚步是不顾一切的,似乎整个宇宙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回头。她要一直向前,去奔赴她命定的归宿,奔想那天地缝合的一线中。在那里,大地敞开心怀拥住蓝天的胸膛,她的柔美和他的刚硬终于相依相拥,融化在落日的金辉中,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自此难解难分。夕阳那彻天彻地的金红光芒,是他们喜宴的红烛,在热烈的为他们的重逢庆祝。
马背上的覃楠兮默默的凝着天边。夕阳并不是陌生的景色,可她怎么都想不到,天地间会有这样的夕景!她半张着嘴,震撼的忘记了一切。
身后,星还未升起。一丝潺潺的,轻柔的水声仿佛天地的蜜语,悄悄传到她耳边。
“楠兮”司徒逸在马下轻唤了一声,他探出手,要扶她下马。
他仰着头望着她,眼里落满了夕阳的光芒。迎着他眼中无底的温柔,她不由轻轻伸出了双手。
“你看”他牵着她走了几步,指着西天一线处若隐若现的山脉轻声道:“那山叫阿米里,落星河的水就是从那山里的冰川中融出来的。”
他手指的方向,一条光带从天角的夕阳里泻了下来,从极细处的极亮的一线渐渐靠近过来,渐渐变的宽阔,野渐渐暗淡下来。
“这就是落星河?”覃楠兮垂眼俯望着山丘下几乎完全冻结的河,失望道。见过了眼前的夕景,真实的落星河似乎只剩下名字还算动人了。
司徒逸却耐心的很,他栓了马,随便拣了块雪地坐下,转身拍了拍身边,遥遥望着天边越来越暗淡的金色,神秘道:“来,咱们和落星河一起等星星。”
“等星星?”覃楠兮望着他一脸的信心,不相信山丘下已经冻僵的河水能有怎样奇特的景象。
“嗯,我小时候常在这里等。这里看到的景色最好。”司徒逸向后支着身子,半仰在雪地上,望着渐渐青黑的天穹道。他话语中明明还带着笑意,可唇角的温暖却缓缓隐去。
“小时候?你小时候怎么会在这里?”覃楠兮侧过身盯着他。
司徒逸勉强扬了扬唇角,低声道:“那阿米里山下,曾有个部落叫做撒伊尔。一百多年前,撒伊尔的祖先得了天神指示,让他带领族人到遥远的东方来寻找幸福。撒伊尔人于是一路沿着太阳升起方向寻找而来,他们走了三年零三个月,终于在阿米里山下找到梦中的圣泉。自此,撒伊尔人就生生世世在阿米里山下扎根。”
“撒伊尔人?他们现在还在那山下?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覃楠兮远远的望着天边黑黢黢的山影不解道。她的记忆里搜寻不到有任何关于这个族落的讯息。
司徒逸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才低哀哀的道:“没有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撒伊尔人了。二十一年前,狄国南下,撒伊尔人全部战死了。”
“全部战死?”
“全部战死!两万一千七百六十二人,一个不剩。”
“连妇孺也不放过?”覃楠兮几乎嘶声叫起来,她本能的想要逃开这样惨烈的故事,乞求的转向他,却见司徒逸闭着眼睛,平静的眉宇里缠绕着一抹她从未见过的哀伤。
“逸哥哥~”覃楠兮不由轻柔的唤出一声,她似乎知道他此时的悲哀是沉重绵长的。
“撒伊尔最后一任酋长带着他一万一千五百七十九名战士对抗八万北狄铁骑,苦战四十三天,最后他们全部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司徒逸身后的手忽然紧紧攥住,手掌握住积雪的声音就像是暗夜里的更鼓声,怵然震响在耳边,提醒着人们其实根本无法忘却的时间的流逝。
覃楠兮支在身侧的双手也不由随着他握紧,低下头,静静等他述说。
“老酋长有两个女儿,她们带着部落里剩下的妇孺,继续保护自己的家园,直到,直到,北狄的铁骑越过她们的身躯,踏平了她们的家园。”
司徒逸的声音很轻,可覃楠兮的心还是莫名揪了起来,她不知道这是为了故事里誓死保卫家园的部落公主,还是因为他眼中淡远的却深不见低的哀伤。
只听他温柔的接到:“她们都很美,很年轻,她们一个叫伊赫达,一个叫若娜。”
“伊赫达!”覃楠兮惊转过身,震惊的望着他。
司徒逸的双眼依旧望着远处的阿米里山,幽幽道:“对,伊赫达和若娜。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我的姨母。”




玉堂佳偶 五十五.落星河(二)
身后的夜色无声的漫了上来,西天边上最后一抹红紫的光芒温柔的睡去,阿米里山融进了青黑的天幕里,寒气从积雪中升上来。裹了裹身上的皮袄,覃楠兮只觉的连发丝都冷的颤抖。缩起麻木的双脚,她抱紧膝头,侧过头望向司徒逸。只见他淡褐色的眸子里落满了夜的颜色,幽不见底。
“所以逸哥哥你才要大楚的骑兵以牙还牙?”她试探着开口,其实无所谓他的答案。她只是想将他从二十一年前的血光漫天中唤回。那种浸着挚爱亲人鲜血的回忆,那种如无数细密的钢针一样不停的穿梭在心头的疼痛,她懂。
司徒逸听罢,长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他才起身负着手悄然靠向丘顶的最边缘。他的目光依旧落向远处阿米里山的方向:“我想要的是守住云泽,守住阿米里山,落星河,不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守住撒伊尔的圣地。”
“虽然外祖父,舅舅还有母亲他们都不在了,可是他们挚爱的云泽还在。我一定会替他们守住。”司徒逸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覃楠兮听着却豁然明了,原来他宁愿被自己的父亲逐出师门也一定要从军是因为北疆云泽是他血脉相连的故土:“所以你才投笔从戎?所以你一定要跟着老国公来北疆?你是为要亲手从狄人手中夺回云泽?你亲手建立骑兵营也一定是为了云泽?”
听着她语气里那份猜透了他所有心思的自信,司徒逸却摇了摇头,宽容的笑道:“我从军,来北疆确实是为了云泽,可骑兵营建立却与我无关。”
覃楠兮知道他将他的骑兵视若生命,她也听说了许多他如何训练骑兵,驯养战马的故事,却不料他断然将自己与骑兵营的建立分割开来,她不觉奇道“可是大家都说大楚骑兵是你一手创立,你自己怎么反而说与你无关?”
司徒逸见她穷根究底的眼神,索性坦然的侃侃道:“有道是,兵戎干戈面前,只有‘先为己之不可胜’才能‘待敌之可胜’。当时北狄前可汗的铁骑营是战无不胜的‘铁霹雳’,而大楚边军却多来自内地,以步兵为主,这样的建制,在平原作战或许可以,可一旦神出鬼没,机动灵活又极擅突击的骑兵参战,步伍就只能坐以待毙,若不能短期内组建能与‘铁霹雳’抗衡的骑兵队伍,即便是将当时大楚的全部兵力全部押在安西,恐怕也挡不住北狄南下。”
“云泽有阿米里这一道天险,北狄人短期内也攻不下先父的云泽防线,这一点久经战场的先父十分清楚
………而我从三岁起就被外祖父和舅舅带在马上,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当时先父帐下,唯有我熟悉骑兵的训练和战马的驯养。所以,先父颁令由我主建大楚骑兵营,我只不过领命而行,奉父命而为罢了。”
当年的大楚骑兵在云泽战线上如天降神兵一般突然出现,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大楚边困自那时得解。这事是司徒晚年最得意的功劳。司徒逸深知这点,每每提起,都将建营功劳推到父亲身上,却从不对人说起当年自己是如何立下军令状才劝动他同意自己建营训马的事。
覃楠兮自然不知道司徒父子之间的心结,只接到:“那这些年,你带着骑兵营开疆拓土,迫北狄割地求和,这也算是,是你替你的母族血债血偿了。”
司徒逸闻言怔了怔,有些不解的凝着她,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楠兮竟然也说的出血债血偿?”
覃楠兮愕然,咬着唇角暗自惊异自己的话。这确实是她平生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她是覃子安的女儿,一向笃信‘君子以直报怨’,从来都认为治国之道,仁德为本。她也一直坚信刀兵相向是野蛮的,可当她听到司徒逸母族妇孺尽亡的故事,她忽然就由衷的觉得司徒逸投笔从戎,用最直接最快捷的方式,将那种锥心之痛赐还给仇人才是天经地义的。
她是真从心底认同了司徒逸的做法,想通了就是通了,她也不作矫,迎着他的疑惑灿然一笑,道:“是楠兮说的,血债血偿!仁德虽好,却不能教化豺狼!逸哥哥你身在狼窝,若不反抗,难道等着他们来杀你?”
司徒逸闻言,眼底泛起一阵光华,可一闪却又黯淡了下去,低下头道:“身在狼窝却是言过其实了,楠兮说的血债血偿没错,可若只是血债血偿,一命偿一命足以。然而这些年下来,我带兵北伐西征,死在我手下的北狄人不下十万。他们的血债我又该怎么偿还?”
覃楠兮张大嘴,惊瞪着双眼,没有了声音。十万,是她无法想象的庞大的数字,更无法想象它背后的鲜血和仇恨。
望着她惊恐的目光,司徒逸忽然无奈的笑了笑。那笑容里的无奈,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突然遇到了一段救命的浮木,等握到手中却发现那不过只是一截稻草而已。他将深深的无奈藏起,转身回到她身边坐下,摊开双手平静的说道:“楠兮你瞧我这双手,这双覃先生亲自教导着写了八年‘仁德之道’的手!现在这手上全是鲜血,有狄人的,自然也有楚军自己人的血。”说着,他握起双掌,又自嘲的笑了笑,幽幽接到:“你信这世上有报应吗?像我这样的人,这种一路踏着鲜血扶摇直上的人,或许,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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