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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迎着她的目光,司徒逸的眉心微微一跳,抬手将杯中新斟的酒一饮而尽。
“我恨!恨那周奇贪功冒进!若不是他,翠微山不会打起仗来,苏先生也就根本不会死!娘也不会把我丢在长安,旭哥哥,他,他就不会受伤,不会来投奔他的什么表叔,也,也不会娶那个阮氏。”覃楠兮俯在桌上抽泣起来,尽管她说的哽咽含混,可司徒逸还是听的清楚。
“周奇?翠微山?”他直了直身子,疑惑的凝着覃楠兮微微抽动的双肩。
翠微山,幽州边界天险之一。十年前,因司徒主张攻伐西、北两方一众蛮夷部落,其属下幽州守将周奇欲贪头功,衅战,激起翠微山北的夷人反抗,幽州边疆一带自此陷入战火,直到一年后,司徒亲自带兵征伐才平息了战火。这些,司徒逸自然知道。只是,应该是生长在江南外祖家的覃楠兮怎么会在翠微山?而她所说的苏先生又是谁?
犹如霹雳激彻司徒逸的眼底,他淡褐色的眸子猛然一闪,暗自震惊道:“翠微山,苏先生,难道是,是苏长卿?”
若覃楠兮所说的苏先生就是苏长卿,那么,她的旭哥哥就是苏旭!苏旭,这个司徒派人秘密找了多年而没有下落的前朝遗臣之子竟然,竟然就在自己治下的云泽?
“为什么他一定要去替那些村民治病?他难道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他难道不知道他活着有多重要吗?”
司徒逸正满心翻涌的疑云,被抬起头来对着他哀哀问话的覃楠兮打断,他只好将心底的疑惑收起,望着泪眼婆娑的她,轻声道:“他,他自然知道,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是当仁不让的”说着,取过她袖中的素帕,轻轻拭去了她腮边的泪珠。
“当仁不让?好个当仁不让!他就这样丢下我们走了!”覃楠兮哽咽难继。自见了阮氏,她从来没有这样放任过自己的悲伤,借着酒力,她哭的摧心摧肝,她是要将十七年的记忆和十年的空牵念全部化成泪水,哭了去。从此,一如苏旭所愿将前事忘净。
司徒逸翕了翕唇,终究没说出什么,只轻抚住她的肩,默然的陪着她,直到她哭累了,沉沉睡去。
窗外,已有一线青兰的天光。司徒逸阖上身后西厢的房门才将积在心口的沉郁长长吐出。他蹙着眉头回望了西厢的房门一眼,才慢慢离开。
苏长卿,苏旭这两个名字反复在心头碾过,多年前父亲司徒是如何苦心孤诣的要找到苏长卿他知道,他更知道父亲亲自带兵平幽州战乱一半是为边乱,还有一般则是为了苏长卿遗子苏旭。当年父亲为何一定要寻找这一对父子他并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父子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了消息。十年来,他早将这件事情遗忘,然而这两个沉寂了十年的名字,竟又是这样,通过覃楠兮的口出现他的面前。如果覃楠兮所说的苏先生真是苏长卿,那么覃子安则……司徒逸想到这里不觉惊得定住脚步。





玉堂佳偶 六十二.海心山
覃楠兮转醒的时候已近晌午,她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惺忪着一双睡眼望了出去,却只见一个身影坐在外间书案边上,正低着头翻看案上的书册。
那微侧的身影,渐渐在模糊的视野里清晰,覃楠兮昏沉的头脑立刻如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霎时清醒,她迅速低下头审视起自己来,只见自己鬓发松散衣衫齐整。
“难道他守了我一夜?”她一面暗自惊讶,一面轻手轻脚的下了塌,冲向妆台,拿起银篦梳起头来。
“你醒了?”司徒逸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紧跟着是他沉稳的脚步声。
“老天,可千万别让他进来!瞧我现在这样子!想我覃楠兮长这么大,所有狼狈的样子怎么都被他看到了!你放过我这回吧!”覃楠兮瞟了一眼铜镜中自己那张宿醉犹存的小脸儿,心底里呐喊着,手下也极飞速的上妆绾发。
不知是不是初一的愿心格外灵,司徒逸真没有进来,只听他在外间远远道:“今日初一,他们一大早都去许愿了,小飞不放心你,才唤我来守着。”
覃楠兮听了这话,绷紧的心弦才算送下,抚了抚心口,暗吁了口气。迅速的打扮了一番,定了定神才缓着脚步迎了出去。她刚要矮身向司徒逸行礼,就被他一把扶起,手边已递过来一杯褐红的茶汤。
“这是什么?”覃楠兮起身,皱着鼻子疑惑的抬头看着他。
只见他笑的异常灿烂,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片刻,才道:“醒酒茶!快喝吧,据说是很有效呢。”
覃楠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浮肿的面庞,伸手接下茶杯,嘟嘴道:“怎么是据说很有效?据说的东西也荐给我醒酒,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司徒逸无奈的摇摇头道:“哎,舍命陪君子,一直喝到天亮,还是不落一点好,早知道这样,昨夜就该丢下你不管。”
“喝到天亮?”覃楠兮一怔,脑海中飞速搜索起来,可却徒劳的很,她只记得他扶自己回了房,之后的一切就只剩下空白了。
“快喝吧,据说治宿醉头痛很有效呢。”司徒逸在一旁催促。
“你已喝过了?”覃楠兮抬眼瞄了精神抖擞的司徒逸一眼,一面问,一面抿了一口杯中褐红的茶汤。
司徒逸摇了摇头道:“我没喝过。”
“你没喝过?”覃楠兮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不是说陪我喝了一夜?你没醉?”
司徒逸耸耸肩,笑道:“我从来没醉过。所以才不知道这醒酒茶是不是有用。”
从来没醉过?!喝一夜也不醉?!覃楠兮望着他坦荡的眼神,只能呵呵干笑两声,脑海里飞闪过那句唯一还记得起来的豪言壮语:“我未必不如你!”
“快喝吧,喝完了,我们也去许愿。正月初一这么好的日子,可不能错过。”司徒逸笑嘻嘻的望着她羞红的脸,岔开了话。
“许愿?去哪里许愿?倒是从未见过云泽城附近有寺庙呢!”覃楠兮最会顺坡而下,忙顺着他刻意留下的余地,混了过去。
云泽城是司徒逸在草原戈壁腹地上平地拔起的一座城,建成也不过才六七年时间,城里居住的汉人多是边贸互市的商户和流落到边地寻生路的穷人,没有大富大贵的,自然也没有人捐得出起庙的公德。而其他外藩人各有各的尊信,因而,云泽方圆百里内竟真是一座庙宇都没有。
司徒逸因为深受母族的影响,于怪力乱神一事上即非敬而远之也不专注一尊。听覃楠兮说起寺庙,便有些不解道:“天地有灵,万物都是神明异体,何必非要盯着佛祖塑像膜拜?”
覃楠兮听罢这样新鲜的论调,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既笑应道:“似乎也有道理!那么司徒大将军的云泽哪里许愿心最灵?又是得了什么神明护佑呢?”
司徒逸笑道:“海心山,赤雪神女。”
“海心山?神女?怎么会有神女?这个神女住在海心山?”覃楠兮听到神女,不觉就向往起来,扯着司徒逸的袖子就央求他立刻就带自己去。司徒逸闻言,莫名一笑,凝了她半晌,才点点头,带她出了将军府。
踏雁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宝驹,那日枣红大马走了许久的路它只走了不足半个时辰,覃楠兮就觉出司徒逸已控缰缓了下来。
随着身下的颠簸渐缓,眼前跳跃的旷野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落星河已在身后,远处,一片幽深的碧蓝色镶嵌在水晶琉璃一般的积雪中,远远的,只觉那碧蓝的颜色极深邃却又极透彻,仿佛是将天空扯下了一大片来铺在了大地上一般。
覃楠兮惊讶了片刻,兴奋好奇的指着那片碧蓝,问身后的司徒逸道:“前面那是什么?”
“碧海。”
“海?云泽怎么会有海?”云泽是草原戈壁,仿佛天边一样的高地,连吹过的风都干硬无比,水在云泽甚至金贵过油,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海?更是这样美的令人窒息的碧海?覃楠兮不解的望着身后的司徒逸。
他远远看着那片幽深的碧蓝,牵着马缰的一手脱开,指向碧海东面的山影,道:“那是阿米里山,赤雪神女是阿米里山神的女儿,碧海是神女的泪水所化。”
“神女的泪!”覃楠兮震惊,眼前的汪洋无边无际!若是眼泪成海,那要是怎样的悲恸才会让泪成海?
司徒逸翻身下了马,将覃楠兮轻轻抱下马背,一面引着她向碧海去,一面娓娓说起碧海的传说:“在许多许多年前,那时候阿米里山神的女儿赤雪神女还是个少女。神女生性活泼自由,总是瞒着山神独自跑到山下玩耍。后来,她遇到了一个牧羊的凡人少年,神女和少年彼此钦慕,深深相爱。
“神女爱,爱上了凡人少年?”覃楠兮微红着脸儿软软的问。爱,这个字永远是女孩儿们心底最柔软最甜蜜的向往,她亦不列外。只是碍着妇德闺仪,这个字永远都是她这样的女孩最不能为外道的事。她从来没敢碰触过这个字,也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从容恬静又真诚坦荡的在对她说起“爱”这个字。可是,司徒逸那一双淡褐的眸子,它们清澈的胜过碧海里晶莹的冰。于他而言,爱,就是真挚坦荡,毋须讳言的。
他迎着她羞涩的双眼,点了点头遗憾道:“可是,神凡不能通婚,他们注定不能长相厮守。赤雪神女被山神困在山中。神女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爱情,越过四十九道法障,闯过了雷霆镇网,偷偷跑下山,毅然决然的嫁给了牧羊少年,甚至甘愿为了自己的爱情放弃神籍。”
覃楠兮的心随着神女的故事迭宕,她赫然惊觉,她是那么渴望听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她渴望听他说神女最终如愿以偿的和心爱的少年相守相伴。
“神女的所为终于惹怒了大天神,为了惩罚她,大天神击碎了阿米里山下地心泉的镇石,地心里的水从泉眼喷涌出来,没完没了。眼看牧羊少年的村庄就要被淹没,村民们在洪水中哀号。神女不忍心看少年和他的亲人们葬身在洪水中,决然跳到地心泉中,化成了一座雪白的石山,镇住了滔滔不绝的泉眼。”
覃楠兮的心也仿佛随着神女一并坠入到冰冷的水中,她收回一直凝着司徒逸的期望眼神,落眼望着脚下已凝成碧蓝水晶的碧海水,凄然的插话道“神女化成了石山,那少年可要怎么办?”
司徒逸顿了顿,淡淡笑着,伸手指向碧海心处那座隐约可见的雪白的石山道:“楠兮看到海心山四周翻动的雪浪了吗?那就是那个少年!他看到心爱的妻子为他和他的族人牺牲了自己,便决然随她跃入水中,化成了雪浪,永生永世环绕着海心山翻涌,即便是极冷的冬,他也不肯封冻,他一刻也不愿离开她的身畔。他知道,化成了山石和雪浪,就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神女看到心爱的丈夫殉身,伤心的哭泣起来,她的眼泪浸进四周透明的水中,慢慢的,甘甜的地心水里浸满了她的泪变的又苦又涩,原本无色的地心水,也慢慢变成了眼前这样碧蓝的颜色。后来,周边的人们为了纪念她们就称这海为‘碧海’。从那以后,周边相爱的人们,都会将彼此的诺言向赤雪女神和雪浪少年诉说,祈求他们夫妇保佑他们执手一生,相伴终老。”传说就这样结束了,司徒逸述说的声音也越来越淡,淡的仿佛是他的心也跟着融进了遥远的雪浪里,只到再寻不到声音,他才收回望向海心山的悠远目光,静静凝住了身边的覃楠兮。




玉堂佳偶 六十三.原来
余光瞥见司徒逸的目光,耳根不听使唤的燃烧起来。覃楠兮借着观望海心山,侧脸避开了他,心底却像那遥远的雪浪翻涌起来。
是天意,旭哥哥投奔的表叔柳益,偏偏就在司徒逸治下的云泽。自己逃婚千里寻了来,偏偏被困在乌达处,是司徒逸凭着一柄小腰刀找到线索救下自己。千难万险找到旭哥哥的消息,他竟然只留给自己一幅安儿的旧画像,那就是说,他要自己从此,忘尽前事,忘尽翠微山,忘尽他。
十年前,光着脚丫的她,站在迟暮的海棠花下苦等养母云贞,是司徒逸陪她摘花玩耍,过了那伤感一天。十年后的昨夜,她想最后的纪念旭哥哥和逝去的回忆以及自由,又只有司徒逸陪着她彻夜浇愁。
旭哥哥走了,苏先生的遗愿不论涵藏着什么秘密,也只能随风散了。她再也不用做自由的空梦了。覃楠兮,再不会是梨花丛里翻飞的那个自由的小楠兮。她从此只能是覃府的千金,而覃府千金是必然要嫁给振远大将军的。
只觉的鼻腔酸涩,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下来。她像一株被遗落在雪野上的梨花,一树雪白纯粹的愿望都被无情的寒风扯碎。朦胧的泪光里,只看见遥远的海心山依偎在永世翻涌的雪浪心处,安恬幸福。
她知道,心底存了十年的希望就这样断了,散了。然而这一刻,她却说不清此时奇怪的感觉,到底是悲伤还是解脱?她只瑟瑟立在风中,任眼泪带走了记忆里那片漫天漫地的梨花雪白。
突然,肩头一暖,那件金翠辉煌的斗篷边缘已垂落到了手边,身后是司徒逸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水边冷”。
覃楠兮怔了怔,哑然而笑。心底却豁然清朗起来,一个声音在心里反复:好在覃府千金要嫁的大将军是司徒逸,而司徒逸,他是司徒逸,也是牧云哥哥。
抬手拭尽了腮畔的泪珠,覃楠兮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弯起唇角,转身向司徒逸。
“逸哥哥~你,你怎么了?”她原本备在心中的话,却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回去。
司徒逸那张英俊的面庞,正苍白的仿佛远处的雪浪,连双唇也已没有了一丝血色,他呼吸粗而深,仿佛有千钧的重量压在心口。他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撑着自己缓缓的落向地上。
“逸哥哥~”覃楠兮飞到他身边,环住他正在下落的身子。透过玉色锦袍,她依然能触到他浑身的滚烫。
覃楠兮慌手慌脚的解下身上的斗篷包住怀里的他,眼泪不争气的汹涌而出。
司徒逸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探出已冰冷的手,重重的捏住她的手指,轻声安慰道:“别怕,楠兮别怕。”而他望向他的那双光华几乎散失的淡褐色眸子里,满是歉然和抚慰。
覃楠兮努力的摇着头,慌了神。
远处,一阵嘶鸣夹杂着马蹄踢踏声迎了过来。
踏雁竟感应到了司徒逸的危险,它黢黑的身影闪电般劈到两人面前。司徒逸困难的抬起手抚了抚踏雁伸向他的鼻子,踏雁便乖顺的卧在了他的身边。
覃楠兮扶他上了马,自己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就被司徒逸一把拉到身前。她还没坐定,踏雁已奋开四蹄向来路狂奔而去。
司徒逸的身子软软的靠在背上,越发的滚烫了。他垂在她脖颈处的口鼻,呼吸依旧粗重,覃楠兮紧紧捏着马缰,身子像是石化了一样僵硬,浑身上下只剩下脖颈那一处,还能敏锐的随着着他的鼻息,一阵阵酥麻,心也跟着一阵阵揪起又落下。
“楠兮,别怕,踏雁认的路。”他低低说罢,再没了声音。
踏雁行的飞速,可到将军府上时,司徒逸仍然已经昏沉。
柳七瞟了一眼覃楠兮眼底里的担忧和期盼,冷冷的对她道:“放心,我不会让牧云出事的!”说罢,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司徒逸的房门。
整个将军府里一片肃穆,阿萝进进出出,紧拧着眉头吩咐下人们奔忙。
覃楠兮守在屋外,只看着天光渐暗,屋里橘色的灯光暖暖亮起,才终于盼到柳七疲惫的身影从房中出来。
看到站在院中瑟瑟抖着的覃楠兮,柳七怔了怔,缓缓道:“你这样站在风口里,他又不知道,若你就此病了,我岂不是更顾不过来了?”
覃楠兮本想屈膝行礼的,可无奈腿脚都已经僵硬,她只好嘶哑着声音低声问:“他,没事吧?”
柳七凝了她一瞬,浅叹了口气,道:“是前次毒箭的伤,余毒本就还未拔除干净,他又喝了许多酒,兼着一夜未歇,才毒发了。”
覃楠兮惊愕的凝着柳七,他苍白的身影却在自己的泪眼中渐渐模糊。她知道司徒逸的箭伤是为救自己而受的,喝酒是为陪自己浇愁,彻夜不眠只怕也是为守着自己。
“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柳七望着她的泪眼,声音里也少了许多冷意,顿了顿才劝道:“你就这样风口里站着,若病了,不是反而让他担心?跟我来吧。”说罢,他转过身一瘸一拐的慢慢向东厢去。
覃楠兮艰难的挪动了步子,跟在他身后进了和暖的东厢。直待身子落到绵软的锦垫上,她才感觉到刺骨的余寒,连牙关都瑟瑟颤抖起来。
柳七拢了拢火盆中的碳,才坐到覃楠兮对面,一面递了一杯滚热的茶给她,一面突然的问道:“苏小姐要寻的柳旭既然已经不在了,那么小姐今后怎么打算?”
覃楠兮伸手接下杯子,拢在掌心里,借着杯壁的暖意驱赶着身心的寒,半天才吞吞吐吐的答道:“逸哥哥说,过了正月,他的,的一个朋友公干会路过云泽,回程时我便随他回长安……回家。”
柳七抬头瞟了眼她微微发抖的手,提壶替她又添了茶,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声道:“逸哥哥……让你回长安?”
覃楠兮错愕的点点头。
“牧云他,他曾说若我找到柳旭,他会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远离边疆的富庶腹地。”
覃楠兮点点头,眼前柳七冷冷弯着的唇角又模糊在泪光中。
“他要放你和别人走,却还把这个给你!”柳七的目光挟着劈裂一切的冷意,落向了覃楠兮手腕上的海棠红。
“海棠红?”
“你竟知道它叫海棠红!那你还……”柳七抿了一口茶截断了话头,语气中含着丝不屑。
覃楠兮也不顾那些,只点点头,疑惑的望着他,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要说。
“海棠红是牧云从他战死的母亲身上取下的念物,是他父母当初的定情信物。而珊瑚,在他们撒伊尔语中是‘今生唯你’的意思!”柳七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的道,不留一丝余地的将覃楠兮抛到了巨大的震惊和伤感中。
原来,在长平王府的百花宴上,他将海棠红扯断了给她做珠簪,并非是那么随意的举动。原来,雪猎祭大集上那个番人女孩儿不是被自己吓走,而是见了她手上的珊瑚才知难而退,原来他……
“今生唯你!”覃楠兮低头望着腕上圆滚滚可爱的艳红珠子,心却如同被尖利的碎石碾过一般疼了起来。
“他珍藏这串珠子整整二十一年,把它给了你,却又说要放你和别人走!”柳七又抿了一口茶,他的语气中有不解甚至有些愤怒。




玉堂佳偶 六十四.恩主
半个正月,将军府的半空里都是药香浮动。司徒逸被柳七关在房里养伤,这一次他倒很听话,镇日只在屋里或独自读书画画或与柳七下棋闲谈。覃楠兮常去看他,见他逐渐痊愈也终于放心下来。两人相处依旧亲切,他一如既往的笑语轻朗却只字不提其他。
这日晌午,覃楠兮出了房门,见阿萝又亲自在廊下守着药罐煎药,还时不时抽空低头绣几针手中一个白晃晃的小物件。覃楠兮好奇,提着裙角轻手轻脚走过去,见她手中的是个绣了一半的扇坠。
“苏小姐!”阿萝猛抬头见了面前的覃楠兮,慌忙将扇坠拢到了袖中。
“阿萝的手艺可真好!那梨花绣的仿佛真的一般。”覃楠兮笑嘻嘻的望着她道。
阿萝红着脸笑了笑,转身端起药罐,轻轻倾斜,将一线浓黑的药汁倾倒到细瓷碗中。
“苏小姐,将军的药熬好了,还是劳烦小姐送去给将军吧。”阿萝俏生生的嘴角一弯,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笑意。
覃楠兮接下药碗,闻了闻,皱着鼻子道:“不急,这个时候将军在看书,去了也是扰他,不如等药晾温了再去。横竖这么滚烫的药汁也是喝不下的。”说罢将药轻轻放到手边的小几上,又小心的拿起蒲扇盖在碗上。
“你方才绣的是什么?”覃楠兮索性坐到阿萝身旁闲聊起来。在她眼里,阿萝总揣着重重的心事,她那拢着轻烟一样忧愁的眉宇,和静默乖顺到如影子一般的身影,总是让覃楠兮生出一丝怜爱。
“是,只是个扇坠。”阿萝低声应了,迟疑着从袖中抽出那小巧的半成品递到她手上。
手中的扇坠不过鸽卵大小,素帛的底子上细细用雪白的丝线镶滚了边儿,中心处绣着一朵儿盛放的梨花。花瓣茸茸如雪,花蕊细细如丝,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绣成。阳光下翻看,那丝线迎着天光,泛着雪一般的光泽,十分逼真十分美好。
“是绣给柳先生的?”覃楠兮摩挲着扇坠上细软的素丝流苏,笑道。
“是,是,先生原的那一个已旧了,过些日子又是二月初二,所以,阿萝才想着绣个新的给先生换上。”阿萝答的有些吞吐。
“真好看!为何定要二月初二换新的?有什么讲究?”覃楠兮一面将扇坠儿捧到鼻低嗅着,一面好奇道。云泽有许多民风习俗与长安相去甚远,每遇到不同,她总喜欢探根究底。
“云泽这里是有个讲究,每年二月初二,定要浣沐束新,身上旧的东西要尽量换了去。以祈愿这一整年平安康泰,诸事顺遂。”阿萝瞟了一眼覃楠兮手中的扇坠答道。她眼底的真诚的仿佛那绣了一半的扇坠一般纯白无暇。
覃楠兮望着她若隐若现的笑靥里淡淡的绯红,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话问道:“这梨花香好浓,这么冷的天,你是在哪里寻到梨花的?”
阿萝抿了抿唇,笑道:“这花儿不是现寻的。是春日里时便采下来,在溪水中浣洗净了沉沙,晾干了收在瓷瓮中备着的。待过了春,取出来煮茶或做香包。梨花香气清雅,先生平日里已用惯了,况且府上也只有梨树。”
覃楠兮嗅着扇坠上幽幽的梨花香,笑道:“阿萝对柳先生可真用心!难怪将军那么放心阿萝照顾先生。”
阿萝听着垂下头去,低声应道:“苏小姐不要取笑阿萝了。阿萝对先生再怎么尽心,都是难报先生恩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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