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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司徒逸略显意外,可也只好客气的收下,转身又将画卷递到覃楠兮手边。
覃楠兮却仍然木木然的望着阮氏,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嚼满两汪眼泪,下巴倔强的轻微仰着,固执着就是不肯让泪坠下来。她是不信,十年来,苏旭的生死一直是个悬案,她虽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可也正是因为没有消息,才让她满心里都是希望。而如今,一个陌生的女子突然闯来,几句清汤寡水的淡话,几点总透着些虚假浮夸的眼泪就要将她的希望全数扼杀?这样的事,任是谁都会本能的排斥。更何况苏旭尚活着这个消息是她从哥哥处得的消息,哥哥从来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又是事关苏旭生死这样的大事,她没有理由怀疑自己的哥哥,而去相信这个贸然跑来自称旭哥哥妻子的女人……还有,旭哥哥他,怎么可能娶了别人?
“苏小姐~”司徒逸见她出神,只好轻唤了一声,又将画卷递向她手边。
覃楠兮回神,目光缓缓落向他手中的卷轴,过了许久,才抬手接下。她将画儿握在手中,一面抽开捆着画卷的丝绳,一面衅衅的望向阮氏,紧抿的唇角上透着定要刺破谎言的坚决,微抖着双手,她展开那卷轴。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落向那画儿的时候,她眼中的泪珠就忽然断线一般跌出了眼眶。“啪嗒“一声,泪珠儿落在那已着微黄的绢卷上,洇湿了画上的人影。
那画中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年轻女子,粉面桃腮,星眸樱唇,淡眉云鬓,笑靥娇俏,正舒展着玲珑的身形,似乎是在舞蹈。这分明是一个中原女孩儿的面容,可她身上却是规整的北狄贵族打扮。只见她身上穿的是一身利落的茜红窄袖骑射服,脚上是一双同色的羔里皮面小靴子,腰间还挂着一柄小巧的弯刀。
“这是‘冰魄’”?司徒逸一眼认出了画中女孩儿腰间的小刀,不由惊讶的指向画中的小腰刀问起来。
一旁饮茶的柳七听到他的话,疑惑的抬眼望了他一眼,随即放下手中的茶杯,侧过身去认真的看起覃楠兮手中的画儿来。
覃楠兮却十分无礼的将那画儿卷起来,揽回怀里,抬眼望着阮氏,哽咽起来:“旭哥哥怎么会………?”
阮氏见她泪眼婆娑,也陪着泪珠儿滚落起来,噎了半天,才将事情娓娓道出。





玉堂佳偶 五十九.画(二)
天保十二年,十四岁的柳旭拖着病体投奔到五泉村的表叔柳益处。他这个表叔柳益,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人,虽是名门之后,可出生时家道已衰落,不得不将生计放在先位。因而柳益虽也自幼读书,却不得不放弃读书入仕,最终只做了个贩货兜售、走家串巷的货郎以糊口养家。然而尽管寒苦,这柳益却不忘读书人的本分,为人处事也颇知义好礼,不但收留了投奔而来的柳旭,还倾尽所有替重病的他寻医问药,前后熬了一年多才算是救回了他的性命。
柳旭也是知恩图报,自那时起便将表叔柳益视作亲父,奉养孝敬。十九岁那年,他奉了柳益的意,迎娶阮氏。婚后,柳旭与这阮氏也是琴瑟和谐,恩爱有加,次年夫妇一同送走了终老的柳益。本以为自此柳旭只与阮氏在五泉村相依一生,不成想韶平七年六月,村里突然起了场瘟疫,那疫症来势凶猛,外村的郎中根本不敢入村。柳旭自幼酷爱读书,览阅群书,因而也略懂些医道歧黄,他自认不能袖手村中危难,便临危而上,独自带着染了疫症的数十个村民躲进深山。近百日后,村民大数痊愈而回,而柳旭因身子本就单薄又疲累过度,自己染上疫症,竟就这样撒手西去,独留下阮氏在村中。村民感念柳旭恩义,待阮氏也极好,这阮氏一则舍不下柳旭,一则又担负着他的遗命,因而只在五泉村守着,直到柳七寻了去,这才跟了他来,是要当面将柳旭托付的画儿交到覃楠兮手上。
阮氏口中,只说柳旭交代说是有个身在长安的远房妹妹,年岁特征都说的十分详细,却唯独不提她姓甚名谁。只交代说若有人寻来,定是这个妹妹,将画儿交予她便好,若她不寻来,也就作罢。
阮氏娓娓说着,来龙去脉条理清晰,柳旭生前性情喜好她也尽知,是再寻不出什么纰漏了,覃楠兮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红肿着眼的美丽女子,真是旭哥哥的遗孀。心念到此,她一双捏着画轴的手攥的生紧,暗自死咬着嘴唇,才克制住没有当众悲泣出声。
旭哥哥流落到云泽时的情形已无法想象,但覃楠兮知道,以苏旭的性情,对对他有恩的表叔柳益,他一定会唯命是从的尊敬。柳益让他娶阮氏,他自然不会反对,且定会竭心尽力的对她好。只是他心底知道,远在长安的覃楠兮或许没有忘记他们幼时的戏诺,或许真会如她当初说的一样,一定会来找他。他在暗自等待着重逢的一天。可惜,天意弄人,他没能等到她。临终,他将所有心意和要对她说的嘱咐,统统附在这幅苏先生珍藏了一生的画上,赠她。他这是要告诉她,前事已随风,要她忘了,忘了他们幼时的情谊。一如同当年那个神秘的安儿,送来这一副自画像给苏先生,要求他忘尽前事一样。
他不是没等她,她也不是没寻他。他们都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可错过仍然避无可避。这,许就是天意。
其后的几日,覃楠兮只是神思恍惚,已没有应酬阮氏的气力。那阮氏在将军府上住了两日便请辞。司徒逸周周道道的封送了她些钱财物事,便派人将她好生送回了天风岭五泉村。
司徒逸不放心覃楠兮,总是找各种理由和借口陪在她身边,不动声色的寻些恰当的趣事妙闻来分散她的心思。
柳七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只是受司徒逸所托找人。既然要找的认有了下落,他自然功臣身退。至于覃楠兮的悲伤,他毫无知觉,甚至他偶尔望向覃楠兮的眼神中还有些愤恨。他是看不惯司徒逸总守在她身边。他可不希望肩负着自己追求的知己司徒逸就此碍在一个女人身边。
只有阿萝,即便她并不懂覃楠兮和苏旭的情谊,许是因为女孩儿间心意相通的缘故,她似乎能体谅她的悲伤,时不时的来陪她,可她每次来也只是默默在一旁尽心尽力的服侍。不知这是阿萝真聪明到了知道此时劝慰也是无用,还是她确实不擅言辞,不知道如何说话儿。总之,覃楠兮心中对阿萝却是十分感激。
阮氏离开时,覃楠兮曾提出想要去天风岭苏旭的墓前祭拜,却被柳七以边境不安定为由断然拒绝。覃楠兮见司徒逸左右为难,也就不再强求。
旭哥哥再也寻不到了,她虽然还无心去细想将来的事,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住在司徒逸府上。过了几日,她便决定待过了正月,便随前来公干的哥哥回长安。司徒逸再寻不到挽留的立场,只好答应。
一晃,已是腊月底,整个将军府里前前后后透着年节的欢喜,下人们洒扫备物,忙的不可开交。覃楠兮受不住眼前的一片欢乐,常常独自躲起来。司徒逸和阿萝也各自事忙,很少再来陪她。
直到二十九日一早,覃楠兮正躲在西厢房里默抄经文静心,就听门上一阵轻扣,她认得出司徒逸的脚步声,便请他入内。
只见司徒逸一脸的疲惫,神色小心的在她对面坐下,斟酌了半天,才将自己替她准备了祭礼,以遥祭柳旭的事说出来。他是始终因没能送她去柳旭墓前祭扫而自责。
覃楠兮听罢,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行了礼相谢。她本就有心亲自去苏旭墓前祭拜,未能成行,也只好将这个心思藏进心里,只等回到长安家中,再遥祭。司徒逸既然如此贴心,都替她备下了,她自然不需推却。毕竟云泽离天风岭不远,在这里祭奠旭哥哥,总是要比长安强些。如同阮氏特特的来将他的画儿送到她手上一样,她也有些话有些信物要焚还给他。
司徒逸见她应下,也不再多说,起身退到了房外,只等她换了素衣素裳端庄齐整的出来,才默然引她向东垮院中去。
东跨院一向是柳七亲自打理的,虽然只是个小小巧巧的跨院,却布置的十分精心细致。北墙根下布着一架花架,旁是一副石桌椅,琴台立在东墙一径正枯眠的花廊下。南面是几株小梨树,都只腕样粗细,应当是移栽来不久。祭台就设在梨树前,那方向恰对着天风岭。柳七拄着拐杖,冷冰冰的看着随司徒逸上前去的覃楠兮,阿萝在他身后,温和体贴的望着她。
覃楠兮盈盈俯下身躯,对柳七道了声谢,便独自走向祭台前。只见祭台上香炉、火烛一一具备,还放着四碟子精巧可爱的新鲜点心。落眼细细一看,竟发现那些点心全是苏旭小时候爱吃的。
她从未对司徒逸提过苏旭的喜好,细细回想那阮氏在府上时也未曾提起这么细枝末节的事。他是怎么知道旭哥哥爱吃这些?竟一样不差的做了出来,且他府上本就没有擅长烹饪的厨娘,这样精巧新鲜的江南点心又是哪里来的?
覃楠兮疑惑的回头望向司徒逸,却见他只安静的站在一旁,似乎并不明白有什么不妥。
柳七身后的阿萝悄然上来,一面替覃楠兮点上香烛,捧到她手边,一面怯怯的低声道:“苏小姐,阿萝从未备过祭礼,不知怎样才合适。只想着既是亲近的家人,心意诚挚才是要紧的。从天风岭回来的路上,柳夫人曾对阿萝说起过柳先生的一些事,阿萝就擅做主张挑了几样柳先生生前最爱吃的点心做了来,不知是否冒犯了?”
望着阿萝眼里透着怯意的诚恳善意,覃楠兮只感动的捏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原来,是阿萝的细心体贴成全了她对苏旭最后的惦念。
行过了礼,覃楠兮仍直直跪在祭台前的素锦棉垫子上不肯起身,她泪眼婆娑的凝着跳跃的烛光。只见烛光里,苏旭那张明朗清秀的脸儿淡淡映了出来,却转瞬就在泪雾后幻化成了一个淡黑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苏旭,那个曾经牵着她的手满山遍野的采野花的小哥哥,那个曾郑重的对她说:“楠兮长大了定要嫁给我!”的小哥哥,就这样,就像那烛光中的背影一样,自此淡出了她的生活。十年的牵挂,等待,还有满心的疑惑注定要随着那个背影淡了去,覃楠兮泪如线断,心也如刀绞一般疼。
苦苦哀哭了一阵,她才将怀中仔细包裹着的舞谱捧了出来,捧到火盆上方。苏先生的托付,她只能这样完成了,而那首童谣,她就在心里默默念给他听。
满盆的火舌舔到干燥焦黄的旧绢,一瞬窜到半天,珍藏了这些年的舞谱瞬间卷曲在火光中,跳跃着,翻覆着。谱上的人形随着毕毕剥剥的火声或舞臂或扬身,仿佛活了来一般,那人形的舞姿诡异而充满由衷的欣喜,它仿佛是在庆祝浴火重生。
一旁的柳七上前,疑惑的盯着火盆中渐渐成了灰的舞谱,问:“这是什么?”他冰冷的声音乍然一问,仿佛晴空突然而至的雷声一样突兀。
他身后的司徒逸只静静盯着那浴火的舞谱,一直肃然的唇角上隐约浮起一丝苦苦的笑意。她曾说,这本舞谱对她而言重若性命,她曾说,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念物,可是,她却将它焚给了他。




玉堂佳偶 六十.元夕
辞旧岁,换新符,腊月三十这日,云泽浸在喜气里。平安一年,于边疆庶民而言就是天大的喜庆。
将军府里也是一派热闹,有了阿萝的调度打理,府里不多的几个下人满脸喜色的忙的很有章法,司徒逸只专心的在前面应酬拜会贺年的往来。
覃楠兮躲在西厢中,正望着阿萝精心备下的簇新衣衫为难,就听房门一声轻响,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只见那人影在门口背光的阴影里踟蹰了一瞬,才慢慢挪开脚步向亮堂处来。
“小飞,你回来了?”等看清她的面貌,覃楠兮冲到她面前,扯着她的手臂兴奋道。
“是,是,回来了,我就是出去逛几天,又没有走远。好歹你在这里,我哪儿自己飞了把你丢下不管啊!你在云泽人生地不熟,我若就这样把你丢下也太不仗义了!还有,还有那个,柳七还有那阿萝,他们没有欺负你吧?”小飞赧红着脸乱七八糟的嘴硬。
覃楠兮心领神会,也不多问,只高高兴兴的扯着她去梳洗打扮。她知道,小飞本性不坏,只是命运让她走了一条歪路。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尽办法不动声色的保护自己,最后虽然不得已将自己卖了,可依旧替她将苏先生的舞谱保住,即便是她被司徒逸抓住后,她也和盘托出,才让司徒逸能准确及时的找到自己,因而,对小飞,覃楠兮其实一直心怀感激,更有一层,小飞的眼神,总是让她想起家中的雪蕊,因而,她曾着实为小飞的出走伤心了些时候。如今,见她回来,她自然高兴,连日的沉郁也松了不少。
两人在妆台前忙了半晌,就见铜镜中的小飞渐渐显出了清丽的原貌。覃楠兮抬眼望了一眼镜中的她,又取了一只珠花簪在她髻上,欣赏道:“瞧,小飞多漂亮!难怪会让那只‘大头鬼’心动呢!”
“苏小姐!”小飞羞红了脸,一把扯下珠花,低头再不看镜中的自己。
覃楠兮又替她理了理扯乱的发丝,一面重新将珠花簪到髻上,一面笑道:“好了,小飞本来就很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莫丹也太直肠直肚了些,你莫怪她。”小飞能回来,是她这段日子最开心的事。
“苏小姐,我离开其实,其实不是因为莫丹。”小飞迎着铜镜中覃楠兮的双眼,犹豫着说。
覃楠兮闻言,眼神闪了闪,却并不接话,只低下头去整理起她袄裙领口的风毛。
“我,我在外这些日子,我打听到了些事。”小飞,看覃楠兮并没有制止,也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知道她为何出走,便顿了顿又小心的接到:“梅娘这几年杀了将军手下好几个将领,那些人都是将军一手带上来的,都和他很亲近。而梅娘接近那几个将领就是为了找机会杀将军,因为将军从来不在城里闲逛,她一直没寻到机会。还有,那叫允儿的小妮子,被送回长安了,他没杀那孩子!他,他下令将梅娘的尸身挂在城门上,其实,其实是想让那些还在城里的李叁的手下看看,李叁连自己的妻妾都不顾,其他人就……”
“杀人本就是死罪,即便她杀的不是将军的兄弟,他若秉公处置,她也是逃不过死罪。”覃楠兮始终低垂着目光,手中整理着小飞裙上的彩绦结子。
她早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知道着算不上狠辣,更知道未来的事,只怕会比这件更惨烈许多。只是要说服自己忽视或着接受这些血腥,于她而言还是有些艰难。
小飞见她锁着眉不出声,只好愣了片刻,喃喃道:“你不怪他就好。”
覃楠兮只当没有听到,整理结子的心思却不耐烦起来,交缠在一起的几条流苏始终解不开,她索性狠狠一扯,拽去了那几条流苏。
小飞刚想开口,就听门外有下人来请,说是除夕宴已备好,只等着大家入席了。覃楠兮应下,忙换好了衣衫,戴上几件喜庆的饰物,携着小飞向司徒逸房中去。
府里人不多,连同客居的覃楠兮并小飞不过一共六个,又都是同辈,司徒逸便命阿萝免了许多规矩,布置了家宴在自己房中的暖阁里。
下人引着覃楠兮两人到时,暖阁中只有阿萝,柳七和莫丹。
几人相互见了礼,道了贺。许是年节的缘故,往日冰雕一般的柳七也难得一见的带挂着笑意。莫丹因为前事,见了小飞多少有些尴尬,见过了礼便躲去一边厢不知忙活些什么,可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小飞,眼底里也随即漾起一朵朵欢喜的花儿。覃楠兮只和阿萝,小飞闲叙些话儿,一室的客,巴巴儿等着迟迟不见踪影的司徒逸。
过了许久,才见门口毡帘一闪,司徒逸携着一阵寒意进来。他今日可谓盛装,头顶上用羊脂玉簪簪着银丝冠,身上披着一领金翠辉煌的斗篷,内里穿一件玉色绸面狐皮箭袖,腰上束着翡翠玉带,带上彩绦结子玉佩挂的齐整,脚上是一双玉色妆缎羔里高帮官靴。
覃楠兮从未见过他如此穿戴,只看他那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庞半隐在领口的貂鼠风毛中,高健的身影携着屋外的雪色在屋中站定,通身上下,只有风神俊朗可以形容。
司徒逸抬眼见了正福身下去的小飞,不觉顷刻就卸下了前堂里应酬时的一身僵硬,一面抬手解斗篷,扯佩饰,一面笑盈盈的对她道:“还说昨日灯花爆个不停,是要有贵客到呢,不想就应在今日了,原来是我们小飞爷回来了!”
小飞听他这话,愈发红了脸,身子也屈的更低了些,歉然道:“将军,小飞此前不告而别是…….”
“好了,快起来,你福的再久,我也是没有岁钱给你的!”司徒逸亲自俯身下去扶小飞起身,迎着她意外的目光,接着道:“回来就好,其他的就不必再说了!”说着,转向覃楠兮他们兴奋道:“今日利萨他们新猎了头鹿来,我割了条鹿腿回来,咱们也别讲究那些虚的,只把这鹿肉趁新鲜火烤了吃,也乐一回。”
他一向说风就是雨,这才起的兴头,就已经命人撤了布在暖阁中的通常席面,领着覃楠兮他们几个人到了园中廊下,支起铁炉,铁叉,就天席地的烤起鹿肉来。
辞年除岁本就是喜事,几个人边烤边吃,也开怀的很。有众人在身边闹,兼着小飞性子本就爽朗的像个男孩儿,没多久,小飞就又与莫丹自在自如的说笑打闹起来。莫丹好不容易盼到她不恼他,自然不敢在提前事,只在一旁小心奉承,替大家烤肉斟酒。
司徒逸斜依着身后的廊柱,手里提着他的鹿皮小酒壶,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欢快。柳七在一旁,吃了两三口,推说受不了鹿肉腥膻,便只在一旁吃些点心。覃楠兮略尝了尝鹿肉,便只顾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
“苏九这是要醉过今年去吗?”司徒逸凌空劈手过来,夺了她手中的酒杯,笑问。
覃楠兮摇了摇已觉微醺的脑袋,笑道:“方才分明是将军自己说要乐一回的,这有肉无酒算是什么乐?有酒又不许我喝酒,有是什么道理!”
司徒逸看着她绯红的笑颜里那泪意难掩的双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顺着她道:“瞧,我这是又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罢了,苏九妹妹尽管喝!别的我这将军府上未必富裕,可好酒却是够妹妹享用的。”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酒壶递到她手边,又接到:“只是清酒性冷,这大冷天的吃了鹿肉,若再着了酒寒可不得了。你还是喝我这酒吧。”
覃楠兮皱着鼻子,扭过头拒绝:“我才不要,你那酒又苦又涩,难以下咽,我只喜爱清酒,不喝别的。”
“苏小姐还是试试将军的酒的好。”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柳七淡淡的插话。也不等覃楠兮回话,他又接道:“熟悉的未必就是最好,苏小姐只是自幼熟悉清酒的醇澈而已,若就此断言自己只喜爱清酒,这就言之过早了。葡萄美酒入口虽有滞涩之感,可其余味绝佳,不是清酒可比的。”说着,他举起杯中殷红如血的酒浆,遥遥敬了敬覃楠兮,罢了便抬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阿萝只心疼的望着他,默然上前又将他的空杯斟满。
覃楠兮向来与柳七疏远,见他这样劝,也不好拒绝,只得伸手过去取司徒逸的酒壶。
柳七望着她伸向司徒逸的手,嘴角隐约抽了抽,又抬手将杯中的酒浆饮尽。
“噫,这串珠子好艳丽,之前怎么没见你戴过?”小飞见了覃楠兮伸手之际露在腕上的海棠红好奇道。
覃楠兮瞟了司徒逸一眼,应她道:“今日元夕,戴这个取个好意头。”
柳七听到她这话,只意味深长的抬眼望向司徒逸。




玉堂佳偶 六十一.夜饮
酒过三巡,围坐的几人都有些醉意,柳七身子单薄,不胜夜寒,便由阿萝服侍着先回房歇下了。小飞连日奔波本就疲累,加上热酒烤肉,也是浑身涣散,睡眼惺忪。莫丹今日开心,喝的尤其多,这会儿连舌根都已僵直。
“罢了,都是不胜量的,乐一乐够了,回去歇了吧。”司徒逸又自抿了一口酒,望向颊飞红晕的覃楠兮道。
“不!”覃楠兮迷朦着双眼拒绝,转向他笑盈盈的挑衅:“谁说不胜量的?逸哥哥惯会小瞧人!我未必不如你!”
“你?”司徒逸嘿然一乐,无奈道:“小酌怡情,豪饮伤身,今日纵你喝这么些已经过了,不能再喝下去了。我扶你回去吧。”说着就已起身要去扶她。
覃楠兮闪身避过他,顺势伸手一拽,将他刚挂回腰间的酒壶拽了去:“豪饮伤身?可你今日喝的比谁都多!难不成酒伤我们就不伤你?我偏不信,定要试出这葡萄酒到底比清酒好在哪里?”说着已拔了壶口的软木塞,举起来就猛呛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却已经是泪如泉涌。她不过是解酒浇愁罢了,既然不能在清醒的时候放任自己哭泣,醉了酒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司徒逸直起身子定定望了她片刻,又俯下身挽住她的臂膀,轻柔的扶她起来,对臂弯里不停挣扎的她低声道:“好,我陪你喝,只是不能在这里喝。”
覃楠兮这才乖顺下来,任他搀扶着自己回了西厢房中。司徒逸命人将小飞安置在内间,又唤来一个小厮在地上伺候,才坐回外间榻上正自斟自饮的覃楠兮身边。
西厢和暖的空气中,流淌着新开坛的葡萄美酒苦涩的酒香,殷红的酒浆满满盛在晶莹的琉璃盏中,仿佛一掊忠贞的心头血,殓在小小一盏时光中,凝成时空里鲜艳璀璨的一刻。那一刻,映着此时此地昏黄温暖的烛光,流幻着迷离的光华,如丝如线,缠绵悠长,一点一点,就拽出了心底最暖最远的记忆。
“旭哥哥他喜欢清酒,他说清酒醇澈清冽,如做人透彻贞烈。”覃楠兮自言自语一般低语,罢了端起琉璃盏抿了一口葡萄酒,鼻子仍然下意识的皱了皱。
司徒逸只安静的望着她,陪了一杯。
“云岫谷里满山遍野都是梨花,三月的时候,漫天漫地的白,就像云泽的雪一样。只是梨花又白又香又暖,可你这里的雪却是冷冰冰的。”覃楠兮说着举杯敬向司徒逸,斜挑着的一双秀眉,仿佛云泽的积雪冰冷是他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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