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这还能操纵?”小飞张口结舌。
覃楠兮淡淡一笑,抬眉凝着小飞道:“因此,楠兮拜托飞爷,细细打听了坊间的流言,还有那李老儿祖孙两人的来路去处才好。”
小飞郑重的点点头应下。覃楠兮感激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便放开来,仰身靠向车壁,闭着眼细细思索起来。
半年前,她带着对自由的期望任性的逃离长安,半年后,她揣着满心的疑惑和一份甘心领受的责任回到长安。其间的心境差别,偶尔也会令她自己诧异。然而,每每这时候,司徒逸那句“除非碧海干,雪浪停,乾坤变,否则此誓绝不违背”的誓言就会萦绕在心头耳畔。她不曾对他说过,那时,对着遥远海心里的赤雪神女,她也曾默默起誓,她将终身竭力守护她的逸哥哥。
回到长安,回到覃府,不仅是他们大婚前的必须,也是她要厘清一些疑惑的必须。那一团乱麻一样的疑惑,桩桩件件都与逸哥哥有关。
平生第一次,她冷下心思,细细的梳理着里面的盘根错节。她绝不允许,那些曾令她惧怕的潜流夺走了旭哥哥之后,再夺走她的逸哥哥。
“嘭,嘭”两声,几粒石子打在车厢上,打断了覃楠兮的沉思。
小飞好奇心中,没等响声结束,就撩起了车帘。
远远的,见一匹高大的云骢上,一个硕大的身影正探向她们的车。那人见了小飞,灿然笑开,满脸的笑纹仿佛花儿见了阳光一样努力绽放开来。
“天啊!这大头鬼为何跟着?”小飞像被烫了一般,狠狠甩手撂开车帘,惊恐的转头道。
覃楠兮掩嘴轻笑道:“只怕是这只鬼自此缠定飞爷了!飞爷可如何是好?”
小飞扭捏着作势要呵覃楠兮,两人闹了一通,才安静下来。
静定下来的覃楠兮,悄然瞟了一眼帘隙里的莫丹,弯了弯唇角,甜甜的笑了。她明白,莫丹是司徒逸最信任的人,是他派来保护自己的。
玉堂佳偶 七十一.闺楼
辰卯交接时分,承天门上的鼓声震天擂响,外城九门的晨鼓遥相呼应。长安城又自一夜宵禁中转醒过来。
城门处早有一列官阶不高不低的绯衣官员恭敬的候着,覃楠甫功成而还,着实懈下一口气来。覃楠兮和小飞换了家仆的服饰,低头埋首随在浩荡的队伍中。
一应礼制行过,昌义公主才缓缓降舆。今日的她,虽换下了一身缟素,可她身上的藕色深衣,头上低垂的髻鬟却仍是前朝式款。一众相迎的官员面面相觑了一阵,也只好以礼参拜,迎她进了城。乱了整整一日,昌义公主由宫中仪仗送往城外云水庵中去了。覃楠兮也终于在哥哥的安排下,乘了家里来接的小骄,乘着暮色朦胧,自覃府后门回到了家中。
萧落梅早得了消息,只携了贴心的吴嬷嬷在门内候着。
覃楠兮才进了小门,就见萧落梅提着裙角急迎过来,看着向来和缓从容的嫂嫂紧着碎步向自己奔来,她只觉鼻子一酸,两行眼泪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嫂嫂”覃楠兮的身子随着话音落地,对着萧落梅深拜下去。
萧落梅也是泪眼婆娑,双手扶住覃楠兮,也顾不得姑嫂相见的虚礼,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伸手摩挲着她的脸庞、肩臂,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人儿是真的一般,过了半天才哽咽出一句:“平安回来就好!”
覃楠兮也哽咽难言,伏在萧落梅肩上抽泣。一旁的小飞和吴嬷嬷也看的心酸。好容易将姑嫂两个劝下,覃楠兮这才想起引见小飞,刚要回身扯她上前,就见吴嬷嬷俯身拜了下去,极恭敬诚恳的对自己行了一礼。
这吴嬷嬷是嫂嫂的贴心嬷嬷,也是府里最有脸面的老嬷嬷,向来对自己冷淡,不成想半年不见,连她都对自己亲切起来。覃楠兮满心感动,俯身双手去扶,却在扶她起身的一瞬,见她浑黄的眼底里忽的泛过一抹奇异的神色。
心底莫名奇妙的一颤,覃楠兮握着吴嬷嬷的手也不由的紧了紧。
吴嬷嬷应力一怔,忙眨了眨眼,低眉垂眼的恭敬道:“小姐一路颠簸,想也是疲累的紧了,咱们还是回房叙话吧。”
“对,对,你看我,见了你竟一时没了主意。咱们回房去吧,你身子本就弱,这么平白的在风口里耗着,着了风寒可怎么好?”萧落梅一面匆忙应和着吴嬷嬷,一面捏着帕子印了印眼角。罢了便攀住覃楠兮,半牵半扶的拖着她向内院深处去,一面走一面附身在她耳畔低语道:“府里人多口杂,你哥哥交代过了,暂时不让人知道你回府的事。爹爹接了你哥哥的家信,知道妹妹回来了也十分欣慰。今早爹爹还特意嘱咐,一切听你哥哥安排,让妹妹不必着急,等过几日再去请安不迟。”
覃楠兮闻言怔了怔,十分遗憾不能立刻去拜见父亲。她也明知哥哥这样安排是不得已,只好点点头应了,先将满腹的话咽下,默然随在萧落梅身边,沿着熟悉的卵石小径探向自己的闺楼所在。
闺楼畔阔大的梧桐笔直依旧,梢头萌出的嫩春芽儿仿佛不泯的欲望,漠然无视那同枝连气的另一侧枝杈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枯朽。那一场熊熊烈火,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处痕迹。
“这楼不是~”覃楠兮望着眼前丝毫无损的闺楼,疑惑的望向萧落梅。
萧落梅抿嘴笑了笑,回头望向吴嬷嬷。吴嬷嬷忙自袖中掏出一枚光亮闪烁的铜匙,向闺楼紧闭的木门去了。
“你哥哥知道你喜欢这屋子,也不忍看那破烂不堪的样子,就派人将它按原来的样子修葺了,连屋里的陈设都一应按之前的样子布置的那!”萧落梅眉眼里全是笑意,仿佛在替孤单的闺楼庆贺原主的回归。
然而,覃楠兮眼中却是物是人非,闺楼纵能重修,可雪蕊再不能同从前一样,像头小鹿般欢快的奔上木楼,喘着粗气对自己说些没头没脑的趣话了。覃楠兮只觉喉头酸涩,那锦绣木楼也在泪光中晃出一重重浮影。
“好在你哥哥吩咐过,每日仍按你在时洒扫拾掇这屋子。因而屋里也还干净爽利,住得人。妹妹暂且将就几日。等你哥哥做好了后文,咱们再细盘算。”萧落梅未留意覃楠兮的悲戚,一路牵着她进了房。
入了房中,覃楠兮引荐了小飞,又求萧落梅应下将她留在庄上居住。罢了便打发了小飞到雪蕊原本住的屋里住下,自己拦下萧落梅,说是有事商量。
萧落梅望了吴嬷嬷一眼,吴嬷嬷会意,借口要回去替萧落梅温着宵夜的莲子羹,便退了下去。
覃楠兮直看着房门缓缓阖上,才扶着萧落梅回到桌边,让她坐定,自己立身退了一步,端端正正对她赔礼道:“是楠兮任性,害哥哥嫂嫂担忧冒险这么些日子,实是罪过。还请嫂嫂念在往日情分上,原谅楠兮一回。”
萧落梅嚼着两汪眼泪,哭不是笑不是的扶她起身道:“怎么变的这样生疏起来。你走这事我与你哥哥原都是知道的,又怎么会埋怨你?本是希望你如愿去寻你青梅竹马的哥哥,没想到……哎,这也是天意。好在你平安回来了!”
确实不出自己的所料,哥哥已将自己在云泽的许多事情都告知嫂嫂。看来,虽然嫂嫂是萧家的女儿,是萧贵妃的亲侄女,但却是与哥哥一条心的。想到这里,覃楠兮也放心下来,轻依在萧落梅身边,唇角一挑,赖道:“楠兮就是知道嫂嫂不会怪罪我,因而才会这么大胆任性的。”
萧落梅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脸,道:“可是将来妹妹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大将军府上不比别处,那风口浪尖上,稍微的行差踏错怕都会有人弹劾呢!”
覃楠兮心底一颤,这“风口浪尖”四字,从嫂嫂这样见过浮沉无数的贵宦之女口中说出,只怕是长安已人人尽知司徒逸功高遭忌的事了。
强按下心底的波涛,覃楠兮岔开话,问起另一件她一直揪心牵挂的事来:“嫂嫂,楠兮听说这屋子着火,烧伤了个覃小姐,那,那到底是谁?”她明知答案,却仍希望嫂嫂能告诉她烧伤的小姐只是杜撰出的影儿。
萧落梅眼神闪烁一瞬,旋即澹然的望着覃楠兮道:“没有什么烧伤的小姐,你哥哥这样放话出去是为没完没了的拖着婚期罢了。”
萧落梅话音未落,覃楠兮心底已升起无数欣喜和希望,忙追问““那,那雪蕊呢?怎么没见到她?”
“这……”萧落梅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犹豫了片刻,才接道:“你走后,我原是想将雪蕊放了出去的。可那丫头却执意要等你回来,死活不肯离开这里。我也是没法子,便允了她住在这儿,对外只说你病沉了,经不起打扰,只留了她贴身服侍罢了。平日里,这楼上楼下都是落了锁的。出事那日,恰我归宁,因没人盯着园子里的那些仆妇们,她们便懈怠了,未按章四处查看。没想到,雪蕊自己不慎,忘了熄灯,油灯倾翻燃了屋里的帘幔,偏那晚夜风又急,怎么救都不及,只能生生看着小楼烧尽了,雪蕊因被锁在里面,也,也……楠兮,嫂嫂知道你和雪蕊要好,我们按小姐的礼将她好好发送了,这也是替你全了心意……”
“雪蕊她,她……”覃楠兮哽咽难语,小飞听说的传闻中,覃府的千金烧毁了容颜,还被砸断了双腿!虽然覃楠兮那时就知道定是雪蕊替她遭了这罪,可她好歹还活着!如今,嫂嫂虽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却说雪蕊已经不在了。
覃楠兮只觉心口一阵阵钝痛,哽咽着连眼泪都都断续起来。
“楠兮”萧落梅轻抚着她颤抖的肩背,轻声安慰道:“那孩子浑身烧的不成样子,与其生生受罪,不如……早日往了轮回里,下辈子托生到个富贵人家,做个娇生女儿反而好些不是?”
覃楠兮伏在桌上,哭的气断声噎,纵然不是哥哥故意放火混淆视听累及雪蕊,可她到底是因为自己才遭了这样的大难,内疚就像刀一样狠狠扎进了她的心窝。
玉堂佳偶 七十二.李老儿
过了上巳,长安内外都被东风吹醒过来。覃楠兮困在闺楼中遥想着曲江池畔的烟波淼淼,杨柳依依,忽得想起了见山楼。
“果然是见山是山,见山又不是山!”她暗自笑叹了一声,低头又将司徒逸的书信细细咀嚼了一遍。信短情长,那字里行间的思念牵挂,她是了然于心的。这次的信中还附着一枚他亲手制的小笺,两片薄薄的竹篾间,夹着一支云泽的野梅,那梅朵儿已涸干了水分,十分娇脆,可仍然是瓣红蕊黄的鲜艳夺目。覃楠兮看着喜欢,小心翼翼的将梅花笺拿起,只觉梅的暗香中又添了竹的清幽,沁心入脾。他竟连她喜欢的味道都能猜得出,制的出!
“想不到大表哥竟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手法!”萧落梅笑盈盈的声音自身后打断了覃楠兮满心的陶醉。
覃楠兮慌忙用手帕将梅笺盖了,红透了脸转身去迎萧落梅。自她回家以来,每日只有萧落梅以打理闺楼的借口来看她。外面的书信,讯息也都是经由她传递给覃楠兮的。
“好了,又不是外人,寻常日子,行的什么礼!”萧落梅扶覃楠兮起身,笑意满满。
“是有什么好事?嫂嫂看着很高兴呢!”覃楠兮起身道。
萧落梅喜道:“说起来还真是一桩好事。近日有个西域游僧到了长安,听说这人医术十分了得,漫说寻常病儿手到病除,就连那天残症候都能医到与常人一般。恰这游僧又同你哥哥十分投契,因而你哥哥刻意将他安置在城外的宅子里,借着他的声名,放话出去,就说他正在医你的伤,还说那游僧打了保票的,定让你如当初一般无二。这样一来,不出两个月,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
覃楠兮听罢也觉的开心,毕竟这种困居闺楼不见天日的日子很是让她焦虑不安。
萧落梅说罢,又回身招了招手,对覃楠兮道:“小飞姑娘自前日就缠着要来见你,说是有要紧的话儿和你说。我要代话,她又不肯,只好把她带来了。”
覃楠兮望了一眼门口处闪了进来的小飞,歉然道:“楠兮替小飞谢谢嫂嫂了!她自小孤单无助,因而性子有些古怪,嫂嫂再容她些日子吧,等她与府里上下相熟了就好了。”
萧落梅点了点头道:“你们小女孩儿间的事,我不问也罢。我先去打理前面的事了。你们聊吧。”说着转身离开。
小飞见门落了锁,转到覃楠兮身边来,刚才脸上怯生生的神情才淡了下去。
“你很怕我嫂嫂?”两人实在是熟惯了的,覃楠兮也不和她客气寒暄。
小飞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才点点头道:“论说你嫂子这人吧,温言软语的,是我见过的一等一的和气人。可是,我看见她就是莫名其妙的怕,总觉得她那眼睛深不见底,那笑吧,也是真假不分……”
“我嫂嫂可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她的教养风范自然是你没见过的,哪里会深不见底,真假不分的?”覃楠兮嘴上习惯的替萧落梅辩护,心底却也莫名的一动。是啊,嫂嫂确实是个让人摸不透的人。好比对于司徒逸,她从前可是从不肯承认他是她名义上的表哥,可是今天那句“大表哥”却叫的顺口无比。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要嫁给他了,嫂嫂就对他客气起来?
“那说书的李老儿祖孙我查过了。”小飞转身坐下,自己斟了杯茶,刚抿了一口就急急说起来。
“哦?怎样?”覃楠兮将心思敛了回来。
“李老儿家原是长安城外骊山上的,他早年也读过些书,可惜年轻时候恰赶上战乱,也没机会求个功名,家里又穷,连个家都没成,打了一辈子光棍!平日里也只靠说书行脚混口饭吃。不过他毕竟读过些书,干起说书的行当还真与普通人不一样,没出两年,李老儿的就成了长安一代有名的说嘴。只是这些事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长安城里的胡姬越来越多,那些听书的也没什么心思听了,因而这李老儿才北上讨生活去了。”
“他既未成家,哪里来的那个小孙儿?”覃楠兮一面替小飞添茶,一面不解的问。
“嗨,我还没说完啊!你急什么!李老儿亲生孩子虽然没有一个,可是却有个义子。那随着他的小女娃儿就是他义子的孩儿,可怜这小娃儿也同我一样的命数,小小年纪就没了亲爹娘!”小飞唏嘘着,抿了口茶,顿住了口。
“李老儿的义子是什么人,他年纪轻轻怎么反倒走在李老儿之前了?”覃楠兮暗自推想了一番,直觉这个李老儿的义子身上恐怕会得出些讯息。便牵住小飞信马由缰得心性,直接问起来。
“那也不过还是个薄命的佃户罢了。因为他驾的一手好车,农闲时候便到长安城里来,替人驾车寻些散钱替补家里。据说那年,他才到了城里,就遇上个大东家。那东家竟是个王侯家的管家,招了他去王府外院管家的小院子里驾车听使唤。那王府本就天堂一样,李老儿这个义子又是个热情喧闹的人,一来二去,就和那管家混了熟,管家怜他铺盖单薄,就好心拢了盆炭与他取暖,不想这车把式没享受过着等好日子,不懂开着窗缝儿,睡前又饮了些烈酒,结果,第二日竟然死在王府外院管家屋里。听说那王府的管家还为这事丢了差事呢。”小飞说的热闹,并未留意覃楠兮越拧越紧的眉心。
“你可知是那个王府?”覃楠兮淡淡追问,修长的手指在杯缘上缓缓的滑动,震得杯中碧绿的茶汤漾开一朵朵淡淡的小涟漪。
“这,这可没听说,长安城里那么多王府侯宅,况且这样的人家摊上这事,自然是忌讳的。日子久了,也说不清到底是那一座王府了!”小飞挠了挠头,支着身子靠向覃楠兮,望见她眼底琢磨的眼神,小心的接道“若这事重要,我再去查问查问,没有我打听不出的事!”
覃楠兮抬眉瞟了她一眼,笑道:“不必了,我想的出是那个王府。”
长安城里确实四散着许多宗室贵胄公侯高宦的宅邸,民间不明就里,将那些高门大户的府邸,都称一声王府。可真正能称王,且又在禁宫外开府别居的王爷,满朝里数也只有那么三四个,不过只有御弟肃亲王,皇次子长平郡王,皇五子和庆郡王,以及现在去任朔方节度使的昌宁郡王。覃楠兮默想了须臾,心里也有些数了,便又接着问道:“那车把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王府里,这事也没那么简单就罢了的吧?”
“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小飞见她追问,又眉飞色舞起来:“李老儿好容易有这么个义子,指望他送终的,就这么没了,自然不会甘心的。他去那王府里理论,要说这个王爷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这事原本不与他相干,可他听说了李老儿的境况,竟然十分尽心的安抚李老儿,那老儿顺了心意,这事也就这么私下了了。李老儿运了车把式的尸身家去发送了,之后便带着那小孙儿游走四方了。”
“那王爷既然乐善好施,为何李老儿还要携孙子闯江湖?”覃楠兮低头抿了口茶,淡淡问。
“这~这就不得而知了”小飞并没有仔细推敲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可覃楠兮却知道,李老儿说书声名在外,有人要借他的口传话儿,自然要寻个机会让李老儿甘心听他摆布。
“还有些什么?”覃楠兮抬起头转了话题。
“还有,你说的那歌谣,确实是街头巷尾常听到小娃儿们唱起,也确实只有五句,不长,听过也就就记下了。”
“这歌谣是何时流传开的?”
“我许了个小毛头两个肉包子,他才肯告诉我的,说是去年秋中时才第一次听见的。”小飞只负责替覃楠兮打听坊间的传闻,猜不到里面的复杂,仍只顾卖乖邀功。
“那关于逸哥哥的事,都有些什么议论?”覃楠兮一反往常,完全不理会小飞的邀功,蹙着眉心追问。
“那自然是极好的,说将军就是金身战神下凡,有大将军在,大楚太平无虞!”说到司徒逸的美名,小飞更是激动的俩颊微红。
覃楠兮却听的心一沉,原本的担忧又浓了一层。
“嗨,还有件事”小飞难得端正的坐直了身子,笑容有些尴尬的低声道。
“什么?”
“是那个大头鬼,他给了我这个,说是要你或者我一旦有事要找他,就拿了这个,去长安城里所有带‘福’字的店家,寻个叫‘小钻儿’的传话就好。”小飞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捧到覃楠兮面前。
一支只有拇指长短的小箭安静的躺在小飞掌心,金闪闪的铜箭头,彤红的箭身,洁白的尾羽,十分精巧可爱。
“这是个信符?”覃楠兮接过小箭,琢磨起来。长安城里字号中有“福”字的店家各行各业不计其数,每家都能寻到一个“小钻儿”!这样的事情决不是莫丹那个心思单纯的大汉做的了的。
覃楠兮心底微微起了一阵涟漪,暗道:“难怪当初自己自出家门就被人跟踪这样的事逸哥哥一早就知道!难怪他身在边疆,却能对长安坊间的舆情了如指掌,原来长安城里早就有了他的一张大网!”
玉堂佳偶 七十三.临贴
转眼已是四月,正是人间芳菲天,长安亦是春水半壕花满城。覃楠甫长袖善舞,硬是合情合理的将逃婚回来的覃楠兮从幽闭的闺楼中挽了出来。
原以为能在父亲膝前好好尽孝,不成想,未等覃楠兮出闺楼,父亲和哥哥都奉命入宫侍疾。偌大的尚书府又只剩下覃楠兮姑嫂二人领着一班仆从守家。
覃楠兮再不象从前般任性胡闹,也不吵着出门游耍,除去偶尔将小飞招来一聚,其他时光或者独自读书、习字或者跟在嫂嫂身后学习持家之道。
这日,覃楠兮在房中独自临贴,忙完家事的萧落梅带着吴嬷嬷上来。
两厢见了礼,萧落梅拿起书案上墨迹未干的书宣细细看了半晌,赞道:“妹妹这一笔王逸少的行书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覃楠兮谦然一笑道:“曾听哥哥说嫂嫂最擅临模笔迹,任什么名家大家,嫂嫂只要端研片刻便能临出一篇一般无二的。楠兮还从未见过嫂嫂这好本事!不如,今日嫂嫂就挥毫也临一篇?”说着覃楠兮换上一张新纸,又提笔沾饱了浓黑的墨汁,殷情的送到萧落梅手边。
萧落梅自幼习字,生性又喜爱书法,禀赋兼了勤练,因而在书法上确实很有造诣,临模笔迹这样的微末之技与她而只是游嬉之举。见覃楠兮兴致高昂,又是谈论书法一道,萧落梅也大大方方接下笔,扯过覃楠兮方才临的字,端详了片刻便落笔簌簌书写起来。
片刻,萧落梅写罢置笔。案上两篇王逸少的《快雪时晴》并列而呈放,两厢对比,简直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覃楠兮望着仿佛拓印的两张书宣,惊讶的合不拢嘴。
“雕虫小技,没什么好称道的。”萧落梅一面浣手,一面谦道。罢了便玩笑起来:“我这行贴临的再好,只怕妹妹还是愿意看大表哥这一笔狂傲不羁的行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覃楠兮。
覃楠兮红了红脸,低头接下,转身放到案上。便引着萧落梅去暖阁里坐着说话。
“想来表哥近日也是忙碌的紧,那北番的亲王要按例觐贡,听说这次还要献上些会乐舞的天马呢!只是不知这马可怎么会随乐起舞的?”萧落梅款款落座,接过吴嬷嬷递到手边茶,和覃楠兮叙起家常话儿来。
“北番亲王?乌达?”覃楠兮猛然想起那细眼鹰鼻的北番亲王,没来由心底起了一阵寒意。
萧落梅浅浅抿了一口碧绿的茶汤道:“听说北番王廷十分看重这次朝贡,才选了这个亲王前来,至于那王爷叫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这些日子圣躬违和,偏今次来的说是他们的亲王,想来再过些时日,爹爹和你哥哥定要更加忙碌了!”
“这马若能随乐起舞,定是要人驾驭操控的吧?”覃楠兮想到更深的一层,试探着问。
“说是自他们北番王廷选了五百俊美的乐歌手一并送来呢。否则那番马,哪里是那么好驾驭的?”萧落梅不懂马之于边战的重要性,自然也不明白这里面的危险。
覃楠兮却明白,若那乐舞马只是借口,实则是五百匹玉骢那样彪悍的战马,若那乐歌队其实是北番的骑士,那么,这轻而易举长驱直入的朝贡队伍就是一直勇悍的骑兵战队。而若让乌达带着这样一只骑兵队伍入了长安,岂不是利刃入心?!难道皇帝会久病昏沉到准了这样荒唐的呈请?可听嫂嫂话里的意思,那乌达入朝已是议程之内的事!乌达身边的李叁屡次刺杀司徒逸未遂……乌达入朝到底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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