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哎,咱们姑嫂两个,说这些朝堂大事做什么?”萧落梅放下茗杯,捏着绣帕印了印唇角笑道。
覃楠兮应声抬头,掩住了眼中的惊惧担忧,笑盈盈望向萧落梅。
只见她手中的帕角上,一竿翠色欲滴的风竹,映在素帛的帕底上,很是醒目。
覃楠兮眼睫一颤,凝住了萧落梅手中的帕子,半晌才掩饰道:“嫂嫂帕上这竿竹绣的可真是精巧!活似真的一般。”
萧落梅无防,落眼瞧了眼手中的帕子,顺手给覃楠兮道:“这风竹纹你哥哥最喜欢,只这竹叶子那些精细处实在不好行针的。我闲时自己绣些帕子香袋之类的,只为练熟了手,再绣给他。免得他拿了不精巧细致的玩意儿出去,叫人见了,平白笑话咱府里没个女人。”
覃楠兮凝着帕角上那一竿细秀的,迎风而立,孤单高洁的翠竹。心思飞回到去云泽途中遇盗的那一晚,那个出手相救的人,袖口处也有着这样一杆孤竹当风而立……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敲碎了覃楠兮的回忆,只见是吴嬷嬷从屋外进来,附在萧落梅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垂首退到一旁。
萧落梅轻轻摇了摇头,转对覃楠兮叹道:“长平王妃又派人来了!”
“前次派来的那嬷嬷后来如何了?”覃楠兮理了理思绪,云淡风轻的说。
“当时只说你受了伤谁也不愿见,打发了她回去。这才听说你伤愈回府了,就又派回来了!琳琅表姐到底是不放心我啊!”萧落梅自嘲般笑了笑,又接道:“依妹妹的意思,这回怎么处置的好?”萧落梅知道今次不同上回,覃楠兮已甘心嫁给司徒逸,那么司徒琳琅派来的人,她不好再提覃楠兮做主打发了。
“也不过是个老嬷嬷,横竖我房里现在也没个稳妥的人,嫂嫂就让她进来罢,不必为这小事为难。”覃楠兮答的似乎十分随意,心思却飞速翻转着,司徒琳琅是逸哥哥的亲妹妹,却也是长平郡王侧妃,她派来的人等于是长平王府派来的。而长平郡王,他是皇子,也是昌宁郡王的亲兄弟……
萧落梅见她应下,暗自松了口气,也不耽搁,立时起身下去安排那嬷嬷进府的事了。
覃楠兮独自在房中收捡了一些书信物件,安静的等着司徒琳琅派来的嬷嬷。





玉堂佳偶 七十四.程嬷嬷
碧波池面上,或金或红的十多尾锦鲤挤挤挨挨的扎做一堆,个个张圆了小嘴,等着水亭里时不时抛下的鲜饵。小飞斜依着亭柱,将整个身子挂在木栏上,一手握着根长长的柳条,随意抽打着水面,一手支起下巴,歪了脑袋望着一旁抛饵的覃楠兮,感慨道:“哎,难怪那些灵验的寺庙里香火都旺的不得了,做人,若能如愿托生到这样的温柔富贵乡里,还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覃楠兮听罢,唇角微弯了弯,将掌心里余的饵料全抛进池中,拍了拍手道:“小飞爷这是叹伤时运了?”
“那也不是,你家这温柔乡虽好,可也有难处。”小飞直起身子,将口中嚼着玩耍的柳叶吐了出来,又接道:“比如你大小姐想要知道些外面的新鲜事,想要寻访个事情,还不是要找小飞我帮忙?这就是你的难处!我小飞虽然没这些富贵荣华,可也自在欢快。这老天的排布,各有各的好处,自然也各有各的歹处!天下没有两头甜的甘蔗不是!”
覃楠兮含笑欣赏的望了望小飞,缓缓坐在她对面道:“那小飞替我查访的事可有结果?”
小飞听问,不由皱了皱鼻子,摇头道:“仅凭着一个风竹样的绣纹,去查几个顶尖高手,大小姐,你可真看得起小飞!”
“我也是没办法,除了你,我又能去指靠谁呢?”覃楠兮低叹了声,幽道。
小飞道:“其实,也不是没人可以指靠的。那个大头鬼不是留了些信符给咱们?将军若想查这些人,应当便宜的多呢!”
覃楠兮摇了摇头道:“逸哥哥的人定有他们的要紧事情要做,这些不打紧的小事,就不劳烦他们了。”她明知道,眼下山雨欲来,司徒逸布在长安的眼线定然十分忙碌,自己不愿在这样的当口平白的去劳烦他们,另一则,她并未对小飞明说,是因为这事可能与哥哥有关,她暂时还不愿司徒逸知道。
小飞见她满脸愁容,只好为难道“那,那我就再去打听打听吧,只是不敢打包票!那样的高手,若真是禁宫内卫,我一个江湖小混混怎么打听?”
覃楠兮刚要回身致谢,就见花径尽头,吴嬷嬷带了个面生的嬷嬷迎了过来。
吴嬷嬷带着那嬷嬷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起身低头道:“小姐,这位就是长平郡王府里来的程嬷嬷。少夫人想着若让程嬷嬷随小姐住在一处,出入伺候也方便些。只是小姐素来喜欢清静,怕这样安排扰了小姐,因而少夫人不敢擅专,还请小姐示下。”
覃楠兮抬眼望了周到恭敬的吴嬷嬷一眼,淡淡道:“随嫂嫂安排就好。横竖我那里楼下也还空着两三间小屋,就让程嬷嬷挑一间喜欢的住吧。”
吴嬷嬷唯唯领命,又接道:“小姐,庄上的车要回去了,不知小飞姑娘今日是留在府里还是这就随车出去?”
覃楠兮道:“小飞从来不在府中留宿,嬷嬷你忘了?我找她不过是讨教些花艺,怎么好留她在府里?”
小飞望了望覃楠兮脸上少见的冷肃和高高在上的神情,机灵道:“小姐,我们乡下栽植芙蕖也只有方才所说那些窍门,小姐试过若还不见花好,再招小飞来问。”
覃楠兮望了小飞一眼,客气道:“多谢小飞姑娘!”
小飞欠身行了个礼,便随那吴嬷嬷下去了。
花园水亭里,只剩下了覃楠兮和长平王府来的程嬷嬷。
默默凝着眼前的程嬷嬷,见她约莫四十多年纪,面皮白净,眉眼里透着淡淡的慈意,一身绾色襦裙妥贴端庄。
那程嬷嬷迎见覃楠兮的目光,欠身福了福,低唤了声:“小姐”
“嬷嬷起来吧!楠兮这里平日事不多,只要嬷嬷尽心就好,余的规矩减免些也无妨。”覃楠兮远远道。
程嬷嬷起身过来,行到覃楠兮近前,却大剌剌的放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来。
覃楠兮愕然,压住心头的怒火,冷道:“嬷嬷有事?”
那程嬷嬷仿佛未听出她言语中的冷意,仍不住的打量着她,笑道:“琳琅小姐说覃小姐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奴婢起先不信,今日见了,才知道,果然不是虚言。难怪逸儿对小姐一心一意!”说着,她竟拿起帕子擦起眼泪来。
“逸儿!”覃楠兮惊道。眼前这仆妇竟然直呼司徒逸为逸儿。
程嬷嬷闻言抬头,不好意思的一笑,欠身道:“小姐恕罪,奴婢这些年这样叫惯了,一时忘了形,是奴婢的错,今后定多注意自己言行,再不敢逾矩。”
覃楠兮微微点了点头,琢磨的看着眼前形容端庄却又言语无矩的程嬷嬷。
“小姐容禀”程嬷嬷参透了她疑惑的眼神,拜身下去道。
覃楠兮无声的抬了抬手,让她起身,静等她的解释。
“奴婢原是靖国公府的人,是琳琅小姐的陪嫁嬷嬷。琳琅小姐和逸少爷自回府之初便是奴婢一人服侍的。逸少爷小时候顽皮,最不守府里的规矩,性子又执拗的紧,在外面抗不过夫人的家法规矩,也还尊这些规矩,可在房里就不许我们再按规矩行事。不许我们称他少爷。因而,奴婢就这样没尊没卑的唤他,结果这些年下来,竟成了习惯,偶尔就忘了人前人后,信口胡叫起来。”
覃楠兮听罢不觉微笑,以司徒逸的性子也的确做的出这样的事。便释然道:“嬷嬷既然是自幼服侍琳琅姐姐和将军的,自然是最懂他们喜好的,只要人前不失了分寸,我这里倒也不需谨小慎微。”
程嬷嬷屈身福了福,道:“多谢小姐。”
覃楠兮笑道:“罢了,嬷嬷起身吧,既然是将军面前自在惯了的,也不需在我这里立起规矩来。不知将军小时候到底怎样顽皮?竟让国公夫人动用起家法来?”
覃楠兮问的随意,近乎玩笑,她即将嫁他,探问他幼时的趣事也合情合理。程嬷嬷自然不知道,这一问之前,覃楠兮已在心里翻转几个来回。司徒琳琅既然将兄妹两人幼时的嬷嬷派到自己身边,自然是意在扶持她多过监视她。覃楠兮明知她并不喜欢自己,那么她这么做是为什么?而眼前这个程嬷嬷,为人还有待考量,若想要从她这里探出些究竟,自然要让她放下戒备。她说起司徒逸时眼中的慈爱做不了假,因而,覃楠兮才与她谈起他。
程嬷嬷听问,满眼的喜色里透着如慈母满意儿媳一般的神色,近前来搀住覃楠兮,一面扶她出了水亭,一面说开:“逸儿回长安时才五岁,琳琅小姐也只三岁,那时候……”
覃楠兮正凝神要听,就见一个下人匆匆向自己奔来,急道:“小姐,不好了,老爷今晨在官里忽然病倒,还吐了许多血,圣上派了禁卫和太医将老爷护送回来了,来报说就要到了,少夫人让您快去呢!”
父亲吐血病重!覃楠兮只觉耳际轰然一响,整个人惊懵了。父亲入宫时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吐血病重?覃楠兮提起裙角,飞奔而去。




玉堂佳偶 七十五.山雨欲来
正午的日头,晃的禁卫们身上的银甲像是冰铸的一般冷利寒硬。他们岿然的守在覃子安房门口,冷酷的矛尖,将匆匆奔来的覃楠兮挡在了门外。
嫂嫂萧落梅站在门口最近处,嚼泪的双眼紧盯着那扇咫尺之外,却又进去不得的房门。小小的园落中,焦急的覃府家人散落一地。唯独不见最该在场的哥哥覃楠甫。
“嫂嫂!”覃楠兮顾不上多想,上前挽住萧落梅,哭红的泪眼里全是询问。
萧落梅应身回转,姑嫂相扶的一瞬,两双泪眼涌如清泉。
“爹爹他怎么了?进宫时分明好好的!”覃楠兮不解的哽咽。
萧落梅听说,神色骤然一变,一面匆忙对她眨眼,一面提高声腔压住她的话道:“爹爹进宫前便染了风寒的,本就未痊愈,这段日子又疲累过度,才会血不归经,呕了些血。蒙圣上恩德,命了两位太医随到府里来替爹爹医治呢!这时太医们正在里头看诊呢,咱们切莫吵闹,搅扰了太医可不得了!”
话音未落,袖管里,姑嫂交握的双手上,萧落梅死命的攥紧了覃楠兮的手指,暗示她不要多言询问。
覃楠兮会意,喉头艰涩的吞了一下,点了点头。
少了她情急中的问声,园中又只剩下那片诡异的静默。覃楠兮打量着禁卫们石雕木刻般的面庞,只觉他们森冷的眼神中只有防范却寻不出守护。
仔细推敲,爹爹贵为太子太傅,当朝尚书令,即便真是皇恩浩荡,也根本无需这么多持戈披甲的禁卫,跟到自己家里来守候!更何况病中的父亲还被他们隔在房中,甚至连家人都不能探视服侍。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软禁!爹爹被软禁在自己府上,哥哥又还在宫中,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覃楠兮死咬着唇角,努力克制着自己因为惊惧而颤抖起来的背脊。
正暗自思索着,只见洞开的房门里踱出两个医官。那一老一少的两个人,一面踱出房门,一面各自抬起袖子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覃楠兮赶到两人面前,屈身行了礼,抬头恳切道:“大人,我爹爹怎样?”
两个医官闻言驻足,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才一齐拱手还了个礼道:“覃小姐放心,大人只是劳累过度,因而血不归经,才呕了几口血,并无大碍。只要按时服药,静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多谢两位太医,请太医这边歇歇。”萧落梅上前,施然一礼,将两名医官从禁卫身后请了出来。
覃楠兮不理那许多,疾步踏上台阶,就要进房去看。
“咔嚓”一声,两柄长矛交叉,挡在了覃楠兮身前。左则的那禁卫厚厚的嘴唇嚅嚅道:“覃大人病中,不宜被扰。”
“我是覃府的小姐,我要见我爹爹!”覃楠兮几乎要急哭出来。
“覃大人病中不宜被扰。”可那禁卫却如着了魔一般,用完全一样的语气声腔反复着这句毫无情感的话,那双冷利的长矛仍旧坚决的堵在她身前,连矛上垂坠的红缨都纹丝不动。
“放肆!”覃楠兮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喝斥。
墙一般立了一排的禁卫忽然齐齐一怔,紧跟着便齐刷刷矮身拜了下去。覃楠兮惊转回身,才见园中的家人也都跪拜了一地。
迎面,一个俊秀清雅的锦服青年卓然而立,他身后,是神色有些仓惶的司徒琳琅。
“长平郡王!”覃楠兮幡然想起,一年前,曾在王府的宴上远远见过这个谪仙一般清雅出尘的皇子郡王。不成想,这个从来温文尔雅的长平郡王,若真威严起来,也足以令夏日艳阳顷刻凝冻。
覃楠兮忙俯身拜了下去,原本惊恐愤怒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这样的时候,这个从来不参与朝堂政事的清雅郡王出现在这里,又是这样前所未有的盛气凌人,这一定不是偶然!
“楠兮,快起来!”司徒琳琅亲自上前扶她起身。眼前的司徒琳琅腰际臃肿,腹部高隆,浮肿的眼睑上尤挂着细密的泪痕,妊娠已近八个月了,她早已没了一丝先前高挑娇艳的样子。
“琳琅姐姐!”覃楠兮双手扶住她,心底感激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将这个从来不涉足朝堂的皇子搬来替覃家解围。
“王爷一向倾佩覃大人为人,今早听说大人抱恙,特地乘回府办事的机会赶过来探望覃大人。”司徒琳琅望了身后的长平郡王一眼,微笑道。
萧落梅、覃楠兮双双又俯身拜下谢恩。长平郡王忙吩咐起身,他本就是个谦和的人,眼下又是在覃府,怕再耽搁只会让覃府众人更为难,与姑嫂二人略寒暄了两句,他便入了房中去探视覃子安。
房门外的守卫们蹲跪在地上,任长平王从容入内。覃楠兮见状,忙要迈步随他进去,却被司徒琳琅从身后牵住。
“楠兮,陪我去花园走走吧。我这身子沉,经不住久站久坐。”司徒琳琅凝着覃楠兮,那双和司徒逸一模一样的淡褐眸子里,全是欲语还休。
覃楠兮望了望父亲的房门,又望了望满眼期待的司徒琳琅,微微的点了点头,扶起她,向花园去了。两人身后,萧落梅疑惑的双眉紧紧拧到了一处。
司徒琳琅吩咐下人远远跟着,身后只留下程嬷嬷一人伺候。
午后静谧的覃府花园里,司徒琳琅牵起覃楠兮的手,压低声音道:“楠兮,王爷今早从宫里回来时说,御书房颁了八百里火漆军令召哥哥回长安,说是让他也入宫侍疾呢。眼下这样的情况,哥哥他若真的来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乘机…..我,我这几日总是心慌眼跳,不知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逸哥哥是戍边重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召他入宫!”覃楠兮闻言惊道,不由握紧了司徒琳琅浮肿的手腕。
“不止是哥哥,昌宁郡王,还有西北的守将几乎全部要召回来!”
“昌宁郡王!”覃楠兮心底一阵寒栗,司徒逸曾收到的朔方假军情一事又浮在眼前。眼下的情况,司徒逸若奉旨入朝侍疾,按制他是不能带亲随兵甲的。昌宁郡王也要入朝,两人都不带亲兵,同处禁宫内苑,外人根本无从得知里面的情况。内苑中又有独领九门禁卫的司徒鲲,若司徒逸来了,那无疑入了虎口,可皇帝病势究竟如何根本无从知晓,若司徒逸不来,则是死罪…….
“怎么?昌宁郡王如何?”司徒琳琅打断了覃楠兮的思绪。
覃楠兮抬眼望见她高隆的腹部,顿住了口,生生将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淡笑道:“楠兮方才只是在想,既然长平王爷要入宫侍疾,那昌宁郡王身为皇子,被召回来也是应当。姐姐千瓦不要自己吓自己,既然皇子们都被召回来,那逸哥哥被召回也是常理,没什么可担心的,逸哥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倒是姐姐,临盆在即,要多珍重身子才好!”
司徒琳琅点点头,又无奈的长叹一声,低道:“偏我家王爷是个最不在意这些事的,往常不与那些人往来,这样情形,就什么都问不出,查不到。真真是急死人了。”
“姐姐”覃楠兮温柔的将手抚在司徒琳琅腹上,静定的凝着她道:“姐姐现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小世子,保护好逸哥哥的小甥儿,其他的事,自然慢慢会水落石出的。”
司徒琳琅低下头,一面缓缓的抚摸着高隆的肚腹,一面极温柔的笑道:“我希望我这孩子能像他舅舅一样英勇聪明,像他父亲一样儒雅清逸。若是那样,我今生就再没什么奢求了。”腹中幼小的生命让这个张扬的女子变的水一样温柔和暖。覃楠兮看着她泪痕犹然的眼角,忽然鼻眼一阵酸涩,她也希望她腹中的孩子能像司徒逸。




玉堂佳偶 七十六.冰释
飙风骤来,纵是引凤梧桐也难免枝叶零落。即便覃府是高高在上的尚书令府邸,也免不了在这样的时候禁声敛气以求阖府安然。好在长平郡王临走时交代了禁卫,他们得了皇子王爷示下,虽不敢放松戒备,但也不敢再拦着覃楠兮和萧落梅去探望覃子安,只是,除去喂药和简短的探望,她们仍不能在覃子安身边久留。
禁宫内仍然没有一丝消息传出,覃楠甫也始终未曾回府,期间或有禁卫带一些无封的只字片语回来,也不过是他向家中索要些日常衣物用具等,萧落梅只好按字准备,交付送信人带了去就罢了。
偌大的覃府只有萧落梅和覃楠兮姑嫂两人勉力撑着。好在覃楠兮自北疆回来之后,如同变了个人,慎思沉静,日间处理府上大小事务时虽不如嫂嫂娴熟,但也颇有些风范。这让萧落梅刮目以看,姑嫂两个苦中做乐闲聊时,萧落梅还常以此打趣,覃楠兮也只笑过就罢了。
自覃子安回府,他的药饮就由覃楠兮一手负责,太医的每一个方子她都要细细的看过,并一一对照检验太医署送来的药材,再到煎制,送喂都是她亲自处理,她不许别人插手。
这日一早,覃楠兮如往常一般在后厨替父亲煎药,就见吴嬷嬷匆匆前来,端正正的对她行了礼起身道:“小姐,前园里的禁卫方才不知道接了什么指令,忽的就撤走了一大半。我家小姐说若老爷的药备妥了,还请小姐尽快上前边儿去,有事同小姐商议呢。”
听说禁卫撤了一大半,覃楠兮手中的黑陶药不由颤了颤,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有劳嬷嬷,我送罢爹爹的药就过去。”
吴嬷嬷领了命,欠了欠身刚要退下去,覃楠兮忽然又将她唤住,吩咐道:“爹爹昨晚说起想吃庄上的水栗,嬷嬷传话过去,让他们采了新鲜的送些来。”略顿了顿,又轻声交代道:“眼下府上里里外外都有人把守,叫庄上管事的娘子寻个最伶俐的人送吧,免得出了差错。”
吴嬷嬷一直低颔的下巴微微扬了扬,随即收的更低了些,一一应下,才退了去。
眼见吴嬷嬷走远,覃楠兮回头对身后的替她打扇的程嬷嬷道:“嬷嬷,等庄上送水栗的人来了。叫她到我这里来一趟,爹爹最喜欢芙蕖,可今年园子里的芙蕖始终不如庄上的好,许是植种养护的法子还有不对的地方,我要请教请教庄上的人。”
程嬷嬷听着,一面停下手中的团扇,捏起绢帕替她拭了额角的细汗,一面道:“小姐既要请教芙蕖栽种的事,何不命上次那个小飞姑娘来?奴婢看着那孩子就是个又伶俐又聪明的,眼下的情形,寻她来问话也妥贴。”
覃楠兮微微扬唇道:“嬷嬷说的有理,方才一时不曾想起。”说罢接下程嬷嬷手中的绢帕,自己擦起汗来。
眼前的吴嬷嬷,额角挂着汗,那细细的一线,沿着她眼角岁月的辙痕里密密的布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慈祥安恬,看不出一丝波澜。
覃楠兮笑凝着她,暗自思量,这不过只轻微试探而已,程嬷嬷就准确的猜到自己要见小飞!程嬷嬷与小飞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就知道小飞伶俐聪明!她明明精准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可话却说的像应时应事说起的一般,全然不着痕迹!这程嬷嬷虽然是司徒逸幼时的嬷嬷,虽然她十分疼爱司徒逸,可她毕竟在长平王府这么几年,她到底如何?覃楠兮心底的疑虑依旧深浓。
端了晾到温热的药,覃楠兮独自进了父亲的房间。前院的禁卫确实少去了一大半,但覃子安房中的太医依旧岿然的坐在案后。
幽暗的塌上,一席花色素雅的锦被中间,衰老的覃子安像一片枯叶一样半靠在其中,手里还握着一卷古书。
“爹爹!看书劳神,您又不听太医的嘱咐了!”覃楠兮搁下端药的漆盘,上前去取他手中的书。
覃子安略笑了笑,任她抽走了手中的古卷。
覃楠兮捏着帕角一面细细的擦拭着父亲额角的细汗,一面仔细打量着他焦枯的脸色。覃子安比先前更清瘦了许多,深陷的眼眶中,一双枯井般的浊眼里蕴满了无奈和悲凉。
覃楠兮鼻眼一阵酸涩,忙低下头去舀药汁。
“你这孩子,爹爹只是劳累了些,何至于你这样泪汪汪的?”覃子安抬起枯枝般的手,抚了抚覃楠兮的头道。
覃楠兮勉强挤出个笑颜,忙舀了药汁,小心的送到覃子安唇边。
“丫头,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乡下庄上那水户家有个孩子叫做牧云儿的吗?”覃子安抿尽了一口药汁,皱了皱眉头,轻松道。
覃楠兮闻言,心头紧紧一揪,干涩的喉咙空咽了半天才接上话:“爹爹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
“昨夜雨大眠浅,昏昏沉沉里啊,就像是回到了咱们家苏州那老宅子里,恍恍惚惚的见了不少的老人儿,其中就有那孩子。醒来就念起旧来,细细的把那些人都想了一遍,才觉出那孩子真是有趣的紧!”覃子安淡淡的说着,语气神色仿佛都是父女间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可覃楠兮却明白,牧云这个名字知道的人极少,父亲这样同她聊起来,那个一旁假意低头看医典的太医怎么都料不到,她们父女这是在聊司徒逸。
1...2526272829...88
猜你喜欢